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娥(1 / 1)

山西有一座书院,不知道名字叫什么,是官吏们建造用来教授学子的地方。县学生员朱燮,只有二十左右,在书院学习,为人淳厚,一心只想着学业,主持这座书院的人,全都对他另眼相看。

丁巳年冬末,大家准备回家过年,书院里的生员都在整理书籍,朱燮也一样在整理未读完的书卷。忽然见到一幅诗笺,和手掌差不多大,字体娟秀如簪花体。朱燮诵读诗句:“莲房留莲子,莲子不肯住。一旦入金盘,空房泣秋露。”诗句非常伤感艳丽,很像是一首古乐府。朱燮反复把玩体味,爱不释手。到了家里,他把诗笺贴在墙上,一有时间就吟诵,并不知道诗是闺中女子写的。

当时正好赶上除夕,酬应很频繁。到了人日(即正月初七)之后,才逐渐有时间约朋友出游。山西、河南这一带的人一直都很勤劳节俭,妇人女子,有时身着粗布便服外出,谈不上美女如云如荼。朱燮随着众人游玩,偶尔经过一条小巷,忽然看见一座平屋上面,有一位女子用面巾裹住头部,迈着小步向前移动,看上去两脚像钩子一样,非常纤细,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走近一看,那位妇人虽然是粗裙布衣,但都非常整洁,穿着白袜红鞋,更加显得楚楚动人。但没能看清她的面容,朱燮感到非常遗憾。当时冰雪融化,那妇人走路不稳,走到大家面前时,竟然像一片云从屋顶飞坠下来。众人都惊呼起来,妇人正好落在朱燮的怀里,朱燮急忙用双手将她抱住,幸好没有碰伤。而坠落的时候,妇人头上的面巾自动掀开,众人一看,只见她发如蝉翼,貌似美玉,天生丽质,美丽娇艳极了,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子显得很害羞,幸好这里离家不远,就像垂着翅膀的青鸾一样逃开了。众人看得正入迷,来不及注意周围,只有朱燮看见有一幅红色的诗笺掉在地上,知道是女子遗留下来的,急忙拾起来放入袖中。朋友们又都不知道这事,他们看见女子远远地离开了,互相开玩笑,因为朱燮还没有结婚成家,都争相戏弄他。朱燮只是微笑,并不回答,心里也十分的得意扬扬。

等到同朋友们分开,还没有回到家里,朱燮就迫不及待地从衣袖里取出诗笺,打开一看,墨迹还很新,原来就是那首咏莲房的诗。朱燮非常惊讶。回到自己房间后,把这幅诗笺和墙上的那幅一比较,发觉笔迹也是完全一样,更加惊骇了。由此他心中顿时产生无限的痴情,回想起女子的神态,竟然彻夜未眠。

早晨起来,朱燮偷偷前往女子的住地,想要了解女子情况。女子姓杨,生于八月,父母因此给她取名秋娃。她舅舅是山东一位精通儒学的学者,觉得“娃”字虽接近古味,但在目前看起来有些俗气,所以换了个“娥”字。长大之后,秋娥容貌美丽动人,天性又很聪慧,跟着她舅舅学习,擅长书法,很会作诗,所写的作品有晋唐的风味,舅舅有时为此停笔不写。但是因为她出生在清贫的家里,加上很少露面,所以没有人知道,芳龄十七,待字闺中。前年因为读古诗有些感触,秋娥模仿着写了这首绝句,这天正要去向她舅舅请教,因为失足跌落只好回来,惭愧极了。一开始并不知道诗稿遗失了,更不知道十几天前,诗稿为什么失落在朱燮的手中。然而朱燮也仅仅知道女子的姓名,而且又是从乡邻口中了解到的,丝毫不了解女子的才学,只是被她的美色所打动,思念不已,怅然若失。

上元节过后,朱燮即将进书院学习,而他如痴如醉,口中一直吟诵着女子的那首诗,时而又摇头跺脚,说道:“到底是不是呢?果然是她写的吗?”他的同窗学友听了全都觉得惊讶,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朱燮坚持不肯说。过了几天,书院的老师开始授课,众人都听得很认真,只有朱燮好像听不到似的,不时地像是在和谁窃窃私语。老师觉得奇怪,就问他,朱燮闭口不谈,只是呆呆地站着。稍过片刻,又和刚才的行为一样了。那天和他一同出游的一位学友,和老师说了事情的经过,老师叹息着说:“这人大概痴狂错乱了。快把他扶回家去,请医生治病,否则会发疯的。”于是老师停止授课,叫人送朱燮回家,和他父母亲详细说了发生的事情,父母亲都低头哭泣。朱燮却摇着头劝他们说:“儿没有病,只是媒人约我替父母娶来这位美貌的媳妇。”说完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整夜鼾声大作,全家更加心神不定。

谁知道朱燮自从进入书院之后,就祷告道:“谁送诗笺给我,就应该充当起月下老人,为什么害得我如此相思成疾,自己却无动于衷呢?”原来书院一直有灵狐出没,朱燮曾经听说这事,于是怀疑诗笺是狐给他的,所以才这样祷告。但祷告完并没有动静,朱燮就心有所动,口中念念有词,看上去像一个痴呆,实际上他心里很明白。当时在讲席的一侧,有一个人戴着高帽,穿着盛装,年纪大约五十多岁,向朱燮作揖,并对他说:“前些日子效仿唐人于祜从御宫河道中拾到题诗红叶的故事,事先将诗笺送给你,的确有这样的心思。美好的姻缘就在眼前,你应该自己谋算,怎么能埋怨我呢?”朱燮知道对方是狐,满心欢喜,急忙问诗笺从哪里得到的,如何才能把美人娶到手,说个没完。那时别人并没有见到狐影,只觉得朱燮口中念念有词,又没有听清楚说些什么,所以既怀疑又惊骇。那狐对朱燮说:“那女子虽然生长在杨家,而她的前生实际上和我是同一族类。她的母亲还在,为什么不用女婿的身份去行礼拜访,这样就很有希望结成良缘。”这时朱燮心里早已经没了主张,满心高兴地答应了。等到朱燮回到家,狐又跟随在他身后,在他家门外等候。到了这时,朱燮感到自己身轻如叶,悄悄地出了家门,和狐一同在市上行走。

一会儿工夫,来到一个大户人家,里面灯烛闪亮,穿着华丽服装而守门的人,不止一两个。他们一看到狐就说:“丁员外来了,杨家阿姐的事应该是办好了。”狐朝他们点点头。有人进去禀报,一会儿出来带着客人进去,朱燮跟着狐一同进门。厅堂有五根柱子,显得极为高峻宽敞。中间摆着一道白玉屏风,上面雕刻着牡丹花,生动逼真。下面放置一张胡床,红色的垫毯足足有几寸厚。旁边有四只绣枕,光彩夺目。环视房内,各种用金玉制成的器具,应有尽有,互相映衬,全是朱燮很少见到过的。他心想:能做这户人家的女婿,可享尽荣华富贵了。

客人进了门,而主人还没有出来,接待客人的侍从对狐说:“太孺人因为年老多病,走不快,担心怠慢客人,请你们坐下等候。”说完就走开了。狐拉过朱燮对他耳语道:“这位老妇生性固执,不轻易答应别人,凭借你这样的才能,我很担心还不能中她的意。我这里藏有写好的文稿,你抄录一下,成为老妇家的女婿就不难了。”说着给了朱燮一张文稿,朱燮喜出望外。

不一会儿,袭来一股奇异的香气,四只纱笼在前面,引着一位凤冠霞帔打扮的老妇走了出来,身边有十几个婢女,各个都娇艳无比。朱燮在狐的引导下,向老妇行女婿的礼节,老妇制止他,连声说:“不,不。婚嫁不是小事,不敢草率从事。”说着在中间坐下,一点儿也不客套谦让。狐和朱燮面朝北坐下。朱燮看重的是秋娥的美色,所以也没有把礼节放在心上。老妇对狐说:“今年你太忙碌了吧,也没来看我一次!”狐起身表示歉意。老妇又问朱燮的姓氏和做些什么事,朱燮一一恭敬地作了回答。老妇对狐说:“学官自然是培育人才的地方,跻身仕途,都是以此作为基础的。郎君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将来一定前途无量。”狐也在一旁对朱燮赞不绝口,说和朱燮相邻,他的读书声从来没有断绝过,所以把他介绍过来。老妇似乎很高兴,过后又说:“老妇老态龙钟,和以前相比,耳朵和眼睛都很不好使了。儿女婚姻大事,不敢自作主张,等小丫头来了再说。她和郎君彼此相当,她中意的话,我也会中意的。”狐于是问老妇:“姐姐在哪儿?”老妇说:“已经让婢女去叫了,想来随后就到。”又叫婢女上茶,朱燮一呷,味道非常清香。

没过多久,婢女来通报说:“阿姑来了。”朱燮和狐都离开座位,远远地站在屏风的后面。又见纱笼前导,一位女子身着盛服,翩翩向他走来,见了老妇,恭敬行礼。朱燮斜眼一看,那女子装饰虽然与以前不同,但姿态却是一样的,原来她就是秋娥。老妇握住她的手,让她一起坐在**,又抚摸着她的肩膀说:“儿近来很想念母亲吗?”秋娥回答说:“谁说不想?只是我们两人分开已经很久了,要不是母亲在梦中告诉我,儿怎能知道呢?”老妇又说:“既然想念我,那么我的主意,也就是你父母的主意。母亲担心儿家境很贫困,要是轻易嫁给一个三心二意的人,会耽误儿的终身。今天丁员外来到这里,帮朱公子作媒,朱公子一表人才,你答应他吗?”秋娥听了老妇这番话,低着头不说话,脸上虽然露出害羞的神色,但又显得忧心忡忡。老妇笑着说:“母亲不勉强你,所以叫你自己来看一看,好坏由你自己决定,你总相信自己的眼睛吧,为什么这样犹豫呢?”秋娥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仍是不说话。老妇又催促她,秋娥还是一声不吭。老妇于是对狐说:“丫头特别害羞,这样吧,诗题由我老妇出,诗怎么做,朱公子自便。”狐随即就用怂恿的口吻说:“好的。”老媪指指屏风上的雕花,让朱公子写一首七言律诗,又说:“画有孔雀用来挑选女婿的屏风,比不上画有花卉的屏风那样艳丽。”

于是众婢女在柱子一旁摆好桌几,拿来水晶砚,铺上浣花笺。朱燮因为身上藏有文稿,所以就安然自若地坐下来,把狐给的稿子放在纸下面,挥毫作诗。片刻工夫,诗写好了,请婢女转交给老妇。老妇叫秋娥读给她听,诗写道:“国艳依稀落笔端,玉山添媚彩云团。图成信有千金价,张去还宜百宝栏。云母开颜堆绣被,花王笑日倚琅玕。蒹葭果入黄荃画,也许当筵学凤鸾。”老妇听了,先点头赞许。秋娥也微微皱了皱眉头说:“意思有了。”随即起身走进屏风后面。老妇把朱燮叫到他原来就坐的地方,说:“郎君的确是天才,和我家秋娥可称得上才学相当。回去赶快找个媒人来求婚,好事就可以办成了。”狐又起身说:“没有老夫人定夺,这件婚事根本不可能办成,但是又怎么能让别人一定接受呢?我有一个主意,选择一个黄道吉日,立刻召朱郎入赘,婚后再告诉别人,或许不会引起抵触。老夫人觉得这样是否妥当?”老妇歪着头沉思了一下,说:“原本不应强硬做事,只是要想得到称心如意的女婿,老妇也顾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了。”于是回头对婢女说:“快去拿十丈红布来,先给媒人送礼,以后再设宴酬劳。”狐叫朱燮起身道谢,老妇笑着接受了。狐随即披着红布和朱燮出来,一直把朱燮送回家里,就和朱燮告别,说:“等到定下吉利的好日子,再来告知你。”

朱燮一进家门,觉得自己躺在了**,父母还守候在他的身边。朱燮说了事情的经过,全家人都以为他在说疯话,小心翼翼地给他喝了药汤。第二天朱燮一起床,和过去一样精神焕发,而且还去书院向老师道谢,依然听授讲习,因他的事情老师和同学都不乐意知晓,也就没有提起。

过了十多天,朱燮忽然失踪了,书院的老师和朱燮的家人都惊慌失措,到处寻找,却毫无结果。而杨家在那一天连门窗都没开,掌上明珠秋娥的踪影却也消失不见了,全县的人当作怪事纷纷传说。一年多之后,朱燮有一位堂叔,在京师经商,家境豪富,写信过来,里面附着朱燮的家信,才得知朱燮捐纳了资财,进了国子监,又考中举人。

原来朱燮在书院的那几天,狐又赶来告知说:“老妇家已派了车来,我怕书院中人多,就叫他们停在我家,新郎可以动身了。”朱燮想回家告诉父母,但考虑到前事之鉴,害怕他们不相信,会娶不到秋娥,就关上门跟随狐一起上路。到了狐家,看到门庭清净,没有一点儿灰尘,外面果然停着车。狐请朱燮进去,朱燮于是感谢他成人之美的恩德。狐笑着说:“你不是别的,前生也是位女子,因为遭到我的纠缠最终身死,拳拳之情,即使你忘了,我不会忘。所以千方百计撮合成你这门亲事,也姑且作为报答,用不着谢我。”朱燮一听领悟过来。狐又拿出衣服给朱燮穿上,华美极了,朱燮虽然没有美男子潘安的相貌,但这样一打扮,也显得神采飞扬,不同寻常。登车启程,天已昏黑,一路鼓乐喧天,邻里竟然好像都没听见。到了那里,傧相随从,蜂拥而入。大堂前肃立着好几位贵宾,穿戴不同于时下,相貌都显得特别,气宇轩昂。老妇也走出来,拄着拐杖等候。朱燮一下车,司仪顿时开始赞唱,婢女一起簇拥着秋娥出来,只见她打扮得仿佛仙女一样,用头巾遮盖住娇艳的面容。朱燮忽然怀疑对方不是杨家的女儿,等到夫妻对拜之后,掀开头巾,真的是花容玉貌,原来就是秋娥。朱燮非常高兴。等到就寝,已经结成夫妻,更是如鱼得水,快乐极了。卿卿我我之余,朱燮又怀疑自己身处梦境,而且杨家的美人,婚嫁之事为何由老妇作主,便细细询问秋娥。

秋娥开头因羞愧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生来聪慧,还在婴孩的时候,就能明察前世的事情。但害怕惑乱别人,所以不敢胡言乱语。长大以后,也逐渐对前因知晓得一清二楚。去年忽然在梦中见到老夫人,自称是我前生之母。我因为母亲患病,出去寻找仙芝,结果被猎狗咬死。原来我是一条狐。因为母亲对我思念深切,碰巧父亲来到山西,就带着母亲来到这里,才千辛万苦找到我。她常暗地里把珍奇的吃穿物品送来。我在睡梦之中,她也天天来探望。今年春天,她对我说:‘你父母和你舅舅要把你许配给刘家的儿子,此人文名的确很响,但福运不长,我当替你另找一位称心如意的女婿。’前些天从丁员外那里读了你的佳作,母亲和我心里已同意。再一看你的福禄簿,又是仕宦中的人,所以让我嫁给你。”朱燮说:“那么你到现在还是身处梦境吗?而且我两次都没有见到岳父,他到底是什么头衔,而夫人被称为太孺人?”秋娥说:“这些我也不知道。前些时候前生之母让我嫁给你,我心里很犹豫,觉得没有请示过今生父母,而且再生的说法,也没有什么根据,所以婉言拒绝。前生的母亲很不高兴。昨晚我在闺房,忽然进来两位婢女,夹持着我就走,像是腾云驾雾。到了这个地方,母亲才告诉我,而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去。又听说我前世有兄长,都在京师供职,做了什么官,仆人婢女所以这样尊称我的母亲。至于父亲,也去了京师,好久没有回来。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具体的我真的不知道。”朱燮听了秋娥这番话,豁然开朗,也说了得到两幅诗笺的怪事还有和秋娥邂逅相遇而害了相思病的经过。于是他和秋娥开玩笑说:“你就是从屋上掉下来的那位,没有我,你即使没有玉碎,也恐怕难以瓦全了。”秋娥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笑着说:“我看到你时,总觉得好像似曾相识,原来就是我失足时见过一面的。”说完,两人抱在一起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起来,两人谢过老妇,老妇忽然说:“女婿和女儿毕竟不是我们道上的人,不能久住在这里。”就派了一辆有帷幕的坐车,几匹骏马,两个婢女,三个仆人,送秋娥和朱燮一同北上。临走前,给了他们一千两银子,说:“女婿自然会飞黄腾达,给大笔的资费反而会误事,更何况秋娥的父亲和兄长都在京师,资费不用愁。”朱燮和秋娥流着眼泪拜倒在老妇的膝下,依依不舍地上了路。途中秋娥要和朱燮作诗唱和,朱燮面有愧色,说自己不行。秋娥感到奇怪,朱燮就实话对她说了。秋娥叹息着说:“丁公因为自己所喜欢的人而坏了别人家的闺女,怎么能说是没有罪过?”随后看了朱燮所作的文章,才脸带笑意,说:“我虽然对文章不通,但诗和文道理是一样的,英武锐利的气势,自然应该早早抒发出来,可惜你的文章未能反复推敲而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朱燮非常佩服她的说法。

到了京师,婢女和仆人都告辞离开,朱燮就出钱找别人来代替。过了几天,岳父来了,谈吐渊博,极像一位资深的儒者。朱燮于是手执经书拜岳父为师,学业上大有长进。只是秋娥的两位兄长推说有公事要忙,从来没有见上一面,却送给他们的妹妹好些东西,表现得情深谊切。朱燮又拜见了堂叔,堂叔见到他惊骇极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燮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他堂叔也半信半疑,于是劝他采用捐纳资财的办法进入国子监学习。碰巧赶上举行乡试,朱燮靠着他这位狐岳父授给他的诀窍,考中了举人。明年春天,朱燮没有考中进士,准备回去,秋娥刚好临产,生下一个儿子。满月后才启程回家。朱燮带着妻子和儿子拜见父母,讲了事情的经过。朱燮的父母见儿子转眼间娶了媳妇,还有了孙子,十分高兴。秋娥也回去探望父母。只有她的舅舅怀疑她和别人私奔,玷污了闺教,和秋娥断绝往来。秋娥因为这件事感到万分羞愧,生了几个月的病。幸好赶上她的狐父出游回来,和老妇一起到朱家来探望她,一时间车马喧嚣,挤满了里巷。全邑的人都目睹了这番情形,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顿时平息下来了。秋娥的舅舅也消除了怀疑,恢复了和她的联系,秋娥的病随即好了。但从此以后,这对狐夫妇再也没来看过他们。朱燮和秋娥都像是做了一场梦,也不知道狐夫妇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只是经常把手放在额头上,参拜感恩。

韩城皮景休曾经在书院遇见过朱燮,他对我说起了这件事。这段秀才和美女的故事还在人们口中流传,人们都对此感到艳羡。

外史氏说:老妇的慈祥,秋娥的孝顺,丁员外的多情多义,都值得传扬。只是老妇强行主持婚姻,竟然不征求亲生女儿的意见;丁员外替人作媒,而向他同类行骗;朱燮因一线姻缘,背井离乡,竟然对他的父母无所牵挂,这一切似乎并不值得效仿。秋娥的舅舅既然是一位精通儒学的学究,自称文才过人,显然会把秋娥许配给刘家而不是朱燮,如果不是老妇出大力,丁员外从中周旋,以及朱燮非同寻常的钟情,这件事怎么可能会改变呢?只可惜秋娥前生父母没有同夫妇俩一齐还乡,使得朱燮和秋娥沾上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私奔的嫌疑,没有人能替他们消除,真是有些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