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言有“道”
学问也要点化,但不如自家解化者,自一了百当。不然,亦点化许多不得。
“明”言今说
学问需要别人点化,但不如自己领悟,自可一悟当百学。不然,也点化不了那么多。
今人得“道”
做学问大致可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教学,主要学习基础知识,如识字、算数之类,学到了就有学到的用途,学不到就有学不到的缺陷,使不得假。这一阶段好比学走路,需要老师扶着、拉着,有时也要放手,让学生自行;第二个阶段是帮学,老师主要指点入门路径,路还要学生自己走;第三个阶段是自学,老师主要在关键处指点一下,其他全靠学生自学自悟。这一阶段才真正称得上做学问。
王阳明带的不是小学生,所以他要求学生“自家解化”,而自己只是适时“点化”一下。但是,对程度较低的学生,王阳明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他派季本任南宁教习时,考虑到该地学风不正,写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公文——《牌行委官季本设教南宁》,其中有一些话,可以吓得学生瑟瑟发抖:“每日拘集该府县学诸生,为之勤勤开诲,务在兴起圣贤之学,一洗习染之陋……大抵学绝道丧之余,未易解脱旧闻旧见。必须包蒙俯就,涵育熏陶,庶可望其渐次改化。谅本官平素最能孜孜汲引,则今日必能循循善诱。诸生之中有不率教者,时行夏楚,以警其惰。”
那些学生都是二三十岁甚至四五十岁的人,还不知道积极求学,需要老师“拘集”起来,逼着他们学习,如果还不听话,那就要像对待小学生一样,“时行夏楚”——打屁股。
这样的平庸学生当然不值得王阳明亲自去教,他公务、军务繁忙,最多只能教一些程度较高、“点化”一下就可能开悟的学生。
“点化”的妙用,在于学生进修到一定高度,将悟未悟时,适时点拨一下,即可收“拨开云头见月明”的功效,使被点拨者“一了百当”。
僧人从悦禅师是真净克文的弟子,出外参学时,不离恭敬心,对前辈十分礼敬。有一次,他吃荔枝时,路过清素禅师的窗口,很恭敬地说:“长老!这是从家乡江西运来的水果,请您吃几个?”
清素很欢喜地接过荔枝,感慨道:“自从先师圆寂后,很久没有吃过这种果子了!”
从悦问:“不知长老的先师是哪位大德?”
清素说:“是慈明禅师,我在他座下忝为职事一十三年。”
从悦赞叹道:“您十三年担任艰苦的职事工作,一定得了他的道吧?”说着,将手上的荔枝全部送给清素长老。
清素感激地说:“我因福缘浅薄,先师嘱咐我,不许收弟子。现在看你如此虔诚,为这荔枝的缘分,我就破一次例。把你的心得告诉我吧!”
从悦大喜,很真诚地谈了一些他学禅的见解。
清素开示道:“世界是佛魔共有,最后放下时,要能入佛,不能入魔。”
从悦一听,顿然开悟,从此成了高僧。
俗话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悦到处参学没有悟道,却被清素禅师一句话点醒。但是,求学悟道也有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没有那“十年书”的修养,“一席话”的小火星,怎么能点燃你这颗实心石头?清素禅师的开示虽然意味深长、极富哲理,一般人没有从悦的境界,也很难由此悟道。
一般而言,明师不会点化那些功夫不到的学生,对功夫到了的学生,也不一定点化,要留给学生自己去悟。正如王阳明所说,别人点化,“不如自家解化”,因为那悟道时莫名的惊喜,是求道者最好的报偿。
唐代高僧香严智闲禅师年轻出家,起初在百丈怀海禅师处参学,他天资聪敏,博通经典,但始终没有悟道。百丈大师去世后,他又跟怀海的大弟子灵佑禅师参学。灵佑问他:“听说你在先师百丈处,学一知十,问十答百,那是因为你聪明伶俐。不过,你这样学禅,依赖的是理智和对概念的领会,未必能明了生死大事。你能把父母未生你前的根本说给我听听吗?”
智闲茫然不知所措。他把平时看过的书翻遍,还是找不到答案,深感画饼不能充饥,于是恳求师父开示。灵佑说:“如果我现在为你说破,将来你一定会骂我。况且就算我说了,我的还是我的,不会变成你的。”
智闲很失望,此后他在灵佑门下参学了很久,仍找不到答案,心里沮丧又气恼,发誓说:“我再也不学佛法了,宁可做个化缘乞食的行脚僧。”
于是,他辞别灵佑,到处云游。后来,他在南阳国师慧忠禅师墓旁筑庐隐居,靠种地养活自己。有一天,他在地里除草时,捡起一块瓦片,随手向外抛去,正巧击中了旁边一棵竹子,发出清脆的一响,响声撞击着智闲的心,他顿时豁然大悟,灵佑当年提出的问题,在他心里也变得十分清晰了!
智闲无限喜悦,顿然明白灵佑大师当日不肯为他说破的恩典。于是,他回到住处,沐浴焚香,朝着灵佑住山的方向跪拜祷祝说:“师父,大慈大悲,您对我的恩情胜过父母,如果你当日为我说破,哪有今天的顿悟呢!”
许多人做学问,功利性很强,为的是长本事、办大事、发大财,其实,做学问最大的收获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那一悟之间,对世界人生洞然明白的惊喜,马斯洛名之为“高峰体验”的妙味,一旦你尝到了,才知世间功名利禄皆微不足道;你若悟境极高,甚至会像佛祖那样,“视王侯之位,如过隙尘;视金玉之宝,如瓦砾;视纨素之服,如敝帛;视大千界,如一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