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明天是他们的 文 / 黑土伢子 (粉丝群)
勤劳的中华民族从未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一代代的传承就汇成了一道永不停息的河流。诚如香秀的口头禅“跟好人得好教,跟丹工(道士)学狗跳。”一样,孩子们将优良的品德传承了下来。
整个村子六岁以上的孩子都成了不可或缺的帮手,大些的就做农活和家务,小些的就放牛,割猪草,为这个村奔向富裕做出了不可抺灭的贡献。
山坡上、田野里记载了他们难忘的时光。
孩子们在一周内,帮着家人烤烟,照顾水田,抽空就上山砍柴,为冬天的能源作好准备。
男孩砍的柴叫‘杆杆’柴,是除掉枝叶的树枝或灌木,上山不能稍带背柴的工具。女孩力量小些,要求就要低些,砍的柴叫‘丫丫’材,带上“高肩”或背兜上山,随便一拾辍,重量足就行了。
山上的灌木及大树因大炼钢铁时期都被砍光了,遍山是凸出来的巨大的树根,像一个个无法治愈的疤痕,倾诉着苦难。
树木经不起长年累月的修整,都光秃秃地支着几枝,气如游丝般维持着日渐增多的人口的柴禾。
曛光树树枝多,但树油比烤烟油更让人气恼,粘在手上,只有用煤油泡会才可清洗干净,粘上衣服则成了永恒的印记。松树、杉树就成为孩子们的首选,先站在树下数好树枝的数量,估计够一回柴的重量才爬上去。让人遗憾的是,常常在树下看起来枝叶很多很好,爬上去后却仅有细细的几支,似乎理想与现实总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爬树的风险相当大。胖的人或上了十八岁的人上不了那树,这是专属于小孩的权利。爬树时采取的是最原始的办法:先鼓足勇气吐点口沫在小手上,搓上几搓,双手抱紧树杆,待身体的重量全集中在手上时,小腿再紧靠在树上,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两个踝关节呈十字交叉状紧紧扣住,让小腿内侧的小腿骨与树接触。两手就往上升十厘米后又紧紧抱住树杆,双手离开树身时,全身百分之八十的重量就全压在两根小腿骨上。都只套着一层薄薄的衣裤,细嫩的皮肉哪里顶得住皮糙肉厚的松树皮的摩擦,胸口窝、小腿处,手臂上总是红白相间的印记。黑黑的疤痕从未来得及自行褪去伤疤,就被树杆擦去了,痒痛转换成另样的疼痛,又被幸福掩得无影无踪了。一口气爬四五米高的光秃秃的树要耗很大的劲,孩子们总是找一些中途有结巴的树,在那里作短暂的休息后再爬。结巴却早就粉碎了,仅是批着看似坚挺的树皮,在小孩们把它当作救命稻草,努力伸手去抓住它,或者爬上去后踩在上面,它却‘叭’的一声断了。猝不及防的孩子一时疏忽,整个人就顺着树干掉下来,除了伤痕就是沮丧了。要么就是树皮太过松散,孩子们爬到中途时也会因无法着力而叭叭地顺着树杆掉下来。最让人泄气的是,当你在布腰带上插上柴刀,费劲爬上中途或顶端时,不小心柴刀就‘嘣’的一下脱了下来,留给你满脸的痛苦和沮丧。必须得重爬,放弃就等于被嘲笑,要是赌气,伙伴们都是满载而归,自尊心也不容许你空手而归,更不用说父母的询问和责怪了。
也有人为此付出了健康甚至生命的代价。仇千刃家妹从砍柴的树上掉了下来,插在一个树桩上死了;课长大叔的儿子李永华从三十米高的悬崖上摔了下去,幸好被树枝挡住才幸免于难;十大叔家二霞也曾从树上掉下来,当她把树枝砍断时,大风将她与树枝同时吹掉了下来,满大腿插满了树枝,刺得最深的达到了五厘米。孩子们也被吓得惊恐万分,忙围过来看她的伤势。二霞到没事一般,嘴里哼道:“伤到没伤着,把我吓了一跳。”说毕,将那些树枝辟哩啪啦就扯了出来。当扯那根插得最深的木棍时,二霞左手按着木棍边缘,紧咬牙关,右手腾地将木棍扯了出来,伤口处顿时汩汩地冒出了鲜血,对比着苍白的脸上往外冒的豆大的汗珠,一红一白间,让人感受着生与死、勇敢与怯懦的巨大反差。宇翔注视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倒抽着冷气,吓得嘴也合不拢了。二霞瞅了瞅宇翔痛苦的表情后嘻笑道:“真是个书呆子,这点伤算什么?你二姑还没那么娇弱,你以为都像你们学校里那些漂亮女生哟!”说毕,二霞一手按住伤口,用柴刀刨开地面,去掉渣质,抓了把鲜泥土抹在伤口处,血就止住了。伤痛没有影响二霞的心情,稍休息一阵,捆好柴,一拐一拐背着回了家。宇翔见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竟这样勇敢,到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书读多了,成了书呆子了。
凤山村祖辈血液里流淌着的勤劳、勇敢、不屈的品质就这样一代代的传承着,谁也不觉得辛苦,谁也不觉得害怕。有了这种品质,他们就能克服各种困难,面对人生的艰辛。
小孩中最勇敢,爬树爬得最快的是昆仔。别人爬树是先用手使劲,再用脚用劲,就要少受一点伤。昆仔却手、腰、腿同时使力,哗哗几下就爬了上去。只有他挑战那些中途没结巴,高五米以上的树。自然每次都得到长辈们的称赞和孩子们的妒嫉。
他是李永敏的长子,脾气却没他父亲温和,也没他父亲那种智慧。他有的只是一股蛮力和见火就爆的脾气,只要脾气上来,就要吼着持刀杀人,顿时满脸通红,那红色一直延伸到全身,直至与颈上暴露出来的青筋形成强烈的对比。这颜色却成了李永敏的恐惧色,甚至连看到乡镇府的红旗都让他过敏。闹得最凶的一次是昆仔大姐出嫁时,不知什么原因没称他的意,他就当着客人的面提起菜刀追砍李永敏,把一个婚礼搞得乱七八糟。昆仔又听得进道理,香秀见状上前阻止昆仔的身子,劝道:“昆仔,这是你姐的大事,别人来闹你都要管,你自己到闹起来了,别人要笑话你了。”
昆仔对李永敏的苦苦相逼,妻子对李永敏的重重重压,常让李永**觉生不如死,丧失了生的欲望。他在外是受人畏惧的大队长和税收工作人员,在家里则沦落为一个比狗还不如的动物,被迫在荣光与屈辱之间煎熬着。他实在弄不明白尊严与屈辱之间怎么会横隔着这么大的差距,就像一个人刚在天堂享受到了无比的权力,还没来得及品偿滋味时就降落到了地狱。这种落差让他痛不欲生,而他又无力抗拒昆仔充满杀气的暴力,这次更是被昆仔持刀追到了墙角龟缩成一团,双手抱着头,两腿瑟瑟发抖,要不是村民们奋力阻止,他真怕要被昆仔一刀捅了。李永敏剩下了唯一的武器,向村民们哭诉了一通:“小时他是独儿,就没有好好教育,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越大越管不住了,现在还要提刀杀他老子。造孽啊!”见村民们无关痛痒地劝说和似有似无的嘲笑,他觉得再没有生活下去的意义,就在堂屋的大梁上搭了根白布,站在板凳上,将颈子挂了上去,就在他奋力蹬去板凳时,他害怕了,大声呼叫着女儿。在他女儿及邻居们闻声赶来时,他已被白布勒得红一扛白一扛的,差点没背过气去。“死是须要勇气的!”李永敏自 杀未遂后,常常责骂自己的怯懦。有了此番经历后,他就是寻着去死,别人也当着笑谈了,不用担心真的就能死成。
(二)
且说众小孩又聚在一起,商量今日又到何处砍柴,这是小伙伴们每天必须讨论的问题。他们的讨论过程,也就是找一个比较平整的地方坐下或躺着,各人谈一下自己的看法,时间充裕的话也谈些其他的事再进入主题,如昆仔就说些他姑妈在省城如何有钱,给他们带回多少苹果香蕉之类的水果,那苹果是如何的甜,水是如何的多,比所有的果子要好吃很多倍。老三就说些他哥带回来包着肉的月饼和一些叫不出名的好吃的东西,比‘红帽子粑’还好吃。小伙伴们没见过苹果,也没吃过月饼,更没看到过火车,往往被他们的谈话带入另一个世界。
从家门出发到这段时间,成了宇翔的表演时刻,当伙伴们家长里短的故事听多后,宇翔将他们带入了另一个世界。他的泛读给了他滔滔不绝的故事:怎样才能当好将帅、怎样排兵布阵、韩信筑台拜将、孙武军令如山、攻打一字长蛇阵的头或尾,另一头转过来,形成二龙出水阵。中间向前,形成天地三才阵。……按九宫排列,每格兵将穿插,逐渐如同一体,即九字连环阵。最后变成十面埋伏阵。十阵变化无穷,难以抵挡……
而最让他迷恋的诸葛亮的九宫八卦阵常让伙伴们迷上了他的讲述:“奇门遁甲中,八卦甲子,神机鬼藏。九宫八卦阵中,甲、乙、丙、丁等含有特定的意义:甲为首长,为元帅,经常隐蔽在幕后,所以叫遁甲。乙、丙、丁是领导身边最得力的三个助手,或三支奇兵能够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乙为文官;丙为武官;丁负责后勤保障供应。至于甲为主帅,为阳木,最怕庚金克杀;乙为阴木,好比甲木的妹妹,乙庚相合,甲将乙妹嫁给庚金为妻,这样甲木就解除了威胁;丙为阳火,木生火,能克杀庚金,保护甲木之父;丁为阴火,她好比甲木的女儿,也能克伤庚金,保护甲木之父等等对于他来说,要理解起来太难了。恰好凤城专区就有仿造的九宫八卦阵,用一排排竹栅建成,中间是将台,假期时,他随永鹏去玩了一趟,好进不好出,很多成年人进阵后也要揣摸半响才能出阵。有了此番经历后,他的讲述更加精彩了。
他将记下来的内容含糊不清地向同伴讲解道:九宫八封阵就是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布的阵,破阵时要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再从正北“开门”杀入,方可破此阵,稍错一步,就会像在迷洞里走不出来。伙伴们哪能知道这些深奥的知识,都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们也不在乎那些术语,只要能听懂大致意思就可以了。尽管他只是纯粹的记忆性的讲述,但常常是逗得十多个小孩围地一圈听这些闻所未闻的故事。
平日里,每到一个地方他总要像那些将军们一样,仔细观察地形,总结出哪里可用于伏击,哪里可作退路。为了实现他的将军梦,他常常组织身临其景的战斗,先是演绎冷兵器时代的激战,给每个小孩讲解了书本上的兵器制作图案,再用木材削成各自喜爱的武器。昆仔喜用长矛,宇翔给他定制了张飞的丈八长矛,矛尖是弯弯曲曲的形状;老四喜大刀,他就按关云长的大刀给他指点制作要点;志娃喜欢铜锤,就给他设定了岳云的八角锤……而他自己不是模仿赵云的长枪,就是按吕布的武器制作出方天画戟…之后,又常在后面黄土坡里甘当处于由下往上冲的“共军”,奋不顾身地带着部队迎着“敌军”如雨点般射向他身体的泥巴团冲上去擒住“敌人”。自然,不是眼被砸肿了,就是额上出血了。“敌人”总是安慰道:“宇翔,你额上出血了。”宇翔抹了抹额后说道:“想当将军哪有不出血的道理。”有了这股精神,“敌人”总是守不住防线,胡乱扔几个软泥就散了。
确定地点砍柴的具体地方分歧较大,往往老三、老四、昆仔是一个思路,宇翔,志娃,祥娃是一个思路,运吉则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老四是那几个中有主见的,宇翔是这边几个有主见的,常常闹得不欢而散。昆仔是老四的忠实拥护者,志娃是宇翔的忠实拥护者,就各走各的。最后小伙伴们又都聚在一起了,就像万有引力改变着整个宇宙进程一样,他们之间的引力比斥力要大得多,缺少了谁都像少了半片天空。
今天,大家对砍柴的地方没有争议,一是现在还早,二是今天下着小雨。地点就是章家湾--去偷柴。
到开放着的山林里去砍柴实在是太辛苦,不知要划出多少个血痕,要擦掉多少块肉皮才能得到那一捆柴。章家弯是章家院子每户人家都保持得很好的一大片山林,被政府列入了强制封山育林的林地,与凤山村的林地接壤,岭上是凤山村的,岭下是章家的。由于先前稍大些的孩子们将靠近凤山村林子的树都修得差不多了,现在必须要顺着山路先下去二百米左右的距离才能找着好柴。
这个念头在这伙小孩子心中已憋了好久,以前听李宇益等人大肆吹嘘他们偷柴遇到的各种惊险的经历时,他们只有羡慕的份。现在,最小的志娃都满了十四岁,每人都感到有了一股用不完的劲,早就跃跃欲试了。
大伙就在岭上选了柴好,出了意外又可逃跑的入口。由于是第一次,难免做贼心虚,就猫着腰,顺着烤烟地潜入章家的山林。宇翔没有急着下去,停下来用柴刀背狠狠敲了敲树,吓得众小孩惊慌失措。昆仔压低声音责怪道:“敲什么敲,要是人上来了什么办?”宇翔自有考虑,现在敲一下树还可以判断下面是否有人,要是等会爬上了树,章家有人上来时跑都跑不了。众小孩子小心翼翼地在荆棘中穿梭,像无意间走进了一个藏宝洞一样,都咽着唾液,闪着绿光寻着柴源。对于爬惯了光秃秃的松树的他们来说,像极了乞丐进入了皇宫,遍地均是柴。只需要爬一至两米!瞬间,众小孩攀着树枝就跃上了树顶,掏出柴刀砍了起来。砍柴的细节是研究过的,需砍一刀停一会,观察周围的情况,刀声也不能太集中,砍树枝时只用两刀,斜着下去,第二刀下去时就用力扳到树枝。如谁的声音过大,其他伙伴就压低声音提醒道:“小声点!”每砍断一枝就在树上将多余的枝叶去掉,用力扔向离山岭近一些的地方。二十分钟后,众人都砍好了,哗哗地从树上滑下来,将柴整理好,用早已准备好的缠在腰上的竹条捆结实,扛上肩头就往岭上爬。速度慢些的小孩就慌了,只得捡了部分跟着上路了。第一次‘偷柴’运气好,没人上来,孩子们还是不敢大意,慌不择路地沿着荆棘丛生的笔直小道爬去。只要翻过这个岭,扛到本村的地界,就算章家人来捉住,这柴他们也拿不走,小孩们会使出祖宗曾经耍赖的招数:这些柴是我们捡的,捡的就是买的,买的就是自己的。
终于翻过了那道岭,众小孩还是不敢停留,又接着扛了两百米的距离,才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众人放下柴时,都会心地笑了。他们第一次作案就如此熟练,如此胆大心细,如此成功,除了心里担惊受怕外,力就省好多了,就是从坡下两百米的笔直的山路扛着柴上岭,也比爬光秃秃的树强。细雨将众小孩的头发铺满了一层珍珠,众小孩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才感觉手心和背上的冷汗也浸了出来,两种汗水竟出现了相反的感觉,跑出来的汗是热的,吓出来的汗是冰冷的。众小孩就在树下躺了下来,分享这来之不易的成果,享受着洗钱成功的犯罪分子的愉悦。
运吉最富想象力,躺在地上自言自语道:“还是泽茗叔们好,他们读书读到合岗县城去了,就不用砍柴了。”
宇翔接话道:“他们将来可能比我们更辛苦,到城里工作,要自己买房子,自己娶媳妇,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也够累的。”
“颜菲菲在比赛中唱的《小城故事》都成了我们的必学歌曲了,同学们叫老师教歌就教这首。”
“真的?”
“你知道的,我们在小学就算老大哥了,老师不愿教,我们就带头吼了起来。”运吉接着道,“我看你们经常在一起,好羡慕啊!那天她对我笑了一下,我现在都在回味呢!”
“大家都是同时读书的,对你笑一下有什么好奇的。”宇翔僵硬地回道。
“我看你有些护短了,谁不知道你们关系好?我就是想与她一道都没机会呢!哥们,好好学习,争取将她娶到凤山村来。哈哈哈…”
志娃也打趣道:“宇翔哟,从现在起就将别人当作私产了,我们就是品评一下颜菲菲的容貌都会遭到他的打击报复,你们说,他是不是有些自私?”
“我只是觉得在背后讲别人不地道而已。”宇翔言不由衷地说。
“哼,明显说假话了。端午时你提了几个新糯米粽子到学校去,我问你给谁,你说给老师的。可是我明明看到你递给颜菲菲了。”志娃接着抖露道,“还有,你为了颜菲菲与洪仔打了一架,谁人不知?…”
宇翔面对这个好伙伴,知道瞒不过他,也就缄口不言,傻傻地笑着。
伙伴们全到齐了,整理好自己的成果后整装出发,在必经之路‘丫口’处玩起了纸牌。纸牌是随身带着的,早揉得不像样了。没有赌注,就记账。以前是打‘五分五分’,现在赌注变成了五分五角。输得最多的竟然达到了五十多元。反正没钱开,谁也开不起这么多钱,就笑着罢了。
他们从此就有了吹嘘的资本,再不会被那些年长的大孩子小瞧了,也从此成了下一批小孩和女孩的偶像。再没谁会说他们是毛头小子了。
或许,明天是属于他们的。
小孩们胆子越来越大,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常常天未亮就结伙上山,直到将柴扛到了山顶,天边才泛起了鱼肚白。章家自然防范起来。这次,众人刚把树枝砍下来就有人追了上来,都吓得六神无主,拿着柴刀就往岭上跑,像极了玉米地里的兔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昆仔跑了几步后回头一看,那人还站在离他两百米的距离处站着喘气,又折回抱了四五棵树枝往岭上跑去,就是扛着柴,那人也追不上他,墩实着呢!追赶的大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吼着:“站住、站住,看你往哪里跑!”
章家人就派专人看守山林,强取是不行了。恰好宇翔班里有个叫章华的同学是章家的,章华也知道宇翔常去偷柴,就聊起了这事。章华就对宇翔说:“我们那片林子就不要去偷了。”宇翔给小伙伴们讲了这事,就都不去了。章华见宇翔够朋友,就主动提供章家的信息:哪家今天有事外出,哪家要办事不会上山。这些信息无疑是重大的军事情报。从此,这种有的放矢的行为到省了不少心。
章华享受到的好处就是他家从此不用人看他家的林子了。
(三)
每个孩子对自己砍柴的工具都倍加爱护,“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小孩们从实践中验证了古人的哲理。宇翔那把刀重量合适,刀口的硬度和韧性恰到好处,刀的顶端的钩子恰像鹰的上嘴,以前永鹏就常用它去砍柴,使用起来特别顺手。这把刀陪着宇翔东征西战多年,早就人刀合一了,甚至已深深地镕入了他的血液,就像战士之于枪、文人之于笔,都是金不换的宝贝。直到劳动不再是他的第一要务时,它才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当他记着他的老伙伴时,香秀说:“那把刀家里找不着了,不知是掉了还是被别人拿走了。”宇翔带着回忆寻找了好多年后,才在昆仔家看到了同样的一把刀,从刀的形状到刀的使用年限,宇翔还是一下子就看出这是他的那把刀。但这时刀对他完全失去了使用价值,仅是头脑中刻下的无法抹掉的一种患难与共的情感了。当他注视着这把刀时,昆仔就扯着其他的话语,有意无意地遮着。宇翔也没点明,心里还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宝刀赠英雄’嘛!这把刀在昆仔手中,会发挥它更大的作用。
老三和老四就常为他们家里那把最好的刀争吵。
老三是村里的活宝,谁都可对他开玩笑,是“老少活三班”的典型,尤其是永字辈的嫂子们,见与他开玩笑不生气,打闹时就几人拉住他的手脚按在地上,然后扯开衣襟,掏出丰腴的奶 子往他嘴里挤奶水,一道道乳 白色的奶 痕常逗得全村老小笑弯了腰。他也有太多值得提及的地方,有一次,他上山砍柴时睡觉去了,到中午时就空手回家,怕家人责怪,就在他家的后阳沟将以往的柴扛起,装成很疲惫的样子,用力地撞在石头上,巨大的响声逗得他娘满心高兴。吃饭时,老四问他的柴在什么地方,老三说不出个所以然,吱吱唔唔露了馅。他在这伙小孩子中年纪最大,力气也最大,但总是砍不着柴。同时,他的柴的样子也最大,看得人们都不敢去试他的柴的重量。老四又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原来,他的柴“马屎汤圆外面光”,仅外面几根好柴,中间悬空或是些小木棍。事实上,他的柴的重量是最轻的。就是被众人识破真相,他仍乐此不疲,好像这样做能给他极大的满足。老三的这些小聪明也用到了学习上,他考试时总是数学零分,语文8分,他就在数学成绩上添上个7呀8的,最少也是6,就变成高分了。语文成绩也一样,随便加个数字就行了。第一次,慈祥的祥爷乐开了脸,还以为老三是天才,不学习都能考高分。没想到,被他二哥泽茗识破了。
到远方砍柴是小孩们每个假期的必修课,天未亮起来炒些油炒饭,放上盐后就成了一顿美食,再稍带些麻糖作午饭,拿上最称手的柴刀就出发了。
神仙洞、白岩洞、麻王洞,每一处名胜均逃不脱他们的视野,十多人开着玩笑,畅想着人生。这次,运吉与志娃童心大发,将麻糖喂给了正吃草的黄牛。黄牛却没咀嚼的能力,嘴腔被糊了满满的一层,连口都张不开了,吓得众小孩用树叶、泥土不断给它清理着。
劳动是辛苦的,寻找柴源、穿进荆棘丛生的刺笼里寻找捆柴的刺藤、扛着超过身体重量的柴禾下山,每一步都艰辛难忍。尤其在扛着柴快到家门口时,都累得精疲力竭了。冬季好对付,仅仅是气温低,稍稍动几下就能缓解矛盾。暑假的酷热却常将他们折磨得饥渴难当,而被马尾草划破了的皮肤经不起太阳与汗水的折磨,让抽干了水气的身子变得焦躁不安。
小孩子们辛苦的劳作后,最优厚的奖偿就是一头扎进凤山河,让青青的河水洗净身上的疲倦和汗水,然后
躺在岸边注视着白云在水中的倒影,倾听孱孱细语流过的水声,任凭柔和的晚风轻轻吹拂着脸庞。
凤坝镇所有有柴的地方均成为了他们的目标:八里远的归化村的深山老林,九里远的马家家林,十二里远的黄泥洞原始森林,每一块土地都留下他们欢快的笑声和辛勤的汗水。被磨得光滑如玉的石块记录着他们快速地穿梭在山路间的身影和纵情的吆喝。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每家后阳沟都矗立着一排排整齐的好柴,让母亲做出了最好的‘红帽子粑’、最好的米粉。老人们常说:“他们是前后几代人做得最出色的。”
正是:“谁言汗酸苦?未解其中味;皮肉本外生,何及滋味深!少年励其志,终老享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