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清洗
万历五年(1577)十一月初一,当夺情风波尚余尾声时,张居正就对官员队伍开始了“快意”的清洗。他以应对“星变”为理由,建议万历皇帝下诏京察。半个月后,吏部宣布查处五十一名官员,都是反对夺情一派的。南京操江都御史张岳,才名本来极高,只因反对夺情而以“才力不及”降调。
张居正对拥护夺情一派则尽力提拔。南京吏部尚书潘晟官声素不佳,因为支持夺情“立场坚定”,反而被擢升。张居正执政时的内阁组成,都是经过他精心筛选的,多是柔顺听命的“仆从”。万历皇帝给张四维的任命,甚至只是跟随张居正在内阁办事,形同秘书。
即便这样一个内阁,也并非与张居正同心同德。在高拱被逐后首先入阁的吕调阳,为人谨慎,凡事模棱两可。张居正始终不大看好吕调阳的能力,吕调阳内心也未见得服气张居正的一些做法。吕调阳入阁六年,无所作为,在阁办公时常怏怏不乐,仰望屋顶叹息而已。至万历六年(1578)中,吕调阳坚决上疏请辞,负气走了。
次辅张四维(1526—1585),字子维,号凤磐,蒲州风陵乡(今属山西芮城)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进士,授编修。张四维久守边陲,善谈兵事,熟悉边防事务。隆庆年间,他因促成与俺答议和而为内阁首辅高拱器重,历任翰林院学士、吏部左侍郎。
万历二年(1574)春,万历皇帝诏称病回家的张四维以原官——吏部侍郎兼学士,仍掌管詹事府事,充任《世庙实录》副总裁。
当时,正值张居正大力推行“一条鞭法”的关键时期,面对全国一片反对之声,他需要一个手腕强硬之人去执行。此时,他看中了张四维。
张四维因常居边陲,做事雷厉风行,与一般的文人不同,而且极力支持改革。因此,张居正向万历皇帝提议,安排张四维进内阁。在执行“一条鞭法”中,张四维果然力度大,“得盗即斩”,使“一条鞭法”赋税制度得以顺利执行。从此之后,张居正对他欣赏有加。张居正欣赏的是他的做事风格,与自己的铁腕政策颇为相投,但他能力有限,无法独当一面。
张四维有时做事仍不免不合张居正的意,累遭训斥,也常感极度郁闷。张居正对他亦逐渐产生反感。张四维曾经一度与冯保关系密切,张居正得知,予以呵斥,不准他擅自结交冯保。张四维心里越发怨恨,逐渐对张居正产生反抗情绪。张居正病逝后,张四维在加害、诬陷张居正家人上出了不少力。
吕调阳之后,马自强入阁。马自强有才华,有雄心,但他命中没有官运,只在万历六年(1578)干了几个月,就病逝了。马自强入阁任职虽然短,却不像其他阁僚那样对张居正只是唯唯。对张居正的不当做法,总是力图有所纠正,曰:“吾不能令千秋后居伴食之名。”
在马自强后入阁的是申时行,内阁在位时间极长,前后共计十三年。申时行老奸巨猾,见风使舵,与张居正也是离心离德。张居正得意时,他一味阿附;张居正一死,他就立刻迎合万历皇帝之意,将张居正实施的所有改革措施全部停掉,并配合万历皇帝对张居正实施加害。
万历六年(1578)二月二十九日,万历皇帝大婚礼毕,张居正认为万事妥当,便递上《乞归葬疏》,要请假回乡葬父。万历皇帝开始并不同意,后经张居正再次上疏,才予以批准,并令张居正于五月就要回来,并且把老母亲一起接到北京来。
万历皇帝还特意叮嘱张居正道:“长途保重,到家少要过恸,以朕为念,方是大孝。”万历皇帝又援前朝杨士奇、张熜例,赐给了张居正“帝赍忠良”银印一枚,嘱他如在途中发现朝政有问题,可随时密封奏报。
回乡葬父
按照惯例,首辅因故离职,次辅可相机主政,但万历皇帝给内阁发了一个帖子,说“有大事毋得专决,驰驿之江陵,听张先生处分”。吕调阳知道小皇帝这是信不过自己,郁闷之极。张居正走后,恰逢辽东有所谓长定堡大捷奏报,万历皇帝将之归功于张居正,遂甩开内阁,派太监使者快马至江陵,请张居正亲自制定封赏条理。
这次张居正的还乡团的阵容极为壮观,兵部特派一千骑禁军作为随从。除了千骑虎贲之师外,戚继光还从蓟镇前线调来一队鸟铳手,执新式火器随行,以壮行色。张居正最后考虑还是不要太过张扬,只留下了六名鸟铳手。
张居正所乘坐的轿子,是为此行特制的大轿,须三十二名轿夫抬扛。轿子前部是会客室,后部是卧室,外部有走廊相通。两名小童在轿上随时伺候,焚香摇扇。
张居正所过州县,都由地方当局呈献美食,且驱使民夫将道路平整,两旁罗列兵器,气势极盛。真定(今河北正定县)知府钱普一向善于媚上,此次特地找来了一大批江南厨师随队伺候,据说江南名厨因而被他搜罗一空。
四月十六日,葬礼隆重举行。张文明的棺木被安葬在荆州西门外的太晖山。这是万历皇帝敕赐给张家的一块坟地,与已故湘献王朱柏的王陵毗邻。皇帝特地派司礼监太监魏朝和工部主事徐应聘负责丧葬事宜,礼部主事曹诰专程前来谕祭,尚宝司少卿郑钦、锦衣卫指挥佥事史继书负责一路护送。湖广巡抚陈瑞等一大批地方官员也来参加张文明的葬礼。葬礼完毕后,张居正怕老母在路上受不了炎热之苦,就上疏请求推迟归期,拟在九月天凉之后,再行返京。万历皇帝哪里肯依,发动内阁部院各级官员上疏催请,他本人也下圣旨,让太监魏朝留在江陵照顾张母,令张居正务必于五月以内回来;又差遣锦衣卫指挥佥事翟汝敬星夜赶往江陵,负责催促。张居正只得于五月二十一日起程返回。
奇怪为人
在回家及返回京城时,张居正都顺路看望了高拱。其实张居正与高拱的关系十分微妙。张居正联手冯保排挤高拱,可是又让公车为他送行,然后与冯保一度想把他往死里整,此时又去看望他。这正是张居正为人奇怪之处。
他对人的行为一直如此奇怪:在严嵩与徐阶互掐时,两人都是他的老师,他和两人都亲近,不分敌友;徐阶与高拱互掐时,一个老师,一个同事,他也没什么反应;严嵩辞职回家后,他还提出一些优待条件,甚至安排严嵩死后的葬礼;高拱打击徐阶,他为徐阶说情,后来还为徐阶翻案。其实徐阶不往死里打击严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为了迷惑严嵩,徐阶把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算亲家,所以张居正施援手也可以理解。
诟病之处
在亲近小人方面,张首辅与凡夫俗子无异。有人送给张居正一副对联:“上相太师一德辅三朝,功光日月;状元榜眼二难登两第,学冠天人。”上联说的是张居正辅佐嘉靖、隆庆、万历三代皇帝,下联说的是他两个儿子分别得中状元、榜眼。张居正辅三朝显然是夸大,儿子的荣耀也大有问题,至于“日月、天人”就更离谱了。但这样肉麻的吹捧,张居正也能欣然接受,悬于家之厅堂。
在张居正执政晚期,被人诟病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亲属谋私与纵容奴仆。
万历初年,小皇帝还是一个孩子,受“大伴”冯保、李太后、张居正的管束。但是在万历皇帝大婚以后,权力结构有所变化。李太后按祖制要退出乾清宫,不能再干政。万历六年(1578)二月,皇帝大婚后,万历皇帝性格中贪财好色、怠惰嬉游的一面有所爆发,而张居正也对是否能把万历皇帝培养成一代圣君逐渐失去了信心。婚后第四天,万历皇帝便首次下了求财诏书,要户部和光禄寺各拿十万两来给自己用。尝到甜头后,万历皇帝趁张居正回乡葬父,又要一部一寺上贡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