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认为,一个人的胸襟气度有多大,他日后的成就就有多大。毛泽东在谈到立志时引用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四句诗。周恩来在青少年时立志“为中华崛起而书”。还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吴广,这一个个生动的事例都是很好的佐证。
宽和得众能成大事
为人处世须“宽以待人”,否则就会成为一个孤零零的人。所以说,一个人与朋友关系处理得如何,更能体现他的宽与狭,更能体现出他的做人学问。
有些人会问,与朋友相处不应该是“治”,而是“和”,实际上,这种看法过于表面化。中国有“宽则得众”这句成语,交友虽然多多益善,但要交诤友、交益友,不能交狐朋狗友。同时,不能让朋友下不来台,丢朋友的面子,这也是交友之重要原则。
1.交友要有雅量
曾国藩主张对己要严,对友要宽,尤其主张交友要有雅量,这样如果一时有意见相左,也会最终不伤和气。这一原则他在《答欧阳勋》的信中充分表现出来:
春季承蒙惠赐,收到您寄来的信札及一首诗,情意深厚而且期许很高,有的不是我这浅陋之人所敢承当的。然而鉴于您教导我的一片心意,不敢不恭敬从命。
由于我天资恿钝,无法凭自身求得振作、进步,常常借助外界的帮助来使自己不断向上、完善。因此一生对友谊一向珍视,谨慎而不敷衍。
我曾经思虑自己心胸不够宽宏、器量狭小的话就不能博取天下的美德,因此不敢拿一个标准来强求他人。哪怕是一点长处、一点善行,如果它有益于我,都广泛吸取以求培养自己的德行;那些以正大之词、劝勉之论前来告知我的人,即使不一定投合我的心意,也从来都没有不深深感念他的厚意,认为他对我的关心,和其他人的泛泛之词迥乎不同。
去年秋天和陈家二位兄弟见面,我们一起讨论争辩,其中有十分之六七的观点和我不一致,但我心里还是十分器重他们,认为他们确实是当今出类拔萃的人物,其见解虽不完全合乎大道,然而关键在于这些是他们自己悟到的。不像是一般读书人仅从读书、道听途说中得到的;其观点虽然不一定臻至炉火纯青毫无杂质,然而他们所批评的切合实际,完全可以匡正我的不足、欠缺。
至于说到我们彼此之间的情投意合,又别有微妙难言的默契。离别之后唯独经常思念他们,觉得像这样的人实在是朋友中不可缺少的,丝毫不敢以私心偏见掺杂其中。平时我之所以不断勉励自己。并且大体上还能相信自己,原因就在于此。要做到交诤友,颂雅量。
“恩怨尽时方论定,封疆危日见才难。”昔人之以咏张居正者,亦可以此诗来论定曾国藩。当时他的朋僚歌功颂德的话,我们不需逐一征引,只看左宗棠对他如何论定的吧!
曾国藩死后,左宗棠寄其子孝威书云:“念曾侯之丧,吾甚悲之,不但时局可虑,且交游情谊,亦难恝然也。挽联云:‘知人之明,谋国之忠,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盖亦道实语。君臣友朋之间,居心宜直,用情宜厚,后前彼此争论,每拜疏后,即录稿咨送,可谓往去陵谷,绝无城府。至兹感伤不暇之时,乃复负气耶。‘知人之明,谋国之忠’两语亦久见章奏,非始毁今誉。儿当知吾心也。吾与侯有争者国事兵略,非争权竞势也。”
曾国藩对左宗棠始终有赞扬,无贬词,甚至说:“横览七十二州,更无才出其右者。”左宗棠之进用,亦由曾国藩所荐,但二人性情不同,“有争者国事兵略”,不是私人的权力之争,故皆能持大体。
孔子说:“切切,恰恰如也,可谓士矣。”朋友之间相互批评,和睦共处,就可以叫作士了。
2.诤友和挚友缺一不可
在曾国藩的师友中,李鸿章也可以算是他的一个诤友。这在曾国藩弹劾李元度事件中就可看出:
咸丰十年(1860年),曾国藩为杜绝王有龄分裂湘系的企图,在进至祁门以后,遂奏请咸丰皇帝将李元度调往皖南道,并派他率军三千,进驻兵家必争之徽州。
至徽州不满十日,李世贤即攻克徽州,李元度不逃往祁门大营,却败退至浙江开化,这是李元度明显倾向王有龄的迹象。
及至回到祁门大营,丝毫没有闭门思过的迹象,竟然擅自向粮台索饷,并擅自回到了湖南。这使得曾国藩悔恨交加,决心参劾其失徽州之罪,以申军纪。
曾国藩此举,本无可厚非,但文武参佐却群起反对,指责曾国藩忘恩负义。李鸿章“乃率一幕人往争”,声称“果必奏劾,门生不敢拟稿”。曾国藩说:“我自属稿。”李鸿章表示:“若此则门生亦将告辞,不能留侍矣。”曾国藩气愤地说:“听君之便。”
后来,李鸿章负气离开祁门,辗转波折,欲复归至曾的门下,曾国藩则大度相容,并写信恳请李鸿章回营相助。
一次,李鸿章在与曾国藩畅谈时,直率地指出他的弱点是懦缓,即胆子小与效率差,这两个字人木三分地刻画出曾国藩的致命缺点。
曾国藩既有李鸿章这样的诤友,也有吴竹如那样的挚友,这也是曾国藩德业能够不断长进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是道光23年(1843年2月)的一天,吴竹如与曾国藩交膝谈心,谈到他平生的交道,把曾国藩以知己相许,他说:“凡是阁下您所有的以期望许诺下的古语,信了它就足以滋长您自以为是的私念,不信它又恐怕辜负了您相知相许的真情,我只好自始至终怀着恐惧的心理。”几句话,不愠不火,不恼不怒,字字力若千斤。
曾国藩当即记下了自己的感受:“听了吴竹如的几句话,我悚然汗下,竹如对我的敬重,简直是将神明收敛在内心。我有什么道德能担当得起呢?连日来安逸放肆,怎么能成为竹如的知己?实在是玷污竹如啊!”
因为曾国藩处世交友贵雅量,所以,他从不苛求于人,而是待人以宽。
让他三尺又何妨
咸丰初年,曾国藩父与几个兄弟还未分居的时候,家中为建新宅黄金堂,与邻居为一墙之隔的地界发生争执,几至要打官司到湘乡县府。曾国潢在家将这一情况写信告诉了在京师做官的兄长曾国藩。曾国藩收到此信后,联想起古人的这首诗便写了一封长信,并将这首诗附上。曾家父子兄弟读过曾国藩的信和此诗后,胸襟豁然开朗。“让他三尺又何妨”!用这一思想,将地退缩了三尺。
据说,曾家的这一举动,深深地感动了邻居,其邻居不仅未与曾家争执,也秉着“让他三尺又何妨”的见解,自退了三尺让曾家扩建黄金堂新宅。
这件趣事代代相传,简直成了曾族的“传家宝”。1988年,年过“古稀”的曾德培老人还在台湾著文说,记得1939年我走上抗战前线时,慈祥和蔼的妈妈坐在美孚煤油灯下,拿着我的双手说了曾国藩“让他三尺又何妨”这首七绝诗。现在虽然已时隔半个世纪,我还不忘当年慈母赐儿的曾国藩教弟的这首诗。终身受用,乐趣无穷。
1.教育弟弟以宽仁为怀
与人相处,包括朋友、邻里、同事等等,以宽忍为怀,是曾国藩以退为进、处世不败的一个秘法。
曾国藩家风传乡里,人们至今还在传颂,而他的父亲及诸弟却依仗权势,干预地方官事。尽管曾国藩家教极严,其弟则违教者多、听从者少,尤其是其四弟曾国潢(澄侯),在乡里最为跋扈,颇为人们所怨恨。
就说同治年间,湖南哥老会起,特别是湘乡地方,原来参加湘军的人多,遣散返乡后,参与哥老会的甚多。曾国潢在乡,不仅剿杀哥老会人员,而且地方有什么“憎恶”的人,他就捆送县府,请求杀掉。凡是他有所请,县府不敢不服从。有时捆送五六十人,也很难有几个生还的。
当时的湘乡县令熊某,是个佛教徒,秉性慈善,接到曾国潢的请求,不答应拗不过他的权势,答应了又良心折磨太甚。所以每接到要他杀人的手令,总要躺着哭几天。友人问他哭什么,他回答说:“曾四爷又要借我的手杀人了!”
有一年,湘乡县城新建一个码头,按惯例是杀猪宰羊,用“三牲”来祭祀,后在曾国潢的主持下,杀了十六个人举祭。
曾国潢在乡间为人所恨,曾国藩是略有所知的。他常在家信中告诫诸弟:“吾兄弟当于极盛之时作衰时设想,总以不干预公事为第一义。”在倡导“八字”家风中,对其弟特别强调“宝”字,即“人待人为无价之宝也”,居乡勿作恶事。1857年,曾国藩奔父丧在籍,听得曾国潢在乡间杀人太多,为人所怨,想要惩教其弟。
一天,趁弟弟在**睡午觉,曾国藩计上心来,向夫人要了一个锥子,猛刺其弟的大腿,顿时鲜血直流,染红了被褥。曾国潢对哥哥的这一举动,高声直呼:“残暴!残暴!痛死我了!”曾国藩又问:“吾只用锥刺了你一下,你就痛死了,你杀人家,人家痛不痛耶?”
经过曾国藩这一训诫,其弟不仅居乡杀人有所收敛,待百姓的态度亦有所好转。
2.一把折扇的故事
曾国藩常在家中劝父教弟,不要干预地方的事。可是,有些时候,他的一些亲朋好友难免会因一些万难之事有求于他,其中不乏一些实有冤屈之事。却之,于情于理不忍,助之,又恐贪干预地方公务或有以势凌人之嫌。无奈,曾国藩只好对来求者做出那种“道似无情却有情”、“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曲意相助之举。下面“一把折扇”的故事就是一例:
那是同治年间,衡阳挨近双峰大界的地方,有一个忠厚而倔强的老实农民。他一生勤劳节俭,生活过得不错,不料那一年清明节扫墓时,与人发生了一场纠纷。对方仗着自己有钱有势,硬将一坟迁到他家的祖坟上来。官司由衡阳县打到了衡州府,总是对方占上风,老头儿咽不下这口窝囊气,被逼想上吊自尽。
一天,有个老亲友提醒他:“你呀,心里冒长眼。你不是有个干儿子在南京做两江总督吗?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谁个不知其名。”那人伸出两个指头,嘴巴挨着他的耳朵说:“你只要求他给衡州府写个二指宽的条子,保险你把官司打赢。”
“是啊!”老头儿把胸脯一拍,说:“好办法,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他受到启发以后,凑足盘缠钱,背上包袱雨伞,就直往南京奔。
两江总督衙门,是不容易进得去的。“你是干什么的?”老头儿还未过门槛,衙役就大声喝问。
“我找干儿子。”老头儿壮着胆子回答。
“谁是你干儿子?”
“宽一。”
衙役们没有一个知道曾国藩的乳名叫宽一,见这老头儿土里土气,怎么也不让他进去。
忽然,督署里传出讯令,总督大人要出门来。衙役们忙把这个老头儿拉开,不能让他挡住大门。可他哪里肯听,偏偏要站近门边,想看一看是不是干儿子出来。
一会儿,一顶轿子出门了。他一眼就窥见轿中坐的正是曾国藩。“宽一!”操着家乡口音一声喊,被曾国藩听出来了。他连忙叫轿夫停住,下轿后又惊又喜地问:“这不是干爹?您老人家怎么到了这里?”便打转身,将干爹送进了自己的住宅。
顿时,督署后院的曾宅里欢乐起来。曾国藩夫妇一面招待酒饭,一面问长问短。从干爹的家境到大界白玉堂、黄金堂新老住宅屋后的楠竹、杉树生长情况无所不问。
当老头儿话入正题,说明来意时,曾国藩打断他的话柄说:“暂莫谈这个,您老人家难得到这儿来,先游览几天再说吧。”他把一个同乡衙役叫来,接着说:“干儿公务在身,这几天不能陪干爹玩,就请他陪同你去玩吧,玄武湖啦,秦淮河啦,夫子庙啦,南京的名胜及热闹地方都去看看。”
老头儿哪有心思游览,仅玩了三天,就按捺不住了。那天晚上,他对干儿媳细说了来意,求她向宽一进言,给衡州府下个二指宽的条子。欧阳夫人说:“急么子罗?你干儿要你多玩几天,你就还玩几天再说嘛。”“我肺都气炸了,官司打不赢,白白受人欺,哪有心思久玩!”“不要担心,除非他的官比你干儿大。”那老头听到这句话,心里倒有几分安稳了,于是又玩过了三天。
当曾国藩办完一天的公事后,欧阳夫人对他说起干爹特意来金陵的事来。“你就给他写个条子到衡州吧。”曾国藩听后叹了一口气说:“这怎么行呀?我不是多次给澄弟写信不要干预地方官的公事吗?如今自己倒在几千里外干预起来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干爹是个天本地分的人,你也不能看着老实人受欺,得主持公道呀!”经欧阳夫人再三请求,曾国藩动心了。他在房间来回踱了几转,说:“好,让我考虑考虑吧。”
第二天,正逢曾国藩接到奉谕升官职,南京的文武官员都来贺喜了。曾国藩在督署设宴招待,老头儿也被尊了上席。敬酒时,曾国藩先向大家介绍,首席是他湖南来的干爹。文武官员听了,一齐起身致敬,弄得老头儿怪不好意思。接着,曾国藩还把自己的干爹推崇了一番,说他一生勤劳啦,为人忠厚啦,怎么也不愿意到南京久住,执意要返乡里。说着,从衙役手中接过一个用红绫包着的小盒子,打开后拿出一把折扇又说:“我准备送干爹一个小礼物,列位看得起的话,也请在扇上题留芳名,作个永久纪念。”
大家放下盅筷,接过一看,只见折扇上已工工整整地落了款。上款是“如父大人侍右”,下款是“如男曾国藩敬献”。也一个个应曾大人之请,在扇上签起名来,有的还题了诗句。不到半个时辰,折扇两面都写得满满的。曾国藩兴高采烈地把折扇收起,仍用红绫包好,双手奉送给了干爹。这老头儿也懂得礼数,起身向各位文武官员作揖致谢。
席终客散,老头儿回到了住室,嘴里连连嘀咕着什么。欧阳夫人出来一听,只见他手捧着红绫包唠叨着:“宽一呀宽一,一张二指宽的条子总不肯写,却要这么费事,在这个玩物上写的字再多,我也不得领情。”
欧阳夫人忙从他手中接过红包打开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干爹呀,恭喜,恭喜!”老头儿脸色阴沉,好不耐烦地说:“喜从哪来?”
“干儿给您的这个,可是一个大宝哩!”
“一把折扇算什么大宝?给我写个二指宽的条子,才是上方宝剑。”
“哎呀,干爹”,欧阳夫人凑到老头身边细说:“这可比您要的那个条子更宝贵呀,拿回去后,不论打官司也好,办别的什么事也好,任他多大的官,见到此扇都会有灵验,千万不要把它丢了,随手带着,还能逢凶化吉呢!”
一番话,说得老头子心里热乎乎的。“啊——”他似有所悟,会意地笑了。
刚回到家里,衡州知府升堂,衙门八字开着,老头儿手执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在那个时代,被告上堂打官司,手执扇子是藐视公堂,要受到惩治的。
“把扇子丢下!”衙役喝令。老头儿装作没有听见,一个衙役上前从手中夺过扇子丢到地上。“这个可丢不得,是我干儿子送的。”
知府大怒,惊堂木一拍:“放肆!拿上来!”知府接过扇子一看,“嗯……”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后,又将视线转到老头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一声令下:“退堂!”
据说,老头从衡州府衙门后堂退出来后,知府用轿子把他接了回去,不仅将这把折扇恭恭敬敬退还了他,还热情地款待着他。他的坟山官司是输、是赢,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把折扇“醉翁之意不在酒”。显示亲情,实则相助,意在让地方官给面子,又不使其没有可否的余地,也使曾国藩免于干涉地方公务之嫌。至于事情的结果,还要看当事人的造化了。
忍小事以保大事
一个人不能事事操心,平分精力。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处事不分轻重主次,必然徒劳无功,弄不好纠缠于小事之上,反而耽误了大事。
1.退一步天地宽
清代野史记载:
金陵刚被收复时,有个人冒充校官来拜见曾国藩。这个人和曾国藩谈话时高谈雄辩,议论风生,有不可一世的气慨,曾国藩心中深感惊奇。
当二人谈到“用人必须杜绝欺骗”这个话题时,这个假校官一脸严肃地说:“是否受到欺骗,主要还在于个人自己!我试谈谈自己的看法,像中堂大人至诚盛德,人们不忍欺;左公(指左宗棠)一身正气,人们不敢欺。但别人不欺而怀疑别人欺他,或者已经被欺却不知被欺的人,也大有人在。”
曾国藩喜欢上了这个人,于是对他说:“你可到军营中看看我所用的人。”这个人领命而去。第二天,他见过营中大部分的官员后,煞有介事地对曾国藩说:“军中的英雄豪杰很多,但有两位君子式的人才特别难得。”曾国藩一愣,然后问是谁,他说是涂宗瀛和郭远堂。这恰与曾国藩的察人看法一致,更让曾国藩高兴不已。曾国藩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位子安置他,便让他先去督造船炮。
几天后,曾国藩正在看文件,一个造船的兵卒急慌慌地跑来汇报,说前天来的那个能说会道的家伙,携带着不少造船的费用跑了,请曾国藩赶快发兵追拿。曾国藩先是心里一震,接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算了。”“为什么算了?那家伙太可恨了!”身边人说。曾国藩喃喃地念叨起那个人说过的话:“人不忍欺,人不忍欺。”手一挥,让大家都离开自己的身旁,他继续看文件。
后来,往事重提,有人问曾国藩为什么不去追那携款而逃的家伙?曾国藩淡然地笑道:“当时太平军、捻军猖獗,此人只以骗财欺我,我如果逼之过急,恐怕他会人敌营,为害甚大。再说区区数金,与本人受欺之名皆不足道。”
曾国藩在日记中写道:“静中细思,古今亿万年,无有穷期,人生其间数十寒暑,仅须臾耳!大地数万里,不可纪极,人于其中,寝处游息,昼仅一室耳,夜仅一榻耳!古人书籍近人著述,浩如烟海,人生目光之所能及者,不过九牛之一毛耳!事变万端,美名百途,人生才力之所能办者,不过太仓之一粟耳!知天之长而吾所历者短,则遇尤患横逆之来,当小忍以待其定。知地之大而吾所居者小,则遇荣利争夺之境,当退让以守其雌。知书籍之多而吾所见者寡,则不敢以一得自喜,而当思择善而约守之。知事变之多而吾所办者少,则不敢以功名自矜,而当思举贤而共图之。夫如是,则自私自满之见,可渐渐蠲除矣。”
这不是悲观,而是对人事兴衰的参透。想当年,长沙办团练,“筹兵,则恐以败挫而致谤;筹饷,则恐以搜刮而致怨”。湘勇是杂牌军,常遭受正规军之绿营方面的歧视和欺凌,双方狠狠地干了几回死架,仇怨越积越深,大有火并的危险。曾国藩知道,此时小不忍则乱大谋,遂移节衡阳。这一忍,不是退一步天地宽了吗?
2.忍小事成就大事
为了筹粮饷,曾国藩搞得焦头烂额。一天,彭玉麟兴冲冲地跑到正在赵家祠堂办公的曾国藩身边,对他说,捐饷一事有了一些进展。曾国藩喜得合不拢嘴,忙请彭玉麟坐下来谈。原来,户部员外郎杨江,两个月前丧母回衡州,杨家是衡州城里绅士中的首富。
十多年前,彭玉麟和杨江在东洲书院同窗,彼此相处得还不错,彭玉麟听到杨江回来了,立即便过河到了江东岸杨府,一边吊唁,一边会见同学,想让他向湘勇捐饷。杨江是个爽快人,他对曾国藩忍辱负重移师衡州训练湘勇,表示理解和同情,所以愿意尽力相助。
听说杨员外郎急公好义,曾国藩很高兴,认为杨家是衡州城最有影响的士绅,只要杨家带头,几万饷银不成问题。可是,杨江却有个条件,他要曾国藩代他上奏皇上,准许其祖父杨健在原籍建乡贤祠。
听见这话,曾国藩很生气,练勇训师是为了打太平军,难道是我曾国藩一人的事?身为员外郎的杨江难道没有捐饷的义务?杨健是何种角色?他是嘉庆年间的进士,授户部主事,累官郎中,外任府、道、运司、藩司等职。道光初,升湖北巡抚,道光二十五年在衡州病逝。衡州籍京官欧阳光曾奏请道光皇上让杨健入祀乡贤祠,道光得知杨健在湖北巡抚任上贪污受贿,官声恶劣,所以批了个“不允”!关于这件事,曾国藩当年任詹事府右庶子,还讥嘲过欧阳光的糊涂无知。
可是,现在杨江却要自己出面奏请皇上,让贪官人乡贤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子吗?何况欧阳光的覆辙在前,难道要重蹈不成?曾国藩气愤地说:“不行,坚决不答应,他不捐饷就算了!”
军粮越来越少,一日三餐改成了一日两餐,接着由两餐硬饭改成了一硬一稀,兵勇们牢骚满腹,甚至有人开小差逃跑。曾国藩深知,兵士在战场上与敌人拼红了眼并不怕死,但几餐不吃,肚子饿了就会瓦解意志,心生异志。曾国藩心想,眼下军情紧急,饷银难得,我奏请贪官人乡贤祠,或许皇上会体谅自己的做法。
想到这里,他急忙喊来彭玉麟说:“杨健人祀乡贤祠,欧阳光曾奏请过,受得驳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彭玉麟明白曾国藩的心思,说杨健为官的确不清廉,但他已过世八九年了,一个死人也不忍心多指责。现在我们顾及他的子孙有心捐饷的心意,就原谅他吧。我们目前急需银子,只要杨江肯拿出来,就满足他的要求,为他写份奏折,准不准是皇上的事。如果现今的皇上像道光一样不允,杨江也怪不得谁了。
曾国藩叹息了一声,然后问彭玉麟,杨江大概能捐多少,彭说二万两。曾国藩生气地说,杨家储藏的银子少说也有二十万两,捐二万两,他也太小气了!不行,得多捐一些。彭玉麟把杨江喊来了,杨江见到曾国藩,一边悄悄地打量,一边说些恭维曾国藩的话。曾国藩不想听他的奉承,问对方到底愿捐多少银子。杨江说,二万两是少了点,不过,他这一捐作用可大了,别的绅商都会跟着捐。没办法,曾国藩只得答应了杨江。送走杨江,曾国藩陷入痛苦之中,自己素来憎恨贪官,现在却要为一个贪官请奏人祀乡贤祠!在写奏折前,他“刷刷”写下了这段话:
“凡民有血气之性,则翘然而思有以上人。恶卑而就高,恶贫而觊富,恶寂寂而思赫赫之名,此世人之恒情。而凡民之中有君子人者,率常终身幽默,暗然退藏。彼岂异性?诚见乎其大,而知众人所争者之不足深较也。自秦汉以来,迄于今日,达官贵人,何可胜数?当其高据势要,雍容进止,自以为才智加人万万。及夫身没观之,彼与当日这厮役贱卒,污行贾竖,营营而生,草草而死者,无以异也。而其间又有功业文学猎浮名者,自以为材智加人万万。及夫身没观之,彼与当日之厮役贱卒,污行贾竖,营营而生,草草而死者,亦无以甚异也。然则今日之处高位而获浮名者,自谓辞晦而居显,泰然自处于高明。曾不如其与眼前之厮役贱卒,污行贾竖之营营者行将同归于澌尽,而毫毛无以少异,岂不哀哉!”
曾国藩写这些话,只是发一发心中的不平之气,但眼前的事还得“忍”,因为大事在等着他去完成。如果小事上不能忍,就会成为大事的绊脚石,与其受困于小事,不如低低头、弯弯腰,把绊脚石移开,或者使其成为铺路石。
得饶人处巧饶人
《劝忍百箴》说:顾全大局的人,不拘泥于区区小节;要做大事的人,不追究一些细碎小事:观赏大玉圭的人,不细考察它的小疵;想得到良材的人,不在乎其上的蠹蛀。只为一点瑕疵就扔掉玉圭,就永远也得不到完美的宝玉;只为一点蠹蛀就扔掉木材,天下就没有完美的良材。
湘军成立水师时,当地一些江盗不时进行偷袭,一天夜里,曾国藩正在与人下棋,有人来报说江上水盗又来了,曾国藩扔下棋子与彭玉麟一起来到江边,他要看个究竟。只见江面上灯火闪烁,七八条水师长龙围住一条民船。曾国藩隐约看见民船上装着垒得高高的麻袋,他知道那麻袋里装的是湘勇的军粮,心里恨透了江盗!此时,湘勇们正提着刀、举着手把,要把江盗拦住。只见一些湘勇纵身跳到了民船上,与船上的江盗打了起来。
这时,曾国藩发出命令增派五条长龙舰,务必将民船上的人全部抓起来。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湘勇水师统带杨载福抓到了一个江盗,把他拖上了岸。这时是寒冬季节,只见那人脸色青灰,就像死人一般。接着其他湘勇也纷纷抓到了江盗,共计16人。曾国藩要杨载福进舱换衣,这时湘勇们高喊杀死江盗。
曾国藩没有搭理大家,他叫人拿来一些干衣服给江盗们换上,接着曾国藩亲自审讯这批江盗。江盗招供是因生活所逼,前来盗窃军粮,为头的就是杨载福从水中拖出的那人,名叫申名标。申名标年近四十,长得五大三粗,一副凶恶的面孔,他见到曾国藩后双膝跪下,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大人,甘受大人处罚。
曾国藩问他除了会偷盗外,还有什么本事?申名标说,偷盗并不是他的本事,只是这些天来弟兄们揽不到事干,家里老少都在挨饿,迫不得已才跑来偷湘军的军粮。原来申名标曾在关天培手下干过把总,对水战略知一二。在这上下百余里水面上,提起申名标的名字是无人不知。
曾国藩本来想狠狠地治一治这帮江盗,但他忍住了心中的怒气,改变了处罚他们的念头,起了留用的心思。彭玉麟看出了曾国藩的心思,说申名标无品行操守,若给他当个头目,他会坏了军风军纪把一群人带坏;若只让他当个普通勇丁,谁又管得了他?曾国藩觉得申名标虽是湘江上的水盗,但确实是“饥寒起盗心”,他像梁山泊阮氏三雄一样勇敢,并有些功夫,目前水师正需要人手,留下他可以发挥他的长技。
彭玉麟阻止道:“这等鼠盗之辈纵有某些长处,也还是以不用为好,将来败坏了军营风气,为害更大。”
曾国藩摇了摇头,他觉得一定要忍住,打消了杀人的念头。他认为用人如用器,用其所长,避其所短,主要看驾驭得不得法。如果不能忍受他的盗窃行为,那么或许就会埋没掉一个人才。这时,杨载福说申名标的确有两下子,与他在水下交手半个时辰才制服了他,这样有本领的人在湘勇中还不多见,用人之际,君子忍人之过吧。曾国藩觉得杨载福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不由得微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将,心想,莫看杨载福年纪轻轻,真有大将气度!
“申名标,你带头偷盗我湘勇军粮犯了死罪,你知不知道?”曾国藩转过身来对申名标说。
申名标不停地磕头,说自己知罪,望大人饶恕。曾国藩喝道:“你这等偷鸡摸狗之辈,本不应收留,以名坏我的营规。本部堂怜你有一技之长,目前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我为国家着想,又看在杨总爷的面上收下你,就派你在杨总爷营中听命。立了功,我照样褒奖你。如果旧病重犯,两罪并罚,本部堂军法不容!”
忍需要如海的气量,超人的大度,这对于为官处世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因为对他人若能够有较大的气量,以宽容的态度去对待,就会在时间的推移过程中逐渐改变对方的态度,唤起“知恩图报”的心念。就这样,曾国藩忍人之过,为湘勇水师招来了一名骨干。申名标在杨载福的二营中充当了一名水勇,他十分感激曾国藩和杨载福的恩德,训练时非常卖力,加上他对水战有一定的经验,不久就被提拔为什长,接着又当上哨长。他将在关天培水师中所学得的布阵操练的功夫全部献了出来,协助杨载福训练。因申名标的到来,杨载福的水师二营进步非常快,在三个水师营中出类拔萃。
在攻打武昌时,标字营在长江水面上纵火焚烧敌船近百艘,为攻破武昌立了大功,曾国藩不能不佩服已升为营官的申名标指挥有方。
可是接下来,申名标还是把曾国藩惹恼了。他竟然跑来向曾国藩行贿,送上一只紫檀木盒子,盒内装着一颗一寸见方的淡黄色玛瑙,玛瑙中有一朵红牡丹。申名标说是在敌首韦俊的卧室中发现的,特拿来送给大人,殊不知曾国藩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贪污现象。打武昌前,他听说申名标在湘潭船厂监工时冒领工钱三千两,恨不得把申名标抓起来审讯,但考虑因急于出征就没有细查。战后,曾国藩把申名标营中开支账目仔细查了一遍,发现多开了五千两银子,气得曾国藩浑身发抖,骂道:“贼心难改!”
怎么办呢?杀申名标?就在这时,朝廷担心攻破了武昌的湘军反戈,便派多隆阿带一支部队赶赴武昌,名为加强东进兵力,实际上是充当朝廷的监视人。曾国藩正在为申名标的事受气,他突然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曾国藩携湘勇将官设宴招款多隆阿,曾国藩知道多隆阿最是贪财爱宝,于是趁大家喝得正欢的时候,他说:“为促多将军和诸位的酒兴,我请大家看一件稀世珍宝。”
话音一落,所有的目光“刷刷刷”地投向曾国藩,多隆阿忙放下酒杯,问曾国藩是什么宝贝,快拿出来一饱眼福。曾国藩笑了笑,拿出申名标送给他的紫檀木盒子打开,从中取出玛瑙。多隆阿拿过玛瑙端详了起来,见玛瑙里有一朵好看的红牡丹,觉得很稀奇,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舍不得放手。就在这时,申名标脸上出现了得意的神色。曾国藩扫了他一眼,然后说:“请各位将桌上的蜡烛吹熄。”众人不知何故,遵令吹熄了蜡烛,只留屋角一只蜡烛闪着微弱的光。这时,多隆阿发现手上玛瑙出现了奇异现象,那朵红牡丹凋谢了。曾国藩没等多隆阿开口,让侍者点亮了所有的蜡烛,只见玛瑙中的红牡丹紧接着开放了。
多隆阿藏宝无数,但平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盖世奇物,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问曾国藩,宝物是从哪里来的。曾国藩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故意抬高声音大声说:“这宝物是我手下一个营官从长毛那里获得的,他转送给了我。”多隆阿立即说:“难得这样有孝心的部下,而我的部下……”
曾国藩看了一眼申名标,与他的目光相遇,曾国藩说:“多将军,这说明你是廉洁无私,一身正气,部下不敢冒犯,我在你的面前感到非常惭愧。多将军,我向你请教,这玛瑙我是收还是不能收呢?”
多隆阿说可以收下。曾国藩突然严肃起来,他说:“各位不知,他这颗玛瑙要换我八千两银子哩!”
大家不知道什么意思,等曾国藩说下去。申名标紧张起来,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只听曾国藩接着说:“如果送礼物的人为感激知遇之恩,真心实意地敬重上司,也可说在情理之中,收不收是我的事,可是此人不然,他去年利用监造战船之机谎报工价,多领三千两银子,这次报开支单又多报五千两。他想用这颗玛瑙来堵住我的嘴,不说出这八千两银子的贪污,又想以这颗玛瑙为钓饵,以后好不断地从我这里把银子钓走。骗我私人的银子可恕,骗皇上的银子圉法难容!”
听了这话,申名标害怕曾国藩会拿他开刀,吓得透不过气来。曾国藩从多隆阿手上接过玛瑙举了起来,说:“现在多将军坐镇武昌,我当众砸碎玛瑙,以表示国法军纪不可亵渎!”多隆阿忙拦住,说这样的稀世珍宝砸了可惜,将送玛瑙的人撤职查办就得了。
曾国藩放下了玛瑙,说:“我湘勇全体将官听着,刚才多将军说了,今后若再有人学这个送玛瑙的人,私下向上司送礼,一概撤职查办;在坐各位若有索贿受贿之事,一经查出就严惩不贷。这次,我听多将军的,为国惜宝,不砸了,请多将军代我将这颗玛瑙转给大内珍藏。”
宴会散后,申名标跪到了曾国藩的面前请求处罚。曾国藩没有一棍子将他打死,而作了撤销营官之职,留在亲兵营以观后效。他说,“小怨不放弃,大怨必然会产生。”“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当然,在我们看来,容忍决不是无原则的宽大无边,而是建立在自信、助人和有益于事业基础上的适度宽大,必须遵循法制和道德规范。对于绝大多数可以教育好的人,宜采取宽恕和约束相结合的方法;而对那些蛮横无理和屡教不改的人,则不应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