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儿子是根 文 / 黑土伢子 (粉丝群)
亘古不变的法则告诉我们
我们无非就是一些有机化合物的组合体,
尘世间的匆匆过客。
一旦狂风暴虐,生命就会在瞬间凋谢,甚至来不及规划好返航。
请你相信短暂、波折和汹涌吧。
不要太迷 信永恒和重生。
……
春节刚过,计划生育政策似乎严格了起来,一拨拨的工作人员不断涌入凤山村,不是搜查这家,就是询问那家。他们虽然是本地人,但毕竟不是本村人,要想从村民们口中套出可能怀孕的妇女现在何处简直势比登天,而要从无处不可藏身的山旮旯里找出她们更如海底寻针。
香秀家住在村子的最上端,只要听说工作人员进村了,就腾地从火铺上站起来,提着早就准备好的衣物和饭菜与隔壁的吴楚闲向山上跑去。
无数次的无功而返,工作人员改变了策略,不再将进村的消息透露出来,往往妇女们还未来得及逃离现场,他们就到了家里了,有几个妇女差点就被抓了现行。但妇女们每次都能成功逃脱,还有站岗放哨的婆婆和孩子呢!只要工作人员来了,家人就将木门反锁或堵在门口,让妇女们从后门从容逃离。
这一次,政府又加大了力度,一票否决制啊,计生工作要是抓不到位,领导们的位置就难以保全,更不必说升迁了,于是,几个乡镇联合起来,共同对青年妇女们围追堵截。丰坝乡与凤坝乡搭成了盟友,让工作人员全部交流,进行专项整理,这样,绝不会因人熟而听之任之了。一段时间后,工作组收到了成效,不时传来某某家男的刚跑掉,女的却被抓去结扎了。乡医院里,随时躺满了结扎的泪流满面充满着仇恨的妇女。而计生工作的恐怖性已被孩子们编成了儿歌,用来描述乡民们对它的仇视的态度:哪个脑壳上有渣渣,拉他妈来结扎;哪个脑壳上有杂杂,追他妈来结扎!
凤山村较幸运,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妇女被强制结扎。每谈到凤山村的妇女能够逃脱的原因时,村民们就分析了背后是大山,出门就隐入了茂密的森林,而其他村的妇女即便逃出家门,也全暴露在工作人员的视野之下。一部分避无可避的乡民被追得实在没了去处,就将孩子丢在家里,由父母看管,夫妻二人则远走他乡,成为庞大的超生游击队伍中的一员,传承香火去了。
工作人员成了村民们谈虎色变的对像,也被他们赋予了一个形像的代名词--追山狗。
一群陌生的工作人员找到了香秀家,童氏照例阻拦了一阵,香秀趁机从后门走了。工作人员感觉有些异样,就假意与宇翔与小虹攀谈起来:“你妈刚才在家不?”
宇翔见这些人言不由衷,就有些疑惑,正待说不知道时,五岁的小虹心直口快,就据实回道:“我妈刚才还在家的……”
小虹话音未落,就听见童氏狠狠训道:“小孩子家别乱说,你什么时候看见你妈了?”
众工作人员就冲进屋里,将各个角落搜了个遍,也未找到香秀的下落,只得作罢。
刚跑出不远的香秀也惊得满头大汗,正在她喘气时,碰上了气喘吁吁的吴楚闲。二人碰面后,哈哈大笑了起来,都庆祝又逃过了一却。
随着肚里的孩子的不断长大,逃跑越来越困难,在家中再也待不下去了,工作人员像疯了一样,有时天还未亮就到了村口,让人防不胜防。香秀与吴楚闲商量了对策,早早起床,带好足够的粮食和水,必要的棉被衣服,做针线活的工具,天未亮就到后面山上的大平、中宝、窝窝宕去躲,稍带做点农活,砍些柴堆着。有时,二人逃跑得匆忙一些,就没来得急带上食物,饿后就在山上采摘些野果充饥。一段时间后,二人觉得在后山上躲着烦了,没有新意,早早出门后,就徒步在周边大山上游逛,足迹遍及了乡镇大半个角落。二人畅谈着走走息息,在井口的瀑布旁倾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在龙潭旁欣赏着碧绿的池水,在山梁上体验晾风吹过的惬意,春天的朝气蓬勃已深深植入孩子的细胞里,每一次胎动,都仿佛在吸取天地间最为灵动的真气。到了晚上,红彤彤的小刺果、白嘟嘟的山茶果、才抽条的青刺苔早让二人镇饱了肚子,而追山狗已不会再来干扰了。
十大叔家、毛福家与村里的大多数人家要么后家去躲着,要么就像香秀与吴楚闲一样与工作人员开展着游击战。
妇女们都有着超强的生殖能力,生个孩子就像上厕所一样简单,甚至还要方便一些,毕竟,内急了还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而妇女们一旦感觉要临盆了,裤子一脱,使劲一挤,就能让婴儿呱呱落地。吴楚闲生了五个女儿,生第一个时还有些疼痛,到了生老二时,她压根没当回事,在猪圈里如厕时一使劲,老二就出来了,恰好那时是中午,村民们都外出了,她随即将女婴的脐带比着膝盖的长度,用力扯断后,再绕个结,抱着婴儿就回到了**。有了这次经验后,后面的老二、老三、老四都没费劲,不用人照顾,就能直接生下来。而十大叔家郑氏更是勇敢,她生老四时正在山上砍柴,用柴刀砍断脐带,脱下外衣包着女婴,再背了几十斤的柴回了家。
如此的生育能力,在世界上也算得一绝,要是每个孩子都像宝贝似的到医院去生产,那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且不正落入计划生育工作人员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再说,几百上千元住院费谁承担?生个儿子还划算,如果是女娃,虽不能说是废物,至少是个多余的,那就亏大本了。因此,大多数妇女临产时,要么是自己使个劲,要么是丈夫拉着婴儿的身子,用力一扯,就完成了生命的诞生。当然,最为普遍的是叫个接生婆,念念咒,做些法式,以传承了几千年的方式迎接新生命的降临。就算是接生婆,无非就是些胆大不怕恶心的妇女,敢用力,敢狠心,至于是否会影响母子的身体健康的问题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如果遇有难产的情形,就让主人家拿主意:要大人还是要小孩?自然,婴儿们生下来后,既不会洗浴一下,也不会去作个什么检查,那些在母体内带来的污秽就留在了头顶,形成了“牛屎盖”,也就是头顶上会形成一层黑黑的无法洗净的像干牛屎一样的东西,“牛屎盖”无关大雅,小时小孩骨头没长齐,不能给他随意洗掉,最多成为长辈们嘻笑的对像,到了三岁后大都能自行脱掉。
于是,妇女们又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凤山村的人口增加了三分之一,永字辈结了婚的至少有了三个孩子,嫁出去的姑娘也一样,每个孩子都能数出几十个表兄妹来。
李玉乾与吴楚闲长久没有生个儿子,压力太大,背后总遭人指指点点,而李玉乾八十岁的老母到走时都没闭上眼,断断续续说了一通话:“猪仔呀,不要怕累啊,一定得给我生个男孙啊!不然,我到那边都不会安心的,你爹走得早,我拖你长大不容易啊,你要是没个男孙,我怎么对得起你爹啊!”夫妻二人先前做事还多少有个商量,到后来,最后一点希望似乎随着年龄的增大和女儿的增多渐渐没了耐心,常常引发生死决斗,一人拿菜刀,一人拿锄头地对着干。李玉乾最为骄傲的一战是他将吴楚闲压在身下,手持菜刀架在吴楚闲脖子上,大吼道:“你狗 日的还要再无聊不?”吴楚闲瞪着双眼,丝毫动弹不得,喘着粗气骂道:“你狗 日的有本事就砍下来,没屁 眼老子起来后一锄头挖死你!”李玉乾终究没有砍下去,一则心软,二则被村里众人使劲拉住了。吴楚闲没有忘记这个耻辱,寻机要砸李玉乾一锄头,只要李玉乾没防备,吴楚闲就冷不防抓起各种武器劈头盖脸地砸过去。有几次不是几个女儿惊恐万分的叫声的提醒,李玉乾早就挂彩了。李玉乾不得不提防着她,睡觉也不敢到卧室里,钻进猪圈楼上的草堆里避了几个月。接下来的冷战更让人伤痕累累,比直接战斗还让人疲惫不堪,让二人均陷入了崩溃的边缘。战争持续了两年,直到老五生下来时,李玉乾彻底没了底气,似乎再没有希望延续香火了,也就整日叨着旱烟,不再理会吴楚闲的挑衅,任凭她打爆了头,撕破了脸也不再吱声,认命了。
这次,吴楚闲和香秀与工作人员周旋了大半年时间,跑了不下于几十公里的路程,解放鞋都磨穿了两双,天道酬勤,或者说上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生了个男娃,由于太过于宝贝,就给孩子取名为龙儿,李玉乾说取小名贱些好养,但吴楚闲不信这一套,两眼一瞪:“日妈你小名叫猪仔,还不是病秧秧的,真想不通共 产党就要你这种人,入党又不能当饭吃。老子就不信邪,想取什么名就取什么名!”李玉乾不敢顶嘴,喃喃道:“给孩子取名怎么就牵涉到党派了,是老一辈的见我做事踏实,才让我加入的呢!”“踏实?我看就是笨,你看村里的党员,有哪个能挣钱?载哥?永孝?你们就是好事占不着,有什么任务就当傻皮冲在前面!”
十大叔夫妻却不走运,又生了个女娃,在逃跑过程中抖下来的,要不是临场经验足,就怕被抓去结扎了。二人生第一胎时给女儿取了个小名叫柳霞,后面接二连三的都是女娃,名字也不取了,就以排行为名,代号为二霞、三霞、四霞,偏偏第五胎又是个女娃,二人取代号的兴致也没了,恰好远处有一家人户全是儿子,就想个姑娘,就送给别人了。接着逃,两口子这辈子最大的使命就是生个男娃儿。
队长李永敏也超生了一个,现在他有三个男娃儿了,在永字辈也是福大命大的一个。他现在说话办事底气更足了。常在村民聚会时吟道:“不就多了个黑老三嘛,拖累点,忍忍就过去了。”
农历1982年3月15日,香秀刚在山上砍了柴回来,就感觉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些异样,她估计是临盆的时间到了,忙叫永鹏叫了接生婆。到了晚上,香秀生下了第五个孩子,是个男娃。
玉信及永鹏高兴得合不拢嘴,这辈人终于有两个男孩了,仿佛他们的生命得到了最大的传承。
玉信兴奋之余,直接拨了专款,用于香秀母子坐月子的费用,并嘱咐庆凤:“你嫂子坐月子期间,你要多承担些家务。”
童氏也从心底绽放出了微笑,尽管语气还有些生硬,但谁都能听出她对香秀母子的关切之情。来这个家二十多年了,是自己人生中最长的岁月了。抚养这些孙子让她产生了对这个家的归属感。隔辈亲嘛,这些娃儿虽然与自己没血缘关系,但一泡屎一泡尿地将他们带大时,这些孙子就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口一口奶奶的叫声与别人唤奶奶的语气和感情完全不一样。再说,孙子些还小,他们懂什么嘛,也不知道自己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当她把他们视作己出,没有二心地照料时,才觉得容纳比排斥更让人舒坦。而让她铭记于心的是五岁的吉飞趁她打盹之际,竟从**取下被子拖在地上想给她盖上。她醒过来看着吉飞吃力的神态,竟幸福地流下了泪,默默念道:“总算有些念想!”当香秀生下这个男娃后,她打心里就没有排斥这个孩子。而她的行为也更像一个称职的婆婆,不是甜酒煮鸡蛋,就是天麻炖公鸡,而炒的菜也是分开的——按照孕妇的饮食标准,不放辣椒,多放些猪油,蒸糯米饭等等。她敏锐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你家这两个儿子,一个初一生,一个十五生。初一、十五,圆满了。就不要再生了,不然,你们也累。”说这话时香秀就在她对面,她体会到了后母的好意。
香秀明显感到了童氏对自己的重大变化,但她仍心有余悸,惴惴不安接受着庆凤抬来的各种营养的食物。她知道,后母与自己观点和处世方式有着太多的差异,并非一时三刻就能得到根本的改善,她必须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吴楚闲来看望时,与香秀会心地交流着:“我们两个东躲西 藏的,都生了个儿子,值得!你家二叔终于闭着那双嘴了。”
“你看,我们院子里有两个儿子的占了十多家,我打算再生个。”吴楚闲似乎仍不满足。
“两个儿子长大后有个商量处,你看着办吧。”
“还是你命好,我前面五个姑娘,再生一个就七个了。”
“孩子多了是苦,但一根露水养颗草,管他呢,将他们拖大就行了。”香秀安慰道。
满月后,玉信照例给孩子办了满月酒。
四月后,农村又进入了农忙季节,下种,耕田,到坡上沃灰,上山打‘秧清’。谁来了,谁走了,都只是暂时的话题,他们必须面对接下来的祖宗们都没有承担过的众多子女的生计。平均四个孩子,加上双老,年青夫妇们要承担最少六人的生活,每家都是一个大饭甄,专人做饭,而要准备一顿仅是能吃饱的伙食也会让主妇苦不堪言。到吃饭时,往往大人们才吃了一碗饭,饭甄里的饭已经被孩子们挖去了大半。下饭的菜还在于其次,铲起锅底的米锅巴,添上半瓢米汤,放些食盐蒸热,做成可口的锅巴饭,照样可以撑饱肚子。
正是:“生子容易养子难,昔日亩地人三分;延续香火封建情,更是国策阻碍因。”
凤山村大多数人户饿怕了,还是一半杂粮一半大米的兼着吃。而大人们教育孩子“舀饭先舀杂粮”的话语更是满含了艰苦岁月的苍桑。祥爷家全是男孩,饭量大,稍不留神就会被一抢而空。老三又是个机灵鬼,第一碗饭总是塞得满满的,抢先吃完一碗后,趁别人添第二碗时,他又满满塞了一碗。她娘多织就给他编了个顺口溜:撑不死的狗,饿不死的老三。
玉信家这两年粮食丰收后,开始也兼着吃,仓里总是堆满了存米。看到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玉信家就率先吃起了大米饭。永鹏见孩子生下来后全家就顺利,就给这孩子取名为顺飞,一顺百顺,事事顺利。
发展经济成了人们的首要任务。
香秀与好友陈世英及村里一众妇女约在一起买赶场去了。
香秀与陈世英都爱好整洁,二人总是扯些新上市的布缝几件新衣,就聊起了新景象带给她们的感受。香秀感慨道:“现在私人商铺里面的商品比国营商店的种类还多,也便宜。前几年,我生吉飞时要买点糖都要打证明,哪像现在想穿什么就买什么。”
“我这件衣服就在马家铺子里买的,要排着队才能买着呢!”陈世英拍了拍暂新的棉布衣,接着道,“马家真是祖坟埋好了!”
严氏、汤多织还未褪去青布衫,看着香秀与陈世英追赶着时代,不免有些醋意,但二人三十多岁了,感觉思想和行为均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就说还是你们年青,什么事都看得惯。而严氏总是看不惯马家铺子的马老婆婆,愤愤说道:“日 妈什么祖坟埋好喽。还不是仗着他家姑娘在县城管商品流通,卖不完的存货又退回。他妈的马老婆婆与国营商店那些人一样,板着个脸,像欠她家什么似的,棉布说一块二一尺就一块二一尺,一点也不认人。我啥,看到她站在那里就不去买了。”
陈世英说起马老婆婆就来气:“马老婆婆是不认人,与我家多少还有些亲戚关系,还不是马着那张脸,好像欠了她好多债似的。”
汤多织却冷静地说道:“发横财也不一定是好事,马家两个儿子还不是因分钱不均吵分家了。大儿子有些钱后又起歪心,就另裹了个女人,把家里吵得天翻地覆的,有哪样意思嘛。”
陈世英道:“别人吵归吵,但马家这几年,怕赚了几十万了,要是不乱吃乱用,这辈子怕都够用了。”
“来得容易,去得快,不要看他们找的钱多,未必就守得住。”汤多织总像哲学家似的预测着未来。
无论人们眼里透露出妒嫉还是羡慕,马家应不接暇的生意还是敲动了乡民们的心思。那种贫农比地主骄傲的日子再已不复返了,甚至过去打击的“投机倒把分子”反而成了政府鼓励的对像。先前,谁搞点买卖是被认为可耻或不务正业,国家集体的利益大于家庭利益。香秀最有体会,她还是姑娘时,父亲就是集体的仓库管理员,而仓库就在隔壁,只要顺着木板间的缝就能扯些干粮来。就是全家都饿得开不起锅了,父亲还是没有私自开仓带点粮食甚至干粮回家,有一次,二弟随父亲到仓库里去,由于太饿,就藏了一个土豆在怀里,被父亲发觉后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并被没收了土豆。她清晰记得父亲的严厉:再穷,也不能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众所周知的全公社的仓库管理员守着成千上万担粮食,却活活饿死在仓库旁边。现在,虽然人们还不愿承认有钱就是能力的体现,但谁也不会否认只有有更多的钱才能购更多的物件,才会享受到更多的荣光的现实。人们都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就像春风吹拂万物一样,无论你认不认可春天已经来临,它已悄悄融化了山头的积雪。天地真的变了!乡民们渐渐有了些商品经济的意识,忙着开门面,赶起了乡场。
先前生几个孩子都没得到较好的服侍,长年累月的劳作使得三十出头的香秀身体有些承受不了,成了医院的常客,孩子穿点衣服,买学习用具都要不少的钱。快满三十的李永鹏这些年来一直跟着仇千刃搞木活,挣的虽不多,也在玉信那里放着。童氏还是一如既往地背地里支援后家和女儿丫丫家。这个家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也成了两个分分合合的家庭的导火线和根本原因。香秀见再这样一大家子耗下去,谁都没有好处,就又提出了分家。玉信还是老观点,一个儿子分家的话他的脸上过不去,坚决不同意分家。
二人的想法不一致,自然闹起了隔阂,几天以来,谁都不愿提起这个话头,只要香秀稍露出分家的话意,必然导致玉信的悖然大怒。
香秀不愿因分家而导致与玉信的矛盾,但她思前想后,再这样下去,必然使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在一天午饭后又将话题抛了出来。玉信怒道:“要分可以,从此不要进我的家门。”
无论香秀怎样压着火气讲道理,二人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闹到最后,二人谁也不理谁,竟像一对仇人一样,这个家不分是不行了。
厢房太小,一家六人住不下,就搬到了正屋后面。这块地基是老祖宗以前仅有的一块立身之地,经过改造后,现有两间房屋。于是,李永鹏和香秀就拿一间来做卧室,一间做储藏室,再在空白的地上用几根木料搭起房架,上面用牛皮纸盖着遮风挡雨。摇摇欲坠的木架在下面建了两个土灶,一个用于做饭,一个用于煮猪食。由于空间小,灶孔只得建在外面。下雨天做饭时只得戴着斗篷去外面添柴加火。三间临时形成的家的空间有七十平米左右,小是小了些,日子却过得相当从容。
每到晚上,几个小孩就围着永鹏与香秀,要求二人讲故事,叽叽喳喳的闹声完全不知道总是补了几荐的衣服带来的羞涩。永鹏与香秀也有太多的故事:一个打鱼的小伙因同情一个流泪的鱼,将它放了,之后,它就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天天给小伙做饭,然后隐身,小伙感到奇怪,就躲在暗处发现了给他做饭洗衣正是他放的那条鱼。于是,二人结为夫妇。但引起了财主的不满,总是想尽办法为难二人。最后,在鱼公主法力的帮助下,二人战胜了贪婪的财主……而两兄弟分家,白蛇传后传等传统故事总是将孩子们引入真善美的境界。
小兰昨晚就惦记着永鹏要教游戏的话了,估计永鹏要回家了,对香秀说道:“妈,爹爹什么时候来呀。”
“想我了,小乖乖?”永鹏满脸疲惫却兴高彩烈地跨进了门槛。
“爹爹回来了,我要玩游戏。”小兰说着就奔了上去。
永鹏顾不得劳累,找来了橡皮筋,将两端打上结,套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上,先翻了个“网”的图案,然后叫小兰翻下一个图案。
小兰翻不出“布袋”,也翻不出“刺笼”,围在一旁的宇翔与小虹就纷纷指导着小兰。
小虹忘记了才学的迷语,问道:“妈,大哥大肚皮是什么呢?”
“南瓜。”香秀接着考问道,“二哥两头齐,三哥三圪佬,四哥两头翘呢?……”
“冬瓜,辣椒,茄子…”小虹将十种迷底断断续续地答了出来。
宇翔则学起了口 技:“我--不吃--鹅蛋--我--不变鹅……”念到我与鹅时,就卷起舌头,连着响哨与字同时吐出来。
永鹏见宇翔总不能做好这个复杂的动作,就一一教着。
而“灰和粪,粪和灰”这个扑实而形象的绕口练孩子们念不上几遍就念成“飞和会,会和飞”,逗来家人愉悦的笑声。
无论如何其乐融融,总有一个无法让永鹏、香秀无法回避的事实:一家六口就挤在一张宽大的**,小孩子睡觉又不太规矩,总是杂乱地东一个西一个睡着,常让两个大人没了睡处。而被子也仅有那一套,晚上连盖满身子都有些困难,香秀用棉衣缝了搭在两个大人身上,才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天。与玉信关系缓和些后,两个姑娘就与庆凤睡在一起,宇翔又搬到厢房楼上睡觉才缓解了暂时的困难。一段时间后,庆凤又嫌两个小孩又脏又吵,又不让两姊妹睡了。
“一定要建房子了,你看,睡觉的地方都没有。”香秀提出了奋斗目标。
“立房子可不是件小事,最少也得五六千元,现在五十元都拿不出来,你到是会设想。”永鹏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他心中也只是偶尔想想而已。
“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我一年喂两头猪,你挣来的钱我们节约些,只要家人身体健康,三五年应该可以凑足。你没听见他爷爷说呀,房子是我的,厢房是我的。再过几年挣不起个家,没有住处不说,就是这张脸都没处搁。”香秀也知道这个远大的理想太过于宏伟,仅是提供这么多孩子的食物就让二人忙得不可开交了,她瞄了眼被扫得一干二净的碗和不愿与孩子们争菜的永鹏,既高兴又感觉压力重重。她在给永鹏打气的同时,好像也在自我鼓励一样。
李玉化家的自留地在李玉乾家后阳沟距离一米远的坎上、地面与李玉乾家的房顶持平。左下二、三米的距离就是李永鹏、香秀家居住的地方。荣庆老人的墓前是玉信的自留地,那里离李玉化家近。李玉化、李玉信年纪大了,担粪都比较吃力,调换的话对双主都只有益处。李玉化提出调换自留地的想法后,李玉信就同意了。二人丈量好了两块地的面积,李玉化家的面积只有李玉信家的一半,就调了一半。双方达成了口头协议,这季收获后就调换。
真正当家作主了,李永鹏和香秀心里还是没底,这日子将来怎样过,怎样发展成为二人要解决的重要课题。
一天,仇千刃与李永鹏说:“现在大家都不宽裕,你们又才分家,不如我们共同购买头耕牛。”李永鹏道:“我们也正在考虑这个事,我回去和香秀商量下。”李永鹏与香秀说了仇千刃的想法后,香秀认为是个好办法,少了购买成本,又减轻喂养负担。
仇千刃与李永鹏从官坝一户人家花了二百六十元共同购买了头快一岁的小牛,约定两家各养一个月。轮香秀家放养时,香秀总是一早起来将牛赶到山上去吃草,再回来给家人做饭,安排宇翔下午放学后与村里的小孩一道上山将牛找回来。有时实在忙不过来,香秀也要将牛拴在附近一棵树上。这是她喂养的第一头家庭的主要劳动力,将来,它要承担一半以上的劳动任务。因此,她不会亏待它,像自己的孩子似的照顾着,不让它身上长出一个蚤子,也不会让它睡在潮湿的地上。米糠本是农家喂猪的原料,谁也不舍得用来喂牛。当然,在需要它做重活时又不一样,总让它吃个饱。而借去耕田的牛的如果没吃上米糠的话,下次就甭想再借着了。香秀却不这样认为,猪除了给人提供食源外,远没有牛作的贡献大,如果一个不劳而获的猪比任劳任怨的牛享受的规格要高的话,从良心上就过不去,虽然猪能够直接给家人带来利益,但这种自私的做法却让牛承担了不必要的负担。要像别人那样让一头廋骨嶙峋的牛掉着眼泪给自家犁田,那种感觉会让她坐卧不安。为了让牛将来犁田时壮一些,在没时间给它准备足够的草料时,她将猪的米糠喂给了这头小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