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节是虚构的,但这样的不公以及比这更为不公的事,是完全可能发生的。
小说中只有三个主要人物,老黄是位憨厚、善良、淳朴的忠仆,给主人当过卫兵,跟着他打过库伦,在无垠的河镇上与人厮杀,还替主人挨过刺刀,但他不懂有功必赏,只知逆来顺受。最后仅因被疯狗咬了一下,终于卷起铺盖卷向风尘里颠扑;七少爷是个还在上学的公子哥儿,淘气,却未失掉童真的天性;七少爷的妈是位一向以慈悲为怀的阔太太,在她眼里,人情薄如纸。她怕被疯狗咬伤的老黄“祸害人”,尤其她儿子,也不管他是多么忠诚老实的奴仆,狠心将他逐出家门,连老黄只住一夜的可怜要求都不答应。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起先活泼可爱的“花子”,它是七少爷的爱物,总影子似地跟着他。“花子”咬了老黄以后,成了危险的疫神,也撕破了七少爷妈的伪善面纱。一条狗竟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虽说残酷,倒也是偶然中之必然。萧乾正是捕捉住了现实生活中并不常见的疯狗咬人的偶然事件,对苦难不幸的小人物倾注了深深的同情。
小说开始时,七少爷还只把老黄看成明为保镖,实为监视他的累赘,连“花子”都不如。他喜欢捉弄老黄,编排理由,使他挨了主人一顿骂。老黄不知如何诉说委屈。他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一个人在大院子里,冬天扫雪,秋天扫落叶,然后伏在窗棂上轻声催促少爷起床。少爷却佯装酣睡,在温暖的被卧里暗笑在窗檐下无可奈何转磨的老黄。少爷惹了祸,老黄去息事宁人。少爷的调皮和老黄带有几分窝囊的憨直,跃然纸上。
老黄除了质朴,有点猥琐,还表现出一种愚孝。少爷问他为什么不娶老婆,他扭捏着不好意思地笑说,拿什么养活人呢,像是在掩盖一个秘密。其实,他小时候找人看过手心纹,人家说它“铁蚕豆,大把抓,娶了媳妇不要妈”。他相信了这个宿命的东西,奔四十了,依然过着连女人也不光顾的孤独的单**。老黄的蒙昧使他因家中的老娘而用孝顺来压抑肉欲的本能,一直不敢要媳妇。他总是把少爷每次抓给他的糖果攒起来,准备带给老娘吃。从这个角度说,老黄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是不健全的。正因为此,他才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少爷和“花子”身上,来弥补精神和肉体上的虚空。他为少爷叠蝙蝠,春天里教少爷放风筝,踢毽时,他还故意滑稽地把毽子踢到头顶的光疤上。
外面闹狗了,“花子”得了疯病。为了主人,老黄到处打听治狗的地方。太太不肯出钱,他宁愿拿出自己攒下的工钱去给狗治病。为了少爷,他不愿把狗留在医院,就硬把狗带回了家。当巡警把狗装进木笼准备带走时,老黄跟到医院去养,结果被“花子”咬了一口。命运由此改变。这无家的游魂被人躲避着。老黄摸着黑,背起铺盖卷,拖着脚步,踱到不可知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