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 / 1)

《年轮曲》

《水浒108—忠义堂》

香港小交响乐团献上首演与经典

《金瓶梅》

陈萨(钢琴)/ 宁峰(小提琴)

……

《年轮曲》

乍眼看,一个关于“小男孩、他的小狗与一棵树”的歌剧,好像隐藏一个下流笑话所需的成分。但当你再加上一艘太空船,把整个故事迁移到“狗星球”后(在那里,男孩与小狗互换角色),你会发现,故事变成一个讨人喜欢的超现实童话。他所反映的,是一去不复返的童真对整个世界的影响。

这部作品由香港艺术节委约,首演启动了艺术节刚建立的、跨艺术形态的“新锐舞台系列”。《年轮曲》的确甚有吸引力,可是很难用十来个字形容他。这个故事很简单,甚至接近幼稚。音乐更避开舞台必需的叙事性或基本文字配曲手法。可是,艺术总监邓乐妍(在节目单里,她与制作人邓卓斌一起创作故事与音乐)献给观众的艺术体验,看起来接近一部儿童文学—挑战成年人世界的规范,最终也超越了一切年龄界限—的现代歌剧。

作品的效果应该归功于由长毛映象制作的动画投影,效果就像一个变得栩栩如生的超大型儿童书籍一样。还有,演出的成功,实在有赖韩国统营国际音乐节乐团(也是作品的联合委约组织)与客席演出的古筝与琵琶演奏家们。在指挥金承琳的带领下,音乐家奉上了清晰的、干净利落的演绎。

可惜,演唱部分却一点都不清晰。音乐与麦淑贤的英文唱词格格不入,是因为谱乐欠佳—听起来,好像旋律本应配上中文唱词,后来才加上英语翻译—还是演出时出了错误,我真的搞不清楚。男高音金度亨(饰演长大的男孩)与男低音咸锡宪(扮演树木与狗人)全凭意志力去履行他们的任务,但是12岁的童声男高音叶梓轩却显得力不从心。

统营国际音乐节乐团在演出《年轮曲》之前,加演了几首室内乐作品,乐手们更富戏剧性地在徐硕朋设计的舞台布景中各处坐立。首先,陈晓勇的《漻》为整个晚上奠定了恰当的艺术氛围。这部作品展现的,是一系列引人入胜的音色与具戏剧性的举止。细川俊夫的《记忆》与金南国的《翼III》听起来好像用了现代手法来解构沙龙音乐。两部作品在强度上有适量的区别,却没有营造出鲜明的对比。

《水浒108——忠义堂》

没有人懂得数数吗?标题写得清清楚楚,可是舞台上只有18位演员分担30个角色?中国戏曲现在变得怎么了?

上周末,香港有很多观众都有以上的疑问,而他们不是在开玩笑。最令人吃惊的,不是《水浒108》缺乏了什么传统元素,而是这个剧目竟然包含了以下的演艺品种:流行曲、霹雳舞,还有大量的录像片段。这些元素与中国悠久的戏曲传统都扯不上关系。

这些年来,中国传统戏曲荣登国际舞台,因为两部风格迥异的《牡丹亭》制作。十多年前,陈士争接受林肯中心委约,依据史料重组长达19小时的大型演出版本;后来又出现了白先勇所执导、使用接近迪斯尼手法改编的《牡丹亭》(这个制作曾经亮相于伦敦萨德勒泉剧院)。这两个制作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选角方面舍弃经验丰富的老演员,而聘用与剧中角色年龄相若的青年演员。《水浒108》的策划方案,刚好位于两者之间。这个香港艺术节委约的新作,由来自不同地方的华人组成团队,更请来了上海戏剧学院既年轻又有干劲的学生担纲,主导的单位更是台北最富创意、最富经验的当代传奇剧场。

欣赏白先勇的制作时,观众会察觉到年轻的演员其实没有充足的经验应付如此艰辛的艺术挑战。还好,《水浒108》分派角色方面兼顾到多种因素。戏剧学院的学生都介于16岁至23岁之间,他们的戏份往往都是唱段少、武场多。真正考验唱功的环节,还是留给老练的前辈去担当。

制作的领头人(导演)与故事的主要推动者(主角)是当代传奇剧场创办人吴兴国。他扮演的宋江,在故事发展的过程中,显露出苦恼的罗宾汉型的性格;他带领一班见义勇为的**寇,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槛儿。林朝绪扮演时迁(同场扮演的四个角色之一)富有即兴之才,虽然字幕无法跟得上他,但是观众竟被他迷倒了,且被他牵着走。

在这个由张大春编写的《水浒传》浓缩版里,段落之间欠缺连贯性,但没有影响到演出的效果。就像威尔第的作品一样,剧目的重点是演绎,是一个彻底的合作过程。王亦盛所设计的大投影把舞台空间延伸了很多。赖宣吾的服装简直就是带有动感的纯粹艺术。王孟超的布景将传统戏曲那简约的“一桌两椅”美学大大扩展,尽管吴兴国与编舞林秀伟已经善用舞台上的各种椅子了。

这部制作的音乐设计也同样雄心勃勃。京剧是中国戏曲中混合最多不同元素的剧种,为这个制作提供了唱、念、坐、打的框架。在这里,曲种的框架显得十分灵活。台侧坐着一班京剧音乐的乐师,乐池里坐着一个摇滚乐队。李连璧设计的传统唱腔与周华健创作的流行歌曲连接的时候,也听不出有任何裂缝。不同的音乐风格有时候甚至交叠混合。

这不算是什么权威性的、把传统现代化的大型剧目,但是,相比于白先勇为了让《牡丹亭》与时并进而牺牲昆曲的艺术精华的手法,确有分别。《水浒108》的核心,就是传统京剧。

香港小交响乐团献上首演与经典

你可能对于香港最热门的年轻作曲家邓乐妍有些意见,但是你得欣赏她从来都没有为了应付委约而创作简单、平铺直叙的作品的原则。去年秋天,她的《月亮光光》结合了舞蹈与戏剧,作品的灵感源自1985年一套十分流行的惊悚喜剧港产片《僵尸先生》。几周之前,童话式的室内歌剧《年轮曲》在香港艺术节举行首演。邓乐妍喜欢跨越不同艺术媒介,令观众有意想不到的体验。虽然她不一定每一次都能够胜任,但起码,对待自己的艺术尊严,她有一份令人敬佩的坚持。

在过去几年,她没有写过—起码,直至上周末—纯粹的音乐会作品。尽管如此,为香港小交响乐团音乐会拉开帷幕的新作《花脸》(Visage),主题还是离不开戏剧舞台。在节目单里,作曲家刊登了解释的文字,在台上,指挥叶咏诗恳求观众聆听作品所描述的“京剧脸谱的图案、色彩与轮廓”。

作品面对观众时,无论作曲家、指挥家说什么,都不重要。观众在邓乐妍的作品中发现的中国戏曲元素,或会令他们联想到游走四川乡下的旅程。除了一对小钹没有被充分利用以外,《花脸》所展现的,是一系列的小段落,每一段所表现的,是纯粹西方概念中的质感与音色的对比。听众很难认定声部之间—甚至声部之内—欠缺精确性,是因为这是作曲家故意编排的,还是因为乐团没有充分的准备时间。总的来说,演出保留着作品整体绷紧的结构,《花脸》没有令人感觉过长。

巴托克的弦乐《嬉游曲》,无须文字解释或台上演说。乐团就像翩翩起舞一样,营造出《花脸》里找不出的爽快节奏。下半场安排的柴科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同样不需要诸多译述:音乐家与观众对于作品十分熟悉,感到亲切,所以处理起来十分自在。

协奏曲于1878年做世界首演,维也纳最权威的乐评人曾经这样说:“简直不是小提琴演奏,是把乐器打得又蓝又黑。”在后来的日子里,在现代作曲家的笔下,对小提琴演奏技巧的强调变得变本加厉。但是,看着陈锐优雅得体的演绎,很难想象这部作品有着那么苛刻的技术要求。

这位台湾出生、美国长大的陈锐弹奏小提琴的时候,也带有**,但是炫技段落的处理十分明断。在某些时刻选用像重步或像鞭打的效果,为乐句加上了抑扬顿挫,也让音色有所变化。陈锐的演出绝对不单是为了炫耀技巧。总的来说,独奏家的演绎含有令人刮目相看、富有延伸性的纯粹特质。这些日子,我很少遇上演绎作品时还能保持自信,但没把音乐本质淹没的音乐家。

《金瓶梅》

看罢北京当代芭蕾舞团担纲演出的、令人一头雾水的《金瓶梅》世界首演后,心里浮现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制作与原版小说的差别大,还是主办方那些花哨的推销广告的水份更大?

多年前,香港艺术节委约中国国家芭蕾舞团,找来张艺谋导演《大红灯笼高高挂》,这部作品后来在国际舞坛上赢得空前的成功。这一次,艺术节请来当年参与编舞的王媛媛与作曲家陈其钢,更邀请了奥斯卡得奖者叶锦添加盟创作团队。但是,在世界首演的节目单里,陈其钢的名字在主创行列中被贬为“音乐顾问”,他的名字排在作曲家杜薇与音乐制作人陈雨黎之间。与叶锦添一起参与舞美设计的,还有韩江。编剧则有刘杰与柏邦妮。

这个舞剧制作没有主导思想,在我意料之内,其实也反映了原版小说的特质。《金瓶梅》是明代文学经典,到了今天,在中国还是一本禁书,“金瓶梅”三个字在网上也同样受到审查。但是,关于色情的段落其实只是《金瓶梅》的一小部分。故事描述一个商贾家里所发生的、每一个角色表里不一的行为,其实是一种隐喻,目的是为了影射一个腐朽的社会。尽管官方仍然限制这本小说的发行,《金瓶梅》对于中国文学的发展—从《红楼梦》直至《大红灯笼高高挂》—还是举足轻重。更不用说《金瓶梅》这个故事在香港的色情影业里有多少曝光率了。

很可惜,北京当代芭蕾舞团的制作,只兼顾了小说的一小部分,正是大众最关注的那些色情情节。作曲家杜薇预先录制的音乐,将本来很不错的北京摇滚乐与实验性的先锋音乐都淹没了,最终的效果就像肤浅的中国式世界流行音乐。王媛媛的肢体语言混合了皮洛伯洛斯舞团(Pilobolus)那些高难度的肢体扭曲与古装话剧中**性的姿势。她没有让团队中的出色舞者表达任何故事情节。观众也感觉不到任何角色的心理动机、叙事逻辑或者感情核心。

香港艺术节在宣传资料里强调故事中的色情内容,市场推广资料中吹捧这部作品如何挑战审查,差点儿用上“北京禁演”作为宣传招数。但是,我真的不明白—除了小说还是禁书以外—政府真的要审查一批穿上紧身衣裤,在舞台上拥拥抱抱的舞者吗?这个制作与真正的**作品共有的特征是:动作不停地重复又重复,面对这种单调的呈现方式,观众感官会变得完全麻木。

陈萨(钢琴)/ 宁峰(小提琴)

室内乐演出在今天的中国越来越普遍了,不再算是什么新鲜的领域。但是音乐会上的曲目编排还是需要下多一点工夫。上周六,北京钢琴三重奏首次作公开演出,可是当晚的曲目,大部分都是二重奏,令人费解。

陈萨与宁峰两位都是国际音乐比赛的常客,他们也是卓越的独奏家。深圳音乐厅的音乐会取名为“弓键双英”。本地观众应该意识到,音乐会的卖点,就是“买一送一”的特别优惠。其实,在曲目编排中,也看得出谁占了上风。两位演奏家轮流演奏独奏曲目:李斯特的两首音乐会练习曲《轻盈》(La Leggierezza)与《叹息》(Un Sospiro);内森·米尔斯坦(Nathan Milstein)炫技的《帕格尼尼》(Paganiniana)(曲目恰当,因为宁峰于2006年获得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赛的一等奖)。陈萨的独奏曲目要比宁峰的长了一倍。

陈萨弹奏李斯特要求高超技巧的曲目游刃有余,她面对琴键时,更散发出优雅的气质。宁峰那接近土地、带有木质的演绎风格所展示的音乐从相反的方向起步,让乐曲显出富有动力与音乐感外,也富有戏剧性。观众一边聆听独奏曲目,一边怀疑这两位演奏家碰在一起的时候,效果会是怎样?

两人齐奏贝多芬“春天”奏鸣曲的时候都收敛了独奏时的个性表现。无论是掌控节奏与速度或是配合乐句的修饰以至音色方面,彼此都有默契。

下半场的勃拉姆斯《第一钢琴三重奏》的演出,也同样稳妥。杨锰是新推许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大提琴首席。无论音量与张力,两个弦乐器与钢琴抗衡,势均力敌,钢琴的声势往往在这类作品中处于其他乐器之上。由于三人组演出得这么出色,令人对这组合将来发展的可能性,有所期待。

室内乐引进中国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是,对音乐会应有的礼仪的培养,尤其在几个音乐重镇以外,还需要些时日。陈萨演奏最细腻的旋律时,受到一个最烦人的电话铃声骚扰。观众在乐章之间随意鼓掌,尽管舞台上的告示早已提醒观众应等到乐曲完毕。起码十来个人用他们的手机录下整场演出。坐在我身旁的先生,更拿出了远摄镜头捕捉音乐会的精彩影像。

创意间的亲昵

作曲家盛宗亮为香港科技大学献上一个引人入胜的计划:如果剧作家可以在漫长的排演过程中,与演员一起合作,琢磨本来只存在于自己脑海的场景,以求令舞台演出达到更佳的效果,那么音乐创作与排演的过程,也应该借鉴这个模式吧。

因此,科技大学本年度创办了“创意间的亲昵”,一个聚集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作曲家的工作坊。作曲家们有一周的时间,每天跟特别邀请到香港来的演奏家一起工作。参与工作坊的还有普列策得奖作曲家耶胡迪·怀纳(Yehudi Wyner)与盛宗亮,在排练过程中常提出建议。这些工作坊是免费而公开的,让大学生与其他有兴趣的乐迷可以自由参与。一周后,在香港演艺学院举行的音乐会全厅满座,展示出个人的成绩。

虽然我观察了几次排练,却察觉不到作品在结构上起了什么重大变化—学生们的作业,是把那些微小的变化都记录下来—因为演奏家对于作品逐渐熟悉,音乐的戏剧性与轮廓也显得更清晰。他们也更了解每一位作曲家的独特个性。黑管大师理查德·斯托尔兹曼(Richard Stoltzman)与钢琴家吴美乐演奏佩德罗·伐利亚·高梅斯(Pedro Faria Gomes)的《夜曲》(Nachtmusik),他们挖出一种含沙射影的调性,乐曲里的静止与乐音同样富有内涵。吴美乐与小提琴家金敏英(Min-Young Kim)与大提琴家拉曼·拉玛克里斯南(Raman Ramakrishnan,他与余敏英同是代达罗斯四重奏成员)演奏泰德·高尔德曼(Ted Goldman)作品《房倒板钩》(Scrudge),因为作品包含很多不同的影响,有勃拉姆斯、印度拉格(raga)与另类摇滚,简直就没有静止的可能性。在颜明秀的《乐高城》(Lego City)中,四位演奏家好像攀登高峰的调性一样,陪衬着强烈的节奏。演奏家也必须征服作曲家谱写的乐器的各个高音域。

在工作坊中,老一辈的作曲家们也来参与演出,他们都演奏钢琴。盛宗亮自己演绎《为钢琴三重奏而作的四个乐章》(与金敏英及拉玛克里斯南),怀纳演奏《三重奏2009》(与拉玛克里斯南及斯托尔兹曼)。怀纳的作品当年的首演,恰好就是献给斯托尔兹曼。到了最后,怀纳、金敏英、拉玛克里斯南与代达罗斯四重奏的杰茜卡·汤普森(Jessica Thompson)演奏莫扎特的《第一钢琴四重奏》。莫扎特的作品可算是给年轻作曲家的最崇高典范,或者是为了让在场的观众听罢一些具有挑战性的作品后,再来享受一下美妙音乐。我猜,两者兼有。

我不能肯定什么令我更惊讶:这个城市最富有创意的音乐体验不是来自大众熟悉的演艺团体—确实,这所大学连音乐系都没有设立—而是攻读科学的学生天天参与的工作坊,这些学生备有足够的音乐知识与分析力,跟进排练时不断发生微小变化,而他们的脑筋全没显得停滞。无论如何,“创意间的亲昵”将于本周日举行第二场音乐会。可是,我已经拭目以待企盼明年的演出了。

沈洋独唱音乐会

或者是由于年少的轻狂,男中音沈洋从来没有选择一条容易走的道路。赢了2007年BBC卡迪夫世界歌唱家大赛后,这位天津出生的年轻人大可以回到中国,成为媒体的宠儿。可是,他决定进修声乐,加入朱利亚学院与大都会歌剧院协办的年轻艺术家计划。这些年来,他在亚洲的演出场次屈指可数。他没有参演那些票价昂贵的大型歌剧剧目,反而选择了观众比较少接触的德国艺术歌曲。

现在,这位26岁的男中音成功地利用他那赢得2010年圣彼得堡白夜艺术节(White Nights Festival)的万宝龙新声大奖(Montblanc New Voices)后的超然地位,决定朝着新的方向走,去展示对中国艺术歌曲的传承。上周五,他在上海大剧院举行的音乐会所献上的,是中国多年来因为政治因素而被忽略的众多歌曲。这些曲目在西方,更鲜为人知。

到了今天,沈洋对于德国浪漫风格已了如指掌。面对中国艺术歌曲,他对自己也有着同样的严格要求,把风格迥异的歌曲列入各个单元—这些歌曲全都是在1919年与1945年间创作的—不同单元涉及不同主题或多种感情状态。音乐会带来了一大批抒情作品。它们的旋律十分丰富,尽管在今天已显得过时。

音乐会的第一首作品,是萧友梅的《问》(1922年作),歌曲有着舒伯特的风格。这个单元的曲目都配有现代歌词,他们都与大自然有关。谭小麟的《春雨春风》(1939年作)属于用上宋词的新浪漫作品,与其后的两首同出一辙。邓尔敬及聂耳的作品风格,与20世纪30年代美国公共事务振兴署(Works Progress Administration)歌曲集的宗旨十分接近。这些歌词颂赞劳工与送报小男孩的美德。中场休息后,曲目的内容都反映抗日战争时期的愤慨与激昂,与上半场的曲目相比,感情显得更强烈。

这场音乐会的文字与图像介绍,以投影幻灯片与历史短片方式处理。沈洋策划音乐会,真的雄心勃勃。这场演出独一无二地运用了中国化声乐传统,更突显上海音乐学院,中国首个国立高等音乐学府—这个核心地带。需要一提的是,上海音乐学院正是沈洋的母校。请来的钢琴伴奏是在德国受训的前上海音乐学院院长杨立青。

在舞台上,沈洋谈及他的宏愿:把这些曲目带到国外。首先,唱词需要全英文翻译。还有,必须为西方观众提供,能让他们找得到共鸣的背景资料。周五演出过了90分钟之后,沈洋已经证明他能担纲这个独特的角色,绰绰有余。

上海夏季音乐节落户上海文化广场

这些日子,在中国举办的音乐节太多了,显得不值钱了。具有报道价值的,是那些新办的可以延续至第二年的艺术节。去年,上海交响乐团的夏季音乐节(Music In the Summer Air,简称MISA)在上海音乐学院旁的停车场举行(在一大片空地上搭了个大帐篷)。本周,上海文化广场的首场演出,正是第二届夏季音乐节的开幕式。上海文化广场是这个大都会的地产与建筑蓬勃发展之际,又一个刚落成的崭新表演艺术中心。

这个配搭,说真的,不算天衣无缝。虽然文化广场的装饰富有节日气氛—可以安坐两千人的剧院的主力,是为了商演的音乐剧剧目准备的场地,将于本年9月份正式开幕—这个场馆与设备,还需要一些时日,让实质的细节好好调整。比如说音响吧,扩音的效果既刺耳又不自然。坐在剧院里的不同区域,无论音量或音质,都有很大的差别。

或者我应该宽容一点:其实,连选曲也出了问题。周日的首场演出,由音乐总监余隆带领上海交响乐团,曲目包括弗里德里克·古尔达(Friedrich Gulda)的大提琴协奏曲。演奏的时候中规中矩,可是独奏秦立巍与伴奏的管乐与爵士乐队无法达到音量的平衡。小提琴家徐惟聆与上海交响乐团的弦乐组演奏阿斯托·皮亚佐拉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四季》时,效果就好得多。他们演绎新探戈风格时,还保留着维瓦尔迪《四季》的影子。弦乐演出的音色集中,起码没有给调音师太多疑难之处。

音响问题在第二个晚上王健与杨雪菲的音乐会中,更显突出。他们选取了比较轻松的曲目。因为只有两人在舞台上,他们好像被偌大的空间吞噬了一样。虽然这两位演奏家演绎舒伯特的《吉他形六弦大提琴奏鸣曲》(Arpeggione Sonata)达到真正的互相配合,到了下半场的曲目—皮亚佐拉、维拉—洛博斯、法利亚、埃尔加的短曲,还有返场加演音乐剧《猫》的主题曲“记忆”—杨雪菲花上大部分时间埋首盯着分谱。从观众的角度来看,杨雪菲只不过扮演伴奏角色,而不是室内乐的平等演奏伙伴之一。

两人的合作,在最佳情况下,其效果富有音乐感。杨雪菲也选了阿尔贝尼斯(Albeniz)的《西班牙组曲》的两个乐章作为独奏曲目,演绎得十分出色。王健掌控安静的段落,可让整个场馆顿时静止。虽然引座员于前一个晚上不让迟来的观众进场而影响演出,而这一晚上,一大批观众在乐章演奏之间鱼贯而入。尽管调音师面对的只是两个乐器,杨雪菲的吉他声有时候竟被手机的铃声掩盖了。

广州交响乐团到新加坡巡演

在国内,广州交响乐团在文化界享有崇高地位,因为这支乐团除了拥有出众的音乐造诣以外,更在这些年来积极推广普及与教育项目,持续地建立当地的观众群。可是,当乐团在外地巡演的时候,扮演的角色就有所不同了。

广州交响乐团在新加坡滨海艺术中心演出的两个晚上,选曲没有强调西方经典作品,却把重点放在广州这个兼容传统与创新的城市。其实,曲目所展示的,是近代中国交响音乐的顺畅发展。

早在2003年,当指挥余隆被任命为广州交响乐团音乐总监的时候,他所接过来的是一颗未经打磨的宝石。开场的肖斯塔科维奇的《节日序曲》证明了经过多年来表面音色的雕琢,团队仍然保留自我核心的生命力。往后的曲目都是中国作品,而它们追溯的,是法国与俄罗斯如何影响中国的音乐历史传承。

首先,法国。叶小纲的《平湖秋月》—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碰巧,正好遇上中秋节—属于后德彪西印象派作品。尽管显得没有什么深度,这部选自叶小纲《岭南组曲》的乐章却拥有丰富的描述性,持续的感情与气氛配上图画般的音色。唯一缺少的,是电影画面。

半场休息之后,在陈其钢的《逝去的时光》(Reflet d’un temps disparu)之中,一个更现代的处理手法显露出来了。这部大提琴与管弦乐团作品是陈其钢为纪念他的恩师梅西昂而作。音乐风格的确有不少这位法国大师(也是陈其钢的恩师)的影子,乐曲里甚至引用了类似《图伦加利拉交响曲》的旋律,突显作品那无惧的音色探索与静思氛围。陈其钢的个人风格同时也表露无遗,而广州交响乐团与独奏王健善于处理作品中的抒情段落,把两代的作曲家连在一起。

代表这场音乐会中俄罗斯族系的作品,是《梁祝协奏曲》。音乐风格所反映的,是20世纪中叶,莫斯科如何深深地影响了中国的音乐院校。因为不同的政治因素,演出时的“俄罗斯”风格含量,在不同情况下有不同的表现。但是,指挥余隆与独奏吕思清—这部作品是吕思清最主要的曲目—所带来的,是令人赞叹的抒情与自由度。他们叙说的故事性,可以媲美柴科夫斯基的芭蕾舞曲。

因此,当乐团随后演奏柴科夫斯基《1812序曲》时—炮声是电脑合成的音响—《梁祝协奏曲》与《1812序曲》显得像由同一个声音世界里制造出来的一样。

澳门两支乐团纪念利马窦与辛亥革命

中国人最喜欢具有纪念价值的日子。问题是,由香港领头的歌剧《中山·逸仙》本月初在北京的首演突然取消,证明了人们有时候对于纪念日以及所代表的意义,在理解上还有很大的分歧。但是,纪念式音乐会有更大的伸展空间,因为纯音乐到头来只是虚无的乐韵,就算加上叙事内容,观众还是有很大的想象余地。

澳门这个地方与孙中山先生,当然有过不解之缘。而澳门选来纪念推翻清政府、建立新中国的辛亥革命的艺术形式,是大型交响乐。上周六,澳门国际音乐节主办了一场澳门中乐团音乐会,为观众带来了纪念辛亥革命的四首作品,它们全都属于世界首演。

请容许我说句实话:这些作品在其他地方重演,恐怕不行。李滨杨的民族交响诗《黎明》所显示的,不过是中国民族乐器的独特音响。关迺忠创作的《辛亥百年祭》组曲包括时而壮烈时而悲痛的号子,但是每当二胡独奏宋飞演奏的时候,乐团从来都没有喧宾夺主。

尽管刘长远那五个乐章连续演奏的《辛亥之光》提供了整场音乐会最丰富的音乐弧形,而郝维亚的《想念》(为女高音与民族管弦乐团而作)最直接地传达了感情目标。这部作品的填词人是董芳芳,唱词是根据林觉民的《与妻书》改编。在作品里,郝维亚再现了妻子对丈夫为国捐躯的悲痛。女高音吴静那表述哀伤的演出,融汇了意大利美声唱法与中国民歌那种嘹亮发音。在我的想象里,北京方面可能就是盼望孙中山那部歌剧,也拥有这种风格。

周日晚上的澳门乐团纪念音乐会的主题是耶稣会教士利玛窦(他曾在澳门长住)。利玛窦功绩数不胜数,包括大概四百年前,他引进西方音乐到中国朝廷。作曲家刘聪的《珠联璧合》是一首长达70分钟的交响合唱组曲。在节目单的介绍里,他描述东西方在精神与文化上的冲突。可是,我跟踪作品的进展时,发觉那些冲突好像早已迎刃而解了。刘聪的声乐创作证明了他的能力与天赋。在吕嘉的领导下,独唱家与大连大学青年合唱团的演出十分灵巧。可是,刘聪的乐团配器却完全缺乏质感,平平无奇。《珠联璧合》凸显了最近中国原创歌剧的优点与缺点。

李飚演奏郭文景炽热的打击乐协奏曲

众所周知,就算在四川出生的郭文景所创作的最抒情的乐章里,还是焰火烘烘且富有打击乐的韵味。因此,作曲家在自己的打击乐协奏曲中引出他抒发感情的强项,大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正当他为打击乐演奏家李飚创作《山之祭》时,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了,数以万计的学生惨死,令作曲家震惊而愤怒。这个事件所触动的悲哀、激愤、善后、希望能同样打动中国的观众。

作品于2009年首演后,李飚与北京交响乐团(委约作品的乐团)多次安排国内重演,更把作品带到欧洲,而《山之祭》也逐渐变成李飚的标志曲目。李飚上周六与上海交响乐团的演出再一次证明,虽然作品当年所反映的悲愤变成今天隐约感到的痛楚,但作品独有的音乐特质,绝对能令这首协奏曲在乐坛上站稳脚跟。

《山之祭》是一部常规的三乐章作品。音乐的对比包括不同元素制造出的不同的音响世界;独奏家也戏剧性地从台上的一个区域走到另一个区域。第一个乐章的副标题是“马林巴的托卡塔和悲歌”,李飚掌控了音乐语言中的西方调性。到了第二乐章,独奏营造出富有中国特色的铜锣的多种音色(用金属丝马尾刷与音槌交替,或者一只手用槌,另一只手用鼓棍敲打)。到了第三乐章,在“鼓的宣叙调”之中,中西音乐文化融合在一起。在这里,独奏不停地敲响低音大鼓,引发乐团里的定音鼓有所回应,乐团继而奏起一首四川民歌。

指挥张洁敏曾在上海歌剧院及上海市中学生交响乐团担任指挥,现任上海交响乐团驻团指挥。在这一场音乐会里,她保持着交响乐的平衡:让打击乐不时打断乐章,也带领乐团做出直接的反应。

在上半场的时候,乐团演绎音色,是为了服务打击乐协奏曲。到了下半场,乐团演奏雷斯皮基的《幻想玩具店》(La boutique fantasque)则令人信服。这部作品本来是芭蕾舞曲(改编自罗西尼的数首短曲),在张洁敏的领导下,音乐不只用来叙述舞蹈,更变得像一个辉煌的乐团协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