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疲敝”原本是面对政府时常用的一句话。毫无争议的疲敝是在大范围歉收之后,而比干旱、洪水、暴风更为可怕的,是虫灾和低温。这种情况也直接被称为“饿死之年”,人口折损过半的情况也并不罕见。早先受战乱**,常常是一夜之间村落就变为荒野。战事很早就得到控制这一点可谓幸运,但作为交换,在江户的和平年代,租税负担沉重,而且会为了并没有多少价值的土木工程而随意增加劳役。如此这般,村落当然会衰弱下去,而统治者也认识到这将带来不好的结果,会对具体程度时时加以调节。于是,村民尽量在较早阶段诉苦,成为一种消极的自卫手段。而他们要面对的是,对他们出于策略而多了几分夸张的疑心,与税吏之间更是有着令人甚为不快的强硬主张及相互试探,于是他们更加忌讳观察者的目光,养成了不轻易流露出内心满足的习惯。只要稍做思考就能知道,这种忌讳在今天的社会已经毫无用处,但由于老人们常常无心地沿用旧日的辞令,有时不免妨碍了冷静的判断。
今天的所谓农村凋敝,与从前纯粹为了收取租税而尊重村落的时代,自然内容不同。确实存在生活按从前的标准属于尚可,甚至税金再高一点也能承受,但自身意识到生活已经弱化的情况。既然并非单纯的个人心理上的变化,也是社会及经济方面的事实,那么凋敝就一定有着显现于外的明确征兆。对于从前的地方官员或中央特使,判断村落状况的好坏是其常规工作,他们在巡视之际并不以村民的诉苦为量度,而是有着从外在状况上加以辨别的、较为笼统的口诀式的标准。首要的就是生活水平。由于从衣着饮食上很难迅速判断生活的好坏,于是强调要尽量登高环视,仔细观察各家的屋舍。并且指出,即使多有石垣、白壁、土仓之类,如果老旧倾塌,损毁而未加修缮,都是村民手头拮据的证据。此乃经验之谈。屋舍的损坏,村人之间最不会相互介意,而又最不容易暂时糊弄。但是,现今这一点是否依然可以作为标准?在我开始全国旅行以来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临海的村落几乎无一例外地全都改为了瓦顶,看起来寒酸的茅草房消失不见,越来越多的家庭铺上了榻榻米,屋外增加了缘廊,晚上亮起了电灯。如果以这样的外观作为测定村落幸福的尺度,还不知道会陷入怎样的误解。而这些也不可能作为村落衰颓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