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汗水的结晶 文 / 黑土伢子 (粉丝群)
(一)
时针已指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第一个年头,凤山村家家户户忙种上了烤烟,到处在筑土砖、搭烟棚,栽烟苗。掀起了第一次土地承包后的又一轮**。烟种也从NC-82变为了K-326。
李永鹏和香秀决定扩大面积,将后面山上所有的土全种上烤烟,沙溪坡上的土就种包谷。这一年,香秀家种了二千五百株,烤烟大户祥爷家种了五千株,靠务农为主要工作的幸福种了五千株,永孝家种四千株,李永敏家因赖氏不得力,只靠自己和几个孩子,就种了三千株,李永思家种四千株,李永才兄弟三人由于地不多,就每家种了一千株左右。其他户的也多少都种上了。村民们就想打一场经济翻身账,不但要吃得饱,还要穿得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发家致富的**犹如夏季的热浪,一阵阵燃烧着纯朴的心灵,寂静清幽的山谷里,春意昂然的向阳坡无不撒满了人群。上山砍柴的小孩,吆喝着牛羊的儿童,背着烟苗的成人穿梭在羊肠小道上,让黄土地又增加了无尽的欢乐。村民们常说,要是乡里能有一个工厂或其他产业,日子就好过了。有力没处使啊!
集体劳动时的情形又浮现在众人眼前,虽说不用唱歌挣工分了,但追求快乐的愿望却是恒久的。课长大叔的山歌有了施展的空间和时间。窝窝凼那块大土里,又传来了他高亢婉转的歌声:
“妹是深山林里凤,哥是大海水中龙。凤在深山龙在海,龙凤哪时才相逢。”
自然,幸福、妹娃是经不起**的,先是嗬嗬海呀地和着,觉着不过瘾,也扯开嗓子开唱了:
“黄瓜喱开花起蓬蓬哎,茄子喱开花就起灯嘞笼,桃子哩开花二三月哟,好看还是吆映山红嘞。呀吆嗬喂,哟哟嗬喂,好看还是映山红嘞。”
课长大叔见旁人对上了口,就坐了下来,掏出旱烟叭嗒着,边和道:“对门对户对条街,十朵梅花九朵开。心想摘朵梅花戴,又怕娇妹门不开。”
他老伴弯腰也笑了起来,直笑着:“老不死的,还唱这些歌!”
“人老了就不唱歌了。依我看,越老越要唱嘞。”
娃娃做活不在行,唱山歌却是把好手,也对了起来:“清早起来去放牛,一根田坎放出头。牛不抬头吃嫩草,妹不抬头听风流。”
闲着无事的牧童与砍柴的小孩子听不懂歌词,但能感受到那种愉悦的情绪,就围在课长大叔家土旁听着这些婉转的曲谱。
课长大叔也来了兴致,在孙子辈小孩的力劝下,哼起了《祝英调》:
“三月桃花开,闲言两丢开;
听我《祝英台》,山伯访友来。
一到祝家庄,急忙换衣裳,
龙行虎步上高堂,要会祝九郎。
人心来答话,九郎未在家,
你会九郎什么事,进屋喝杯茶。
我叫梁山伯,与他把义结,
尼山攻书三年整,分别才几月。
人心听此情,两脚飞如云,
进房说与姑娘听,门外来书生。
……
英台祭了坟,急忙回家门,
一步跨进绣房内,两眼泪涟涟。
要知马家来接人,又唱下半本。
……
”
……
香秀家也搭了一个烤棚,可容纳三千颗烟叶,李永才家兄弟三人搭一个,有时就容不下,也拿到香秀家来。幸福与永孝分开,自建了一个。李永敏、许维静与李永思家还是一伙,但大家产量都增加了,烟棚就容不下,也都得到香秀的大力支持。祥爷家独搭一个烟棚,永禄家和十大叔家搭棚,其他小户就搭在别人棚里。
由于每家都种上了烤烟,劳动量就比以前大了好多。村里的小孩全被赶到了田野里。先前自家忙不过来时还可找人帮忙,现在每家都忙,只有靠自家的人了。每个星期天,全家大小就背着烟苗、锄头、中午饭上山垒埂栽烟。而烤烟大户祥爷家,或者缺少劳动力的志娃家,孩子们更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帮手,中午刚放学回家,书包一放,就得先背一包尿素或灰送到窝窝宕去,再回来吃饭上学。
香秀家活更多,她一人要做的活甚至超过别人几个的量,更需要帮手,但能让孩子们耽误学习时间帮自己么?这是个不可饶恕的行为!或者说是舍本逐末的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活路总得做才行啊,怎么办呢?
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计划好时间,早上做什么,下午做什么,然后起得早些,归家晚些。或者,赶在季节的前面,当别人还在锄地时,就谋划好下一项工作,要么就是集中精力做完重要的事,抽空完成担粪淋庄稼等小事。这样,即使是一个人,提前几天总能将活路超前完成。何况,下午和周末有小几个帮衬着呢!
由于劳动力不一样,每家种烟用的底肥就有所不同。家里有男人做活的就担水粪到后山顶端一千多米远的窝窝宕的土里,幸福起得早,能担四到五挑,永孝、祥爷等能担三挑。
翻越凤山的羊肠小道,犹如华山一条路,除去林木的遮掩,每处都是峭壁悬涯。敢于担粪上山的都是铁骨铮铮的汉,扛着八十斤的水粪由山底到山顶,先是一条笔直的布满了沙石的瘦骨嶙峋的小道,到了喘气时,就沿着Z字拐的地形缓缓爬升,忽而转向,似乎有了些稍平整地带,又变为狭窄的大直角,必须将身子与粪桶调整一至,与路呈三点合一状方能通行。稍稍的不慎,木桶就会滑出扁担,滚下山去,伴随着铿锵激昂的声音而跌得粉身碎骨。一出门就是山路,根本找不到让粪桶停下来的地方,担粪的人从粪桶上肩就必须一肩担到目的地,中途就左肩换右肩,右肩换左肩轮换着。幸福的是一百斤,他常说挑小桶是一回,大桶也是一回,咬咬牙就过去了。集体时人们就是这样担的,一人一上午就是一担,现在是自己做自己的了,‘偷精躲懒’没意义,不是为了挣那没用的工分了。黝黑粗壮的汉子们抹着汗水,一肩扛着到了一千米远的岗上时,鼻孔、嘴巴就大大地张开,身子骨也缩成一团的时候,便也跨上了山顶,卷着旱烟猛吸几口,略略小憩之后,再拖着疲惫的筋骨,去领略凤山的冷峻和鸟韵,体验苍凉与悲壮去了。
这条小道是他们追求幸福的所在,也是释放他们豪气干云的场所。
女人们自然没胆量尝试。因此,家里的男人们做其他事的主妇们就不能采用这个办法,就效仿起香秀的办法,只背灰和化学肥料。由于香秀实践了一季有经验,就都纷纷问香秀,要多少肥料,要多少灰。香秀都据实回答。去年李永鹏不支持种烟,底肥只能用普钙,效果自然要差些,今年改用尿素作底肥,香秀信心更足了。为了弥补灰的水分不足的缺点,香秀改进了灰的成分,就是在灰中倒些小便和着。小便是天然的肥料,比尿素更好,但量不多。村民们的猪圈都比较方便,出门就是厕所,全家的小便就入了粪池。香秀家由于地基不够,新房子就没另起猪圈,就在房子的右侧放了几个临时的便桶,用几根木料搭个小棚子,再遮上布,成了一个临时厕所。她就将这些小便倒在灰上,增加一层灰,就倒上小便和着。这种灰,既弥补了干灰没水分的缺点,又增加了灰的营养成分,丢在土里,可不比那些用水粪作底肥的差多少,由于灰的保湿作用和持久性,甚至比那些水粪更好。自然,香秀的烟苗长出来后绿油油的,根茎粗壮结实。一些妇女就问她的灰为什么看起来又湿又润,效果又那么好,香秀就哈哈大笑起来,说如何如何做的。这事传开后,全村的小便就全进入便桶了,谁也舍不得这样好的天然肥料进入粪池。一年后,全村就没人担水粪了,那真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效果还没小便和着灰的肥料好。这项改进,倒也解放了全村那些辛苦的男人了。不仅是栽烟,就是以后到土里种红苕、土豆也全用上了这种灰。全乡的农户也跟着凤山村村民学了起来,农民们不知少流了多少汗水。
当然,这个办法只适用于作底肥,烟苗的生长期是一年中较热的时候,水成为烟苗成长阶段不可逾越的条件。天旱的时候,河水都断了,山上的烟苗就真让人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首先要照顾稻谷啊,那才是生存之本。烟叶只是经济作物,只能换来钱,粮食都没了,拿钱有什么用?作为农民还要上街买米,别人轻轻地一瞥你弯腰背着买回来的粮食时,会让你比偷东西时被捉住还让人难受。
天气持续地旱着,明晃晃的太阳发出了强烈的白织光,像电焊光一样闪射出白茫茫的一片。整个原野都褪了色,除了白,什么也看不见了。地里仅有的一点潮气也毫不留情地被掠夺走了,而湛蓝的天空仍旧看不见一丝能够带来些瑞气的白云。田野里到处都是裂开的缝和皴开的皮,土里的泥块变成了矿石般模样,坚硬如铁。孩子们很是体谅烟苗的痛苦,纷纷解开裤带洒上一泡滚烫的尿。干泥土就发出“扑哧”的响声,和着尿液溅起阵阵白白的泥尘。肥水不流外人田呢!小孩们上山时总是憋着,总要将那一泡珍贵的尿洒在自家地里。
村民们的心一天天变得脆弱不堪,像油尽灯枯的桐油灯一样,一阵微风就灭了。
幸福祥爷父子二人(义父子)就是在太阳直射的中午也要挑点粪上山去喂给那些干涸的烟苗。全村只有二人能做到,全乡也只有二人能做到。“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的谚语已镕入他们的血液,再不可能根除。常人这时是门都不敢出的,白晃晃让人睁不开眼的光线,被高温烤得伸出长长的舌头喘着粗气的狗们,芭蕉叶迅速往回卷的惊恐都让人望而生畏。二人却习以为常,穿上红背心,搭一条用冷水浸湿的毛巾和一壶龙洞水出发了。中途站立休息时就打开水壶润润喉咙,用湿毛巾擦擦汗。毛巾上的水早已蒸发了,和着浑身的汗,发出一股酸酸的味,呈现出一片片晶莹雪白的汗渍。但它至少可以擦掉眼帘上淌着的汗水,不至于遮住视线。最天干的时候,好多烟叶都被晒死了,二人的烟叶却是全村长得最好的,烤出的烟叶的颜色也是全乡最鲜艳的。
祥爷以这种方式托起了六个儿子的成长,并培养了一个工作人员和一个高中生,这些成就足让他鄙视世间所有的痛苦和折磨,他的喜悦就藏在每一块折皱的黝黑的皴皮里。幸福则用力量与李永鹏几人进行着接力赛,做生意没有走上道,但凭这身劳力挣的钱足以与他们抗衡。
烤烟也是靠天吃饭的经济作物,天干了长不大或被洒死;雨水太多了又只长个子不找季节,等它的底部的叶子泛黄可烤时,早成了秋叶,就是世界上最高明的烤烟师也无法让它变黄。而收购站也停止了收购,青幽幽的烟叶就留给你欲哭无泪的沮丧,一青一黄就剥离着身心,让人领悟着成功与失败的巨大反差。
(二)
今年算得上丰年,好像上天有意给这些勤劳的人们开了绿灯。大平,窝窝宕所有的烟叶差不多一齐黄了。那满山金橙橙的底部叶子褪去茸毛后光滑如玉、凸凹有致,主脉、侧脉悄悄地抹上了粉黄色的指甲油,卷着的黄色的叶尖、叶缘俏皮地勾着头,微风过后,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偶尔向你抛来一个媚眼,让你喜不胜收,忘乎所以,恨不得立即将她揽入怀中。
今天是星期天,是劳动力最多的时候,全村人像开了会似的约定上山采摘今年的第一棚烟叶。
香秀昨晚就对几个孩子安排好了工作:“明天你爹要赶场,我们几娘母早上去把烟叶采了。明早起早点,趁还有露水,又没太阳,先把窝窝宕的烟叶采好。小兰先背回来煮饭,吉飞、小虹和我再采大平和虎界的烟叶。李顺放牛,回来时到大平背一背回来。第一棚估计不多,一趟就行了。”
母子四人天刚亮就起床,找好稻草、背兜和绳子出发了。到了大平的丫口处,才见村民们才成群结队地出发,约有四五十人,熙熙攘攘,像极了集体时出工的场面。母子四人刚转过身,就见幸福担着烟叶汗涔涔地笑着下坡来了,边向几人打着招呼:“吉飞早呀!”“幸福二叔你这样早啊?”“我是天还没亮就上山的,到了窝窝宕天一亮就开始采咯!”确实,他家两个姑娘都还小,就两个劳力,种五千株烟要付出别人两倍甚至三倍的精力才赶得上趟。五千株,就算一株采的叶只有二两,也有一千斤。一回挑一百八十斤,他也要来回好几趟。
窝窝宕的叶子黄得正好,香秀就吩咐孩子们在腰上围上塑料薄膜,预防露水打湿衣服,趁烟叶上还有些露水,烟油不粘手,赶快采摘。一边嘱咐道:“烟叶的成色基本要采成一至,采叶子时要从叶子的根部采起,不要拦腰折断,这样烤出的烟叶的重量才会增加,也不会损坏烟叶。”采了一会后,估计小兰能背的烟叶足了,就安排小兰先背回去,做好猪食,蒸好饭,将绑烟叶要用的棕叶子结好挽成团,取出背兜里的烟叶分散,将空背兜交给李顺背到大平等等。十岁的小兰回答着走了。这时,村民们也都慢慢到了,就分别打着招呼,各自采摘起来。
上面一块土还没采完,太阳就出来了,先前是露水打湿衣服,现在到没了这个顾虑,但黑漆漆的烟油将手指全粘在一起,每次采叶子时只得用力分开手指,可刚分开,手指又粘上了,只有粘些土在手上,褪去烟油后再工作。身上痒可不能去挠,烟油会趁机糊得浑身不自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全身上下均粘满了油,衣袖 、手掌、衣服只要碰着就会粘在一起,就像昆虫粘上蜂蜜一样,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法挣脱。抽烟的男人更难受,手指根本无法伸进口袋里,更无法将烟点燃,就只有忍着,烟叶采完后再美美地吸上几口。幸福、永孝、祥爷这些大户不可能一早上就采完,对于他们来说,单是采叶也要一天,甚至两天。每到中午和下午,采叶不但要面对毒辣的太阳,更得接受可恶的烟油的折磨。采烟叶虽然较苦,但在所有农活中又算单一的,比上树砍柴、担粪等工作要文雅得多,家长们为了照顾读书的孩子,往往将剩余的工作分配给他们,因此,宇良、泽茗常一人在窝窝宕弯着腰辛勤地劳动着。学子们本要讲究些,但生活让他们没时间去装扮自己。还指望着多收成几个呢,不然,学费就没着落了。当黑黑的烟油将头发粘成一股股的再没有潇洒飘逸的风度时,泽茗与宇良依旧堆满了笑容。
香秀家窝窝宕有2000株烟,第一棚时烟叶小,大多是废叶,就可采三百斤左右,小兰背走五十斤后,剩下的二百五十斤母子三人还不够重量,就摘些成熟的南瓜背走。
这时节,正砬上西红柿和南瓜成熟,太阳出来后,渴了的人们就擦干手上的泥和烟油,摘下又红又甜的西红柿去皮后一口嚼下去,混合着那烟油味,美极了!有的人家在烟土中间种了几笼黄瓜,期待收成几个,但总躲不过小孩们贼似的眼睛。村民们也不在乎,不就多播撒几颗种子么?
下一程序是绑烟叶。开始时都是两人合作,一人绑烟叶,一人递烟叶。先在两米长的竹竿的一端预留出二十厘米的距离,用棕叶子系个活套,然后像梳辫子一样左边绑两片,右边绑两片,依次循环。烟叶绑太紧后烤出来烟叶呈黑色;也不能太松,烟叶会掉下来,引起火灾。小虹见两人合作耽误时间,就提出自己绑自己的。慢是慢了点,但当她帮完两竿时,这边合作的两人往往第三竿才开始。兄妹四人就分了堆,各绑各的。香秀没孩子们快,干脆退出竞争,忙其他事去了。因单绑省时,也逐渐成了绑烟的操作程序。
接下来烤烟就是李永鹏的工作,没人可代替。这一年,每家都出了一个烤烟师,都由读书娃或闲着的人兼职。
烟叶烤好后,先在木板上铺上稻草,将烟叶打成捆放在木板上,盖上毯子保温,等烟叶温度降下来,一两天后将成品烟按烟叶收购站的要求分成六种成色绑在一起。特等烟太少,最棒的烤烟专业户一年也就一两斤,一般小户则可遇不可求。一级、六级量均少,三级居多。废叶则扔在粪池里作原料。
(三)
香秀瞅着黄灿灿的成品烟叶,底气又增加了几分,大部分都能达到三级标准,照此情形,今年全家的零用就有着落了。
谁都知道,半年的辛劳就在烟的等级上,每一等级与下一等级间一斤相差好几元。烟民们没有定等级的权利,像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一样,期待屠夫们动手前轻一些。烟草收购站正式工作人员不做这种又累人,又呛人的事,就临时聘请些沾亲带故的亲友代办。这些临时工的一念之差就决定着烟民们的收入,左边是三级,右边是四级,每一次决定都折磨着烟民们卑微的笑容。自然,熟人就先给你定级、上秤,可凭三级的给你评二级,人不熟的就压低你的等级,让你从早上排到下午还没轮着你。坡上和沟里住的人则成了冤大头,这地面没你的熟人,你就该倒霉。一些胆大的青年就与工作人员吵闹,甚至拳脚相向。李永敏是名人,手握收税和调解矛盾的权力,他的女儿或儿子背烟去都能得到照顾,常羡慕得众人瞪红了眼。李永鹏二妹兰凤的小叔子是工作人员,照顾一下没问题,至少不会刁难。
由于地区的差异性,各个乡镇的产量、质量就大不相同。凤坝乡的土质适合种烟,人们又勤劳,每年烟草站的任务都能超额完成,对待烟民就冷漠得近于严酷。因独家收购,就有很大的利润操作空间。刚开始烟民没意识到,被宰的除了满腔怨恨外,发下牢骚就过去了。玉信报房的师傅程祥会看了永鹏背去的烟定的等级后,大为诧异,说你们这三级烟叶要是在我们那里肯定能评到二级。永鹏对烤烟只当作副业,即或多几百元也无心思计较,就没放在心上。此事传开后,幸福、祥爷等大户却不愿意了,就抱着试试的态度背到洋溪乡收购站去了。果然,洋溪乡的收购站不但热情,等级明显要高得多,并鼓励他们再背来,有多少收多少。往返八十里路虽累,但凌晨三时出发,卖掉烟,不超过一天时间,却可以多出几十上百元的收入来。这个利润,可比过去到丰坝挑蛋容易多了。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不胫而走,先是凤山村有空闲时间的烟民结伴同往,继而全乡的烟民都效仿起来。每到凌晨,鸡鸣狗叫声吠声四起,一定是烟民们结队出发了。远远望去,公路上长长的队伍犹如一条滚动的巨龙,忽明忽现的电筒光像极了它闪烁着的眼神。
小户的烟民就干着急,单独去一趟没利润可言,不去又白白吃亏。
胡进江、李永才、李永灵等人瞅准时机,掌握了烟民们的心里后,每日到村寨去收购烟叶,并在街上屯积了大量的烟叶。
收购站发现后,立即呈报政府报采取了控制措施:禁止烟叶外卖,违者没收,罚款、行政拘留。
但是,控制得越严,烟叶外卖现象却越发不可收拾。某个烟民被抓获了,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别人避免犯同样错误的经验。
李永灵与李永财收购一段时间后,总觉得没底,就动员李永鹏一道。
李永鹏分析了眼下的形势后,说:“现在政府控制这样严,被抓住怕是不好办。”
“依得王法打死人,什么都依理依法的哪能赚到钱。”二人笑着劝道。
李永鹏回家与香秀谈了二人的意见,香秀回道:“政府的政策虽不妥,但眼下打得正严,还是不参与为好,就怕被抓了典型。”
李永鹏也就没参与二人的收购行为。
李永才与李永灵几场下来就赚了几千元,凭着机灵劲就赚了别人整年的收入。
政府自然作急,但那只是工作上的事,只要不侵害到工作人员个人的利益,谁都不想开罪别人。都在一个地方生存,事做过火了,当心民愤极大。
凤山村村民对李永才、李永灵也不怀好意起来。李永强与幸福二人觉得李永才、李永灵越惬意,他们就越失落。二人在村口遇着了,简单打也招呼后就对此事议论起来。
李永强冷酷着脸道:“你辛苦一年还当不住别人几天的收入,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幸福与李永强最大的区别是平时总是洋溢着笑脸,听了李永强的话后,顿时沉了下来:“他们别得意,只要我往政府一告,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永敏在政府工作,你告得翻李永灵?朝中有人好作官啊!”
“我还偏不信这个邪!”幸福咬牙切齿道。
“趁明日赶场,我们同去反映。”
二人简短密谋了计划。
第二天,李永强却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到远方去了。幸福却依计行事,将李永才、李永灵的事捅到政府。
李永才、李永灵正在集镇收购农产品,十几个政府工作人员到了现场,先是查收了二人收购的烟叶,当众给二人铐上了手铐。
李永鹏恰好在隔壁,听到吵闹声后站了出来,问清原因后大怒:“请问你们政府工作人员凭什么铐人?”
“凭什么铐人,你没看到公告吗?这是违法行为,不铐他们铐谁?”
“好一个违法行为!我们一年辛辛苦苦种烤烟,到头来却被你们低价收购。你们知道成品烟叶要经过多少道工序?嗯?知不知道一滴汗水换不来一张叶子?我们的过错在哪里?是没有遵守你们政府的公告?我们想多换些钱就成了违法行为?公告就是为了完成收购站的任务和乡政府的工作指标?要是你们出一样的价格,他们会冒这样大的风险去做赔本生意?”李永鹏向几个工作人员连珠炮似的发问起来。
几个工作人员没了应词,领头的一人清了清嗓子:“李永鹏,你少在哪里多嘴,我们还没有调查你参与没有,再说,将你也铐起来!”
李永鹏认识这人是分管烤烟的副乡长,见他以权压人,就来了火气:“你权力大得很,想铐谁就铐谁。我犯了什么法,要铐我?你有胆就试试,看今天谁下不了台!”
副乡长正待发怒,一旁的工作人员附上去说:“李永鹏没有参与这事,我的意见是不要管他。”
副乡长将咽在嘴边的话收了回来,吩咐工作人员道:“将二人带走!”
正在这时,李永敏听说此事后赶了过来,见李永灵双手被反铐着,先是对李永灵二人大声训了话,又转身请求副乡长将二人的手铐解下来。副乡长见状,给了李永敏一个人情,作出了处罚决定:“人可以不拘留,但烟叶一定要没收,如果再犯,加倍处罚。”
而李永敏事后得知了幸福的告密行为,气得李永才、李永灵直骂娘。
幸福见事已败露,就将李永强抖了出来。
李永才大骂:“球本事没得,整天就只知整人害人!”
这一年,凤山村村民大获丰收。每棵烟能收入一元二角,除掉两角成本外,有一元的利润。办的好的几家,有一元二角的利润。折算下来,这些烟叶的收入比稻子和包谷的总收入要高得多。累是累点,但值得。
这个村以前是以团结、凶悍闻名,现在听到的更多的评语是‘这是个富村’。小伙子们不愁娶不到媳妇。
有诗为证:“勤劳致富古言训,汗滴当午换成银;人生滋味何从来?且看凤山奔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