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善即迁,有过即改(1 / 1)

“明”言有“道”

吾辈今日用功,只是要为善之心真切。此心真切,见善即迁,有过即改,方是真切功夫。如此则人欲日消,天理日明。若只管求光景,说效验,却是助长外驰病痛,不是功夫。

“明”言今说

我们今天做功夫,只是为了让善心真切。当善心真切时,看见好的就学习,有了过错就改正,才是真正功夫。如此则人欲一天天消减,天理一天天明朗。如果只求表面光景,夸耀自己的好处,不过是助长追求形式的毛病,不是真功夫。

今人得“道”

儒门以“仁”为第一德,王阳明是大儒,继承了“仁”这一根本宗旨,以“为善”为立身处世做学问的基本修养,功夫真不真,先看“为善之心”真不真切。如果只是用学问为自己脸上贴金,只是凭本事求取财利权势,那是没功夫的人,不足为论。

见善即迁,有过即改,是儒门做功夫的基本方法,其重要性甚至超过读书。儒门老祖孔子诲尔谆谆,不厌其烦地谈到这个问题。

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少年时就去鲁国贵族季孙氏家打工,可想而知学历并不高,他的学问主要来源于以人为师、多方求学,而求学的主要方法则是见善而从、见不善而改。

孔子说:“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多听多看,将别人的长处变成自己的优点,功夫自然增长了。

孔子说:“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看见别人做得好的,就马上学习,只怕自己赶不上;看见别人做得不好的,就像看见沸腾的滚汤一样,碰都不敢碰一下。有这样清醒的是非判断,功夫已经很深了。

孔子说:“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担心自己见善而不能从,有过而不能改,到了这种境地,功夫已经很真切了,“为善之心”已经融入灵魂深处,成了基本素养。

相对来说,学习别人的长处比较容易,改正自己的过错比较难。为什么呢?只要人不太傻,就能认识到,“择善而从”可以增进自己的功夫,何乐而不为?反之,无论聪明人还是傻瓜,都不太容易承认自己的过错,更谈不上改过。孔子说:“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犯了错而能自我反省的人,不可能一个都没有,但肯定少之又少,为什么呢?心理学认为,人一旦形成某个“意见”,便倾向于认为它是正确的,并固执地维护它,即使按这个“意见”做错了,要么认为自己没错,要么认为错得有理。还有一种人,文过饰非,试图用言语将错误包装成正确。子夏说:“小人之过也必文。”小人犯了错,一定会百般狡辩,用漂亮的话进行粉饰,有时甚至知法犯法、知错犯错,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儒门做的是“上达功夫”,即站在人性的原点,努力防止道德下滑而变成小人,同时努力向上,由普通人变成君子,由君子变成大人,由大人变成圣人。圣人是最高目标,不一定真的达到,却是学者们引路的明灯。君子是孔子推崇的具有完美德行的人,做功夫做到君子的分上,已经很成功了。

君子有一个基本特点:改过从善。子贡说:“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君子也会犯错,但他对自己的过错从不藏着掖着,像日食、月食一样,有过错人人看得到;一旦他改正了,别人也不会降低对他的评价,反倒更加推崇他。

子贡是孔子的十大弟子之一,做过大官,发过大财,享过大名,当时的名声远超孔子。在做人方面,他也是一个有过即改的人。有一次,他远行去承地,途中看见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以为是个乞丐,便停下车,站在车上问:“从这儿到承地还有多远?”

此人名叫丹绰,是个贤士,见他礼仪不周,默不作答。

子贡说:“人家问你话,你却不回答,是否失礼?”

丹绰掀开身上裹着的破布,说:“对别人心存轻视之意,是否有失厚道?看见别人却不认识,是否有欠聪明?无故轻视侮辱别人,是否有伤道义?”

子贡一听此人出言不凡,顿时心生敬意,马上下车,恭恭敬敬地说:“我确实失礼了!您刚才指出了我三大过失,还可以再告诉我一些吗?”

丹绰说:“这些对你已经足够了,不用再告诉你了。”

此后,子贡对任何人都不再起轻视之心,在路上遇到两人以上,就在车上行礼;遇到五人以上,就下车行礼。

子贡偶尔对人失了一次礼,受到批评,并不狡辩,更不争执,立即承认错误,并且一改到底,从此再也不犯类似的错误,真有“不迁怒,不贰过”的君子之风!

王阳明也有古君子之风,改过从善的精神也很真切。他担任刑部云南司主事期间,有一次,趁工作之便,去游览九华山,访问了许多名人隐士。在化城寺,他结识了实庵和尚,此僧生得仪表堂堂,能诗善画,学识渊博,王阳明一见倾心,当即与实庵结为诗友,并为实庵的画像题词一首:“从来不见光闪闪气象,也不知圆陀陀模样,翠竹黄花,说什么蓬莱方丈,看那九华山地藏王好儿孙,又生个实庵和尚。噫!哪些妙处?丹青莫状。”

九华山还有个道士蔡蓬头,王阳明听说他道行极深,马上来了兴趣,想找他谈仙论道。蔡蓬头对王阳明却不理不睬,好像没看见一样。王阳明并不生气,非常谦虚地请教。蔡蓬头不为所动,只说两个字:“尚未!”然后起身,走到后厅去了。王阳明不甘心,跟在后面,继续追问。蔡蓬头还是说:“尚未!”

王阳明不肯罢休,放下官架子,像个小学生一样,继续请教。蔡蓬头见他有诚心,终于愿意点拨他一下:“你虽以隆重的礼节待我,终究还是一副官相。”说罢,一笑而别。

王阳明听了,不觉一呆,反思自己的心态与言行,虽然表面上礼仪周到、不耻下问,心里终究有个“官”字,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外谦内傲,表里不一,诚意何在?那么他的礼仪,岂不是伪饰功夫?他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心里的障碍顿除,变得平实多了。此后,他待人接物,平易近人,再无“官味”;他认为人人可以为圣,等于承认自己不比任何人高明。

有些过错别人可以看到,有些过错藏在自己心里,高人可以一眼看破,普通人也可能感觉到。所谓改过从善,固然要改那些显而易见的过失,但最重要的是改掉隐藏在内心的过失。能够像王阳明一样,将心里的隐性过失“搜检”出来,一一加以改善,功夫就很“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