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在山上山下,似乎都有人在玩一种复杂的游戏。至于是什么游戏,玩家之间究竟是如何站队的,露西比较迟钝,一时也看不出来。伊戈先生遇见她们时,眼里颇有询问之意,夏洛特不停地东拉西扯,让他始终没法打探。老爱默生先生忙着找儿子,听人说了该去哪儿找。毕比先生显出一副热心的和事佬模样,收到要求去把人都聚拢来,准备返回。人人都感到晕头转向,有点迷茫。潘已经来到他们中间了——不是伟大的牧神潘,这两千年来,他一直都被埋在地下;[67]而是那个小神潘,他掌管人际的纷争和不成功的野餐聚会。毕比先生跟每个人都走散了,独自吃掉了野餐篮里的东西,他带饮食来,原本是想让大家惊喜一下的。拉维西小姐跟巴莱特小姐走散了。露西跟伊戈先生走散了。老爱默生先生跟乔治走散了。巴莱特小姐则丢了一块防水布。而法厄同则玩砸了整场把戏[68]。
最后这个事实无可抵赖。他爬到车夫座位上,竖起衣领,一边瑟瑟发抖,一边预告说坏天气转眼就到。“我们马上就出发吧。”他对众人说,“那位少爷要走回去。”
“全程走路啊?那他要走好几个小时吧。”毕比先生说。
“明摆着的。我都跟他说了,这样做很不明智。”他不肯正视任何人,也许这失败让他觉得格外丢人吧。只有他一个人用尽了十八般武艺来巧妙地耍花招,而其他人十成本事未必发挥出了一成。只有他一个人猜透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并且忖度自己希望事态如何发展。五天前,露西从一个垂死的人口中得来的消息,只有他一个人领会到了。半生都在坟墓里度过的珀耳塞福涅——她也能领会这消息。这些英国人可做不到。他们对事情了解得总是太慢,而且往往有可能太迟了。
一名马车夫的想法,无论如何公允,也很难影响到他的雇主们的生活。在跟巴莱特小姐作对的那些人中,他最是精明,不过其危险程度也最不值一提。一回到城里,他本人、他的眼力以及他所了解的一切,都不会再困扰到这些英国女士了。当然,此事令人极为不快。她看见了他那顶着一头黑发的脑袋就在灌木丛中。他说不定会在小酒馆里编排这件事。可是话说回来,我们这些人跟那些小酒馆能有什么牵连呢?真正的威胁还是在旅馆的休息室里。巴莱特小姐由马车拉着,追着正在消失的太阳往山下跑,此时她心里琢磨的,正是旅馆休息室里的那些人。露西坐在她旁边,伊戈先生坐在对面,总想引起她的注意,他隐隐约约有些怀疑。他们谈起了阿莱西奥·博多维纳蒂。
大雨和黑暗同时来袭。两名女士挤成一团,缩在一把并不足以遮风挡雨的太阳伞底下。突然亮起一道闪电,拉维西小姐本来就神经兮兮的,立刻从前面那辆马车里发出尖叫。又一道闪电划过,露西也尖叫了一声。伊戈先生非常娴熟地教导起她来。
“勇敢点,汉尼却奇小姐,要勇敢,要信主。依我看,对风雨的这种恐惧里面,包含着几乎称得上渎神的想法。难道我们当真以为,所有的这些云团,整个这一场对雷电之力的宏伟展现,仅仅是为了抹杀你我就弄出来的?”
“不——怎么可能——”
“哪怕从科学的观点来看,我们不遭雷劈的机会也是非常大的。那些钢制的餐刀是唯一有可能招来雷电的东西,它们可都在另一辆马车里呢。再说了,不管怎样,我们比步行回去可是安全了不知道多少。勇敢点吧——要勇敢,要信主啊。”
隔着围毯,露西感觉到了表姐的手爱怜地按了按自己。有时候,我们如此需要同情,以致我们不在乎它究竟意味着什么,或是过后得为此付出多大代价。因为这次及时的肌肉活动,巴莱特小姐的收获,比起她花几个钟头来说教或盘问的成果还要大。
往佛罗伦萨方向走了一段距离,两驾马车停下来,她便重复了那个动作。
“伊戈先生!”毕比先生叫道,“我们需要你的协助,帮我们翻译一下好不好?”
“乔治!”老爱默生先生大声嚷嚷着,“问一下你们的车夫吧,乔治走的哪条路?这孩子怕是迷路了。搞不好他会没命的。”
“您去吧,伊戈先生。”巴莱特小姐说,“行了,别问我们的车夫了。我们的车夫根本没用。去帮帮可怜的毕比先生吧。那个老人都快要急疯啦。”
“他说不定会死的![69]”老人叫道,“他说不定会死的!”
“可不就该是这种表现吗?”侨民牧师下车之际说道,“他那种人,一旦在现实中碰壁,精神崩溃是在所难免。”
“他都知道什么了?”她俩刚逮着单独说话的机会,露西就悄悄问,“夏洛特,伊戈先生知道多少啊?”
“什么都不知道,最亲爱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呢。不过——”她指了指车夫,“他可是什么都知道的。最亲爱的,我们是不是最好让他闭嘴?我来吩咐他好不好?”她掏出钱包,“跟这些下层人士牵连在一起太可怕了。他全看见了。”她用观光指南敲了敲法厄同的背,说道,“安静!”随即给了他一个法郎。
“好的。”他说完就收下了钱。有了这赏钱,他这一天的结局算是跟往常一样了[70]。可是露西作为一个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凡俗女郎,却对他感到很失望。
前方路上传来轰然巨响。暴风雨击中了电车轨道上方的电线,一根大电线杆砸到地上。他们要是没停下马车,说不定已经被砸伤了。他们情愿认为,这是天意安排,才保全了大家的性命,于是乎,时时刻刻把生命变得丰饶的爱与真诚,在百感交集之中化作滔滔洪流爆发出来。他们下了马车,他们互相拥抱。过往的不堪言行都得到了谅解,被人宽恕和宽恕他人同样令人欣喜。就在那一刻,他们释放出了海量的善意。
年长的人很快恢复了常态。就算在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候,他们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举止与男子气度或淑女风范大相径庭。拉维西小姐估计,就算他们刚才继续前行,也不会赶上这一事故。伊戈先生含含糊糊地念了一段让自己平心静气的祷告。不过那两名车夫,沿着阴暗污秽的漫漫长路驱车前行之际,他们一路上都在向树精和圣人们祈祷,而露西也向她表姐敞开了心扉。
“夏洛特,亲爱的夏洛特,吻吻我吧。再吻一下。只有你才是懂得我的,你明明警告过我要当心,可我却——我还以为我那是在成长呢。”
“别哭呀,最亲爱的。我们慢慢说啊。”
“我一直是又固执又愚蠢的——比你知道的还要差劲,差劲多了。有一次就在河边——哎呀,不过他那次可没死。他不会被雷劈死吧,你说呢?”
这个念头搅乱了她的忏悔。实际上,她们这一路上的暴风雨是最猛烈的。可她刚刚差点遇险,就以为每个人都肯定是处境险恶了。
“估计不会吧。我愿意永远祈祷,别发生那样的惨剧。”
“其实他当时——我觉得他当时是被吓了一跳,就像我那次那样。不过这次可不能怪我,希望你会相信我。我只是失足掉到紫罗兰花丛中去了。不,我要真正地说实话。我也有一点点不好的地方。我那时候冒出了一些傻乎乎的念头。当时的天空,嗯,是金色的,而大地是一片蓝色,就在那个瞬间,他看起来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人似的。”
“从书里?”
“比如英雄——天神,反正就是女学生的那种胡思乱想。”
“然后呢?”
“可是,夏洛特,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是知道的。”
巴莱特小姐没作声。确实,她差不多都听全了。出于那么一种直觉,她心疼地把她的小表妹拉到自己身边。在整个回去的路上,露西发出一声声长叹,身体也不停地颤抖,怎么都没法平息。
“我想说实话。”她对表姐耳语道,“要做到完全的坦诚,实在是太难了。”
“别烦恼了,最亲爱的,你先静一静再说吧。临睡前到我的房间里,我们再好好谈谈这事吧。”
于是她们手挽着手重新进了城。姑娘发现,旁人的激烈情绪都已平息,这让她感到非常震惊。暴风雨已经停了,老爱默生先生也就没那么担心他儿子了。毕比先生已然恢复了愉快的心情,而伊戈先生则已经在冷落拉维西小姐了。也只有对夏洛特一个人,她才是有把握的——夏洛特,她这副外表掩盖了多少见识和爱意啊。
难得要自我剖析一次,整个漫长的晚上她几乎都在为此高兴。她想得更多的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她应该如何讲述这件事。她的全部感受,她那时不时冒出来的勇气,那些让她感觉到反常的欢愉的种种瞬间,她那莫名其妙的不如意,都要细细地在她表姐面前**出来。然后,在只有天知地知的情况下,她俩要全盘梳理这一切的心事,并且挨个加以解释。
“谢天谢地!”她心想,“我就要懂得我自己了。那些平白无故冒出来又让我搞不懂的事,再也不会来让我烦心啦。”
艾伦小姐请她弹钢琴,她断然拒绝了,此时她觉得演奏是小孩才干的事。她紧挨着表姐坐着,后者正以值得称道的耐心,听人讲述一段弄丢了行李的冗长经历。听完之后,夏洛特讲了一个更为啰唆冗长的故事,那是她自己弄丢行李的亲身经历。这样耽搁起来,露西险些发狂。她试图打断这没完没了的故事,或者无论如何让它进展得快一些,结果都是白费力气。一直等到很晚,巴莱特小姐才找到了自己的行李,这才得以用她那惯常略带自责的腔调说:“好啦,亲爱的,我总算是准备好去贝德福德郡[71]了。到我房间来吧,我帮你好好刷一刷头发。”
房门郑重地关严了,一张藤椅摆到姑娘面前。巴莱特小姐跟着就来了一句:“这么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露西猝不及防,她压根就没想过要采取什么措施。她所指望的,不过是尽情地**自己的感情罢了。
“你打算怎么办啊?最亲爱的,这可是关键,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
雨水顺着黑色的窗子往下流淌,这个大房间里又湿又冷。五斗橱上,离巴莱特小姐的无檐帽不远,一点烛火瑟瑟缩缩,在插严的门上投下恐怖怪诞的黑影。一辆电车在黑暗中轰隆隆地开了过去,露西忽然感到莫名的悲伤,尽管她很久以前就擦干了眼泪。她抬眼看着天花板,那里的狮鹫兽和巴松管看起来了无生气又模糊不清,却正是昔日欢乐的残影。
“快四个小时了,一直在下。”她勉强开口说。
巴莱特小姐没接这话茬。
“你打算怎样让他守住秘密呢?”
“你是指车夫吗?”
“傻丫头,什么车夫啊。我说的是乔治·爱默生先生。”
露西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就没明白。”末了,她说。
她明白得很,只是她不再想着要完全说实话了。
“你打算怎样去阻止他到处乱说?”
“我有一种感觉,说闲话这种事他是永远也干不出来的。”
“我倒也想宽宏大量地看待他,可是不幸得很,他这种人我早就见识过啦。他们那一堆风流韵事,怎么肯烂在肚子里。”
“一堆风流韵事?”露西脱口叫道。那个可怕的复数让她不禁大皱眉头。
“可怜的傻丫头,你还以为这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啊?快过来听我说吧,我不过是从他自己说的话里得出的这个结论。你记不记得那天午餐的时候,他跟艾伦小姐争辩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另一个人的另一条理由?”
“记得。”露西说。那个说法让她当时颇觉畅快。
“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假正经,也没必要骂他是个下流种子。可他就是彻头彻尾的没教养,这是明摆着的。你要给他找借口的话,我们就把这个归咎于他那可悲的身世和教育好了。不过我们在关键问题上毫无进展。你打算怎么办呢?”
露西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她要是早点想到这个,自己拿定了主意,搞不好都已经说服她表姐了。
“我打算去找他谈谈。”她说。
巴莱特小姐叫了一声,声音里那种惊慌是装不出来的。
“你看,夏洛特,你对我的好——我是永远都不会忘的。可是——你也说了,这是我的事。纯粹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所以你就打算去哀求他,去乞求他不要四处说吗?”
“怎么可能,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不管你问什么,他都会回答的,要么是,要么否。然后事情就结束了。我以前是一直有点儿害怕他,不过现在我一点儿都不怕了。”
“可是我们替你害怕呀,亲爱的。你这么年轻,又不通世故,还一直生活在那么些正派人当中,你就没法理解男人能坏到什么地步——你就没法理解,要是女人没有同性跟在身边保护她的话,他们能有多残忍,能怎样以欺侮她为乐。就拿今天下午来说吧,要是我没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事呢?”
“不知道。”露西沉重地说。
她声音里的某种东西,让巴莱特小姐抑扬顿挫地咬着每个字眼,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要是我没找到你们,会发生什么呢?”
“我不知道。”露西再次回答。
“他侮辱你的时候,你打算怎样应对?”
“我都来不及考虑,你就来了。”
“没错,可是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会怎么做呢?”
“我会——”她克制住自己,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她走到湿漉漉的窗前,极目望进夜色。她就不知道自己当时会怎么办。
“别站在窗口了,亲爱的。”巴莱特小姐说,“当心让人家看见你。”
露西顺从了。她现在处于她表姐的掌控中,是她自己开始了这种谦卑的基调,她没办法改变了。她俩都没有再提她刚才的建议,诸如她应该去跟乔治谈谈,不管是什么事,都要跟他一起解决。
巴莱特小姐却又哀怨道:“唉,我多希望有个真正的男人在这儿啊!你我二人,我们不过是两个弱女子罢了。毕比先生根本就指望不上。要说伊戈先生呢,可是你又不信任他。唉,我多希望你弟弟在这里啊!他是还年轻,可是我知道,亲姐姐受辱,会把他变成一头真正的雄狮的。感谢上帝,骑士风度终究没有死绝,还是有一些男人能够尊重妇女的。”
说话之间,她把戒指挨个拔下来,这东西她戴了好几个。她把那些戒指成排地套在针垫上,接着往两只手套里都吹了吹气,然后说:“要赶早班火车时间是有点紧,不过我们总得试试吧。”
“什么火车?”
“去罗马的火车啊。”她一丝不苟地检查自己的手套。
这通知传达得轻描淡写,姑娘接受得也毫不在意。
“去罗马的火车几点开?”
“八点。”
“贝托里尼太太会不高兴的。”
“那我们也得忍受。”巴莱特小姐道。她可不想说,她已经预先跟老板娘打过招呼了。
“她会让我们付一整个星期的房钱吧。”
“估计她就会这样。不过,我们住进韦斯家的酒店就会舒服多了。他们那里的下午茶不都是免费的吗?”
“是倒是,不过酒类要另计。”说完这话,她就不动弹也不言语了。在她疲劳的双眼看起来,夏洛特的身影不停地抽搐和膨胀,就像睡梦里的鬼影子。
她们开始整理衣物,准备打点行李,因为她们如果想赶上去罗马的火车,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听完训诫之后,露西开始在两个房间来回奔波,比起微妙的责罚,借着微弱的烛光收拾行李要让她不自在得多。夏洛特知道一些实用的点子,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跪在一个空空的行李箱边上,徒然地想用厚度和大小都不同的书在里面铺出平整的一层来。她发出三两声叹息,因为这种弓着腰的姿势让她感到脊背生疼,而且她也觉得,纵然善于跟人周旋,自己也到底是在变老。姑娘进屋时听见她的叹息,顿时被一股冲动感染了。这股冲动不知从何而来,她只是觉得,倘若她能给予和接受一些人性之爱的话,烛火就会烧得更旺,收拾行李会更容易,这世界也就会更幸福了。这样的冲动在那天之前也产生过,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她在表姐身边跪下来,搂住了她。
巴莱特小姐也回以温柔而又热情的拥抱。然而她可不是什么蠢女人,她心里如明镜似的,露西并不喜爱她这个人,只是借她来宣泄自己的爱罢了。因为,过了好一阵子,她开口的时候,用的是那种感觉天都要塌了的语气。
“最亲爱的露西,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露西立刻警觉起来,根据过往的惨痛教训,她可知道“原谅”巴莱特小姐意味着什么。她的感情冷却下来,抱得也不那么紧了,跟着就问:“夏洛特,亲爱的,你什么意思?说得就跟我有什么需要原谅你似的!”
“你有好多事要原谅我,而且我也有好多事要原谅自己。我老是惹你生气,我很清楚。”
“可是,没有啊——”
巴莱特小姐进入了她最喜爱的角色,也就是一名未老先衰的诉苦者形象。
“啊,可这都是真的!我觉得啊,我们这次结伴旅行,远远不像我希望的那样一帆风顺。我早该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你需要一个更年轻、更健壮而且更情投意合的人,我太无趣又太守旧啦——只适合帮你整理行李罢了。”
“别再这么说了——”
“我唯一的安慰是,你好歹找到了更对你口味的人,这样才能经常留我看家。一位淑女该如何行事呢,我倒也是有过一些狭隘看法的,不过我希望没有过多地把这些观念强加给你。不管怎么说,这两个房间你是想要就搞到手了。”
“你千万别再说这些了。”露西柔声道。
她还残留着一丝希望,但愿她和夏洛特可以全心全意地爱对方。她们继续不声不响地收拾行李。
“我真没用。”夏洛特说,她没有去捆自己的箱子,却在跟露西捆箱子的那些带子较劲,“我没本事让你玩得尽兴,搞砸了你妈妈交代的任务。她对我一直都这么大方,闹出了这么一桩丑事,我是永远也没脸去见她了。”
“可是我妈会理解的。这次的问题又不能怪你,而且它也算不上是一桩丑事吧。”
“确实怪我,也确实是丑事。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而且这样做也合情合理。就比方说吧,我有什么资格去跟拉维西小姐交朋友呢?”
“你完全有资格啊。”
“就因为我是冲你才来这儿的吗?如果说我惹你生气了,那我对你疏于照顾也同样是事实。等你告诉你妈妈时,她会跟我一样把这事看得清清楚楚。”
露西出于胆小怕事的心态,想亡羊补牢,便说:“我妈为什么非知道这事不可呢?”
“可是你什么都告诉她的吧?”
“我想想,往常我还真的是这样。”
“那我可不敢破坏你们之间的信任,母女天性,这种信任可是神圣的。除非你觉得这种事对她说不出口。”
姑娘怎么受得了这种羞辱:
“按说我是该告诉她。不过,为了不让她责怪你,我就不告诉她了。我保证,我是心甘情愿的。不管跟她还是跟别的任何人,我永远都不会提到这件事的。”
她的承诺给这番拐弯抹角地拉扯了很久的对话带来了一个戛然而止的结尾。巴莱特小姐利落地在她两边脸颊上分别轻吻了一下,道了晚安,就打发她回自己的房间了。
刹那之间,原先的麻烦成了次要的问题。可能乔治从头到尾的做派都显得像个浪**子吧,可能那也会是她对他的最终看法。但就目前来说,她既不觉得他无辜,也不想谴责他。她并没有形成判断。恰恰是在她就要对他形成看法的节骨眼儿上,她表姐的意见强行介入进来,于是,从那之后,掌控局面的就一直是巴莱特小姐;甚至是现在,都还能听见她那叹气声从隔墙裂缝里传来的巴莱特小姐;实际上既不逆来顺受,也不曲意逢迎,更谈不上自相矛盾的巴莱特小姐。她早就像一位了不起的艺术家那样精心布好了局。在一段时间内——确实,好几年呢,她都显得漫无目的,可是最终呈现在这姑娘眼前的完整图景,描绘的竟是一个心如死灰、无情无欲的世界,生活在其中的年轻人急不可耐地折腾,直到他们学乖为止——那是一个忸忸怩怩的世界,其间充斥着防范与藩篱,如果我们可以根据那些最爱使用这两样手段的人来判断的话,这些东西或许可以规避邪恶,却又似乎于人无益。
在这世上已知的种种憋屈事里,正在折磨着露西的是最伤人心的那种:她的真诚,她对同情和爱的渴求,都被精明老练地利用了。这样的委屈可没那么容易就忘得了。从今往后,若不经过反复权衡和谨慎思考,她绝不会向人吐露心事,免得碰一鼻子灰。而且,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对待,有可能给心灵造成极为严重的影响。
旅馆门铃响了,她往窗口走去。没等走到窗前,她又犹豫起来,转身吹灭了蜡烛。这样一来,她瞧见了下面有个人站在雨中,他往上看的时候却没看见她。
他要回房间就得经过她门前,她倒是还穿得整整齐齐的。她忽然想到,自己可以偷偷溜到走廊里,只是跟他说一声,在他起床之前她就要离开了,还有,他们之间那非同一般的往来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究竟有没有胆量这样做,始终都没得到证实。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巴莱特小姐开了她自己房间的门,只听见她说:“我有一句话,想去休息室里跟你说,爱默生先生,请吧。”
他们的脚步声很快又响起来,又听见巴莱特小姐说:“晚安,爱默生先生。”
他那粗重、疲惫的喘息就是唯一的回答了。女监护人已经履行了她的职责。
露西大声喊了出来:“不会是真的吧,这不会全都是真的吧。我不想这么混乱,我好想快快长大。”
巴莱特小姐敲了敲墙壁。
“马上睡觉去,亲爱的。你可要抓紧一切时间休息。”
第二天一早,她们动身去了罗马。
[1]本书出版于1908年,这里的女王指1901年去世的维多利亚女王。——译者注(若无特殊标注,本书注释均为译者注。)
[2]根据本书写作出版年代,这里提到的应是英国历史上第12位桂冠诗人阿尔弗雷德·丁尼生(1809—1892)。
[3]伊戈牧师在伦敦负责过教区,移居佛罗伦萨后,主要牧养定居在当地的侨民和前来游览的英国观光客。有时候为表区别,小说叙述中会称他为“侨民牧师”(chaplain,牧养特定对象的专职牧师)。
[4]潭桥泉,英国肯特郡著名的矿物温泉小镇,曾是最火的疗养休闲胜地,后来演变为中产阶级老小姐聚居区。在本书写作的年代,潭桥泉就是保守、消极的同义词。
[5]普拉托,托斯卡纳大区下辖十省之一,在佛罗伦萨西北20千米左右,有酒神喷泉这一地标和一些中世纪的教堂、古堡遗迹。
[6]根据迈克尔·帕特森的《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生活简史》,当时的中产阶级家庭,给未婚的年轻姑娘当女伴护的最佳人选通常是姑娘的母亲,较少情况下是没有结婚的老小姐。女伴护需要洞悉世情,性格比较好,善于交往,不光要保护姑娘免遭同阶层或低阶层人的骚扰侵犯,还要陪着她,让配得上她的男人看见她,以此来增加结婚机会。未婚的年轻姑娘欠陌生男人人情,确实会被认为是极其尴尬的事。她若孤身出门就会被指责,若是单独和男人在一起,就可能被人鄙视,除非她有特别站得住脚的理由。若是她外貌出众,或者性格开朗(这两样露西占全了),还单独跟男人在一起,就更容易被人戳脊梁骨,甚至从此名誉败坏,婚姻无望,留给她的另一条出路就是成为老小姐。不过,露西的母亲是实在人,性子爽朗,并不太讲究这些,所以她本人对礼俗也不是太过在意。然而她表姐夏洛特一来对她负有责任,二来格外守礼,因此特别小心谨慎。——此处和后面的一些情节冲突,往往是基于维多利亚时期的这些社交规矩或表姐妹俩的想法及性情差异产生的。
[7]露琪亚,露西的拉丁语变体。
[8]原指19世纪德国出版商卡尔·贝德克出版的导游类图书,后来贝德克在英文中就指“观光指南”。
[9]乔托·迪邦多内(1266—1337),欧洲近代绘画之父,佛罗伦萨画派创始人,作品以教堂壁画为主。
[10]格伦迪太太,英国剧作家托马斯·莫顿喜剧《加快耕耘》中的人物,象征爱管闲事的卫道士。
[11]拉维西小姐鄙视的贝德克观光指南上讲了这个传说:圣乔万尼·瓜尔贝托宽恕了杀害他哥哥的凶手,圣米尼亚托大殿内,祭坛上方那个小十字架便赞许地向他点头。拉维西小姐要么记错了,要么故意编造得更离奇。
[12]拉维西小姐关注地方色彩,试图通过与当地人的交往,了解更多异域风情。
[13]约翰·拉斯金(1819—1900),英国著名艺术评论家,画作和文学作品也备受推崇,其著作《佛罗伦萨七日游·第一日》描述了圣十字大教堂及里面的墓碑。他最欣赏的那块墓碑,被他誉为“14世纪全世界最美雕刻之一”,是天文学家伽利略的祖先伽利略·博尼图的。
[14]尼可罗·马基雅维利(1469—1527),意大利政治思想家和史学家,著有《君主论》《佛罗伦萨史》《论李维》等。
[15]西斯廷教堂天顶画可以按照《圣经·创世记》故事顺序分为九幅图,抱橡果的青年是第二幅图《神分光暗》角落中的装饰性人物。需要注意的是,对乔治的这个印象,表明他留给露西一种“天上的、脱离人间烟火的”视角。本书有一个隐性而重要的希腊神话结构,从本章开头的希腊神话中的怪兽格里芬(狮鹫兽)开始,就在逐渐呈现出来。
[16]安德烈亚·德拉·罗比亚(1435—1525),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著名雕塑家,擅长陶瓷作品。
[17]该诗节选自豪斯曼(1859—1936)《西罗普郡少年》第32首开篇,这本书是福斯特在剑桥上学时,他的初恋梅瑞狄斯推荐给他的。这首诗有两个作用:一是将“十二阵天风”与露西的家大风山庄联系起来,通过风,在她和乔治之间形成某种共性;二是再次暗示故事里隐藏的希腊神话结构,将乔治与某个天上的神话人物类比(露西想象中的他也是在西斯廷天顶画上),露西则被类比成某个地上的神话人物。
[18]永恒的疑问,这种说法受到苏格兰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1795—1881)名著《衣裳哲学》的影响,该书第二卷第七章、第九章标题分别是《永恒的否定》和《永恒的肯定》。
[19]此处三首贝多芬作品分别是歌曲《阿德莱德》《土耳其进行曲》《C小调第三十二钢琴奏鸣曲》。
[20]高卢塔,一座12世纪就存在的高卢人古建筑,位于佛罗伦萨南部的阿切特里山上,临近伽利略故居和阿切特里天文台,伽利略曾在此观月。
[21]摩德纳,意大利北部历史文化名城,号称名车之都,曾因“橡木桶事件”引发改变欧洲格局的战争。
[22]原文中,毕比先生特意模仿了老板娘贝托里尼太太说英语的浓重口音和混乱语法。
[23]阿马尔菲,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海岸线上的一个悬崖小镇,风光独特优美,号称世界最美海岸线。
[24]佩鲁贾,意大利中部旅游文化名城,也是著名的巧克力产地。
[25]S是胃(stomach)的首字母。依照维多利亚习俗,跟身体私密有关的事物往往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谈论,比如内脏、内衣,进了嘴(体内)的食物也不能公然或随意地吐出来,否则就是粗俗无礼。所以懂规矩的老小姐凯瑟琳·艾伦当着毕比先生说不出口,对露西也要用S来作为隐语。
[26]观光指南上推荐的旅游纪念品商店,贩卖图书和翻拍的艺术品图片等。
[27]桑德罗·波提切利(1445—1510),意大利文艺复兴前期佛罗伦萨画派最后一位画家,代表作有《春》和《维纳斯的诞生》。
[28]乔尔乔内(1477—1510),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画家,其《暴风雨》是西方绘画中第一幅风景画杰作。
[29]该雕像是利西普斯(生卒不详)的作品,他创造了八头身雕塑美学,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御用雕塑师。
[30]安吉利科(1387—1455),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画家,同时也是多明我会士,只为教堂作画。
[31]圭多·雷尼(1575—1642),博洛尼亚画派画家,被称为“巴洛克时期的拉斐尔再世”。
[32]这里一方面描述露西如何通过购物来发泄,一方面也轻微地讽刺她其实不懂美术作品,只能根据从观光指南上记住的名字乱买一气。
[33]佛罗伦萨旧宫前的L形广场,为该城心脏地带,荟萃了众多雕塑杰作,如大卫像复制品、海神喷泉等。
[34]尼普顿,古罗马神话中的海神,对应古希腊神话中的海神波塞冬。这里指领主广场的海神喷泉。
[35]萨提尔,古罗马-古希腊神话中一种半人半羊的森林神,与农业神弗恩并列,其中最著名的一位就是农牧之神潘。他们经常与酒神同游,往往也有情色隐喻。
[36]领主广场上毗邻乌菲齐美术馆的凉廊,曾驻扎外国雇佣兵。它本质上是一个露天美术馆,陈设有切利尼的珀尔修斯青铜像等众多名家名作。
[37]这是一个极其隐晦的对比和反讽。露西付出七里拉觉得自由的大门没有打开,两个本地男人五里拉就可以把自由的大门开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他们在暗处从事了现场的男色活动。然而她并不懂。更多信息参见迈克尔·洛克研究佛罗伦萨社会风化的名著《禁忌的友谊》。
[38]皮蒂宫,位于阿诺河南岸的波波利花园,与领主广场的乌菲齐美术馆隔河相望。
[39]当时设在意大利城市门口的关卡,会对食物征税。观光指南上对此也有提及。
[40]这里是对贝多芬音乐的暗示,表明露西心中的**越发强烈。“狮子-阿诺”(Lion Arno)跟“列奥纳多”(Leonardo,勇敢的狮子)原文读音和含义都很相似,一指贝多芬音乐,一指达·芬奇名画,制造出音乐-美术(**-神秘)之间的冲突与联系。
[41]这里是用现实主义来反讽拉维西小姐过度浪漫的构思方式,暗示她要写的是那种“浪漫主义”言情故事。
[42]在意大利语名字中,埃莉诺(Eleanor/Eleonora)的简称就是莉奥诺拉(Leonora)。这里有两处文字游戏:一是用埃莉诺/莉奥诺拉(来自海伦,意思是“明亮的”)来影射露西(光),让书中书的女主角跟书中的女主角露西形成镜像关系;二是用莉奥诺拉(Leonora)跟之前的“狮子-阿诺”(Lion Arno)和之后的“列奥纳多”(Leonardo,勇敢的狮子)三者形成谐音。
[43]菲耶索莱和塞蒂尼亚诺坐落于佛罗伦萨东北郊切切里山两侧,两个小镇之间步行距离6千米。山中有意大利特有的塞茵那石采石场,米开朗琪罗等众多雕塑家在此入行。
[44]阿莱西奥·博多维纳蒂(1425—1499),意大利佛罗伦萨早期画家,他的《基督诞生》和《圣母子》采用了阿诺河河谷风光,被归入欧洲第一批以实景为背景的油画。
[45]托马斯·库克(1808—1892),近代旅游业先驱,创办了世界首家旅行社,首创可当现金使用的国际旅行支票。
[46]这种组合通常是两男两女出行,每个男的要表现绅士风度,负责照料一名女伴。伊戈先生虽然古板、虚荣又爱卖弄,但也还是比较遵守维多利亚社会规范的。
[47]吉洛拉谟·萨伏那洛拉(1452—1498),意大利宗教改革家,建立佛罗伦萨神权共和国,提倡简朴节欲。曾在领主广场制造“虚荣篝火”事件,焚烧大量书籍珍玩之类。后被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绞死焚尸。
[48]很可能是意大利雕塑家安东尼奥·卡诺瓦(1757—1822)的名作《爱洛斯和赛姬》,原件藏于卢浮宫。
[49]1841年7月17日创刊的漫画杂志,2002年停刊。
[50]1869年12月4日在伦敦创刊的英文画报,1932年停刊。
[51]珀尔修斯,古希腊神话英雄,功绩之一是杀死蛇发女巫美杜莎。友第德,天主教和东正教《圣经》记载的犹太女子,在亚述大军入侵以色列时,色诱主帅何乐弗尼,夜半割其首,敌军溃败。赫拉克勒斯,古希腊神话中最伟大的英雄,功绩无数,死后成为大力神。图斯内尔达,日耳曼首领阿米尼乌斯的妻子,夫妻俩对抗击罗马帝国入侵都有很大贡献。
[52]奥维德《变形记·卷二》开篇即讲述了法厄同的故事。他是太阳神之子,任性固执,驾着太阳神的金马车险些烧毁世界,被宙斯发出雷电击杀,尸体全身着火,掉入意大利的波河。
[53]虔诚时代,指全民信教的中世纪;怀疑时代,指对宗教产生怀疑的维多利亚时代,以达尔文提出“进化论”为典型代表。
[54]古希腊神话中农业女神之女,被冥王掳走。在《变形记》中,农业女神得到消息告到宙斯那里,发现女儿已经吃了七粒石榴籽,只好让她成为冥后,每年在地府(黑暗中)待几个月,直到春天归宁。珀耳塞福涅也跟阿芙洛狄忒争夺过象征春天的植物之神阿多尼斯,结果同样是让阿多尼斯每年在地府待几个月,春天再回到地上。
[55]在1900年前后,佛罗伦萨总人口20万,英国人社区有3.5万英国侨民,其中也确实有不少文化名人,但社区中相当一部分是遭到当时英国主流社会排斥的所谓“背德者”,尤其是1895年那场至今还有影响的“王尔德审判案”之后,短时间之内,一火车一火车的英国人跑到多佛港,大多数都是仓皇逃往佛罗伦萨的男人,他们怕的是自己也会因为有过一些特殊的经历而被抓起来坐牢,佛罗伦萨对他们来说不光是避难所,也是欲望天堂。
[56]薄伽丘(1313—1375)以瘟疫期间的佛罗伦萨为背景创作的故事集。
[57]《十日谈》中的第七天,故事场景是女儿谷中月桂树掩映的湖畔,附近有泉水。
[58]纪密斯特·普里索(1360—1454),拜占庭时代晚期著名的柏拉图主义者,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有重大影响,美第奇家族接受他的思想,在佛罗伦萨重建了柏拉图学园。
[59]博多维纳蒂当不了诱因,不具有代表性,所以才会沦为冷门画家。这两位只是在露西和老爱默生面前不懂装懂地卖弄。
[60]美第奇家族号称“文艺复兴教父”,包括“文艺复兴三杰”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在内的大量艺术家都受过他们资助和庇护,当地重要的艺术作品和建筑场馆往往与他们有关。家族最著名的人物是“伟大的洛伦佐”洛伦佐·德·美第奇(1449—1492)和科西莫一世·德·美第奇(1519—1574)。前者处在文艺复兴全盛时代,有《酒神颂》等诗文传世,两个儿子成为教皇,他的去世代表佛罗伦萨黄金时代的结束。后者给家族带来中兴,其雕像至今仍在领主广场。
[61]洛伦佐二世·德·美第奇(1492—1519),“伟大的洛伦佐”之孙,被他叔父教皇利奥十世封为乌尔比诺公爵,其女凯瑟琳为法国王后。
[62]洛伦齐诺·德·美第奇(1449—1492),美第奇家族旁支,暗杀了家族最后一位嫡系统治者,亦即教皇克雷芒七世(利奥十世之弟)的私生子亚历山德罗·德·美第奇,致使科西莫一世以旁支入主,后被科西莫一世所杀。
[63]伊戈先生的卖弄并不准确,原句实际上是“Non fate guerra il maggio”,乃是诗人波利齐亚诺(1454—1494)的诗句,意为“不要在五月开战”。该诗人曾被“伟大的洛伦佐”聘为家庭教师和秘书,影响了米开朗琪罗和波提切利等人的创作。
[64]尽管伊戈先生为了卖弄学识,针对博多维纳蒂做了功课,他还是犯了根本性的事实错误:画家作品里表现的是阿诺河河谷风光和比萨远景,不是佛罗伦萨远景。当天他永远也找不到所谓“确切的位置”。
[65]这个推动情节的多义词“好人”含义比较模糊,可以说是“当家人/负责的男人”,用来指牧师并不算错。不过它还有另外两个具体含义:“丈夫”和“称呼平民的头衔”。两层意思组合在一起,就只能指向乔治了。
[66]冥王哈迪斯(普鲁托)抢劫珀耳塞福涅时,地面裂开,带她进入冥府。这里相似的细节再次表明,神话结构继续起作用,露西就是象征古希腊神话中的珀耳塞福涅。车夫法厄同和搭便车的当地姑娘珀耳塞福涅,与露西和乔治这一对象征性的珀耳塞福涅和法厄同,形成投射关系。所以,车夫吻到了他喜欢的人,乔治也要吻到他喜欢的人;车夫和女伴亲吻后被拆散,乔治和露西亲吻后也要被拆散。
[67]根据神话,诸神不死,而牧神潘是唯一死去的神。有众多作品描绘潘死去之后,世间暗淡无光。
[68]露西的意大利语虽然很差,她说找“好人”的时候用的是复数,显然是指两位牧师。车夫法厄同带她到落单的乔治身边,尽管可以把误解当借口(“好人”的几个意思造成了歧义),但意大利语中这个词的复数和单数有根本差别,经不起深究。所以这名车夫就是故意耍把戏。
[69]此处继续戏仿古希腊神话结构。法厄同驾驶太阳神金马车之后,被宙斯用雷电击杀。老爱默生先生也担心儿子(象征法厄同)被雷劈死。
[70]车夫本来该有小费,因为搭车女子事件,被伊戈先生剥夺了。夏洛特这次行贿,补上了小费的亏空。
[71]贝德福德郡(Bedfordshire)首音节是床,简称是多张床(Beds),去贝德福德郡可以作为上床睡觉的幽默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