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所有的士兵,包括第二军团的散兵游勇和阶地上的卫兵,花了半个多小时。唐纳尔命令穆尼中士和一些年轻士兵站在旁边看守那些惊恐的菜农和从卡伦抓来的俘虏。随后,他又命令克劳利上校也站过去。克劳利非常不满,严厉地白了唐纳尔一眼。
“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唐纳尔从他身边经过时,克劳利小声地问道。
“上校,稍后请听命令,”唐纳尔说,“你不是在质疑我的命令吧。”
食堂是整个建筑区占地最大的地方,由四个货柜拼成。货柜连接处的墙壁被拆除了,边缘的地方则被焊接起来了。人们聚集在这里,坐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围在鹅卵石铺成的桌子旁,用破旧的盘子装着食物来填饱肚子。一些人懒洋洋地躺卧在桌椅上,发出吱吱嘎嘎的恼人声,这声音比外面的暴风雨声还要大。通常来说,唐纳尔鼓舞人心的讲话都在这些背景噪声中完成的。但是,今天他决定将这种情况改一改。
“立正!”他吼道。
所有人都站起来,绷直身体。
“非常好!”唐纳尔说道,“今天早晨我告诉过大家,我需要四个人执行任务。现在情况有变,需要九个人。”
食堂中的人们陷入了沉默。大家以为唐纳尔会重新要求志愿者现场报名,但是并没有。将军走过一排排笔直的队伍,走到年纪大与病得重的士兵面前。有个男人,个子跟小男孩差不多高。暴风雨停歇时的太阳光格外强烈,在长期暴晒之下,他患上了可怕的皮肤癌,已经时日不多了。唐纳尔心里已将他排在名单的第一位。他来回在一排排队伍中走动,不断地在心里加上名字、删掉名字或又把名字加回来。最终,名单出炉了。
“如果叫到了你的名字,请上前一步。”他一一叫出最终名单上的九个名字。这些人是幸运的,尽管他们现在并不知道。
“将军,这是要干什么?”其中一个人问道。
“安静!”唐纳尔大声喝道,“这次行动已经拖延了很长时间,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这是军队,我们的职责是服从命令,而不是质疑命令。任何不想留在军队里的,随时可以转去阶地建设工地。”他停顿了一下,队伍鸦雀无声,外面的暴风雨也平静了下来。“有人要转走吗?”
没有人吭声。这些人都曾在那些艰苦乏味的阶地建设工地上站过岗,谁也不想去那儿。
“好吧,”唐纳尔说,“我们出发。”
队伍离开营房出发的时候,地上水坑里的水被太阳晒热了,升腾的水蒸气降低了能见度。在这样的条件下,犯人逃跑很难会被发现。因此,唐纳尔命令克劳利、穆尼和年轻士兵们沿路站岗护卫他们到古堡。
现在不需要任何塑料袋了。唐纳尔在前面带路,打开自己城堡里的货柜。在双人守卫的密切注视下,那些即将派出去的信使们,按照能力大小依次进入货柜,将书本、图片、音乐和乐器等东西装进包中带走。即使最小的孩子也可以带走些东西—稿纸、油彩笔盒、单簧管或一卷印刷品。
艾登也来了,他亲自把字条分发到每个人手中,确保每个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囚犯,都清楚自己要送的消息。当最后一个人也领完要带走的物品时,唐纳尔仔细扫视了一眼货柜中的空余空间。货柜空间不大,他的箱子从地板一直堆到了天花板。箱子之间的每个缝隙都填塞了一些无框照片或用泡沫包裹好的小雕塑。货柜尾部收藏的许多宝物,他估计永远都没法运到奇那昂格。有时候他也想不通当时怎么会把那些东西藏入货柜中。
除了这批带不走的特殊物品,货柜中剩下的物品还很多,是打包带走的四至五倍。事实上,这次行动比预想的要大得多。艾登还能允许派更多的人过去吗?不可能,除非他马上就能见到成果。
他把最后一个盒子放在一边,然后锁上货柜。克里·克劳利站在守卫队伍的后面,他肩上扛着步枪,眼神冷峻清澈而又略带疑虑。当队伍中的最后一个人拿好物品和字条时,他们开始往山下行进,唐纳尔紧随其后。他带着一个沉重的箱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箱子里装了很多精美画册,一幅幅的照片记录下了存在或消失的景观和文明。唐纳尔和克劳利随队伍一起朝古堡走去。
“唐纳尔,你要亲自穿过地宫吗?”克里问道,并用手指了指唐纳尔的箱子。
“我不去。”唐纳尔说。
“这件事真疯狂,是吗?”克劳利说。
“相信我,”唐纳尔说,“不管疯狂与否,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感谢我的。”
“感谢你?”克劳利说,“我为什么要感谢你?”
“因为你要和他们一起走。”唐纳尔把箱子递给他,但是克劳利没接。
“没门,唐纳尔,”他说,“我不会穿过那个洞的。”
“克劳利,拿着这个箱子,”唐纳尔说,“这是命令。”
两个男人瞪了对方很久,不断升腾的白雾包围着他们,像是沉默的观察者。克劳利转过头,发现还有活人观察者—那些守卫队伍的年轻士兵们在看他们。真是紧急时刻。如果他拒绝服从将军的命令,整个军队的指挥权就会被削弱。要么服从命令,要么发起兵变并接管军队。他盯着唐纳尔,心里做着剧烈的斗争。然后,他移开视线,心中某个东西妥协了。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体弱多病,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无论未来怎样,他决定向命运低头。他拿起唐纳尔手中的箱子。
“好的,长官,我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