§煤油灯亮了,炊烟起了(1 / 1)

被眷顾的时光 南伊 798 字 1个月前

对炊烟的记忆,是一个人心灵深处的情结。袅袅炊烟在房屋的脊梁上盘旋升腾,在树梢上的鸟窝旁边飘散,在暮色里笼罩着那座宁静的老屋后隐去,最后都凝成了片片隐约的烟霞。

我常常会想起小时候的日子,那些日子,总和炊烟分不开。暮色四合,朴素的院落里,有父亲沉寂的目光,母亲轻软的呼唤,还有弟弟妹妹的纯真笑声。在城市生活久了,更是眷恋那一缕乡村的炊烟。炊烟下宁静的土屋在夕阳下泛着金光,院落里的石榴树正红,鸡鸭羊群悠闲来去。

张爱玲说: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而回忆的气味于我,却是炊烟和煤油的味道。泥土植物被火烧过之后混合成特有的味道,棉线浸泡在煤油里被火点燃后略带刺激的辛辣味道,这些味道在日常生计中也是“稳妥的”。

小时候,家里生活不宽裕。一家人住在三间老屋里,虽拥挤,却也快乐。那时候,农村还没通电,整个村子都在点煤油灯,用来盛煤油的物件一般都是铁或者铜做的底座,和现在的烛台差不多。把煤油往油盏里倒上一点儿,再放上一小段棉线做灯芯,等到夜色一来,母亲就会“嗤”的一声把火柴划着,点燃的火柴往灯芯上一杵,火光噌一下就蹿了起来,黑乎乎的老屋也被点亮了。

母亲过日子过得小心谨慎,天不黑透绝不会点灯。那时候,我和妹妹只要一看到小窗里的老屋亮了,就知道父亲一定快要回来了。随着煤油灯亮起来的还有灶火,房顶上的烟囱开始喘息,一直把气喘到西边去。等到饭香稍稍溢出老屋的窗,父亲就会骑着他的大横杠的“凤凰”自行车一路摇着铃铛从炊烟夜色里赶回来。记忆中,父亲收工的时间,总是煤油灯亮了之后,炊烟冷掉之前。而我和妹妹常做的事情就是在天黑之前把作业写完,然后一起坐在门槛上等父亲回来。

父亲回来,把车子放好,扯着嗓子向灶火还没熄掉的老屋喊一句“我回来了”。母亲便回一句“洗下手就吃饭喽”。然后,父亲会在进门前脱掉满是灰尘的外衣去洗手。等这些事都忙完,父亲便挨着我和妹妹落座在门槛上,问问我们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好事情。

这时,父亲通常会像变戏法似的给我们变出两个石榴或者青苹果和小沙果,我知道那一定是他在粮所后院的果园里摘的。那个果园我去过,里面看果树的伯伯每次见到我都会给我摘些吃的。伯伯说,他喜欢爱笑的孩子。

等母亲把饭菜全都端上桌,我们一家人就围坐下来,在一盏煤油灯下,吃一餐温暖而又充满欢声笑语的饭。母亲总会把菜里少有的肉依次夹给父亲、我和妹妹,她总说她讨厌肉腥味,父亲也这么说,边说边把母亲夹给他的再夹到我和妹妹碗里。那时候,我和妹妹吃得很香甜,心里真就以为,他们是不爱吃肉的。直到后来,家里的生活在父母的勤劳操持下越来越好,吃肉的机会越来越多,我才知道,那些都是他们撒下的爱的谎言。

如今,农村的变化日新月异,每家每户的生活都很是红火热闹,城市里有的现代化电器,农村一样也不差。煤油灯被通明的电灯代替,炊烟直接被抽油烟机卷进了风筒里,新盖的房屋没了烟囱,老房子上散落的烟囱也早已离开了炊烟,没有炊烟的烟囱荒废成了一个不太美观的摆设,许多年轻人嘀咕着是不是该把它们拆除掉。

煤油灯和炊烟的生活被马不停蹄的城镇化建设抛在了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远成一缕怀念或者一声感叹。

我总在想,每个长大之后的人,都是有故事的,故事里,总有一些化不开的情结,忘不了的味道。就像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就像那缕从自家烟囱里飘出的炊烟,它们总让我怀念。那些朴素到略显窘迫的日子里,夜色一来,母亲划一根火柴,火苗一窜,煤油灯亮了,借着煤油灯的光,母亲把灶火烧得旺旺的,大铁锅里有白菜粉条炖豆腐,几块五花肉爆出的香味,能飘出好远。房顶上烟囱里的烟向着西边跑,西边的夜色下,有人一路摇着铃铛往家赶,那是我的父亲,他迎着炊烟唱着歌,收工回来了。

那时候,人们很朴素,生活很简单,但我们每个人都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