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第一代皇帝唐庄宗李存勖虽然皇位并不牢固坚挺,但是,要是悉数中国历史上最荒**无度的帝王,他还排不上号儿,不过,他是历代帝王中的第一大戏迷,第一大票友,要论泡妞儿,他天分并不高。实话实说,他对女人并不是非常非常感兴趣,一是他先前已经娶了个世间少有的醋坛子刘玉娘,她吃醋的水平很高,敢明目张胆把庄宗喜欢的女人当着他的面儿送给别人,二是因为大部分业余或者不业余的时间都在当票友上,精力有限,顾不上和美女搭讪。
李存勖身边的工作人员看不得后宫空空****,他们觉得这是中央首长应当享受的待遇,想当初唐朝后宫有一万多宫女供领导消费,现在搞几千个不为过吧,于是他们想方设法替领导排忧解难,深入到全国各地广选天下美女。海选通知一下达到基层,民间的美女们就都藏起来了,下派的官员为了完成任务,其实就是明抢,看到谁家女孩子长得漂亮,进门就抢,一次性抢来三千多人,邢州美女柴守玉就是被这样抢来的。
十六岁的柴守玉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她祖上也是做官的,曾经在太原生活过若干代,为了躲避战乱,柴守玉的老爸带着家眷回到祖籍邢州尧山柴家庄,城里长大的女孩儿柴守玉和乡下的女子明显不一样,她举止高雅,气质上不同于当地土生土长的女孩子,所以一眼就被选宫女的官员相中了。
柴守玉和其他被抢来的女孩子一起集合在魏州的东京兴唐府,也就是现在的河北大名县,然后一起往洛阳运送。五代十国交通运输工具还很原始,先用马车运走了一小批,但是,大批都积压在兴唐府,女孩子们哭哭啼啼的,嘤嘤嗡嗡的哭泣声惊天动地,搞得当地居民们烦心透了,押解的后唐警察也觉得长此以往不是事,就雇佣了大量牛车运送剩下的女子。二千多女子坐在浩浩****望也望不到头的牛车上,绝对是一道绝无仅有的风景。柴守玉挤在女孩子中间,暗自思忖,如果现在逃跑,应当还来得及吧,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走进去也许终生都出不来了。
有比她还胆大的率先准备逃跑,却没有一个能逃脱,最终都被抓了回来,柴守玉知道,凭着自己的能力,无论如何也难以逃脱,即使逃跑成功,在这远离故乡的地方,身无分文,也难保证自身安全,还不如听天由命。
她听天由命地随着押解队伍缓慢地向洛阳进发,等牛车队伍走到洛阳,那些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个个风尘仆仆,憔悴不堪,已经看不出曾经的花容月貌了。这些女子如果凭着这个样子呈给皇上看,没一个能被皇上相中,说不定还会臭骂办事的人没有审美观,费了半天劲就找了这样一群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小女子。对这些新挑选来的女子,首先是好好休整一段时间,等恢复的差不多了,再进行集训,再从她们里面挑选最顺溜的给皇帝送过去。
数千女子,一人一天也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轮过一遭,更何况李存勖对宫女们兴趣不大,很少能想起她们来。柴守玉安安静静做她的宫女,她知道这辈子想从皇帝那里取得名分是怎样的奢望,或许未来的岁月,她只能在寂寞深宫就这样默默打发掉自己的青春年华。
李存勖当上皇帝不过四年的时间,就被人专政了,可悲的是他连命都没保住。后宫里选来的美女们大多数还没来得及享用,但是,都列在他的名下,就如同一个女人领了结婚证,虽然没办婚礼,再嫁人也是二婚了。新上任的皇帝李嗣源,是个做事低调的人,对前任留下的二手宫女们没兴趣,他上任后让人给年轻美丽的宫女每人发了一笔安家费,立即就把她们遣散回家了,年老色衰的出去也难嫁人了,就留下来,做勤杂工,在宫里搞搞卫生什么的。柴守玉也属于遣散人员,她得到一笔很丰厚的安家费,走出了宫门。
作为褪尽铅华的退役宫女,柴守玉那年还不到二十岁。她提前让人给家里捎去信,让他们到黄河岸边等着接自己。那个夏日的清晨,她走出宫门的瞬间,骤然感觉到,这一道门内外,简直就是两重天,在里面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活着,时刻要有竞争意识,眼前的每一个姐妹,既是战友,又是竞争对手,当她们走出皇宫的大门,突然又变得恋恋不舍,眼泪汪汪地说再见,其实她们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了,她们将各奔东西去过互不相干的日子,她们不再是彼此的竞争对象了。
习惯了禁闭的生活,突然自由了柴守玉还有些不适应,她按照路人的指引,向着黄河岸边进发,她的老爸老妈和哥哥等在那里接应她,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他们了,在宫里的时候天天靠想念他们打发时光,现在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思念变成了渴望马上见到亲人的急切。她甚至怀疑送信的是否把信捎到了,此时家人会在黄河岸边等着自己吗?
他们在等,他们确实在那儿翘首盼望着从皇宫全须全尾走出来的柴守玉,他们的想象中,柴守玉在寂寞的皇宫一定过的是地狱般的生活。天色将晚,阴雨蒙蒙,柴家人站在黄河岸边等着他们的亲人,过尽千人皆不是,终于等来匆匆行进在风雨中的柴守玉,她的形象比家人想象的要好得多,他们发现当初从家里被抢走的小妞儿,现在出落的更加俊美了。
亲人相见,免不了抱头痛哭,免不了嘘寒问暖,这套程序是绝对不能省略的,即使风雨再大,也要完成了这些必须的程序之后,再去找寻住宿的地方。
黄河岸边的路边旅馆没有高档的,都是临时供过路的旅客歇脚用的,简陋但实用,躲避风雨还是没问题的。一家人住了进去,准备等雨停了,再上路回家。那一场雨下了两天两夜,一直没有停下来,因为一家人已经聚在了一起,柴守玉和父母兄长并没有因为阴雨天气产生焦虑情绪,他们坐在客栈厅堂,用这难得的空闲,把积攒了几年的话一口气都说透了,柴守玉问到了嫂子,问到了她的小侄子,她离开的时候,小侄子柴荣已经两岁多了,她特别喜欢疼爱这个孩子。
郭威就是在他们守着窗儿说话的当口,顶着一身风雨闯进客栈的,他一身戎装,身材魁梧高大,二十挂零儿的样子,一张嘴,却是一口的邢州尧山家乡话,这熟悉的乡音让柴守玉无意中多看了他两眼。郭威一进客栈也听到柴守玉在用一口乡音聊天,于是也忍不住往这边看了看,顿时被眼前的美女电晕了,他长到二十二岁,第一次见到这样完美无暇的美色,他暗想,家乡原来还有这样的美妞?恰好那个女子也在看他,眸光碰撞的刹那,柴守玉感觉,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让她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男人有了爱意。
倒是郭威被女孩子看得不好意思了,收回目光走进自己的客房。
古代女人讲究矜持,如果长久地把目光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就会有女色狼的嫌疑。店主见貌似大家闺秀的柴守玉不住地盯着郭威看,就告诉她,这个男子也是邢州尧山人,是他们的老乡,名叫郭威,是骑兵将官,外号叫郭雀儿。他的外号比名字响亮,熟悉他的人都叫他郭雀儿。
老爸老妈和哥哥见柴守玉对一个陌生男人很感兴趣,左打听右打听的,都感觉有失女儿家的尊严。哥哥说:老妹,一个陌生男人,管人家是干嘛的呢,跟咱们没关系。
从皇宫混出来的柴守玉自我感觉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虽然在皇宫没见过几次皇上,但是省部级干部还是见过不少的,凭着她的见识,认定刚才那位外号叫郭雀儿的老乡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她悄悄让店主帮她打听打听郭雀儿娶媳妇了没有。
店主说用不着打听,哪家女儿肯嫁给他呀,这哥们儿从小就是孤儿,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整天像只小雀自由自在的,要不怎么人们都叫他郭雀儿呢。
对郭威的情况,店主只说了一半,没敢把不好的那一半说出来。因为从小缺乏必要的约束和管理,郭威个性张扬,无拘无束,喝大酒,耍小钱,甚至醉酒之后还杀过人,虽然杀的是街市上卖肉的街霸,可是,毕竟犯过刑事案件,算是有前科的人。店主有意把那些隐瞒了,主要是感觉眼前这个看上去像富家小姐的女子似乎对郭威有些意思,说不定这个女子缺根弦,主动想着嫁给他呢。
没想到柴守玉还真是这个意思。
老妈一听,马上就提出反对意见:孩子,你是不是在皇宫呆傻了,嫁谁也不能嫁给他呀,不管怎么说,你曾经是皇上的女人,怎么能降价把自己处理掉啊。
老爸说:要嫁人也得嫁个地位高一点的啊。
柴守玉问什么样的人算是地位高的?
哥哥想了半天,才使劲说出州官,在他们心目中,州官的地位已经很高了。
柴守玉说我还真没把州官当碟菜,这个人将来一定比州官更有出息,相信我,没错的,我已经决定了,就嫁给他。
店主自告奋勇当这个媒人,这个媒毫无悬念地一说就成了。
尽管柴老爸左看右看都没看出郭威哪个地方有过人之处,哪儿写着个前途无量,但是,鉴于女儿哭着喊着要做人家的老婆,也就点头答应了,他悄声告诉柴守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柴守玉说她不后悔。她把自己从皇宫带出来的安家费分成两份儿,一份让家里人带回家贴补家用,一份留给自己作为将来和郭威过日子的启动资金。
一家人刚刚见面,又要分手,老妈脸上的泪水无声流淌,把女儿交给这个看上去有些不靠谱的男人,比当初女儿被抢进皇宫的时候还让她闹心。到了皇宫还有望弄个皇妃什么的,现在跟了这个人未来会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没准连饭都吃不上呢。她暗自祈祷,这雨最好永远这么不停地下下去,他们就不会分开了。
没等到雨完全停下来,柴守玉义无返顾地跟着郭威走了。她最终也没过黄河,而是直接返回去又跟着郭威回到洛阳。他们携手而去,这突然的邂逅,应该算是一见钟情吧,分析柴守玉这种女追男,富追穷,不按套路出牌的反传统爱情模式,莫非她真的像传说中那样邪乎,有洞穿世事预测未来的神奇魔力?其实她未必看出了郭威是个潜力股,将来有希望成大事,我更愿意相信她无非是想找个借口留在大都市洛阳,不愿再回那个闭塞的小村庄。毕竟,洛阳是首都,发展机会要多一些。眼看就要过黄河了,能留下来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她只能抓住眼前这个机会,先嫁到洛阳,总比做京漂儿好一些,再说那时候的女孩子也没办法打工做京漂,嫁人是唯一的出路。
实际上,她的选择风险性很大。
好男人都是女人**出来的,柴守玉把培养教育老公当做婚后的第一要务,她给他办了一个人的成人教育培训班,好在郭威小时候读过两年书,算是有基础的人,经过了柴守玉的**,进步很快。衣食无忧,还有美女做老婆兼做家庭教育,悟性很强的郭威一年的时间内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匪气被隐遁起来,多了些深沉和内敛。柴守玉毕竟在皇宫住过三四年,她讲的道理都是中央级水平的,一下子就让过去在街市上乱混的草根级见识的郭威的政治水平提升到一个新层次,郭威的理想也从做个连长营长的,被熏陶到做将军,做高级领导。
静下来细细思量的时候,郭威也觉得自己确实不能仅仅把理想和目标定位在连长营长的层次上,现在自己娶的是前任皇上的女人,尽管没怎么陪皇上进过寝,可是对外也是宫里出来的,要想配得上人家,只有让自己不断进步。
郭威有柴守玉这个高参的指导,在事业上果然进步很快,他参加石敬瑭的军队,投靠张彦泽,再辗转到杨光远麾下,当他最后投奔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很有远见,非常有魄力的大将,他为刘知远夺取政权建立后汉立下汗马功劳,成为新一任政府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此时的郭威已经不是鲁莽的蛮夫俗子,而是儒雅的高级将领。郭威的每一步成长,柴守玉都付出了辛苦。
美丽多才,御夫有术的大女人柴守玉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哪样都好,就是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无论如何,对于女人这是天大的遗憾,不仅仅是遗憾,其实就是缺憾。她不得不做通哥哥的工作,把她最喜欢的小侄子柴荣带在身边做养子,所以她也算是相夫教子,在细心培养老公的同时,精心教育孩子,她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不但把一个根本不可能当皇上的男人培养成了气度恢弘的帝王,还把一个从偏远乡村走出来的拖着长长鼻涕的小屁孩教育成优秀皇帝,仅凭这一点,柴守玉就是历史上最成功的女人。
柴守玉没有看到郭威登上皇帝宝座就死去了,关于她的死,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她操劳过度积劳成疾,得病去世。还有一种说法更悲惨,说刘知远的儿子刘承祐继承皇位后,听信谗言大杀功臣,郭威当时正在边疆驻守,留在京城军队大院的家属们一个不留地全部被杀光了,其中也包括柴守玉。虽然郭威已经出人头地了,她却终究没有摆脱悲剧的命运。
郭威是个有情有意的人,当他终于当上皇帝,一直记着扶他走上皇位的原配夫人柴守玉,他追册她为皇后,而且这是他唯一的一个皇后,从此再也没有册立过其他皇后,最后,把皇位传给了与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内侄柴荣。
建立了后周政权的郭威从来没有忘记柴守玉当初对他的教导,他是五代十国少有的好皇帝,他统治的时代,国力逐渐强盛,他永远记着老婆的话:你是草民出身,不管做到多大官,都不能奢侈腐化,厚自奉养,贻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