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六年,客有从御史大夫张公出塞而还者,作《燕歌行》以示适。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1]。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2]。
摐金伐鼓下榆关[3],旌旗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4]。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5]。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6]。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风飘飘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7],寒声一夜传刁斗[8]。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9]。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10]。
注释
[1]汉家、汉将:这里指唐朝和唐将。开元十八年(730)五月,契丹及奚族叛唐,此后唐与契、奚之间战事不断。
[2]非常赐颜色:破格赐予荣耀。
[3]摐金伐鼓:军中鸣金击鼓,摐即击。榆关:山海关。
[4]狼山:阴山山脉西段,在今内蒙古自治区中部。此处借瀚海、狼山泛指当时战场。
[5]凭陵:侵凌、冲击。
[6]玉箸:比喻思妇的泪水如注,像玉制的筷子。
[7]三时:指一天中的早、中、晚三时,也即整日杀气腾腾。
[8]刁斗: 军中巡夜打更用的铜器。
[9]岂顾勋:哪里是为了个人的功勋。
[10]李将军:指西汉名将李广。李广号飞将军,镇守边疆,身先士卒又体恤将士,使匈奴数年不敢犯境。
简析
高适为唐代著名边塞诗人,与岑参并称“高岑”,少孤贫,爱交游,有游侠之风,早年曾游历长安,后到过蓟门、卢龙一带,寻求进身之路,都没有成功。其诗以七言歌行最富特色,大多写边塞生活,笔力雄健,气势奔放,洋溢着盛唐时期所特有的奋发进取、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
《燕歌行》是乐府《相和歌辞·平调曲》旧题,多为思妇怀念征夫之意。开元二十三年(735)幽州节度副使张守珪因与契丹作战有功大受封赏,遂恃功骄纵,不恤士卒,开元二十六年(738),其部将败于契丹,张却谎称大胜,并贿赂使者。高适从“客”处得悉实情,乃作此诗以“感征戍之事”。诗的主旨是感慨军中苦乐不均,将领荒**腐败、骄傲冒进、不恤士卒,致使战争失败,广大战士遭受极大痛苦,付出巨大牺牲,苦与乐、悲壮惨烈与骄奢**逸形成鲜明的对此。结句借古喻今,比一般因靖边而思名将的含义更为深刻。此诗当是高适所作边塞诗中最著名的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