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玫瑰好梦》的续篇,红毛继续以常常令人发笑的文字,写当时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国,其中夹杂一些社会讽刺。
红毛总爱在滑稽的文字中发点带上幽默的议论。红毛夫妇坐在速度并不逊于欧美的列车上,沿缅沪线(仰光至上海)风驰电掣地穿越中缅大地,眼中所见已非二十年前可比。中国人似乎已进入一种高级文明,早已没了贪愚贫病蛮。兴奋不已的红毛在太太额上狠命吻了一口,中国人对此倒也司空见惯,他们对赤红了脸的红毛太太说,敝国虽远未兴公开拥抱,但明白公开拥抱比偷偷摸摸地抱好,公开拥抱自己的太太总比偷偷抱人家的太太光明正大。像这样软式的俏皮文字,是典型萧乾式的。
红毛在列车上结识一位人类学家,他大谈起20年前(即1946年)的缅滇边事,这当然是暗指当时国民党中国各族之间相互争斗,而且人人学得一手绝好的自卫本领,即不分青红皂白,见了头颅就割。所以有子杀父、妻杀夫,谁也无安定日子可过。以至街上走路的人,莫不一手抚摩脖颈,一手持刀企图乘隙取首级。最后是一位眼光超众的酋长结束了这种自我残杀的局面。这形象地影射国民党一手在国统区强化治安,一手欲置共产党于死地,同时也表明萧乾希望一位眼光超众的领袖来结束内战。他当时大概还看不到毛泽东的伟力。
车上的一位日本乘客居然认为,这野蛮部族的消失对人类学研究是个遗憾。萧乾讽刺这种心理实在是中国人给养成的。中国从来就是日本的实验室,他们要试验白面,我们就集体抽白面;他们要我们成立思想警察,我们就遍地思想警察。他们战败了,默默祈祷一个分裂的中国。简单几句话,便勾勒出日本人在精神上奴役、**中国人的罪行。可悲的是,打跑了日本人以后,中国仍处于动**分裂的状态。
红毛夫妇在昆明见到了中国的盛世,他们在好心市长的陪同下去看选举昆明小姐。选举过程毋宁是萧乾精心制作的一场轻喜剧,以一种游戏文字流露出他的女权思想,揭露国民党对妇女的压制和歧视。他说民国以后数十年,妇女是被男子玩弄了数十年。被压迫,尚知反抗。被玩弄,可就不易翻身。妇女要争平等,必先有平等的职业能力,从而争取到平等的经济地位。但这种选举又陷入了另一个极端,其标准实在可笑,一要看是否能抵得过一个男人,二要看对昆明市的福利所做的贡献,三要看是否对妇女运动最卖力气。容貌姿色是使女人上男人当的根本,不去考虑。难怪红毛借一位老太太之口发出了这样不受听的慨叹:如果选美单凭一张脸,和牛马市看肥健谈鬃毛还有什么分别?因此,要评选富贵不能**,威武不能屈的大妇女便不足为怪。例如,第一位候选人自幼给人当丫头,后拼命考上了学校,成为桑叶种类专家。第二位候选人简直就是女武松,她用刀杀死一只老虎,为乡村教育做出了贡献。
前边提到,刚刚回到上海的萧乾,对那压抑人性的社会,黑暗的现实,魔鬼的城市,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反感。面对国民党森严的新闻检查制度,无法直接宣泄不满,只好独辟蹊径,以近乎纯粹幽默、俏皮、内含讽刺的语言,来排解难以压抑的心绪。从效果看,这种自我解脱还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