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华和一般的企业管理者不同，他不是那种善于周旋在人群里的人，也不是喜欢哗众取宠、做事高调的人，和喜欢抛头露面的那些企业家们相比，老王显得非常谦卑和亲切。就连为他拍摄照片的时候，老王也是完全听命于摄影记者的安排，让摆成什么姿势就摆成什么姿势。所以有人说，老王是一个善学的拓荒者，却不是一个“主流”的企业家。

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王正华还在上海市长宁区组织党委工作的时候，他的身上就表现出了一种简单、执着和淳朴的劲头，和那些善于阿谀奉迎、一门心思削尖脑袋往上钻的人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当人们觉得王正华在商界纵横捭阖是不是受了在政界中游刃有余的影响时，老王却并不赞同，他给自己的从政期做了这样一个评价：“实际上，当年在机关工作时，除了几个了解我的老领导，其他人并不怎么喜欢我，因为我并不擅长交际。”

事实上，在王正华辞去官职下海经商的那一刻，就意味着老王已经看清了自己的个性特征：直率不善转弯，执着不愿变通。所以在1981年，王正华不顾家人众口一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辞职，创办了春秋旅行社。其实在那个时候，“下海”还算不上一种潮流，“吃皇粮”依然是被很多人追捧的。王正华给出的理由是：当时之所以做出那样的决定，是因为已经看清了自己。

在王正华辞职从商后的一天，他和几个旅游业的同行，陪同一个领导出国。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位领导指着一个方形的杯子说：“你们看，这个圆杯子挺不错！”同行们立即随声附和，上演了一出“指鹿为马”的现代版。然而在座的王正华却沉默不语，于是那位领导就问他：“王正华，你今天不高兴吗？”王正华随即陪上笑脸说：“没有，没有，这杯子确实是圆的哈。”这话一出口，让一桌子人都感到非常尴尬。

王正华就是这么一个刚直的人，即使后来他创办了春秋航空、春秋集团之后，他的个性也没有多大的改变。他一向认为自己很难和周遭的圈子融合，这在外人看来，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因为但凡搞旅游的，都很喜欢几个人在一起组局，今天甲带着大家到这个地方玩，明天乙带着大家到那个地方玩……关系就是在这种互动中建立的，圈子也是在这种交流中扩大的。可是王正华却不按套路出牌，他在担任中国旅行社协会副会长和上海旅游协会会长的时候，就显得很不“合群”——很少跟大家一起玩，也不愿意上酒吧和保龄球馆这样的地方，更是不沾高尔夫这种“上流社会”的玩意，他只是喜欢跟三五个拳友打打太极拳，对那种“大场面”的社交活动从来都没什么兴趣。

王正华的这种个性，按说和中国的官场、商场甚至社交场都格格不入，这样的人应该是典型的“独狼分子”，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人脉资源，可就是这样一个有些孤僻的人，却做成了一笔又一笔大生意，创建了中国第一个民营航空公司。于是，很多不了解王正华的人就会问：这个老王到底靠的是什么呢？

其实答案已经在问题中了，正是因为王正华的不落俗、不圆滑、不趋炎附势，才让他在众多企业家中脱颖而出。人们需要的恰恰是这样一个不耍滑头、敢当大任的管理者，人们也需要这样一个有话直说、敢于造梦的领导者。

200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当时各大机场集团纷纷清点自家账目，结果不清点不要紧，一清点吓一跳：包括国有航空公司在内的很多航企，都存在着拖欠起降费的问题。可是，由于国有航空公司和各大机场同属国资管辖，所以他们之间的欠费就成了兄弟间的经济往来：谁也不着急要，谁也不着急还。结果，将讨债的目标指向了民营航空公司，向当时的奥凯、鹰联、东星等公司相继催要地方机场租用费。有意思的是，当时的中航油也加入到讨债大军之中，个别地方还放出了“不还钱就不给加油”的狠话，并由此引发了多起“停航”、“旅客被迫滞留”的闹剧。

就在债权方和债务方因为欠款问题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大家忽然发现擂台上似乎少了一个重量级别的角色——春秋航空。于是，马上有人对王正华的飞机大队进行了核查，发现同样身为民营企业，春秋航空居然没有拖欠机场和中航油一毛钱。

在欠债已经成为商界普遍现象的今天，怎么还能有这么“规规矩矩”的经营者呢？对此，王正华的解释是：这和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有关。据说，王正华小时候，老师规定作业在星期五交，他就一定会在星期四之前完成，因为在他看来，平白无故拖欠，会让自己很丢脸。写作业如此，经商也是如此，做人更是如此。老王就是一个不愿意“欠债”的人。

柔中带刚，刚中有柔，这大概就是王正华的个性。在这种个性之下，春秋航空便发生了“黑名单”事件。

2007年7月，春秋航空“上海—大连”一线的航班由于天气原因造成了延误，飞机降落后，有几十名旅客喊着要赔偿，被工作人员以“廉价航空服务条款里已经注明，因天气原因延误不予赔偿”拒绝。结果，这些索赔不成的旅客蛮横地拒绝下飞机，导致飞机不能进入下一趟飞行，从而造成了“连环霸机”事件，给春秋航空直接带来10多万元的损失。

事件发生后，王正华对这些强词夺理的旅客心有余悸，于是果断推行了一项新措施：在公司的购票系统中设置了一个“暂无服务能力”专区，记录着那些有过“霸机”行为旅客的相关信息，一旦他们下次持身份证再来订票，会被系统排除在外，这就是后来被外界称为“黑名单”的制度。

这项制度的出台，遭到了一些人的质疑。有的同行大言不惭地说着风凉话：旅客就是上帝，航空公司不应该罢免“上帝”消费的权利。一些消费者协会的专家也觉得这个办法值得商榷，他们认为，航空公司是公共航空运输企业，有责任为大众旅客服务，遇到问题只能从自身查找原因而不能拒绝接受旅客。

虽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王正华却在这个问题上拿出了执拗劲：他始终不放弃这项制度。对此，他还向《中国周刊》出具了文件资料进行解释：航班延误时，旅客应该通过正常渠道维护自身利益，而不是非法霸机。王正华还补充道：“严格按照法律的话，霸机者应该被公安机关强制拖走，但我们国家现在还没有人这样做。所以我们只好认输，对不起，我们暂时没有为这样的旅客提供服务的能力。”

老王是站在经营者的角度来审视“非法霸机”行为的，而站在整个行业的角度看，王正华捍卫的不仅是春秋航空的利益，也是除了霸机者之外的其他旅客的利益，绝非仅仅是维护他们一家。只是在当前中国部分法律处于空白状态的情况下，“黑名单”制度实在是一种无奈之举，虽然看起来是在息事宁人，其实是减少社会成本和公司成本的最好办法。

无论承受多少人的指责，无论背负多少人的质疑，王正华在关键问题上的不妥协，展现出了他“非主流企业家”的个性——不玩弄花样、不哗众取众、不刻意卖好。他从来不怕别人抨击，因为从他下海经商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干点事，挨两句骂是在所难免的。这大概就是老王有别于他人的最显著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