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了,以良知以应之(1 / 1)

“明”言有“道”

事物之来,但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所谓“忠恕违道不远”矣。

“明”言今说

事情来了,只是尽我心里的良知来应对,那就是“忠恕违道不远”了!

今人得“道”

王阳明认为,一生只需做一件事:致良知。他说:“事上磨炼,一日之内不管有事无事,只一意培养本原。”无事时守着良知,如同有事一样;有事时也守着良知,如同无事一样。但是,凭良知做事,不一定都能做好,“乃有处得善与未善”,为什么呢?“又或事来得多,须要次第与处,每因才力不足,辄为所困,虽极力扶起,而精神已觉衰弱”。人或因才力有限,或精力不济,不可能事事都能办好。

怎么办呢?你只要“尽吾心之良知”办事,自可问心无愧,外界的毁誉,可以不放在心上。他说:“凡处得有善有未善,及有困顿失次之患者,皆是牵于毁誉得丧,不能实致其良知耳。若能实致其良知,然后见得平日所谓善者未必是善,所谓未善者却恐正是牵于毁誉得丧,自贼其良知者也。”所谓事情办得好与不好,那是以外界的毁誉得失为标准;内心的烦恼、压力又因毁誉得失而来,不利于守护良知。你若尽良知办事,那么平时所说的好未必是好,不好未必是不好。关键在于你要自己心中有数,不能全凭别人说好道歹而摇动心旌,也不能因一时得失而动摇信念。

王阳明的“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如同俗话所谓“按良心办事”。这是一项很高的功夫,说来简单,做来不易。为什么呢?讲良心的人遇到不讲良心的人,一般会吃亏。好比讲卫生的人遇到不讲卫生的人,谁会弄脏谁的衣服呢?答案不言自明。那么,讲卫生的人是否应该因为别人不讲卫生而放弃讲卫生的习惯呢?答案是否定的。你讲卫生,虽然偶尔会被弄脏,终究是个干净人,到了干净的环境,你也不觉得寒碜;反过来,不讲卫生的人,常弄脏别人,自己并没有因此变得干净,到哪儿都会惹人厌憎。那么到头来,真正吃亏的是谁呢?

王阳明的“致良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讲究的是“心灵卫生”。身上不卫生还好办,大不了皮肤痒痒,搔几下就止住了;洗个澡就舒服了。心灵不卫生比较难办,其痒难搔,经常折磨得人彻夜难眠;想洗也不容易,还是得做“致良知”的功夫。

王阳明依从良知办事,许多事办得很好,也有不如意处;从自身得失来说,收获了很多,也有吃亏上当的时候。他是如何在毁誉得失面前保持良知的呢?

王阳明平定了山贼,建了大功一件,外界对他的好评如潮。王阳明却对学生说:“我刚登堂理事时,凡有所赏罚,不敢丝毫大意和率性,生怕我做的跟平时给你们讲的不一样。处理完后,仍心有不安,跟你们在一起时,还想着赏罚是否公正,想着如何改过。直到登堂时的心情与跟你们在一起时一样自然,不用加减,这才心安理得。”他的话,表明他心里自有明镜一面,他的评价标准是自己的良知而不是他人的评价。

王阳明指挥平定宁王朱宸濠叛乱,仗打得很漂亮,他唯一遗憾的是杀人太多,“斩擒贼党三千余级,溺水死者约三万”,当胜利消息传来,他面无喜色,平静地说:“此信可靠,但死伤太众。”

为了避免进一步杀戮,尽快平息事态,使当地民众恢复正常的生活,他将跟宁王交贿的大小臣僚的各类证据都一把火烧掉了。

但是,他想将浑水澄清,有人却想将水搅混。明武宗接到宁王谋反的报告后,很想建立军功,于是自封“奉天征讨威武大将军镇国公”,跟宠将江彬、许泰,宦官张忠、张永等拟订了计划,决定御驾亲征。但是,当大军刚到良乡时,捷报传来:宁王叛乱已经平定。

明武宗听了,非但不高兴,反倒很丧气,觉得好好的一个计划,被王阳明破坏了。在身边的“马屁精”撺掇下,他竟然生出奇想:派人通知王阳明,将朱宸濠放掉,让他来御驾亲征。同时率领大军,继续向江西进发。

王阳明接此通知,又好气又好笑,但这确实不是可以笑的事,朱宸濠的党羽尚多,一旦将他释放出去,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何况兵凶战危,打仗不比唱戏,开战就要死人,岂能视人命如儿戏?于是,他一面上奏进谏,吓唬明武宗:宁王早就料到陛下将御驾亲征,已沿途派遣刺客,图谋行刺,请陛下为江山社稷为重,不要继续南下。

与此同时,王阳明下令押解宁王及一众伪官,兼程前进,赶去向明武宗献俘。

王阳明还尽量劝说明武宗宠信的张永说:“江西百姓久遭宸濠的毒害,又经历一场这么大的祸乱,加上遇到罕见的旱灾,生活十分困苦;为了供奉勤王军的军饷,更是雪上加霜。若有大军再度入境,哪有供奉的力量?必然逃窜山谷,聚众为乱。一旦地方糜烂,形成土崩之势。再想兴兵定乱就难了。”

张永颇有良知,默然良久,叹道:“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保护皇上,不是为了争功。皇上身边宵小环顾,进言很难,倘若顺着皇上的意思,或可挽回一些;若逆意而行,只会给宵小留下攻击的把柄,无补于天下之大计。”

王阳明看出张永的诚意,于是将朱宸濠交给他,然后静观其变。

明武宗执意要放朱宸濠,再打一仗,于是派一个锦衣卫官员来找王阳明追取朱宸濠。王阳明不肯出迎,部下怕他惹麻烦,苦苦相劝。王阳明正色道:“儿子对于父母的乱命,如果可以说话就要涕泣相劝。我不能做阿谀之人。”部下又问打发锦衣卫多少酬劳,王阳明说:“只给五两银子。”锦衣卫一看钱这么少,好像打发叫花子似的,心里发怒,拒不接受。次日,锦衣卫辞行,王阳明却又拉着他的手,热情地说:“我曾被关锦衣卫的监狱很久,从未见像您这样轻财重义的。昨天的薄礼只是聊表心意,您不要,令我很惶愧。我别无长处,只会作文。他日当撰文记述此事,让大家知道锦衣卫还有像您这样的义士。”那个锦衣卫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王阳明所做的工作,使新的平叛战争终于没有打起来,而明武宗对王阳明也无好感,不想封其功,反倒想治其过。

大学士杨廷和忌恨王阳明的功劳,趁机顺着明武宗,想陷害王阳明。宦官张忠也进谗说:“王守仁在杭州,竟敢不来南京,陛下试召之,必不来,他眼中就根本没有皇帝。”只有张永敬佩王阳明的为人,在明武宗面前尽述王阳明的忠诚,终使明武宗不忍对王阳明下手。

此时王阳明的处境很微妙,他立有大功,可能受重赏;可他惹得皇上和宠臣们不高兴,也可能有大祸,他并不以一身得失为念,只是由着良知去做。张忠、许泰以清查宁王余党的名义,领大兵进驻南昌,弄得鸡飞狗跳,王阳明为免百姓受到骚扰,让城区百姓出城避难,只留下老年人看门。又亲自劳军,安抚北军,以感化他们,保持纪律。

对张忠和许泰,王阳明当然知道,如果卑躬与之结交,对前途大有好处;得罪了他们,则可能有隐祸。王阳明不管这些,每次召开会议,必定居中而坐,从不谦让。张忠、许泰心中不快,有意让王阳明出丑,他们以为王阳明只是文人,不懂武艺,于是在校场上,要求他表演射箭。王阳明不慌不忙,三箭全中,赢得了北军的阵阵喝彩。张忠、许泰见此计不成,心里更是不快。

大军在江西搅扰一番后,因确实无仗可打,明武宗只好下令班师回朝。张忠等人尚不罢休,开始积极诋毁王阳明,给他总结与宁王朱宸濠勾结的多条罪状,企图将他功臣变成罪臣。王阳明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却一笑置之。他们无非怕他凭功劳争夺权势,可他又何尝想争夺权势?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倒是想立即辞官,退归田园,奉养老父。

后来,明武宗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封赏王阳明。王阳明淡然受之,仍是一心清净。

按政治家的标准,王阳明在处理官场关系,确实不够精明,甚至还很“嫩”,明明对自己有好处的事,他认为不该做便坚决不做;明明可能惹麻烦的事,他认为该做还是坚决去做。这便是“按良心办事”,不一定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事,却可以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