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三日间

?玄水峰，玄冥殿。

莫姝呆呆坐在大殿中间，身上不知被谁披上了一件大衣，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额头上，一滴一滴的水往下掉去，只是两眼空洞，没有一丝的神采，她的魂儿，早就不知飞往了何处。

大殿上方座椅上，费千机缓缓睁开了眼，看了看莫姝，正待挥手让人带她下去，忽然，一丝黑色的火苗自莫姝头顶冒出，微微跳动，却诡异的没有引燃任何事物。

“劫火？”费千机脸色不由一变，身形微动，已来到莫姝身前，右手一指点在莫姝眉心，左手一掌朝她头顶缓缓压下，两边同时发力，那丝看上去极为弱小的火苗才慢慢重新隐入莫姝体内。

费千机松了口气，这短短一瞬间竟然比他和明无妄、温长生同时打斗一场还要累。太一宗上下共五卷经书，书内包罗万象，自是天下一等一的修行大法。只不过，太一宗的修行之道要想突破，便需引动劫火，渡过去了，真气便转换一次，境界自是前进一步，渡不过去，轻者修为全废，重者身死道消，是以才让人畏之如虎。

而劫火自燃而生，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这种劫火不单单对本人有极大伤害，更有可能勾动旁人体内之劫火，也因为如此，费千机才如此紧张。

费千机身形一转，一张拍在莫姝后背，莫姝“哇”得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眼中才渐渐有了一丝神采，喃喃道：“钟启哥哥……”

费千机眉头一皱，道：“他已经没事了！”

莫姝闻言，眼中不由多了一丝神采，随即又暗淡了下去，道：“可是，可是终究是我害了他，他因为我才被废去全身真气，他因为我才遭受了如此劫难，是我害了他！”

费千机重重哼了一声，道：“师尊的弟子岂会是废物？我虽不知他还有什么底气，但至少没看出他有何慌乱茫然之处，那就表明眼下之情形尚没超出他的意料，既然还在他意料之中，便不会有生命之险，最多是离开太山，但总有卷土重来之日！”

“可是，可是不在太山，他一个人可怎么……”莫姝的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

费千机走回座椅之上坐下来，道：“你也不必担心，此事看似因你，其实也说不定是钟启有心如此，你被人利用，他应该是不愿让你再涉险！”

“我被人利用？”莫姝眼里闪过一丝迷茫，“难道是……”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雪白。

“不错！”费千机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说来，钟启说得也对，我终究是存了一些私心！”

莫姝怔怔出神，良久，才喃喃道：“都是我自己太傻，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原来他一直在那里的时候，我当他不在，当他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真的不在了，是我傻，是我太傻！”

费千机冷笑一声道：“你放心，他会回来的，即便他自己回不来，师尊也会带他回来的！”心里却加了一句，“若是他连这道坎也迈不过去的话，也就怪不得自己存有私心了，只能说老师识人不明！”

“是的，他会回来的，我要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等他回来！”莫姝雪白的小脸渐渐坚定起来，“师兄放心，以后师妹再也不贪玩了，等修为高了，出了什么事情，也是一份助力！”

费千机点点头，自然知道她说得助力助得是谁。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仆妇走了进来，朝费千机行了一礼，道：“首座老爷，我已把热水准备好，这就带姑娘下去换洗衣服！”

费千机微微颔首，看着两人出去，幽幽道：“师尊，你……，哎！”他手一挥，身形复又隐入墨色之中。

戊土峰，诸贤殿前。

钟启静静看着眼前之人，却没想到顾青青会专门前来，毕竟他们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她是为何而来。

顾青青走入檐下，收起纸伞，拍了拍身上的雨迹，抚开额际的发丝，见钟启正定定看着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似笑非笑地道：“师弟好大的气魄，为了师妹，以身犯险，不过这样一来，师妹的心估计要伤透了！”

钟启见她竟然不顾仪容，就那般随意坐下，甚是意外，又听她话里似乎还有莫名意味，便道：“我也不瞒你，当时处于两难之地，也是迫不得已，不这样，此事怕是不能收场！”

顾青青笑道：“师弟端地好胸怀，就是到了这种地步，依然云淡风轻，若是这样，师弟真要让我佩服了，也怪不得师妹整天挂在嘴上！”

钟启摇摇头，道：“只是苦了她！”顿了顿，又道：“来‘戊土峰’之前，徐卓是不是借故察看了下姝儿的修为进境！”

“没错，他让师妹朝他打了一掌！”顾青青稍一思量，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道，“师弟是怀疑徐卓？”

钟启笑道：“我不需要怀疑，我只要明白我怎么想就足矣！”

顾青青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到底，还是文师伯当初定你为下一代掌门引起，本来，我太一宗历代掌门之位都是修为、德行均为上者得之，从无‘指定’一说，不知为何文师伯偏偏要不顾众人反对，要开这个先例！”说到这里，顾青青眼里不由露出一丝疑惑。

钟启闻言，不由微微沉吟，“果然如此，老师竟悄无声息地布下了这个局，若是自己心境没达到先前之境界，一心一意读书之际，别人自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也只有这般当头一喝，才能让自己的心境更加纯粹！”他自然知道老师为何非要指定自己为掌门，他并非一定要让自己坐那个位子，而是给了他人一个由头，给了自己一个机遇，“只是老师怕是也没想到自己的心会是那么大，竟然要走初祖都不曾走通的那条路！但不如此，怎能显现出老师先让我修心后修道的不同来，我岂会给老师丢脸！”

顾青青见钟启皱眉沉思，只道他也是迷惑不解，又道：“不过要说嫌疑，我太一宗上下，谁又不沾一点呢！”

钟启点点头，淡然道：“这是自然，师兄们都是天分极高之辈，不如此，我怕是还瞧不起！”

顾青青看着钟启，脸上突然浮现一丝红晕，道：“师弟，师姐求你一件事！”

“师姐但说无妨！”钟启抬眼道，有些疑惑。

“将来，若是师弟重整太一宗，还请留徐卓一命！”顾青青认真道。

钟启眉头微微一皱，道：“师姐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顾青青道：“原先我只觉得师弟的天分不在几位师兄之下，现在才知道，师弟将来的成就应该更为远大，我虽然不知道师弟为何非要自废修为、为何非要下山而去，心中又是怎么一个计算，但直觉告诉我，这个坎，根本就难不住现在的师弟，所以才有此一说。我自小跟徐卓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我一直拿他当哥哥对待，也不想他最后连个性命也丢掉！”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钟启闻言不由苦笑道，女人还真是奇怪，光凭直觉就能做出这么多决定。

顾青青微微笑道：“只要师弟记着就是了！”

钟启道：“看来师姐也并非是对我有多大信心，只是多压了一注而已！”

顾青青面颊微红，放开这个话题，道：“师弟为何要三天后才走，要知道魏师叔可是对你恨之入骨，多呆一天不怕夜长梦多？”

钟启指了指大雨，道：“你看这天气，我一介凡人怎么出行，而且还身受重伤，若是不顾忌一些，怕是还轮不到魏岩动手了！”当然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这三天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需要再在体内凝聚出一丝真气来，以作根基。

顾青青想了想，道：“我倒学过一些医术，这两天可给师弟调理一下身体，师弟可信我？”

“有何不可？那就劳烦师姐了！”钟启心思略一转便知道此事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也不去想顾青青的目的，当下便道。

顾青青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又道：“师弟难道没发觉忘了一件事吗？”

“什么？”钟启仔细思索了一遍自己的行为，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难道师弟这三天就一直这般不吃不喝？”顾青青笑道。

“这……”钟启微窘，知道小竹峰上刘伯定然不会这么快知道这边情况，若不是顾青青提及，自己难道真要饿肚子？或是还要赶回小竹峰？那旁人定要猜测小竹峰上是不是留有什么秘密，却料不到自己只是祭五脏之庙。想到这里，钟启不由有些好笑，道：“看来师姐是看错人了呢，师弟我连这生存之事都没念到，更何况重整太一宗？”

“那表明师弟的心思不在这些小事之上！”顾青青道，“师弟稍等，我去拿我的医囊，顺便带些吃喝过来！”

钟启点点头，道：“姝儿就还烦请师姐照看一二，多陪她说说话，我估计她以后是不会迈出‘玄水峰’一步了！”

“这个当然，就是师弟不说，我也会上心的，她毕竟是我的好妹妹，我没能拦住她也是心中有愧！”顾青青微微叹了口气，撑起纸伞，迈入雨中。

钟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时也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