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是《离骚》之外的又一首重要长诗。如果说《离骚》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抒情长诗的话，《天问》则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第一部长篇史诗，而且是创造了空前绝后的问难形式的一部远古神话和上古史大纲。《天问》全诗三百五十余句，一千五百多字，全采用问句体写成。《天问》是战国时代乃至中国文学史上的绝响，清刘献庭更称其为“千古万古至奇之作”（《离骚经讲录》）。
《天问》这首长诗内容变幻莫测，行文经天纬地，纵横古今，发难诘问，放言无惮，奇气纵横。全诗笼罩着神秘的宗教气息，以哲人深长眼光透视浩淼的宇宙，无穷的星空，沧桑的大地，历史兴衰成败，品评人物，寄怀苍茫，感慨唏嘘，犹如巫史叹唱的创世纪史。在各诸侯国中只有楚国有创世纪歌，可见楚国历史恐怕比人们的想象更为古老。
诗人以令人惊叹的想象力，渊博的学识，斑斓的艺术手法，新颖独特的艺术形式，编织起宏伟瑰丽的艺术星空。一个问号连着另一个问号。诗人以无比的勇气，向上苍投以怀疑的眼光，把咒语般的《天问》流布、镌刻在历史的摩岩。从此，笼罩在人们头顶上的天破碎了，以神权为支撑的专制统治訇然倒地。据说，屈原第二次流放更远的南方，就是由于楚襄王看了这篇《天问》。
［原辞］
曰：遂古之初①，谁传道之？上下未形②，何由考之？冥昭瞢暗③，谁能极之？冯翼惟像④，何以识之？明明暗暗⑤，惟时何为⑥？阴阳三合⑦，何本何化⑧？圜则九重⑨，孰营度之⑩？惟兹何功B11，孰初作之B12？斡维焉系B13？天极焉加B14？八柱何当B15？东南何亏B16？九天之际B17，安放安属B18？隅隈多有B19，谁知其数？天何所沓B20？十二焉分B21？日月安属B22？列星安陈B23？出自汤谷B24，次于蒙汜B25。自明及晦B26，所行几里？夜光何德B27，死则又育B28？厥利维何B29，而顾菟在腹B30？女岐无合B31，夫焉取九子B32？伯强何处B33？惠气安在B34？何阖而晦B35？何开而明？角宿未旦B36，曜灵安藏B37？
［注释］
① 遂古：远古。遂，通“邃”，远，往。
② 上下：指天地。
③ 冥：昏暗。昭：光明。瞢（méng）暗：昏暗不明、模糊不清的样子。
④ 冯（píng）翼：大气鼓**流动的状态。像：本无实物存在的只可想象的形象，景象。
⑤ 明明暗暗：指一天分昼夜而有明有暗。
⑥ 时：通“是”，这个。
⑦ 阴阳：阴气和阳气。三合：参错相合。三，通“参”。
⑧ 本：本源。化：化生，派生。
⑨ 圜（yuán）：同“圆”，指天体。九重：古说天有九重，极言其高。重，层。
⑩ 营度：量度营造。营，经营。度，度量。
B11 兹：此，这。何功：何等的工程。
B12 孰：谁。
B13 斡（guǎn）：运转的枢纽，转轴。维：指系于轴上的绳索，这里指空间维度。
B14 天极：天的顶端。加：放置，安放。
B15 八柱：古代传说有八座大山做支撑天宇的柱子。当：支撑。
B16 亏：缺陷。
B17 九天：指天的四面八方。际：边界。
B18 安：哪里。放：依傍。属（zhǔ）：连接。
B19 隅：角落。隈（wēi）：弯曲的地方。
B20 沓（tà）：会合，指天地相合。
B21 十二：指十二辰，即日月在黄道上的十二个会合点。焉分：怎样划分。
B22 属：依附，寄托。
B23 陈：排列。
B24 汤（yáng）谷：或作“旸谷”，神话中地名，传说太阳由此升起。
B25 次：停宿，止息。蒙汜（sì）：古代神话中太阳在晚上停住的地方。
B26 明：天亮。晦：夜晚。
B27 夜光：指月亮。德：通“得”。
B28 死：指月缺而渐没。育：指月没而复圆。
B29 厥：其，指月亮。利：好处。
B30 顾菟（tù）：菟，即“兔”，“顾菟”是月中的兔名，闻一多《天问疏证》认为是蟾蜍。
B31 女岐：或作“女歧”，神话传说中的神女。合：**，婚配。
B32 取：得，生。
B33 伯强：传说中北方的一位风神。
B34 惠气：即惠风，和畅的风。
B35 阖（hé）：关闭。
B36 角宿（xiù）：星座名，二十八宿之一，东方青龙的第一宿，古代神话中太阳在晚上停住的地方。
B37 曜（yào）灵：指太阳。
［赏析］
这一段是对宇宙形成的质问。屈原首先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天地的起源，使这首诗歌一开始就蒙上神秘的色彩和雄浑苍茫的气势：
请问：远古开始之时的情形，是谁把它传给后代的？天地尚未成形之前，又根据什么考察出来？
“邃古之初”赋予诗歌苍茫悠远的意绪。对“邃古之初”，各家解释不同，王逸释为“神物未生”时（《楚辞章句》），洪兴祖释为“古初无物”时（《楚辞补注》），吉城释为“久远往古”时，（《楚辞甄微》，贺宽《饮骚》释为“天地未定”时。结合诗意看，释为宇宙初形时较为合理。
明暗不分浑沌一片，谁能探究根本原因？宇宙混沌一团，充盈的只是浮动无形的气体，怎么识别将它认清？
英国著名天体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在《时间简史》中指出：“在宇宙初始时没有有形的物体，只有‘量子态’的基本粒子和自然的力，基本粒子在‘量子态’时处于一种混沌泡沫状态。”
宇宙的起源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哲学谜题之一。人类对宇宙形成的探索从未停止。《艺文类聚》载：“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与20世纪40年代以来提出的“大爆炸宇宙”理论颇有相通之处。“大爆炸宇宙论”（The Big Bang Theory）认为：宇宙是由一个致密炽热的奇点于137亿年前一次大爆炸后膨胀形成的，并得到了众多观测证据的支持。如星系的红移、3K微波背景辐射、27%左右的氦丰度、天体的年龄等。科学家一直试图制造宇宙大爆炸之后存在的亚原子粒子，它也被称为“夸克-胶子等离子”。然而，2015年10月，科学家吃惊地发现该物质更接近于**，而不是气体，所形成的液滴仅由100—200个亚原子粒子构成，暗示着宇宙初期更接近于**状态，而不是之前天体物理学家所认为的超热气体球（《物理评论快报期刊》）。这样看来，屈原提出的宇宙形成和远古宇宙信息传输的问题，直到今天还没有完全解决。
接着，诗人询问日夜和阴阳的形成：
白天光明夜晚黑暗，究竟为什么这样安排？阴阳渗合而生万物，哪是本体哪又是支派？
三国徐整《三五历纪》：“天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阴阳观”反映了事物的运动规律。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德经》），庄子从反面说：“一日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天下篇》）。“阴阳观”还反映了矛盾双方互相转化的规律，是古代朴素的辩证法。
诗人询问的重点，是天体的形成：
天体分为九重，是谁环绕它量度确定的？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工程，当初建造它的又是何人？
使天体围绕轴心旋转的绳系，到底拴在什么地方？天轴的顶盖究竟架在何方？八根支持天体的擎天柱，安放在哪里？东南方的地面为什么缺损不齐？
平面上的九天边际，各在哪里依傍相连？天际的角落曲折很多，又有谁能知道它们确切的数量？天在哪里与地交会？黄道天体又是怎样划分为十二区的？
屈原以巨人般恢弘的气势，问难宇宙般的雄浑气魄，仿佛代表了人类轻叩宇宙之门，带来人类对宇宙永恒的问询。只要人类延续下去，这种对宇宙问询的姿势就不会改变。
由天体的形成，诗人探索天体的运行：
日月天体依托在哪里？众星在天如何置陈？太阳从旸谷升起，到蒙谷落地；从天亮到天黑，所走之路究竟几里？
月亮有着什么高尚的德行，可以缺而复圆？那月中黑点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一只蟾蜍（或兔子）在里面？
神女女岐没有配偶，为何能够产下九子？风神伯强住在何处？那和畅的风又是从哪里吹来？
为什么天门关闭就是夜晚，天门开启就是白天？东方角宿还没有放光，太阳又藏在什么地方？
由于是以问题的形式存在，它激起尘俗的人对头顶的星空产生诗人般的想象，对日复一日早已麻木的天体产生童稚般的好奇。屈原提出这些奇思幻想的问题，比获得问题的答案更具有永久魅力。它让人类感到天空的神奇和大自然造物的不可思议。它像一个永恒的问号，启迪着人类对无穷无尽的自然奥秘和智慧的永恒追逐。这就是为什么后世柳宗元的《天对》无法遮盖屈原的《天问》光芒的原因。
就像哥得巴赫留下的猜想，屈原有关天体的问题，吸引着后世人们的探索兴趣。《拾遗记》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道是有一个叫浣肠国的人，生活在水上。但是，偏偏他们个个都是卓越的登山家。他们登上最高的山峰，去丈量天地的高低宽窄，他们“绕八柱为一息，经四轴而暂寝”。意思是他们把支撑天的八根柱子绕在一起，经过天体旋转的主轴睡一会儿。也许，他们是带着屈原的问题去丈量天地、寻找天轴吧！
《天问》全诗总体看来大致可分两大部分。以上是第一部分的第一层。从篇首至“曜灵安藏”，问及宇宙天体形成和运行。其中从“遂古之初”至“何以识之”问的是天体的情况，“明明暗暗”四句讲宇宙阴阳变化的现象。而自“圜则九重”到“曜灵安藏”则是对日月星辰提问。
［原辞］
不任汩鸿①，师何以尚之②？佥曰何忧③？何不课而行之④？鸱龟曳衔⑤，鲧何听焉⑥？顺欲成功⑦，帝何刑焉⑧？永遏在羽山⑨，夫何三年不施⑩？伯禹愎鲧B11，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B12，遂成考功B13。何续初继业B14，而厥谋不同B15？洪泉极深，何以窴之B16？地方九则B17，何以坟之B18？河海应龙B19，何尽何历B20？鲧何所营B21？禹何所成B22？康回冯怒B23，墬何故以东南倾B24？
［注释］
① 汩（gǔ）：治理洪水。鸿：同“洪”，洪水。
② 师：众人。尚：推举，推荐。
③ 佥（qiān）：全，都。
④ 课：考核，考试。行：用。
⑤ 鸱（chī）龟：一种神龟。曳（yè）衔：拉扯。
⑥ 听：通“圣”，圣德的意思。
⑦ 顺欲：顺从愿望。
⑧ 帝：上帝。刑：惩治，惩罚。
⑨ 永：长久。遏（è）：幽闭，囚禁。羽山：神话中的山名，传说在东海海滨。
⑩ 三年：多年。三，虚数，表示多。施：施刑，判罪。
B11 伯禹：即夏禹，又叫大禹、帝禹。愎：通“腹”，这里指从腹中出来。
B12 纂（zuǎn）：继续，继承。前绪：前业。
B13 遂：终于。考：死去的父亲。功：事业。
B14 续初：继续鲧的事业。
B15 厥谋：指禹治水的方法。厥，指禹。
B16 窴（tián）：同“填”，填塞。
B17 方：区分。九则：九等。据《尚书·禹贡》记载，禹治水后将全国土地按质量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不同等级的土地征收赋税不一样。
B18 坟：区分，划分。
B19 应龙：古代神话传说中有翼能飞的龙。这两句朱熹《楚辞集注》作：“应龙何画？河海何历？”一本作“河海应龙，何画何历”。
B20 历：经过，流过。
B21 营：营造，经营。
B22 成：完成，成功。
B23 康回：指共工。传说共工与颛顼争帝，败后盛怒，用头撞坏西北天柱周山，周山因而改称不周山，大地也因而向东南倾斜。冯（píng）：通“凭”，满，盛。
B24 墬（dì）：同“地”。倾：塌下。
［赏析］
这里，屈原开始问及鲧、禹治水传说及其功过是非问题。
鲧既然不胜任治水重任，众人为什么要将他推举?纷纷都说没有什么担忧，为何不让事先试着做去?
屈原对鲧、禹治水之事表示疑问。这里首先问的问题是对鲧治水失败的责任如何界定？为什么明知鲧不能胜任治水的重任，大家还要推举他？特别是在尧帝心存顾虑的情况下，大家还要众口一词地劝尧帝，让尧帝不要为此担忧，何不试用一下他呢？这不明摆着把鲧往火坑里推吗？再说，鲧一年二年、三年又四年治水无功，就应该让他“下课”，为什么一等九年？这不是让他积恶自戕？这不是让鲧“死”得更惨些，乃至让他“死而无怨”？若说责任，众臣没有责任吗？只怕尧帝也脱不了干系。
世界各个民族的上古时期都有过洪水泛滥的记载。这大概是由于那时还没有发明水井，先民们沿河聚居，因暴雨引发洪灾后，很容易冲毁居民的茅屋和田地。尧帝时就发生过特大洪灾，洪水泛滥九州。《尧典》云：“汤汤洪水方割，****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孟子·滕文公》：“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诸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众臣向尧帝推举鲧治水。鲧，一说是黄帝的孙子，一说是天神。鲧采用堵的办法治水，一说他从天上带来息壤堵水，水涨息壤也涨，但是结果是一样：堵了东堤溃西堤，九年而不成。
鲧有什么神圣德行会使，鸱龟相助或拖曳或叼衔?治理川谷本来初见功劳，尧帝为何对他施加刑罚?
将鲧长久禁闭东海羽山，为何三年过去还不放他?大禹为何从鲧腹中生出，治水方法怎样不同变化?
此处所问的问题是，对鲧的处罚是否合理。鸱龟首尾相接似堤坝，鲧为什么就照样施行？他顺从人心想把洪水治好，天帝为何还要对他加刑？鸱龟，是传说中的一种神龟。《山海经》载，这种龟长着鸟的头，鳖的尾巴，叫声像猫头鹰一样。鸱龟很讲究秩序，排成整齐的一列，首尾相衔。据说，鲧就是受到鸱龟的启发，按照鸱龟的队形建筑堤坝。鲧治水九年，功亏一篑，如果再给他两年时间，未必不能治好洪水。况且，尧帝对他的处罚也令人生疑：把他流放到寸草不生的羽山，且很多年不做最后的判决。若鲧有罪，就应该立刻判决；若鲧无罪，就应该释放。再说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让他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不生不死，不理不睬，这样的处罚难道合理吗？这就直接归责于尧帝了。
鲧死后，他的儿子禹反其道而行之，采用疏导的办法治水成功。据说，鲧死后三年，尸体完好无损。更有创意的是，有人（谁？无考）用一把吴刀（吴国产的一种锋利的刀。不过，那时有吴刀吗？）剖开鲧的肚子，禹就生出来了。禹不是他妈生的，而是他爸生的。这让今天的医学界人士大开眼界，却也令人生疑。但是，周朝的始祖母姜嫄既然可以踩着巨人的足迹生下后谡，鲧为什么不能生下禹呢？这里讨论的是鲧禹父子遗传的问题。鲧治水无功，死不瞑目，一肚子的闷气郁结心中，焉能不生子以继其志，去完成他未竟的治水大业呢？再说，非常之人从一出生就非同凡响。禹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功地完成了鲧的治水大业。
接下来进一步问道：“为什么继承的还是当初的事业，而他们采取的办法却不相同？”治水成功究竟是谁的功劳？鲧禹父子治理洪水，禹所用的方法不同，是从鲧的失败中找到成功的方法，鲧也应有功。洪水如渊深不见底，得要多少土才能够将它填满？土有功，填土的人更有功。禹按照土地的丰腴贫瘠不同，将天下土地分为上、中、下九等，他这样划分的根据究竟是什么呢？传说他在疏导水流时，每当他不知道该将水导向何处的时候，应龙就飞来用尾巴划地，给他指出开掘河道的方向，应龙有功。
在治理洪水的过程中，鲧是怎样努力经营的？禹又是怎样得到成功的？这都是当初奸邪的共工大怒造成的灾难，大地怎么会一下子就往东南塌陷下去了呢？
大禹治水是一家两代的事，可是，两人的功过划分清楚了吗？再说，应龙也出了力，难道仅仅是禹的功劳吗？“康回冯怒”句，“康回”是水神共工的名字。“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使天下水向东南流，东流之水总不满溢，否则，河流溪谷是怎样挖成？大地之水又往何处去？这样说来，难道共工没有功劳吗？在论功行赏的时候，是否应该公平一点呢？
历史上，对功与过的评价，对英雄和罪人的评判，难道是公正的吗？成则为王，败者为寇，难道不是历史的规则吗？更何况贪天之功，诿过于人，包藏祸心，借刀杀人，这些，又有谁去甄别呢？对鲧禹治水，诗人为之不平，也是诗人自身经历和强烈的思想感情的投影。
［原辞］
九州安错①？川谷何洿②？东流不溢③，孰知其故④？东西南北，其修孰多⑤？南北顺椭⑥，其衍几何⑦？昆仑县圃⑧，其凥安在⑨？增城九重⑩，其高几里B11？四方之门，其谁从焉B12？西北辟启B13，何气通焉B14？
［注释］
① 九州：传说大禹治平洪水之后，将大地划分为九州，即冀、兖、青、徐、扬、豫、荆、雍、梁九州。安：什么地方。错：通“措”，设置，安排。
② 洿（wū）：凹坑，这里作动词用，使之成为凹坑。
③ 溢：满。
④ 孰：疑问代词，谁。故：原故。
⑤ 修：长度。古代历算家凭推测，有的说南北距离比东西距离短，有的说南北距离比东西距离长，很不一致，但都没有科学根据。所以屈原提出诘难。
⑥ 椭（tuǒ）：狭长。
⑦ 衍：多余。
⑧ 昆仑：神话传说中的一座神山，为天帝和神人所居。县圃：神话中的山峰，在昆仑山上。
⑨ 凥（kāo）：即“尻”：本指脊椎尾骨，或指臀部，引申为山之尾麓，山脊尽处。
⑩ 增城：即层城，神话中的地名，在昆仑山上。九重：九层。
B11 其高几里：据《淮南子·地形训》说昆仑山上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九寸”。
B12 从：由，出入。
B13 西北：指西北方的门。辟启：敞开。
B14 气：风。传说昆仑西北有“不周之山”，昆仑的“北门开以纳不周之风”（《淮南子·地形训》）。
［赏析］
这部分问的是上古传说中关于地球的一些情况。首先是对九州版图如何划分的疑问。传说大禹治平洪水后把天下分为九州，那么九州是如何设置的呢？也就是当时的华夏版图如何划分的？这些问题在我们今天看来不足为道，但是在屈原的时代，只有行军图、城镇图等专业地图，没有人想到中国的版图问题。从这里也可以看到屈原博大的胸怀。
屈原接着问，九州版图南北长多少？东西长多少？南北比较狭长，又比东西长出多少？古代文献关于大地东西和南北之间长度（距离）的记述也比较多，比如，《淮南子·地形训》：“阖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注：“子午为经，卯酉为纬，言经短纬长。”又：“禹乃使太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注：“海内东西长、南北短，极内等也。”《山海经·中山经》：“禹曰：天地之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广雅·释地》引作：“夏禹所治四海内地。”《轩辕本纪》：“帝令竖亥步自东极至于西极，得五亿十万九千八百八步，南北二亿三万一千三百里。竖亥左手把算，右手指青丘北，东尽泰远，西穷邠国。东西得二万八千里，南北得二万六千里。”《灵宪》：“八极之维，径二亿三万二千三百里，南北则短减千里，东西则广增千里。自地至天，半于八极，则地之深亦如之。”《博物志》：“河图天地，南北三亿三万五千五百里，东西二亿三万三千里。”由此可见，古代中原历算家对于地面东西与南北向之间长度（距离）的说法很不一致，屈原当亦不能判断其正误，故而提出此二问。
接着，屈原围绕昆仑山提问。昆仑山的边际在哪里？山中最上层的九层增城，它到底有多少里的高度？昆仑山的四面门户，什么人从那里通过？西北两面的大门敞开，什么气息从那里通过？
屈原的问题是非常尖锐的，把读者逼到思维的墙角，不得不正视它。楚国人认为，昆仑山是一座神山，山有九层。从最高一层上去，就可以到天上。与其说屈原对这座神山表示怀疑，不如说他是怀着好奇的心情，探索这种神山。毕竟，它是如此神奇，如此不可思拟，它能激发人们恒久的探索欲望。
［原辞］
日安不到①，烛龙何照②？羲和之未扬③，若华何光④？何所冬暖？何所夏寒⑤？焉有石林⑥？何兽能言⑦？焉有虬龙⑧，负熊以游⑨？雄虺九首⑩，倏忽焉在B11？何所不死B12？长人何守B13？靡蓱九衢B14，枲华安居B15？一蛇吞象B16，厥大何如？黑水玄趾B17，三危安在B18？延年不死，寿何所止？鲮鱼何所B19？鬿堆焉处B20？羿焉彃日B21？乌焉解羽B22？
［注释］
① 安：怎么。
② 烛龙：古代神话中一种能照明的神物。
③ 羲和：神话传说中为太阳神驾车的人。扬：扬鞭。
④ 若华：若木的花。若木是神话中长在西方日落处的大树，据说太阳落在若木之下，若木的花就发出光芒。
⑤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这是针对昆仑山而问。神话传说中的昆仑山是冬暖夏凉、四季常青的仙境。
⑥ 石林：即“玉林”，昆仑山上有玉石树林。
⑦ 何兽能言：指为昆仑山守门的“开明兽”。《山海经·海内西经》：“海内昆仑之虚……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
⑧ 虬（qiú）龙：古代传说中无角的龙。
⑨ 负：背，驮着。
⑩ 虺（huǐ）：传说中一种有九个头的毒蛇。
B11 倏（shū）忽：极快地，忽然。
B12 不死：《山海经·海外南经》：“不死民在其（交胫国）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吕氏春秋·求人篇》说禹“南至……不死之乡”。
B13 长人：即长寿之人。一说指身材高大之人。守：一说守卫，一说指操守。
B14 靡蓱（píng)：蓱：即萍，浮萍。指分枝众多的浮萍。衢（qú）：本指分岔的道路，这里指分岔的树枝 。九衢，意即分枝众多，引申为枝叶交叠的样子。
B15 枲（xǐ）华：麻的花。
B16 蛇吞象：《山海经·海内南经》：“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
B17 黑水：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水名，在昆仑山。玄趾：疑为“交趾”，古地名，泛指五岭南。
B18 三危：神话中山名，据说在黑水之南，传说是座“不死山”。《淮南子·时则训》：“三危之国，石室金城，饮气之民，不死之野。”
B19 鲮(líng)鱼：神话中的一种怪鱼，古书记载颇多，说法不一。《山海经·海内北经》：“陵鱼，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
B20 鬿（qí）堆：魁堆，大雀。鬿，同“魁”。堆，当为“雀”。
B21 羿：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善射。彃（bì）：射。
B22 乌：金乌，神话传说中太阳里的三脚神鸟。解羽：羽毛脱落，指鸟死。传说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羿奉尧命射落九日，日中金乌羽毛飘零，都被射死。
［赏析］
这一节，是屈原对神话传说的疑问：
哪里太阳照耀不到呢？哪里需要烛龙去照耀呢？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若木的花怎么能发光呢？
“日安不到？”地球围绕太阳的公转和地球的自转，一昼夜太阳只能照到地球的一半，但总体看，太阳基本能照到地球表面，只有极少数几个特殊地方、特殊日子，太阳才会照不到。如每年的3月21日到9月23日，地球南极点出现极夜；9月23日到第二年的3月21日，北极点出现极夜。每年的6月22日，北极圈上出现极昼，南极圈上出现极夜；12月22日，南极圈上出现极昼，北极圈上出现极夜。极夜的日子，整天无阳光照射。屈原的这个提问，反映了那时对天文地理的发展水平。
“烛龙何照？”“烛龙”是个失传的神话主人公，在《山海经》里，记载了一种叫“烛阴”的山神。烛阴睁开眼睛就是白天，闭上眼睛就是黑夜，吸气的时候是冬天，呼气的时候是夏天。烛阴不用吃饭，不用喝水，不用休息。他一休息就要刮大风，估计是烛阴的鼾声很大，一打鼾，就刮大风。这是对日夜四季的解释。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太阳没有升起之前，若木之花为何能照亮大地？《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大荒当中，有衡石山、九阴山、灰野山，山上有一种红颜色的树木，青色的叶子红色的花朵，名叫若木。生长在昆仑山西边靠近极地。东晋郭璞注：“生昆仑西，附西极，其华光赤下照地。”《淮南子》的记载更详细：“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华照下地。”建木，是传说中的树名，生长在天地的正中间，高百尺，众神都沿着建木上天。若木在建木的西边，长在太阳下落的地方，传说是人神沟通的树木，黄帝就从若木上登上天庭。若木的光华，大约是类似晨曦一类的光。
接着提出一系列问题，大多与神话有关：
什么地方冬天温暖？什么地方夏天寒冷？什么地方有岩石成林？什么野兽能说人话？哪里有独角虬龙，驮着黄熊游来游去？九个头的毒蛇来往迅疾，现在飘忽到了哪里？
什么地方是不死之国？长寿的人掌握了什么秘方？蔓生的浮萍分枝极多，花寄生在什么地方？一口能吞下大象的长蛇，它的身子又有多大？黑水、交趾、三危在什么地方？延年益寿以求不死，寿命活到几时终止？
传说中的鲮鱼生活在什么地方？怪鸟魁堆又在哪里？后羿怎样射下九日？金乌的羽毛又散落在哪里？
冬暖夏寒，宋朝的洪兴祖就指出，中原地形，“居高者寒，处下者冷”。他还提出，“高山之巅，盛夏冰雪；污下川泽，严冬草生”。屈原不是在追问这些特殊的地方，而是在问哪里四季如春。巨石累累如森林，这或许是神话中的景象。动物讲人话，并不是指鹦鹉八哥之类。《神异记》记载，在西南大荒当中，有一种兽，身体长得像兔子，面部像人脸，经常欺骗人，它说东实际是西，它说南实际是北，它的名字叫“诡”。“诡”能说人话，又喜欢欺骗人，看来很可怕。蒋骥在《山带阁注楚辞》中还指出几种能说人话的罕见的动物，如白泽、角端等。
以上是第一部分的第二层。其中，从“不任汩鸿”到“何气通焉”，是关于鲧禹治水和大地的问题，从“日安不到”以下六句则就地球上所看到的日常现象发问，而从“焉有石林”到“乌焉解羽”多为二句一问，都是当时民间传说中的怪事。
以上为《天问》的第一大部分。这部分大体是就各种自然现象和神话传说中的形形色色的事物发问。文章富有变化，联想丰富而有情致。
［原辞］
禹之力献功①，降省下土四方②，焉得彼涂山女③，而通之于台桑④？闵妃匹合⑤，厥身是继⑥，胡维嗜不同味⑦，而快朝饱⑧？启代益作后⑨，卒然离孽⑩，何启惟忧B11 ，而能拘是达B12？皆归B13，而无害厥躬B14。何后益作革B15，而禹播降B16？启棘宾商B17，《九辨》《九歌》B18。何勤子屠母B19，而死分竟地B20？帝降夷羿B21，革孽夏民B22。胡射夫河伯B23，而妻彼洛嫔B24？冯珧利决B25，封豨是射B26。何献蒸肉之膏B27，而后帝不若B28？浞娶纯狐B29，眩妻爰谋B30。何羿之射革B31，而交吞揆之B32？阻穷西征B33，岩何越焉B34？化为黄熊B35，巫何活焉B36？咸播秬黍B37，莆雚是营B38。何由并投B39，而鲧疾修盈B40？
［注释］
① 力：努力，勤劳。献：贡献。功：指治水功业。
② 降：从天降临。省：视察，查看。
③ 涂山：即“嵞（tú）山”，一说在安徽当涂，一说在浙江会稽，传说夏禹在治水途中娶涂山氏的女儿女娇为妻。
④ 通：相会。台桑：旧说是地名。一说指桑间野地，为古代男女私会的地点。一本作“而通于台桑”。
⑤ 闵：爱怜。妃：配偶。匹合：婚配。
⑥ 厥身：指禹。继：延续，继承，即指生启之事。
⑦ 胡：为什么。维：语助词。嗜：爱好。
⑧ 快：满足于。朝：同“鼌（zhāo）”，一朝，比喻一时的快乐。
⑨ 启：夏启，传说中禹的儿子。益：伯益，传说是启的贤臣，禹曾选定他继承帝位。后：君主，国王。
⑩ 卒：通“猝”，突然。离：通“罹”，遭受。孽：同“蠥（niè）”，忧患，灾难。
B11 惟：通“罹”，遭受。
B12 拘：拘囚，囚禁。达：逃脱。
B13 归（kuì）：通“馈”，送来。，一作“射”。，射箭声。
B14 躬：本身。厥躬，指启。
B15 后益：即益，因做过君主，所以叫后益。作：通“祚”，国祚，国家命运福祉。革：推翻，变革，指启代益为王。
B16 播降：播下种子，比喻繁荣昌盛。播，通“蕃”。降，通“隆”。
B17 棘（jí）：急切。宾：祭祀。商：“帝”字之讹。
B18 《九辨》《九歌》：古乐曲名，传说是夏启从天帝那里偷来的。
B19 勤子：贤子，指启。屠母：传说启母涂山氏化为石，石破而生启，故曰屠母。
B20 死：通“尸”，尸体。竟地：满地，到处都是。
B21 帝：天帝、上帝。降：派下，从天降临。夷羿：指羿，东夷有穷国的君主，擅长射箭，驱逐夏太康，自立为君，后被寒浞杀死。
B22 革：革除。孽：祸患。夏民：夏朝之民，或泛指民众。
B23 河伯：指河伯。
B24 洛嫔（pín）：同“雒（luò）嫔”。洛嫔，指上古神话中的洛水女神，即宓妃。
B25 冯（píng）：持。珧（yáo）：蚌蛤的甲壳，用以修饰弓的两头，这里指良弓。利：精良。决：通“玦”，古代射箭时套在右手大拇指上用象骨做成的用以钩弦的套子。
B26 封：大。豨（xī）：野猪。
B27 献：进献，进奉。蒸肉：祭祀用的肉。蒸，通“烝”，冬祭。膏：肥美的肉。
B28 后帝：上帝，天帝。若：顺心，欢喜。
B29 浞（zhuó）：人名，即寒浞，传说是羿的相，谋杀羿而自立为君。纯狐：人名，羿的妻子。
B30 眩（xuàn）妻：善于迷惑人的妻子，指纯狐。爰（yuán）：于是。
B31 革：皮革。射革，传说羿力大善射，能射穿七层皮革。
B32 交：合力。吞：消灭。揆：计谋。
B33 阻：通“徂”，往。西征：西行，指鲧被放逐东方海滨的羽山，曾向神巫众多的西方行进求救。
B34 岩：高峻，险要，这里指前往羽山。
B35 化：变成。黄熊：指鲧。
B36 活：救活。
B37 秬（jù）黍：黑米。
B38 莆（pú）：即“蒲”，水草。雚（huán）：通“萑（huán）”，芦苇类植物。营：耕种。
B39 由：原因。并投：一起放逐，传说与鲧一起被放逐的还有共工等人。
B40 疾：罪行，罪过。修盈：指罪行极多。
［赏析］
这一节问夏朝史事。自“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至“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二十句问禹的家事。上古时期，涌现了一些天才级的人物，比如后谡是一个杰出的农艺师，教人们种植百谷；神农是一个勇敢的赤脚医生，他以一种特别的执着去尝试百草，教人们认识哪些草药能治病，哪些草能毒死人。大家就对他们很佩服，拥护他们当氏族的首领。如果他们能力再强些，可以当部落的首领。随着年代的久远，他们被越传越神。所以，上古的英雄人物大多是半人半神。大禹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他从鲧的肚子里生下来。生下来之后也没有特别的故事，似乎一下子就成长为一个天才的水利工程师。大禹治水非常勤奋，奔走四方，救民于水火。这样一个全国治水总指挥，不会缺乏美少女的青睐。然而大禹似乎一直忙得没空娶老婆，当他走到涂山的时候，遇到一个少女，就和她跑到桑地里成就了好事。屈原就感到很不好理解。大禹嗜好治水，视之如命；而涂山女跟他相识不久，谈不上感情，也没有思想基础，两人怎么一见面就燃烧起来了呢？难道大禹是为了延续香火？但是，《淮南子》记载，这位涂山女曾让她的侍女在路上等待大禹。这样说来，涂山女对大禹还是有感情的。但是结婚以后，就苦了涂山女。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此后也似乎一直没有回过家，工作十分辛苦。以致韩非子以大禹为例，说当领袖苦死了，你看大禹的脸晒成了黑锅，小腿上都没有脚毛，真不开心，还不如当百姓的爽。
说完了大禹的媳妇，说大禹的儿子。大禹的儿子，单名一个“启”字。“启”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因为“启”暴露了人性**的欲望，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在大禹之前，王位都是禅让制。大禹也照章操作，本来打算把王位禅让给大臣伯益。但是，“启”不干了。“启”也想当王。伯益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于是，“启”与伯益打了起来。最终，“启”胜，伯益败。“启”夺得了王位，成为夏朝的开创者，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夏启。夏启夺得王位，有两个版本，一说大禹当王时就给儿子积蓄了力量，一说因为大禹当王，大臣们拥护“启”，结果伯益败北了。
变“天下为公”为“天下为私”，“家天下”的理念从此畅销中国几千年，从此天下成了帝王的私人公司。开创者“启”遇到的阻力必定是空前的。“启”就给自己编造了一些神话。
神话一，“启”虽说是妈生的，也可以说不是他妈生的，而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话说大禹治水时，忙得不可开交，是如假包换的废寝忘食。大禹去工地之前，告诉妻子涂山女说，如果听到鼓声，就给他送饭去。涂山女在家里又是种地，又是做饭，忙得擦汗的工夫都没有。不知忙了多久，她听到咚咚的鼓声。涂山女带个饭菜篮子，送到大禹的工地。妈呀！她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头巨大无比的黑熊。黑熊用掌砰砰地拍打山崖，巨石纷纷落下，有一些小石子碰蹦到距黑熊不远的鼓面上，远在家做饭的涂山女都听到了，黑熊却没有听到，继续用力地拍打山崖。涂山女知道黑熊就是自己的丈夫大禹。大禹常年在外，涂山女对他的感情本来就稀薄。现在看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是一头黑熊，她委屈得哇地哭出声，掉转头就跑。这一哭，黑熊醒过神来，变成了大禹。大禹看见妻子哭着跑了，拔腿就去追。涂山女一直在前面跑，大禹一直在后面追。涂山女跑呀跑呀，突然停住了。原来前面是悬崖，涂山女一急，就变成了一块大石头。大禹愣住了。愣了好久，大禹冲面前的石头大喊一声：“还我儿子！”石头哗啦一声破碎，夏启就这样生出来了。
神话二，“启”与伯益打仗的时候，对方箭如雨下，而启却没有受到伤害。这不是天神在保护他吗？天要“启”不死，伯益又奈何？
神话三，“启”变成了夏启之后，他急切地向上帝祭祀，上帝给了他《九辩》和《九歌》的乐曲。看看，夏启不正承天应运吗？除了他，谁还能得到上帝的天曲？可是，夏启既然如此贤孝，为什么他出生的时候，却害得母亲肢解、尸骨满地？涂山女变成了石头，粉身碎骨才生下“启”，这也算是让母亲尸骨无存吧？“何勤子屠母”，一个“屠”字，包含了多少嘲弄和悲愤？
羿是大禹家族的终结者。历史上，有两个羿。一个是尧帝时的神射手羿。他射下了九个太阳，成为后人的景仰和美谈。但实际上，是羿统一了东夷各部落组成一个国，在《山海经》中被称为“十日国”。其地理位置，清魏源《圣武记》卷十二云：“圣祖勒铭狼胥之山，其山必距昭莫多不远，则是以汗山或肯特岭为狼居胥山。准其地望，皆与古书相合。”王国维进一步解释：“东高宛城，以今地望准之，当在乐安、高宛之间。”（《观堂集林·汉郡考上》）
另一个羿，生活在夏朝太康时代。古本《竹书纪年》记载，夏帝芬十六年，“洛伯用与河伯冯夷斗”。由于昆吾氏的调解，没有打成。河伯冯夷娶的妻就是洛伯之女洛嫔。不久，洛伯被羿射死，夺取他美丽的妻子洛嫔。这个羿是有穷国的国王，也是个神射手，力大无穷。夏启死后，他的儿子少康继位。《左传》记载：“昔有夏之方衰也，羿自钳迁至穷石，因夏民以为代夏。”少康当天子不够敬业，民怨沸腾。上帝便派羿下凡，利用夏民的不满情绪，干掉了少康，自己来当天子。羿既然是有穷国的国王，怎么又是上帝派来的呢？自然是羿讨伐少康的借口。
羿当了国王后，不务正业，沉湎于打猎游戏。却不料后院起火。羿娶纯狐氏女为妻，纯狐氏女长得美丽，又善于狐媚人。羿手下有个大臣，名叫寒浞。寒浞是伯明氏的一个浪**公子，因为不成器，被伯明氏赶了出来。寒浞跟上羿后，鸿运高照，被羿提拔当了相国。羿把国内外重大事务都交给他处理。寒浞在处理这些事务时，也近水楼台与其纯狐氏女交往频繁，遂与纯狐氏女勾搭成奸。为了做长久夫妻，两人合谋杀了羿。为什么羿能射穿皮革，却被他们设计消灭了？为什么羿射杀了许多巨型野兽，作为祭祀上帝的祭物，上帝却不保佑他呢？屈原对这些宫廷的龌龊事并非不知，而是对上帝产生了怀疑。
“化为黄熊，巫何活焉？”神巫为什么使鲧复活？鲧也有功为什么还要摒弃他，使他身后常背恶名声？大禹这一家子就是这么神奇。当年，有人用刀子剖开鲧的肚子，生下大禹。死去三年的鲧突然活了，变成一头黄熊，向西边跑去。西行之路山岩重重，鲧怎么越过？巫师又是怎么救了他？鲧又变成了人。鲧复活的故事比耶稣有趣得多，比佛教的生命轮回说，不知早了多少年。鲧又开始了他的第二世。第二世的鲧改行当了农民。他辛勤地耕种，把地上都种上了黑粟，教百姓辨别粮食和杂草。鲧前世任劳任怨地治水，第二世辛勤工作，是多好的同志啊！他最多是工作方法不对，为什么他却与“怒触不周山”的共工等人一起被流放，难道他真的是罪不可赦？说到大禹的一家，屈原最感不平的还是鲧。
［原辞］
白蜺婴茀①，胡为此堂②？安得夫良药③，不能固臧④？天式从横⑤，阳离爰死⑥。大鸟何鸣⑦，夫焉丧厥体⑧？
［注释］
① 白蜺（ní）婴茀（fú）：蜺，同“霓”。婴，缠绕，环绕。茀，云雾。
② 堂：盛装，衣着华丽。
③ 良药：好药，指不死之药。
④ 固臧（cáng）：妥善保管。固，稳妥。臧，同“藏”，保存，保管。
⑤ 天式：自然的法则。从（zòng）横：即“纵横”，指阴阳二气的消长变化。
⑥ 阳：太阳。离：繁体做“离”，即后来的“鹂”字，就是黄鹂。
⑦ 大鸟：指王子乔尸体变成的大鸟。
⑧ 丧：失去。厥体：它的躯体。
［赏析］
“白色的云霓萦回缭绕飘扬，为何浮**在崔文子的厅堂？王子乔从哪得到成仙灵药，为何不能牢固地保存收藏？”王逸《楚辞章句》认为，以上八句是说仙人王子乔的事。“言崔文子取王子乔之尸，置之室中，覆之于弊筐，须臾则化为大鸟而鸣，闻而视之，翻飞而去。文子焉能亡子侨之身乎？言仙人不可杀也。”（《楚辞补注》），而自王逸首倡王子乔尸化飞鸟翻飞而去后，众多深信不疑，蒋骥云：“泰山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乔……其文与此八句，曲折相符。”（《山带阁注楚辞》）而闻一多则认为：“以汉世所传王子乔史事证之，似无不合。”（《天问疏证》）
据《列仙传》云：“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凰鸣。游伊、洛之间，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三十余年后，求之于山上，见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巅。’至时，果乘白鹤驻山头。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亦立祠于缑氏山下，及嵩山首焉。”
王子乔是周灵王的儿子，虽贵为太子，运气却不好。周灵王谥号“灵”，恰是因为他不“灵”。天下大半不明智的事，都由他做了。太子王子乔看不过眼，就向他提了点儿建议，惹得周灵王大怒。灵王把他贬为庶民。这一来，王子乔抑郁成疾，身上的肉嗖嗖地往下掉，几个月下来就瘦了一大圈。
有一天，晋国的大音乐家师旷，到王子乔的府上拜访他。师旷见王子乔气色不好，就直言不讳地说：“太子恐非长寿之人。”王子乔却神秘地说：“再过三年，我就到玉帝那儿去了。”王子乔善于吹笙。削职为民后，他行走于伊水和洛水之间。笙声起处，空中如凤凰和鸣，伊洛之间无论达官贵人还是百姓，都知道王子乔来了，纷纷出门观望。王子乔闲云野鹤，寻访山水胜处，访名山道观，被道士浮丘公接到了嵩高山。
三年后，远在晋国的师旷，果然得到王子乔死去的消息。因为王子乔准确地预言了自己的死期，人们都把他当作神人。三十年后，王子乔托人转告他的家人，于七月七日到缑氏山巅等他。他的家人去后，看见他乘着白鹤，对家人挥手作别飞天而去。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神仙驾着黄鹤飞去天庭，千年来只看见白云悠悠飘**。多么令人神往，又让人空自惆怅。历史上，第一个成仙的人是黄帝，他乘着龙飞走了。大概是沾了黄帝的仙气，第二个成仙的人，是黄帝的第四十二代孙姬晋，也就是诗中说的王子乔。
历史上，曾有一幅名画，画上一个公子骑着白鹤吹笙，身边白云缭绕。这个人就是王子乔。后世李白游于嵩山，对王子乔成仙羡慕得不得了。他写诗说：“吾爱王子乔，得道伊洛滨。”
王子乔成仙后，成了也能帮别人成仙的仙人。有个叫崔子文的人，跟王子乔学成仙的本领。学了一段时间，得，王子乔认为他可以成仙了，打算用药物帮他一把，实现脱胎换骨的飞跃。但王子乔没有告诉他将如何帮他。王子乔选了良辰吉日，摇身一变，化作了一道耀眼的白虹，身边云雾缭绕，浩浩****地来到崔子文的厅堂。
崔子文正在屋里修炼，猛抬头，见一道白虹横在厅堂，身手敏捷地抓起一根戈，对准白虹，狠狠就是一戈。“啪哒”一声，仙药洒落一地；接着又是更大响的“噗通”一声，崔子文这一惊可是不小：面前，师傅王子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崔子文好半天才醒过神来，上前摸摸师傅的鼻子：王子乔早已断了气！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王子乔白虹披身作为衣饰，常仪为何这般堂皇，为何又要来此厅堂？可怜好不容易修炼成仙，现在却药毁身亡！
崔子文毕竟是修炼过的，他不慌不忙地抱起师傅的尸体，放在卧室的**，盖上一只破烂竹筐，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一只大鸟站在竹筐上，昂首向天，发出凄厉的叫声。崔子文揭开竹筐，不见了师傅的尸体——原来那只大鸟是师傅变的。再一回头，大鸟已腾空而起，转眼已飞得无影无踪。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阴阳二气消长按天的法式，只要阳气消失人于是即死。王子乔既然已经死了，阳气已经离散，他为什么还能够变化呢？他是怎样失去原有的身体，又是怎样变成大鸟发出悲鸣？屈原的问题动摇了人们传统的信念。那么，神仙是不是存在呢？如果不存在，我们这些凡人该怎么活？屈原用尖锐的问题，让习惯了寻常逻辑的人们活得不怎么心安理得。
［原辞］
蓱号起雨①，何以兴之？撰体协胁②，鹿以膺之③？鳌戴山抃④，何以安之？释舟陵行⑤，何之迁之？
［注释］
① 蓱（píng）：神话传说中雨师的名字，又名蓱翳（yì）。蓱，洪兴祖《楚辞考异》引一本作“萍”。号：号令。
② 撰：通“巽”，柔顺。协：合顺。
③ 鹿：指风神飞兼。膺（yīng）：响应。
④ 鳌：传说的大龟。戴：背负，驮。抃（biàn）：本义是两手相击，这里是形容海龟四肢挥动。
⑤ 释：放。陵行：在陆上行走。
［赏析］
雨师，风伯，火神，河神……关于他们的传说，一直到清末，在民间仍广为民众相信。可以想见，在数千年以前的屈原时代，人们对这些掌控人类命运的神灵，是何等崇拜！诗人却产生了怀疑：
萍翳发出鸣叫声就会下雨，这雨是怎么兴起的？鸟鹿合体的风神飞廉，他又是怎样来呼应的？巨鳌顶着大山四肢划动，它是怎么让神山稳定不移？舍弃舟船行走陆地，龙伯巨人怎样才能移动它？
《列子》记载：龙伯国巨人大得令人难以想象，抬腿走不了几步，就已经跨过五座世间最大的山；到海边垂钓，一次能钓上来六只巨鳌，然后把六只巨鳌背在身上，轻快地几步就回家了。
雨师，风伯，龙伯巨人……他们以一种钢构的姿势，一直那样存在着。风调雨顺的日子那么少。洪水肆虐或干旱的时候，人们多么盼望雨师行善，在《西门豹治邺》中，人们甚至以女儿祭龙王。但是，雨师依然那么任性，他随着风伯肆意而为。对于这些神话体系的内在逻辑不合理，不可知，不可究，无须究，因而也从来没有人追问。但是这套神话体系本身，蕴含着不可理喻的霸权体系。他们任意妄为，随意作贱人们，却不允许人们对他们有任何质疑。这恰好代表了专制时代的统治者的利益，也是千百年来劳动人民逆来顺受的奴性产生的原因之一。屈原对神话逻辑产生怀疑，实际上是对神话，亦即君权至上的逻辑的拆穿。随着这套逻辑的崩溃，原有的神构、君构权力体系也随之“咔咔”断裂。
［原辞］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①？何少康逐犬②，而颠陨厥首③？女歧缝裳④，而馆同爰止⑤。何颠易厥首⑥，而亲以逢殆⑦？汤谋易旅⑧，何以厚之？覆舟斟寻⑨，何道取之？
［注释］
① 浇（ào）：人名，寒浞的儿子，古史传说中的大力士。嫂：浇的嫂子女歧。王逸《楚辞章句》：“言浇无义，**佚其嫂，往至其户，佯有所求，因与行**也。”
② 少康：夏国君相的儿子。逐犬：放出猎狗。
③ 颠陨：坠落，这里指砍掉。厥首：这里指浇的首级。
④ 女歧：人名，是浇的嫂子。缝裳：意即缝衣裳，当是女歧与浇的亲密行为之一。
⑤ 馆同：即同馆、同房，犹“夫妻同房”的“同房”。爰：与，共。止：止宿，居住。
⑥ 颠：坠落，这里指砍掉。易：换，这里指砍错了。厥首：指女歧的首级。传说少康夜袭浇，误斩女歧头。后来少康打猎时，才又乘机杀掉浇。
⑦ 亲：亲身。逢殆：遭殃。
⑧ 汤：为“康”之误，当指少康。易：治理，整顿。旅：军队，部下。
⑨ 覆舟：帆船。斟（zhēn）寻：古国名，夏的同姓诸侯国。
［赏析］
“浇来到嫂子门口，他对嫂子有何要求？”“为什么夏少康在逐犬游猎，而能挥刀将浇的脑袋砍掉？”这一切还得从头说起。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浇带人血洗夏国君主相，清理现场后，发现不见了相和他的妻子。原来，相在侍卫的保护下，顾不上家人，侥幸逃脱。相怀孕的妻子与丈夫离散，她凭着机灵，借着夜色掩护，也逃离了现场。
这场大屠杀后，浇做了夏国君主。浇严令追杀相和他的妻子。那时已经有了谍报机构，相和他的妻子的行踪，很快就被浇和各路杀手掌握。相四处逃窜，连他的同姓诸侯斟寻、斟灌也不敢收留他。相最终死在浇的追捕队手下。因为斟寻、斟灌是相的同姓诸侯，浇又清洗斟寻、斟灌两国，斟寻、斟灌逃奔到虞国。
相的妻子逃奔到娘家有仍国。在那里，她生下了儿子少康，也把仇恨的种子播种到少康心里。替父报仇成了少康的人生使命，他习武修文，发誓杀死大力士浇。不仅要割下浇的脑袋，还要光大父亲相的事业，让夏国成为天下的强国。
浇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母子，尤其是得知相的妻子生了个男孩后，派出更多的特务队和武士天天跟踪追杀他。少康在这重重的追杀中变得更机警，更聪明，更勇武。浇的武士一直把他追到“天涯海角”，少康被迫逃亡到虞国。在那里，少康联合被浇放逐流亡的斟寻、斟灌和反对浇的人，把他们组织成一支队伍，训练他们的武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艰苦训练，使他们成为具有一流战斗力的敢死队伍。
“为何夏少康砍错女歧脑壳，而**的浇终遭杀身祸殃？”当了国君的浇过上骄奢**逸的生活。他不在王宫好好办公，却往家里跑。原来他早已觊觎美貌的嫂子，但又不知道这位嫂子对自己的态度如何。于是，力大无比的浇在进嫂子的房前，用力撕开衣袖，假装请嫂子缝补袖子。贵为国君且孔武有力，不用说，嫂子半推半就，跟浇做了好事。被**的滋味缠绕的浇，隔三差五就往嫂嫂家跑。
当少康得到这个消息后，认为这是上天赐给他的绝好机会。他的敢死队和训练有素的几十条猎犬，潜伏在浇的王宫和女歧的住宅之间。一天夜里，等浇钻到嫂子的房后，少康带着手下包抄过来。等这对奸夫**妇睡熟后，他们破门而入，举刀就向**砍去。没有想到，砍死的不是浇，而是浇的嫂子女歧。古代人都留长发，咋一看，很难辨别男女。
浇毕竟是绝世的机警武士，即使在睡梦中，听到有声响，他早已一跃而起，悄无声息地跳出窗外，顺手就杀了少康留守在窗前的武士。等少康的武士围过来时，浇迅速地消失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可是，等待他的，是早已熟悉他身上气味的几十条猎犬。这一次，浇没有逃走，他勇敢地与猎犬和赶上来的少康武士展开殊死搏斗，给少康的属下以重创，但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王逸《章句》：“夏少康因田猎放犬逐兽，遂袭杀浇而断其头。”“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事实上，从女歧当了替罪羊的那一刻起，浇已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少康中兴”是有夏一代的历史大事。“汤谋易旅，何以厚之？”少康谋划着重整旗鼓，再造山河，他是如何拥有一支强大的队伍呢？少康在逃亡中磨砺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气，逐渐发展壮大了自己的队伍。“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少康不仅光复了自己的国家，还使自己的国家迎来中兴时代。
以上是第二部分的第一层。主要是关于夏朝的历史问题，是围绕着鲧禹治水和启益斗争展开追问的。
［原辞］
桀伐蒙山①，何所得焉？妹嬉何肆②，汤何殛焉③？舜闵在家④，父何以鱞⑤？尧不姚告⑥，二女何亲⑦？厥萌在初⑧，何所亿焉？璜台十成⑨，谁所极焉⑩？
［注释］
① 桀：夏代最后一位君王。蒙山：古国名，即岷山。
② 妺嬉（mò xǐ）：有施氏，是夏桀的后妃，先受夏桀宠爱，后被抛弃。肆：过失，罪过。
③ 汤：商汤，商朝的开国君主。殛：惩罚。
④ 闵：妻室。
⑤ 父：“夫”之误字。鱞（guān）：即鳏夫，指无妻的男人。
⑥ 尧：唐尧，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姚：指舜母姚氏。姚告，即告姚。
⑦ 二女：指尧的两个女儿，名叫娥皇、女英。亲：结亲。
⑧ 厥：其，那。萌：通“民”。
⑨ 璜（huáng）台：即瑶台、玉台。成：层。
⑩ 极：尽，这里是最后完成的意思。
［赏析］
“夏桀出兵讨伐蒙山，所得的好处又是什么？”夏桀，又名癸、履癸，发帝的儿子，夏朝第十九代帝王，在位五十二年。“桀”是商汤结束了夏的统治后给他的谥号。“桀”者，凶猛也。桀文采出众，武艺超群。尤其是武艺方面，空拳能搏虎，赤手能斗豹，徒手能把铁钩拉直。可这哥们不把他的文韬武略用在正事上，却挖空心思瞎折腾。他最大的爱好就是举办聚会，为此命人大兴土木，修建了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面堆满肉食品；挖出一个巨大的池塘，池中装满美酒，桀乐此不疲地划船，载着漂亮的宫女，在池中嬉戏玩耍。而他请来的一众男女，则是放开肚皮吃肉，伸长脖子喝酒。中间夹杂着助兴的音乐声、狂叫声，那场面，嗨了！
桀帝天天狂欢，朝政自然荒芜，诸侯中很多就不买他的账了。为显示天威，让诸侯们臣服，桀帝觉得到了该亮出肌肉的时候了，先拿谁试刀呢。桀帝经过一番筛选，将目光投在了一个叫有施氏的小国身上，有施氏（今山东腾县）国弱力薄，软柿子一个，捏了它，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桀帝三十三年，自率大军攻打有施，有施国君自知实力不济，表示愿意投降。那哪成阿！老子几万大军跑了几百里山路，你怎能说降就降呢。不行，今天非血洗你们不可。眼看就要国破家亡了，有位聪明的大臣献计：天下男人没有不爱美女的，而天下暴君也没有不为声色所动的。
国君一拍大腿：你太有才了！美女换和平，绝对是首创，为后来的各朝各代树立一个好典范。汉代就青出于蓝地运用到了极致——和亲，这当然是好听的说法；说得难听点就是性贿赂。于是乎，一幅罕见的场面出现：城外大军压境，刀枪林立；城内选美大赛，美女如云。经过层层选拔，天资貌美的妹喜小姐，击败众多竞争对手，获得本次选美冠军，并作为和平使者，随天子定居京城。当谈判代表把冠军小姐送过来时，差点没把桀帝的眼睛亮瞎，早将自己出兵的初衷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皆大欢喜，有施氏免遭了一场杀戮，夏桀帝抱得了美人归。爽歪歪，班师回朝，及时行乐是头等大事。妹喜小姐到了京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许是在宫中待久了，该玩的已经玩遍了，实在找不出乐子来了。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撕裂绸缎时发出的声音，那些绸缎可倒了霉哩！一帮宫女围在身傍，昼夜不停地撕裂绸缎，手酸脚麻地忙活。
据流传的说法，夏桀因得妹喜玩物丧志，以致亡国。这不过是商汤为了维护统治者“受命于天”的尊严嫁祸到妹喜身上而已。另有一种说法，《竹书纪年》说：桀伐岷山（蒙山），得其二女，一个叫琬，一个叫琰。姐妹俩国色天香，夏桀得到这两个尤物后，冷落了皇后妹喜，妹喜遂于商汤的谋臣伊尹勾搭成奸，终于灭夏。
［原辞］
登立为帝①，孰道尚之②？女娲有体③，孰制匠之？
［注释］
① 登立：登位。立：通“位”，这一句指女娲登位为帝。帝：帝王。
② 孰道：何由，根据什么？尚：上，推崇的意思。
③ 女娲（wā）：传说中上古女帝名，姓风，人头蛇耳，品德高尚，智能超凡。是天地万物和人的创造者，曾造人补天。
［赏析］
女娲是上古女帝，这似乎不需要质疑。然而，屈原的问题是尖锐的：女娲做皇帝，究竟是根据什么样的方法、按照什么样的原则、经过什么样的程序才当上的呢？
历史上，关于女娲的传说非常多，内容和形式也纷繁复杂，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说女娲是神。在宇宙初形，地球上还没有人类的时候，女娲看到身边的生物都不够聪明，于是她仿照自己的样子来造人。起初，她在黄河边上用黄土捏泥人，赋予他们生命。后来，她捏得手都疼了，感觉效率太低，就用柳条蘸泥汤一甩也能造人。捏出来的人就是以后的贵族，偷懒随手甩出来的泥点变成人就是以后的穷人。也有说法是女娲用七天的时间造地球上的各种生物，直到最后一天才造人，中国传统习俗里有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叫“人日”，据说就是为了纪念女娲造人而设。“人日”，恰好与屈原的生辰相同。一说女娲是人。她姓风，出生于陇西成纪。一场意外的灾难，也许是天帝对人间种种丑恶现象厌恶之极，才决定让人类从地球上消失。由于计划百密一疏，女娲和哥哥伏羲居然侥幸逃脱性命，然后兄妹结合，繁衍了人类，因而也就成为现存人类的始祖。据估计，原始社会人口的死亡率高达50％。旧石器时代世界人口百年增长率不超过1??5％。新石器时代世界人口百年增长率不超过4％。根据各种估计推测，从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村民的平均年龄在20岁至30岁之间。在这种情况下，要求高生育率与高死亡率对应，否则人类就可能走向灭绝。这是一个深刻而庄严的社会意志。
女娲的神话传说，反映了远古先民的生殖崇拜。在远古时代，曾经有一个漫长的历史时期，原始人类并不知道男女**是生殖的直接原因，仅仅把生殖看作是女性自身的功能。因此，女娲神话一定产生在母系社会，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时代，在氏族内部，母亲的地位是崇高的。正是由于有这种对母亲神的崇拜，才会有中国古代独具特色的推崇女性的哲学思想。这种哲学思想，将宇宙万物看作是天地之门产生出来的，整个世界也都是一个生生不息的过程。并且以水至柔而能克刚的形象直观的方式，极力推崇女性阴柔的品性。这种哲学观点和思维方式，构成了中国古代哲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
［原辞］
舜服厥弟①，终然为害②。何肆犬体③，而厥身不危败④？
［注释］
① 服：顺从。弟：指舜弟象。
② 终然：终于。为害：被谋害。此处指舜弟象与其父母合谋陷害舜之事。
③ 肆：放纵。犬体：这里是对舜弟象的贬称，言其行径悖谬不法有类于犬。
④ 厥身：他自己。
［赏析］
舜的成长是一个奇特的现象。他出生在一个非常特殊的家庭环境里。他的生母早死，父亲瞽叟又给他娶了个后妈。瞽叟显然不是他父亲的正式名字。在上古，除了诸侯建有自己的姓氏外，其他草民都没有名字。但瞽叟也并非瞎子，这个名字的得来，可以用今天的“无明”来概括。舜的父亲对这个儿子似乎有变态的虐待狂，他和舜后妈生的弟弟象联合摧残舜，欲置舜于死地。有一次他们让舜上房顶去修顶篷。看着舜在上面修得起劲，瞽叟悄悄地来到下面，抽走了梯子，点了一把火，打算把舜烧死。要知道古代建房子，木材占建筑材料的绝大部分，着起来简直太容易了。火苗呼的一下就窜了起来，房子陷入一片火海。舜在劳动期间是戴着斗笠的，有点像我们印象中治水的大禹。在紧急情况下，他手举着斗笠，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斗笠发挥了降落伞的作用，他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毫发无损。还有一次蓄谋已久的不成功的谋杀。舜下到井底去浚通井水，象在上面打帮手。其实是早就预谋好了要把舜活埋在井底。舜一下到井里就拼命干活，他挖出的泥土石块放在筐子里，象在上面接应。看到一筐又一筐的土在身边积成了小山包，象得意地冷笑着，原来自掘坟墓说的就是这种人。等到又一筐土拉上来之后，他没有向外倒，而是直接一翻筐子将土倒回井底，然后他飞一般地将上面的土块石块向井里倾倒，兴奋得甚至顾不上听舜的痛苦呻吟。土回填到井中，象急不可耐地冲向舜的家中，口里还念叨着：“牛羊给老爹老妈，房子给老爹老妈，武器归我，琴归我，两个嫂子住我家。”总之他是准备全盘接收他哥哥的遗产，包括那两位身份高贵又如花似玉的嫂子。可是进了舜的家门，他登时就傻了眼，舜在屋里悠闲自得地弹着琴。然而，从瞽叟到他的两个儿子，全都是心理素质好到不得了的人物，无论发生了多大的事件，都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象略微有一丁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哥，我实在太想念你了，过来看看你。”而这一丁点儿不好意思表明他已经在心理上输给了舜，舜镇定自若地回答：“我就在家里，随时欢迎你来。”语气平静得就像他从来都没有出过门。
王逸说：“难道舜真的不知道象要杀自己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因为他对弟弟实在太好了，所以凡事总是替象着想。”用王逸的原话来说就是“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也就是说舜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他那个亲爱的弟弟着想的。
至于舜为什么埋在井里后可以若无其事地回到家中，很多人云亦云的书中都提到，他那两位不但漂亮而且聪明的老婆早就预料到了在打井这件事上象恐怕不怀好意，提前警告舜要提高警惕，保护自己。所以舜下到井里之后，玩命地挖土刨土，他只向下挖了一阵后，就开始往旁边挖一条横向的通道，给自己挖出一条通向地面的逃生路。等象看到身边的土堆成小山的时候，舜已经在侧面挖出了一条横向的地道，而且距地面还很近。当象往井里回填土时，舜顺手挖了挖，就开辟出了回家的新路。
瞽叟和象是邪恶的，由于遇到舜，才免除了灾殃。在舜这一方来说，如果连对自己的家人都不能退让，如果对恶不能包容，又怎么能用爱心包容天下？正是瞽叟和象砥砺了舜的品性，成就了舜的名望。
“何肆犬体，而厥身不危败？”即“为何放肆如同猪狗？其身并不危险失败？”帝喾担任联盟首领的时代，也有吴部落首领吴回，还兼职做了高辛氏的火炬手（火正）；有犬戎首领吴将军，这个吴将军被一条狗咬死，狗叫盘瓠，娶了帝喾的女儿，据说就是盘古的原型。之后有虞部落的首领舜取代了尧，成为五帝的最后一个。
《山海经》中有这样的描述：上古的高辛氏当政期间，吴将军作乱，帝屡战不能讨平。高辛帝于是向全国招募能取吴将军首级的英雄，奖励就是自己的女儿。高辛帝有一条叫盘瓠的狗，它假扮投降去了叛军营地，吴将军对此不加防范，还很高兴说“辛氏其丧乎！犬犹弃主投吾，吾必兴也”，并摆酒庆贺。谁知，待吴将军酒醉之后，盘瓠将其咬死，叼着首级回到了自己主人之处。高辛帝很高兴，“厚与肉糜饲之”，但盘瓠“竟不食”，“呼不应”。
高辛帝此时才明白，此狗要的是实现承诺的赏赐。于是，帝乃封盘瓠为会稽侯，将自己女儿嫁给该犬。后来，该犬与公主的后代昌盛，遂成一族，这就是“蛮夷”之祖。至今为止，我国南部一些少数民族仍以犬作为图腾，世代祭祀。
［原辞］
吴获迄古①，南岳是止②。孰期去斯③，得两男子④？
［注释］
① 吴：古代诸侯国名，春秋时具有今江苏、浙江一部分。获：得到。迄古：从远古时代开始，意为国运长久。
② 南岳：泛指南方地区。止：留下居住。
③ 去：一本作“夫”。斯：这样，这个情况。
④ 两男子：指太伯、仲雍。
［赏析］
“吴国长期存在于世，它立国于南岳。谁能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呢？究其原因就因为得到了两个男子。”吴，本意是看守山林的猎人。周时专门设置了“虞人”的官职，相当于今天的林业部长。“虞”是在“吴”上加了一个虎字头，是比“吴”高一级看山人。
在我国北方的崇山峻岭中才需要“吴”人，那么“吴”国又怎么跑到南方江浙一代的吴越去了呢？说起来，这还与周族太伯、仲雍有关。周的始祖是后谡弃。后谡是弃家族世袭的官职。在夏朝末年，弃的最后一个后谡不窋被夏桀炒了鱿鱼，于是，不窋族人迁徙到了西北的戎狄地区。不窋孙子叫公刘，公刘继续跑到了豳（今山西临汾，一说陕西彬县），在豳地一带广施仁政，劝农生产，是个受民众爱戴的好领导。公刘的第九代孙子，就是太伯和仲雍的父亲公亶父。
公亶父的妃子太姜，生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太伯（也叫泰伯、大伯，“太”“泰”“大”通用），老二叫仲雍（也叫虞仲、吴仲，“虞”“吴”通用，又叫孰哉），老三叫季历（又叫公季、王季）。
王季比两个哥哥先结婚，婚后不久生了昌，他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周文王。昌的出生给王季带来了好运。这位昌降生地实在不敢恭维：在靠猪栏的厕所。但他生得龙面虎肩，更绝的是还长了四个**，长大后身高合2.31米左右，跟姚明有得一拼。
有一天，一只红色的小鸟衔着一张红色信笺（“丹书”）送给昌。原来这是上帝写给阿昌的信，大意是说昌合该统治天下。这个消息迅速被广播出去，愈吹愈神，因此，昌被认为“有圣瑞”，很受爷爷亶父的宠爱。
昌的神话，幕后推手自然是季历。那么，公亶父一把年纪，也会相信吗？他不仅相信，甚至还要把这类非人类的神话渲染一把。因为文献记载，昌的奶奶和母亲家族有实力：季历的母亲太姜是姜姓氏族的公主、昌的母亲太妊是有挚氏的公主。太王公亶父就想把王位传给昌。要传给昌，先得传给季历。
据儒家的宣扬，为了顺应父亲的心愿，太伯、仲雍不和小弟争位，两人乘公亶父生病的时候，以采药为名，出奔他乡。兄弟二人向南渡过渭水，越过秦岭，沿着汉水顺流而下，又沿长江往东行进。他们经过长途跋涉，最后来到长江南岸今江苏江宁附近。他们看见这里土地肥沃，气候湿润，有很多没有开垦的处女地，很有发展前途，便决定在此安居下来。这就是著名的“太伯奔吴”。
事实果真如此吗？《史记·吴太伯世家》记载：“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纹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
“乃奔荆蛮”的一个“奔”字透露出这样的信息：太伯、仲雍逼不得已而“奔吴”。为什么要“奔吴”？比《史记》更早的文献《左传》有两处提及“太伯”。一处是晋国大夫士蒍劝说太子申生不如逃走，不要让罪名落到自己身上，要学太伯的话可能还会有个好名声；另一处是虞国大夫宫之奇所说的太伯“不从”亶父，所以没有即位。“不从”，说明太伯与亶父之间有过冲突。我们从春秋人的议论中可以看出，太伯、仲雍如果不“奔吴”或将罹罪，他们“奔吴”实出无奈！
公亶父既然想把王位传给季历，就要解决好太伯、仲雍的出路。亶父采取的手法是，先确认季历是他的嫡子，只有嫡子才能继承周王之位。据说季历的“历”字就是公亶父给他的赐名，意思就是嫡子。
既然季历是嫡子，那么太伯、仲雍怎么办呢？亶父给太伯兄弟指定的封地就是“吴”。为什么把一个封地给兄弟俩人呢？因为太伯好像患有先天不育症，没有子嗣，太伯死后，他的王位就由仲雍继承。这在儒家看来，是绝好的兄友弟恭的典范。
那么，“吴”究竟在哪里呢？是不是江南吴越的那个“吴”呢？唐人张守节在《史记正义》中记载吴城在无锡梅里（今江苏省无锡市梅村镇），此前无异词，然近代以后争议颇多。闻一多、蒙文通、尹盛平等认为太伯所奔之地在“西吴”，即陕西吴山一带的夨国、弓鱼国；钱穆、童书业、杨宽等则认为太伯所奔之地在“北吴”，即山西平陆一带的虞国；顾颉刚则认为太伯所奔之地在江西樟树一带，此地出土吴国青铜器“者减钟”；鲍鼎则认为太伯所奔在南岳衡山；青铜器“宜侯夨簋”出土后，又有董楚平认为太伯所奔在皖南到宁镇一带；王晖认为太伯所奔在江苏邳州加口。各种说法莫衷一是，本书认为太伯所奔“吴”，太伯先占陕西吴山一带的弓鱼国，后建夨国，即“吴”。
原来，在周原岐山后几十公里的地方，也就是今天的吴山国家森林公园，有一个国家叫弓鱼。弓鱼国是一支来自巴人的荆蛮组成的小国。公亶父发动一次武装战争，让太伯兄弟俩当了弓鱼的首领。“弓鱼”的读音与“勾吴”相同，太伯兄弟占领了“弓鱼”后，改国名为“夨”，“夨”是“吴”的异体字，所以太伯奔吴并不是跑到几千外江南的“吴”。站在公亶父统治的角度看，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也非常合理。也就是说，太伯、仲雍并不是一下跑到江南的，而是他们及子嗣随着周族的扩张，从陕南到晋南，再到苏南，由近及远抵达吴越的“吴”。
周穆王以后，由于内外矛盾的加剧，对东南蛮夷的控制鞭长莫及，吴被隔绝在东南一隅，包围在了夷、越的海洋中。周分封吴国的目的，是要进攻东南夷。然而吴国到了江南以后，发现一支更强大的力量——越人。他们不得不“断发纹身”，表示与越人是“一家人”。《淮南子原道训》说：“（古越族）九嶷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披发文身，以象鳞虫。”时代久了，他们也被认为是“蛮夷”。但是，当吴国成为霸主之后，吴国才被中原各国承认，吴太伯的形象也就树立起来。太伯兄弟不仅成为吴国的开创者，也是文化意义上的始祖。可以说，要没有太伯和仲雍两个人，世界上就不会有吴国，更不会有以后称霸一时的吴王夫差等人的出现。
吴国的地盘很大，包括今天的江苏省和浙江省的一大部分，对中原人来说，吴地的语言可能比楚国的方言更让人难懂，因此被中原人蔑称为“南夷”。
［原辞］
缘鹄饰玉①，后帝是飨②。何承谋夏桀③，终以灭丧？帝乃降观④，下逢伊挚⑤。何条放致罚⑥，而黎服大说⑦？
［注释］
① 鹄：水鸟，俗称天鹅。缘鹄，指有装饰的天鹅肉。古代祭祀用食物喜用图案装饰。饰玉：指鼎上做装饰用的花纹和器物。
② 帝：指商汤。飨：赏识。
③ 承：通“丞”，辅佐。谋：谋划。传说伊尹借助烹调说动商汤，得到重用，曾受商汤之命打入夏王朝当过夏桀的大臣，与商汤里应外合，一起灭夏。
④ 帝：指汤。降观：四处视察民情。
⑤ 伊挚：即伊尹，挚是伊尹的名。
⑥ 条：鸣条，地名，商汤打败夏桀的地方，一说是商汤流放夏桀的地方。致罚：受到上天的惩罚。
⑦ 黎服：黎民百姓。服，古代行政区划单位。说：同“悦”，喜悦。
［赏析］
“夏桀用鸿鹄的羹，玉饰的鼎，来飨祀商汤。为何承用伊尹之谋，汤能伐桀使他灭亡？”
菜，端上来。天鹅的造型，点缀着五彩缤纷的“玉石”“玉佩”，还有许多稀奇古怪、鬼斧神工的花样。商汤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飘**起来。他几乎脱口而出：这是谁做的？
伊挚出场了。他说着食材、做工、火候，不露痕迹地把话题引到治国上。商汤听了他的治国见解，比吃眼前的珍馐佳肴更觉新奇。面前，是一个治国的稀世之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商汤把伊挚从厨房提拔到朝堂。伊挚当了大夫，不久，做了相国，即“尹”。从此，伊挚被称为伊尹。
伊尹和商汤正式着手灭夏的计划。伊尹作为间谍，打入到夏桀的身边。他高超的厨艺，不难让他过渡成夏桀的亲信。彼时，夏桀正宠爱妃子琬、琰而冷落了妺喜。妹喜是有施国的美女，算得伊尹的家乡人。伊尹和妹喜勾搭上了。女人的报复是可怕。伊尹拿到了王朝的核心机密，掌握了桀的言行举止。
商汤笼络人心，夏桀作践民心，商汤的力量一天天壮大起来。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伊尹对商汤说，我们减少对夏桀的贡赋，来试探夏桀是否在诸候中还得人心。夏桀果然大怒，调集诸侯国来讨伐商汤。伊尹说，这是诸候还顺从夏桀的表现，暂时不可惹怒夏桀，建议商汤赔礼道歉，奉上贡赋。第二年再试探，夏桀已经调不动东方九夷，商汤反而带着东方诸夷收服夏的葛、韦、顾、昆吾等国。
据《吕氏春秋·慎大》及相关历史文献记载，汤收到伊尹的重要情报后，居然视本国的大旱情而不顾，毅然发动了伐夏之战，并在鸣条一举击败夏桀，进而直捣夏都阳城，夏朝就这样灭亡了。
鸣条战败后，夏桀逃到了鬷国。商汤又顺势伐灭了鬷国，夏桀最后逃到了南巢。“南巢为南方之远国。”（姜亮夫）《书·仲虺之诰》：“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德。”《史记·夏本纪》：“桀走鸣条，遂放而死。”清章炳麟《封建考》：“自桀奔南巢，周世有巢伯来朝事。”桀最后死于南巢。
商汤死后，伊尹被尊为帝师，继续辅佐外丙、仲壬、太甲三代商王。因为太甲年少无知，伊尹便将其放桐宫，自己摄政三年。等到太甲懂事之后，伊尹又将其迎立。此后伊尹卒，其子伊陟和伊奋都是商朝重臣。伊尹作为一代名臣，在商代祭祀中，享有非常隆重的规模。
［原辞］
简狄在台①，喾何宜②？玄鸟致贻③，女何喜④？
［注释］
① 简狄：传说中有娀国的美女，帝喾的妃子，生商朝的始祖契，是东夷殷商族的始祖。台：瑶台。据《吕氏春秋·音初篇》记载，有娀氏建了一座九层高台，让简狄和她妹妹居住在上面。
② 喾（kù）：古代传说中的五帝之一，号高辛氏。宜：祭祀。
③ 玄鸟：黑色的鸟，指燕。贻：或作“诒”，赠送。
④ 喜：一本作“嘉”，指怀孕生子。
［赏析］
“简狄深居在九重的瑶台，帝喾为什么要去引诱?玄乌高飞送来其卵，简狄如何便有身孕？”
话说在黄河边有一个部落，叫有娀国。有娀国君有两个女儿，生得貌比天仙，姐姐简狄比妹妹出落得更加秀丽。她们尚未出嫁时，有娀国君造了九层的高台，让她们住在上面。一时间，万人瞩目，姐妹俩的芳名不胫而走。不仅如此，每到吃饭的时间，有娀国宫中还要敲鼓，让这对待价而沽的姐妹身价更高。
有娀的炒作颇有成效。她们果然赢得了好夫婿。黄帝的曾孙帝喾看上了简狄。不久，简狄嫁给了高辛氏帝喾，成为帝喾的第二个妃子。帝喾是个英武有为的青年，作为黄帝的嫡系传人，他的父亲、祖父都不曾继承帝位，到他这里才坐上天子的大宝。
春天来了，简狄和几个女伴一起外出沐浴。泉水清澈，天空蔚蓝，女伴们在水中击水嬉戏。这时，她们听到燕子清脆的叫声，这让她们眼睛一亮。充满生机的春神真的驾临了！她们忘情地向天空望去，一群黑色的燕子唱着歌从她们头顶飞过。
在祖辈的谣传和少女的记忆中，玄鸟——上天的使者，它们带来上帝的信息。原始部落的人们对玄鸟顶礼膜拜。杨宽《上古史导论》说：“伯益在传说中为玄鸟之早裔，本人又能调驯鸟兽，其后裔又有鸟身入言，其与鸟之关系若是其密切也。”顾颉刚《尚书研究讲义》亦说：“益即燕，亦即玄鸟。玄鸟本东方民崇拜之神鸟，在神话中为鸟兽之长。”
简狄忘情地望着燕子，以致小口微微张开。这时，一只燕子憋不住，在空中下了蛋，不偏不倚，这枚蛋落在简狄的口中。简狄来不及惊呼，那枚蛋已经滑进了她的肚子。简狄感到腹中一热，回家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不久，简狄生下一个男孩，就是大名鼎鼎的契。契，商之祖。《诗经·商颂·玄鸟》歌咏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淮南子·地形训》高诱注：“简翟、建疵，姐妹二人，在瑶台，帝喾之妃也。天使玄鸟降卵，简翟吞之，以生契，是为玄王，殷之祖也。”连司马迁也记下了这段传奇，他在《史记·秦本纪》说：“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又在《史记·殷本纪》说：“三人行浴，见玄鸟坠其卵，简狄取吞之，生契。”简狄，真的就这样怀孕了？商祖契的出生果真如此神奇？《毛传》云：“有娀氏女简狄配高辛氏帝，帝率与之祈于郊禖而生契。”事情的真相让人大跌眼镜。
到帝喾的时代，原始部落的人们已经认识到部落内部的人不能通婚，部落间有固定的通婚习俗，高辛氏和有娀氏本是相互通婚的部族。这一年的春天，高辛氏和有娀氏部落的人们在某一个地点集合起来，由两个部落首领祭祀天神。仪式完毕后，迎来了他们狂欢的时刻——郊禖。郊禖，就是两个部落的男男女女就集体野合、就地而战。也就在这时，简狄怀孕了。简狄是否与帝喾野合，帝喾是不是契的生父？很遗憾，无人考证。
［原辞］
该秉季德①，厥父是臧②。胡终弊于有扈③，牧夫牛羊？干协时舞④，何以怀之⑤？平胁曼肤，何以肥之⑥？有扈牧竖⑦，云何而逢⑧？击床先出⑨，其命何从⑩？恒秉季德B11，焉得夫朴牛B12？何往营班禄B13，不但还来B14？昏微遵迹B15，有狄不宁B16。何繁鸟萃棘B17，负子肆情B18？眩弟并**B19，危害厥兄B20。何变化以作诈，后嗣而逢长B21？
［注释］
① 该：即亥，王亥。季为王季，王亥之父。“秉德”乃继承王位之意。
② 臧：善也。今所谓赞赏。
③ 胡：为什么。弊：通宾，二字双声而假。有扈（hù）：王国维认为应作“有易”，是传说中的古国名。
④ 干：盾。协，《说文》：“同众之辞也”，合同之意。时：是。干舞是古代一种显示武力的舞蹈。“干协时舞”唯王亥和商族众人一起持干而舞，显示武力雄壮。有时候也暗指兴兵征伐。
⑤ 怀：归也。谓殷商民众都归附于王亥。
⑥ 何以：此谓王亥所放牧之牛羊肥硕健壮，故诗人问“何以肥之”。
⑦ 牧竖：牧奴。
⑧ 云：语辞，无义。逢：遭遇。
⑨ 床：乃创字之假。先：急也。出：逃走。
⑩ 命：性命。
B11 恒：王恒，王亥之弟。秉季德：谓王亥死后王恒兄终弟及继承王位。
B12 朴牛：即大牛。
B13 营：经营。班禄：地名，具体地点不详。《太平御览》八十三引《纪年》：“河亶甲再征班方”，此班禄当与此班方有关。
B14 但：再。
B15 昏：当是殷字之假借。微：上甲微，王亥之子。遵迹：追寻前人的足迹。
B16 有狄：即有易。不宁：不安宁，谓受到上甲微率领的军队攻打。
B17 繁鸟：鸮。《诗·墓门有棘》：“墓门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国人知之。知而不已，谁昔然矣。墓门有梅，有鸮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讯之。讯予不顾，颠倒思予。”战国时期，晋国大夫解居父受到吴国的聘任，在上任的途中，路过陈国的墓门，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幼子在路边，想上前去调戏她，以发泄自己的情欲。那妇人引用《诗经》的诗句“墓门有棘……有鸮萃止”来解围，解居父只好作罢。这里诗人不欲直接指责上甲微在有易无休止地屠杀，所以用了一句《诗经》的典故来说明此事，用的其中的话就是“夫也不良，国人知之。知而不已”，意思是上甲微攻克了有易之后进行了杀戮，这是不良的行为，大家都知道，但是上甲微并没有停止。
B18 负：违背。子：通兹，指《诗》里应该止、已即停止的意思，但上甲微背离了这个意思，肆意发泄自己的愤恨之情。
B19 眩（xuàn）：迷惑。弟：指王亥的弟弟王恒。此句谓有易迷惑王恒一起作恶。
B20 厥兄：王恒的哥哥王亥。
B21 后嗣：后代。逢长：绵延昌盛。
［赏析］
“王亥秉承王季美德，以其父亲为善德榜样。为什么终于死在有易，还失掉了仆夫与牛羊?”
大约在舜的时候，殷商第六代王名“季”。“季”有两个儿子，老大名“亥”，老二名“恒”。王季对老大王亥很欣赏，死后把殷商君主的位置传给了他。
王亥称得上全面发展的殷商君主。当时畜牧业是殷商经济社会的支柱产业，殷人日常用度得依赖羊群，大宗开支依靠牛群，王亥精通畜牧，他养的牛羊膘肥体壮。他还有商业头脑，牛羊多了用来做交易。他还发明了用牛拉车，把贫苦百姓从车辕下解放出来，给社会发展注入了新动力。王亥还颇有勇力，能持干而舞。他还掌握了数学知识，善于计算，舜曾经聘请他丈量土地。从王亥的履历来看，他对殷商的经济、军事和文化都做出过不俗的贡献。
当上君主后，王亥带领殷商逐草而居，以游牧为业，往来于河（也是国名）和有易之间放牧，并在那里建立了贸易基地，每年在那里放牧和贸易很长时间。蓝蓝的天空，青青的草原，殷人的羊儿肥牛儿壮，生活富足安康。看着王亥的牛羊一拨一拨地繁盛，让有易人眼红心旸。他们打起了坏主意，合伙盗窃了王亥的羊群，羊群的丧失没有引起王亥的注意。有易人盗窃得逞后，胆子更大了，又想夺取王亥的牛群。他们知道夺取王亥的牛群并非易事，便邀王亥的弟弟王恒一起干。也许王恒平素就对哥哥王亥心怀不满，也许有易人与王恒达成了某种协议，王恒同意与有易人合作。他们里应外合，袭击了殷人的营地，王亥受重伤，在逃亡的途中，被追赶的有易人杀死，有易人还残忍地把他的身体剁成碎块。
有易人夺取牛群后，分给了王恒一部分。王恒的最大收获，是志得意满地当上殷商君主。但王恒的卑劣行径早已像幽灵一样在殷人中传播开来。殷人对王恒极为不满。王恒下达的命令无法执行，王恒所到之处，殷人侧目而视，冷冷相对。王恒待不下去了，只得带着自己的亲信和一部分族人落荒而逃，去往一个叫“班禄”的地方，从此一去不回。
殷人拥戴王亥的儿子微（他死后庙号为“上甲”，故古书多称之为“上甲微”）为王。殷王微一心要报杀父之仇，向河伯借兵。河伯是河国的部落首领。河伯对有易残杀王亥、夺其牛羊的事甚为不满，因此同意借兵给微。微率兵攻打有易国，由于王亥在殷人心目中地位崇高，殷人同仇敌忾，很快攻陷了有易，杀了有易之君绵臣。殷人觉得还不解恨，又对有易进行了一番烧杀，有易几乎被灭国。
有易的遗民逃到另外一个地方。有人筹划重新建立有易国，偷偷与河伯取得联系，希望得到河伯的帮助。河伯感念昔日的邻居有易，不想让它就此灭亡，于是召回了有易国的遗民，恢复了有易的社稷，这就是《山海经》中的“困民国”，并一直延续下来，所以屈原很不满地问：“有易人**弟弟王恒一起做邪恶的事情，害死了哥哥王亥，为什么能变化国名欺诈世人，反而后嗣兴盛长久？”
王亥在发展殷人国力和畜牧上贡献突出，殷人祀之甚隆，因为他的主要畜牧产品是牛，所以殷人祭祀他的时候贡品也主要用牛，而且数量很多。
［原辞］
成汤东巡①，有莘爰极②。何乞彼小臣③，而吉妃是得④？水滨之木，得彼小子⑤。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⑥？
［注释］
① 成汤：即商汤，商朝的开国君主。
② 有莘（shēn）：古国名，在今河南省陈留县。极：到，至。
③ 乞：讨，要。小臣：奴隶，指伊尹。
④ 吉妃：美好的姑娘。得：娶到。
⑤ 小子：指伊尹。
⑥ 媵（yìng）：陪嫁。传说商汤了解伊尹有才能，派人向有莘氏索要，有莘氏不给。于是汤请求娶有莘之君的女儿为妻，有莘之君很高兴，把伊尹作为陪嫁的奴隶送给了汤。
［赏析］
“成汤往东方去巡游，一直走到有莘氏的国境。目的是找那位小臣伊尹，为什么却得到美丽的夫人?”
上古时候有一天，一个女人在经过一片空心桑地时，听到婴儿哇哇的哭声。女人循声找去，看见桑树的空心中有一个婴儿。女人把婴儿送给了有莘国君，国君把他交给宫中一个厨娘。转眼，婴儿长成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少年。因为生活在伊水边，遂以“伊”为姓，又由宫中有文化的人给他取名“挚”。耳濡目染，又有御厨的栽培，加上聪明好学，伊挚也做得一手好菜，甚至有莘国的公主都离不开他。但是，伊挚的心却不是小小的厨房所能笼系的。他暗中留心天下大事，在他的眼里，天下就是个大厨房。他预测夏桀必亡，有心投靠商汤。
商汤东巡到有莘国时，听说伊挚很有才能，就派人向有莘国君索要伊挚。有莘国君本来就很佩服商汤，有心结交他，但一听说商汤索要一个下贱的奴隶，很不高兴。因为伊挚不过是有莘国捡来的孤儿，加上怪异的出生，使有莘国君更加厌恶他。大老远跑来只为要个奴隶，岂不是看不起我们有莘国吗？
商汤于是改口说，刚才是开玩笑的，听说有莘国君的女儿漂亮贤德，此番是专程前来求婚的。有莘国君大喜，于是置办了丰厚的嫁妆，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将那个微不足道的伊尹放在了陪嫁的奴隶行列。
据屈原的说法，商汤此行的目的不是要娶老婆而是要那个奴隶伊尹，但是意外得到的这个老婆确实是一个很贤惠的人。《后汉??书·??列女传》称这位有莘氏“德高而明，伊尹为之媵臣；佐汤致王，训正后宫，嫔御有序，咸无嫉妒也”。商汤娶了有莘国这样的好老婆，后宫一片安宁，才可以从容地去应付外面的大事，那个叫伊尹的人开始登上历史的政治舞台。
而事实上，商汤要娶有莘氏与要伊尹至少是平分秋色。因为当时的汤只是夏王朝的一个侯爵，他迫切期望壮大实力，进而与夏王朝争天下，因此他既想得到伊尹，也想娶有莘氏之女。他想要伊尹，是因为伊尹才智出众；他娶有莘氏是政治联姻，壮大自己的力量。
伊尹在有莘国君手中，只是一把切菜切肉的刀，可到了商汤手中，却成了一把锋利的剑，他帮助商汤颠覆了夏桀的王朝。
［原辞］
汤出重泉①，夫何罪尤②？不胜心伐帝③，夫谁使挑之④？
［注释］
① 出：释放。重泉：地名，指夏朝监狱中的水牢。
② 罪尤：过失，罪过。
③ 不胜心：即不用心，指没有心思。
④ 挑：挑动。
［赏析］
“汤被夏桀囚在重泉，到底是因为什么罪过?”蒋骥《山带阁注楚辞》引《太公金匮》：“桀怒汤，用赵梁计，召而囚之均台，置之重泉。汤行赂，桀释之。”当时夏桀是天子，商汤是一方诸侯，“桀怒汤”无非是商汤不服从桀的领导，或者发觉商汤有谋篡不轨之心，因此听从赵梁的主意，先把商汤骗到都城，然后把商汤关进了水牢。商汤重获自由之后，自然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