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荣耀与骨肉亲情,很多场合存在着内部的相互竞争。在村内维持像样的地位,需要家里有与之相应的田地和能动用的人力。
被父母视若珍宝的孩子,因为家的地位下降,只能坐在下人之列当中的上席,这种事即使是想象都令人难过。重视家族的风气自然不会在一夜之间衰微,但其实农民是被迫最初放弃弓箭长枪大刀、之后放弃家系图谱的人的后代。以安泰为主,坚守祖先的土地,在这种保守思想指导下的人无法抑制个人感情的即时流露,有着令人同情的理由。凭借着“隐居分”①“后家免”②,带着剩下的孩子离家独立,自然便不再属于“家来”③系谱了。之后,再转变为父母千辛万苦尽量增加财产以分给次男以下的孩子。今天不忍直视的家人内部的争执动摇着农村的道义心,其原因正是互不相容的两种倾向还未能通过制度进行明确的区分。
日本民法中几乎被漠视的一个事实,是长女继承家业的习俗分布甚为广泛。其中一定有着自古以来的理由,至少户主需要尽早有个助手、副将,农业也不例外。养子的风气因此久盛不衰,剩下的孩子不用送到远方虽好,但财产的分配变得更加麻烦,分家也因此增多。行政上一户二十石之类的限制,只是显示了普通百姓能够独立的分界线,无法防止大规模的农家因为每逢世代更迭便需分割,其规模变得越来越小。农村的农业方式当然不得不伴随这一情况而发生变化,但这一点还没有人予以考察。
旧家心有远虑的主人,一边守护这个家,一边安顿膝下儿女,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心气坚毅、洁身自好者可以指引其去武家奉公,喜爱学术、计算、文笔者则考虑送去寺院或是町人家,但踏实稳重、深谋远虑,最适合成为农家之主的,在次子三男中也应该不乏其人。那些被认为与父母最为相像的孩子,又或者是继母生下的孩子,当然无论是谁都想尽量放在眼皮底下,目睹其成长兴盛才能死而瞑目。最为安心的方法是新田的开垦,即使没有政府的奖励,他们也会最先关注,村内的人口增加总是在这一方面灵活地显示出其结果。其次在今天就是尽量为他们找到种植果树、养蚕等主要农活之外的新的生产内容了。原本饮食材料之外的农业,是难以得到大家赞同的。酒、醋、酱油、菜籽油等,都是近世之后才成为商品,一时之间在众多村落同时兴起,简单说是为了家产的分立而新发现的一种方法,但自有其弊端,已是长久未行。养子入赘等通行于各个阶层,只要能拉上关系,还算得上般配,就几乎被极端地用于这一目的,但这也需要以顺从村落风气的束缚为条件,而且财力较弱的人,自然其机会也较少。希望凭着自己的劳动安身立命的人孑然一身来到城市,也是因为有此背景,但那是年纪稍长、能够独立思考之后的事。身为父母为子女考虑,当然会更加重视身边的幸福。百姓的“年季奉公”近世非常盛行,我认为其主要原因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