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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庄人生 王少农 10254 字 1个月前

化人又邀请周穆王同游,所到之处,抬头看不见日月,低头看不见江海。一片光打过来,又一片影子罩上来,周穆王一阵头晕目眩什么也看不见,内心迷乱,感到害怕,让化人带他回去。化人就抱着他回去了,周穆王见面前酒食未撤,一切照旧。

周穆王问:“刚才我从哪儿来的?”

左在的人说:“大王刚才在打盹。”

周穆王不禁怅然若失,三个月后才恢复正常,又去问化人。

化人说:“那是我陪大王神游啊,神游神游神游,神在游动,身子哪用得着?而且你看那次你住的那个地方,跟你住的宫殿有什么区别!那次你玩的那个地方,跟你平时玩的苑圃又有什么区别!大王你经常有空,请暂时就不要怀疑什么啦,只管跟我去,我的变化无穷无尽,不紧不慢之间你就看到了奇妙的事情,那岂能模仿!”

周穆王十分高兴。于是不理国事,不近女色,一个人肆意远游。他乘坐“八骏”拉的宝车,让造父为他驾车,随行的都是驾车高手。他们奔驰千里,来到巨人之国。巨人国王献给他天鹅血让他喝,用牛马流的汗水给他洗脚,又给他配备两名驾车人。周穆王喝完了天鹅血,又动身了,不知跑了多远,终于来到昆仑山。他就睡在昆仑山下,赤水河边。

第二天,周穆王爬上昆仑山,观看黄帝的宫殿,封为神宫,好让后人知道。周穆王就做客西王母的家中,二人会饮在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周穆王唱歌,周穆王也为她唱歌,歌声感人,歌词悲伤。

周穆王又往西行,去看太阳落下的地方,他一天就飞行一万里。周穆王就叹息说:“啊!我一个人没什么美德却如此行乐,后世的人想必会追问我的过错吧!”

周穆王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神人了,能享受身体带来的极限欢乐。但也不过一百年后就死了,世人以为他飞升了。

周穆王西游昆仑,约会西王母,爽!

这个“爽”是自己爽,并且是真的爽。周穆王从跟着“化人”神游,到自己真实地远游,他明白了一切必须从真的开始,又要实现真的目的。想得再美,无非意**。

意**并非**境界。

意**是**之殇。

你在网上交一百个网友,虚拟爱情一回又一回,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哇,都是大美女,有什么意思?我建议你不如找一个身边的女孩更有意思。上网当然是假的,看书也是假的,庄子说书是古人糟粕,现在庄子也是古人了,他的书当然还是糟粕。但有的书糟粕之余,还是有点真东西,可以随便翻翻。我说“随便翻翻”,措辞是很考究的,指不可轻信任何书上的说法。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即此。

你比书更像一本书,你比网络更是网络。

你脚踏大地,胜似仰望天空。

周穆王在去昆仑山之前,昆仑山只是一座传说中的神山,等他亲自站在昆仑山上,才发现自己比传说更传说,因为一件事你亲身经历了才有资格说:“哇,真的很爽。”

于微妙处获利

视之不见名日夷,听之不闻名日希,搏之不得名日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老子·十四章》

“夷”是消除、消失,“希”是寂静,“微”是微茫一片。这句话是说,想看却看不见的东西叫“消失”,想听却听不到的东西叫“寂静”,想捉却捉不到的东西叫“微茫”。这三样东西无法追问,所以把它们混同为一体。

老子此处说的“一”不是指一、二、三的一,而是指道。老子说:“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正。”说的就是道的神奇作用无所不在。

老子说的“非常道”具有普遍性。这种普遍性既表现为普遍存在,又表现为普遍消失。在普遍消失的过程中,事物会普遍产生巨大变化。这种巨大变化并不彰显,而是以微妙状态运行。这不是看得见的巨大,而是微妙的巨大。

万物都在普遍运行与普遍消失,独具慧心慧眼的人当于微妙处获利。

老子说“视之不见名日夷”,他看见了“没有”。

老了说“听之不闻名日希”,他听见了“寂静”。

老子说“搏之不得名日微”,他捉到了“微茫”。

老子说“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他不再追问第一起源,直接与道同一。

许由说老师做天子会天下大乱

尧的老师是许由,许由的老师为啮缺,啮缺的老师为王倪,王倪的老师为被衣。

尧问许由:“我想借王倪来邀请啮缺做天子,缺可以做天子吗?”

许由说:“危险,啮缺智慧超群,办事快捷机敏,天赋过人,但却爱用人为的心智去取代自然规律,他做天子必定凭借人为摒弃自然,尊崇才智而谋急用,必为琐事所役使,目不暇接地跟外物应接,他可做百姓的长官而不可做一国的君主,治理天下必定天下大乱。”

尧之师日许由,许由之师日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尧问于许由曰:“啮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

许由曰:“殆哉,圾乎天下:啮缺之为人也,聪明睿知,给数以敏,其性过人,而又乃以人受天。被审乎禁过,而不知过之所由生。与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无天。夫何足以配天乎?治,乱之率也,北面之祸也,南面之赋也。”

庄子这个故事讲做人不要搞人,做事不要搞事,才能成。搞人者人必搞之,搞事者必会天下大乱。

许由说:“治,乱之率也”,很多事情表面被你收拾得可以,其实隐藏大祸根。大祸根的存在是因为有人包藏祸心,有人包藏祸心是因为你先搞事。你不先搞事,就没人能搞你。

借力不如卸力

你把自己搞轻松,乘一阵小风也能上天去。

列子拜老商氏为师,与伯高子做道友。列子学习了这二人的道,乘风而归。

尹生听了,就跟着列子住了几个月,紧追不舍,一有空就让列子教他道术。他去问了十次,列子十次让他回来,不告诉他。尹生生气了,就来向列子辞行。列子无所谓,没说什么。尹生回家住了几个月不甘心,又跑来找列子。

列子问:“你怎么又来了?”

尹生说:“我听说过去章戴向先生求道术,先生告诉他了,却不告诉我。我对先生此举感到很遗憾!今天我又想明白了,所以又来了。”

列子说:“过去我以为你通达,没想到今天你如此不开窍!唉,你来吧,我告诉你我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一开始我只把我的老师和道友当一般人,三年后我不敢心里念是非,口上说长短,我的老师才看我一眼。五年后我心里又有是非,口上又说长短,老师才向我微笑。七年后我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却又没了是非长短,老师才与我同坐。九年后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并且不知道我本身是不是有是非长短,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有是非长短。也不知道老师是谁,道友又是谁。我身心都进入了境界,然后眼睛像耳朵,耳朵像鼻子,鼻子像嘴巴,什么意思呢?是说一切都同了。我的心凝固了,我的身体却消失了,全身骨头肌肤都融化。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脚下踩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随风飘来飘去,就像树叶干壳。身体虽然飞起,竟然不明白是风乘我,还是我乘风?现在你在我这里,还没到时候,你却再三生气。你的身体一处都不能飞到云气上去,你的躯干一节都不能为大地承载,你想乘风游戏虚空,这可能吗?”

尹生十分惭愧,大气不出,不敢再言。

列子御风之道一:借山水而飞升。

人的灵气有限,自身水满,再投入海中,就会变成浮瓶漂起来。

此为“御风而行”的第一层境界,即入门境界。

列子御风之道二:与风同行。

个中境界与庄子逍遥游相同。不同之处在于逍遥游是飞,人要动。御风是“位移”,人不动,借气流缓缓上升——所谓气流不是指外在的风,而是指内在的气。

此为“御风而行”的第二层境界,即中间境界。

列子御风之道三:寂然不动。

在旋风中静坐,在巨变中冥想。外物变,我不变。我不变,变万物。

此为“御风而行”的第三层境界,即最高境界。蘧伯玉私传绝学给颜阖

卫灵公请颜阖去做太子的老师。卫太子天性残酷,如果任其自然就会危害国家,如果强以法度约束他,就会危及自身。颜阖不知怎么办,他知道卫太子的智慧足以了解别人的过失,但却不知道自己的错误,颜阖便去请教卫国贤大夫蘧伯玉。

蘧伯玉说:“螳臂挡车,自不量力,是因为把自己的才能看得过高的缘故,那是危险的。养狮子的不敢用活物去喂养,怕会激起狮子凶残的本性。驯人也一样,只能顺着他的性子,诱导之心不能显露,慢慢规正以致他没有过错。”

蘧伯玉是当时著名的高人,《论语》记载,孔子曾热烈赞美蘧伯玉的美德。——“子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意思是:君子啊蘧伯玉,国家有道就出来做官,国家无道就归隐,心里依然想着国家。

在蘧伯玉身上我们看到了进退有度,而不是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是死脑筋,只会坏事。假使颜阖只知道一个劲教训卫太子怎么做人,那卫太子还不把他撕了?死缠烂打纯属找死。

进退有度,于己是福,于人不怒。

先说“进退有度,于已是福”。

知道进退就知道死活。一般来说进是死,退是活。有进有退,则全盘都活了。一味猛进,不知收缩,轻则断手,重则亡身。

知道进退的人当然有福,因为他已看出事情虽因进步而成,做人成功则全是退让的结果。

我们试着来讨论做事之道。

今天上午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

最重要的事情要顺带做成,绝不能主要去做;主要去做、投全部精力去做,反而不成。

以男人追女人为例,你专门追她很难到手,你为她做一件事,或与她共同做一件事,在做事过程中她破绽百出,你机会百出,这样你可以“顺带”把她追到手。

以颜阖教卫太子为例,颜阖虽是太子的老师,但不能把教太子当成回事,他应该借太子的名狐假虎威,甚至借卫灵公的名狐假虎威,这样他做的一切事都与太子有关联,一举一动影响太子至深。他再于恰当时候点拨太子做人做事做学问,事半功倍,“顺带”就完成了老师的使命,并且还有赚头。如果他一天到晚盯着太子教,太子就会烦他。

进退之度,在于半熟。

等条件完全成熟再做事,一做事情就老了。

没等条件完全成熟就上,刚刚好。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事情本身也在运动,也在长大。

我再来说“进退有度,于人不怒”。

这句话意思是做人做事进退有度,就不会让人发怒,乃至拒绝。

关于这一点,列子也有详述。本篇中蘧伯玉告诉颜阖:你要顺从他、娱乐他,就能驯服他。

所谓“要想驯人,先要驯己”即此。

“不怒”即合作,事情就有成。

怒者,奴心也。奴隶经常发怒,乃至造反,比如斯巴达克斯冲天一怒,整个罗马帝国为之震动。

你不要激起人反抗的心。

你不要让人觉得我在做奴隶。

你要让人觉得自由,才好控制他。

孔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即此。

让他去自由,我来把握自由的度。

颜阖将傅卫灵公太子,而问于蘧伯玉曰:“有人于此,其德夭杀。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若然者。吾奈之何?”

蘧伯玉曰:“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

庄子这个故事旨在说明训人之道。训人即驯人,驯人与驯兽相同。人心很坏,人与人来往说好听点是合作,说难听点就是互相驯服。

驯有驯之道,要柔不能暴,要慢慢来不能希望一下子就收服。

驯人之先是驯己。按捺心魔,我就是神仙。龙性难驯,我本狂生。

庄子自行一道,绝不向楚王臣服。庄子开创了中国的反叛传统,庄子的逍遥游思想与孟子的大丈夫精神共同构造了一种对世俗王权的拒绝,这是中国士人的优秀传统,为后世嵇康、李白、谭嗣同等人继承。

耶稣也是个狂人。

耶稣一生藐视当时文士与祭司、长老持正道而前往,往往把那些人训斥得自惭形秽。就像约翰藐视当时的犹太王希律一样,耶稣当然也藐视当时的罗马皇帝,说:“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神的物当归神!”耶稣因此见杀,但他复活了,其门徒将耶稣基督爱的教义传遍全球。

凡此圣贤,都是狂傲的,都是异端,他不容于当时,却给当时人指明了唯一的道路。

有人看到《圣经》上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与生命。”以为这话口气不免太大。殊不知庄子也说他:“与天地齐寿,与日月齐光。”真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这不是夸张,这就是真实情况,而且还有几分保守呢。

打开了心智,很多连你想都想不到的真实景象会展现在你面前,并且都不是昙花一现。那时,你是永生的,万能的,你是起始,你是终结,你是一切过程。

逍遥游何谓哉?并不是我游在天上,而是我游在我当中。一切都是我,我中有我,妙涵一切,如意潇洒,别有洞天。

这一切从何得来?当然是积极地修炼。而任何时候保持傲骨,我行我素、我自行我道也都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庄子说:“芒然彷徨乎尘垢之道,逍遥乎无为之业。”

前一句讲尘世茫然无所依,后一句讲无为便可逍遥。红尘染人为血色,而莲花是洁白的。原来无为也是一种事业,这多好。

乱中有定

挫其锐,解其纷。

——《老子·五十六章》

“挫其锐”,指挫败对方锋芒;“解其纷”,指解开纷乱的局面。

这句话有两解。

一是针对博弈时的情况,要挫人之锋芒,解环境之纷乱。

二是针对自身陷入困境,要自挫锋芒,自解纷乱头绪。

第一层是引入义,比较好懂。

第二层是根本义,比较难。下面详述。

人陷入困境为什么要自挫锋芒?锋芒都去掉了,岂不更被动消极?不是这样的。悬崖边有条大河跌落成瀑布,在悬崖与大河交接的地方有很多石头,尖石头就会被冲走,而自去锋芒的圆石头就会生根在原地,不会被冲走。

困境中,各种力量撕拉牵扯,人极容易被冲走,因此就必须自去锋芒,善刀而藏之。《易经》卦三十四“大壮”讲:“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指公羊用角去撞篱笆,结果卡住了,不能退,也不能穿退篱笆进去。这句话形象地描述了人在困境中的窘状。

当此之时,羝羊如果全力一拼,强行冲,可能冲破篱笆进去,也可能把角撞断,把脖子撞折死掉。这是“不能遂,强行遂”。

羝羊最好的选择是“不能退,强行退”,即《老子》此处讲的“挫其锐,解其纷”。即先前我讲过的动用非常道。自挫锋芒,抽身出困境。

当然,自挫锋芒并不就是羝羊自己把角折断,它为的就是保住自身,怎么能自毁利器呢?

自挫锋芒是善刀而藏之,不是自毁利器。羝羊要强行退,不是以自断双角为代价,而是巧妙利用双角的弧度,轻轻把力收回,这样就能从篱笆缝中退身出来,恢复自由。

抽角之时,力要轻,要反复蠕动,一来一回,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深一浅,一内一外,这样就可以把角从缝中退出。如果来个霸王硬上弓,一定会弓毁人亡。

一个线团被无形中自我缠绕成死疙瘩,“剪不断,理还乱”,越急越没用。巧手的女人最擅长解线团,她们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一丁点、一丁点地解,沿着穿线的路子退回去,具体操作如下:

一、找到线头。

二、找到套住线头的第一个环拈着退回去,然后找到套住线头的第二个环、第三个环……这样一环一环地解,就可以把线头越理越长。

三、中间碰死疙瘩,也要当环解。世上没有死疙瘩,只有系紧的环与扣。死疙瘩不能死拉死扯,要固定一头轻拈另一头,自然会解开。

四、解了死疙瘩,又继续退线。

五、解开了。

就这么简单。

第一个重点足退着走,线头从哪里穿、哪里绕,就从原路退回,有圈过圈,有环过环,有套过套,有扣过扣,总之记住线从哪里穿就从哪里退。

第二个重点是要有耐心,轻轻的,慢慢的,该使劲也要使劲,这样才能解开疙瘩。

有的海洋鱼的鳍很锋利,如果不慎被茂密海草网住,它会一下一下地割开海草游出去。这一点人要向鱼学。所谓“快刀斩乱麻”通常不是能腾出刀来斩乱麻,而是刀陷麻中,快刀被乱麻缠住了。“斩”是临空一挥,刀都被缠住了是无法“斩”的,所以“快刀斩乱麻”其实都是“快刀拉割乱麻”,就像海鱼割海草,要整体拉动,从一个方向层层突破。

斗世品

柔和一些别人就能接受你

越柔和越有力,不柔和则力不能久。

老子说“柔弱胜刚强。”

这话指出人要柔和才能强大。水柔和、光柔和、时间柔和,这三者都是霸道的。霸道的柔和,其伟力决定乾坤。

《圣经》上说:“耶和华在高处大有能力,胜过诸水的响声。”

此处揭示水有诸水,而胜过诸水的是最高级别的水,它是一种神力,即老子说的“上善”,一种高高在上的美。

柔和是和谐的美,更是一种和谐的力。凡事呈现出和谐,就在状态。

柔和一些你就有理。柔和一些别人就能接受你。

警察审疑犯,突破口往往是一支烟。当疑犯接过了警察手里的烟,情况就逆转。这一支烟意味着合作。意味着开始和谐了。

善良的人运气好

心软一点,命就硬一点。

老子说:“天道无亲,恒与善人。”

老子指出:善良的人因为有简单的信仰,不动摇,不放弃,自然会被大道青睐。

本来大道是没有人情味的,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但因为善良的人,行善不改,让很多人获救,做了与道相同的工作,因此二者合力,为人世带来希望。

又因为善是善道,所以道变得善起来,不再以杀戮为主,而以拯救为业。

人改变了道,因为他必须“荣耀我们创新的主”。人是新的,道是新的,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我们就说:看哪,这多新鲜,居然没有新鲜事!这样,太阳就惭愧,那年的春天格外温暖而美丽。

《圣经》上说:“善良的人有福了。”因为他慕道,就会“从心里涌出美辞”,涌出芳香的血。并且说:“我不再喝这葡萄汁,直到我在神的国度里喝到新鲜的那日子。”

多与少大打出手。

第一场,多胜了。

多说:“来来来,我们打架。我们人多,你准输。”

少硬着头皮上,输了。

第二场,少胜了。

少说:“来来来,我们打架。我们人少,但我们团结,每击必中,你准输。”

多不信,一呼啦都上,结果真的被少打败了。

第三场,多与少都输了。

多与少反反复复,打得不可开交。

这时“无”出现了,说:“你们或多或少,都是‘有’。无中生出有,有又要归于无。你们去死吧!”

于是在前面出现一个大深坑,多与少都掉下去死了。反叛的反叛就是顺从

并非反叛就有种,彻底的反叛必是顺从。把自己都交出去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反叛的吗?

老子说“万物遵道”。

指出世间万事万物都遵从大道的规律。这个大道就是“信我则生”的嘱说,嘱说的背后是虚空,这话是遥远的始祖说的。

天空一无所有,但它说尽了一切。凡信虚空的,必会得救,因为心将充满圣灵。

《圣经》上耶稣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的担子是轻的。”万物作茧自缚,唯有获道才能幻化飞走。

所谓获道,就是遵道,就是顺从。

人都有反叛之心,但反叛都是相对的,绝对的反叛绝对不存在。

人因反叛而自傲,这实属浅薄。

并非反叛就有种,彻底的反叛就是不再反叛。以前的我反叛外在,现在的我反叛自身。

寒山问拾得:尔师何人?

拾得答寒山:我师云峰上人。

寒山问拾得:尔师何在?

拾得答寒山:我师云游去了。

寒山问拾得:尔何不占其位,自居住持?

拾得答寒山:我本是住持,何须占人位。

寒山问拾得:你是何寺住持?

拾得答寒山:我以自身为一寺,我为我住持。

二人大笑,携手而去,彼此心中欢乐。无鬼与赤张满稽不满武王伐纣

门无鬼和赤张满稽看了武王伐纣的部队,赤张满稽说:“周武王比不上虞舜,所以天下才有这样的祸患。”

门无鬼说:“天下是太平的虞舜才去治理呢?还是天下动乱才去治理呢?”

赤张满稽说:“天下太平是百姓的心愿,何须虞舜为国君?虞舜给人治疗头疮,秃了头才装假发,如同有了病才去求医。现在武王反而把没病的人医死了,把好头发的人治成了秃头。”

门无鬼与赤张满稽观于武王之师,赤张满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离此患也!”门无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乱而后治之与?”赤张满稽曰:“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氏为?有虞氏之药疡也,秃而施髦,病而求医。孝子操药以修慈父,其色燋然,圣人羞之。”

庄子借门无鬼与赤张满稽二人之口,猛烈抨击周武王以暴易暴的暴行。人人以武王是圣贤,庄子偏以武王为畜生,话虽偏激,还是有道理的。

以暴易暴是人类最大的不幸。

当武王立志伐纣那天,就是他立志做纣王那天。

在他,当然不承认。

在人,人人看得出。

绝学无忧。

绝学无忧

——《老子·十九章》

智者都是无忧无虑的。

“绝学”就是最高学问。这种学问“绝了”,所以叫绝学。绝学的绝,不是绝传的绝,而是聪明绝顶的绝,总之令人叫绝,什么时候都是一绝,不会让人绝望,只会让人绝处逢生,绝对有效。

这样的学问当然让人满心欢喜,当然让人充满快乐。

孔子也像老子一样,是个快乐主义者。我原来把孔子作为快乐主义者的一点是因为他说过“好色如好德”这样充满人性的话,后来听我的好朋友杜和平讲:《论语》一开头三句话都是讲如何让人快乐,可见孔子之学的主旨就是快乐。确实,《论语》的开头三句都是讲如何快乐: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悦)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三句都在讲快乐,层层推入。具体而言,孔子是通过怎样的途径引导人们达到快乐的,请参考拙著《孔子说仁义》。

有智慧的人都是快乐的,智慧让人快乐。

有大智慧的人非常快乐,非快乐不可。

有最高智慧的人绝对快乐,他们享有快乐的智慧,快乐并智慧着。

第一种人我们把他叫聪明人。

第二种人我们把他叫智者。

第三种人我们把他叫圣人。

圣人就是胜人,也就是一个人生取得完胜的人。他完全胜利,取得完美的胜利。为什么?因为他快乐,所以他胜利。

他的目光所及,都是风景。

他的耳朵所及,都是音乐。

他的思维所及,都是妙不可言的自然之道——

蜜蜂为什么跳“8”字舞?因为跳“9”字舞很难。小鸟为什么要唱歌?因为凭它嗓子太好。小猪为什么比小狗肥?因为老猪比老狗肥。为什么老猪比老狗肥?因为老猪看上去更老!

有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可以说明快乐原本很简单:

有一天,希腊哲学家第欧根尼在晒太阳。亚历山大皇帝对他说:“你可以向我请求你所要的任何恩赐。”第欧根尼躺在桶里伸着懒腰说:“那么请阁下别挡住我的阳光。”

谁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就拿晒太阳来说,当亚历山大皇帝没趣地走后,第欧根尼肯定会发现桶外的阳光更温暖了,而且充满笑意。

还有一回,亚历山大皇帝征服雅典后,第欧根尼问他还要做什么?

“我要征服波斯。”

“然后呢?”

“我要征服埃及。”

“然后呢?”

“我要征服全世界。”

“在你征服全世界以后呢?”

“我就自得其乐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现在就自得其乐呢?”

亚历山大哑口无言。

让亚历山大哑口无言的并不是第欧根尼说话咄咄逼人,而是此人确实道出一个真理——

明明现在我们就可以快乐起来,为什么要等千辛万苦做完很多事后才开始快乐?

幸福不是毛毛雨,快乐却是太阳光,随时会从光明者的内心升起。

与第欧根尼一样,老子主张“马上就快乐”、“简单就快乐”。不但如此,老子还指出:人应该做傻瓜,人们之所以不快乐,就是太聪明。老子说:“我,愚人之心。”意思就是说:

“瞧,我就是个大傻瓜。”

老子说:“绝学无忧。”等于在夸他自己:“我有绝学我无忧。”他的绝学就是快乐主义,这是他最大的智慧。

老子的非常道包括两大智慧,其一就是快乐主义。这一大智慧被孔子继承了,又被庄子发扬为逍遥游。

老子的第二大智慧为阴柔,被孔子变形为中庸之道,成为中国人的“国宝”。中国者中庸之国也。

老子的阴柔已被发扬光大,但老子的快乐主义传到孔子与庄子后就失传了,有能继此绝学者,必将有更大的吉祥。

有人问:快乐既然能失传,岂不证明它功能有限?

回答是:错!快乐功能无限。它并未失传,之所以有时感觉失传,是因为传人没出现。而事实上并不是传人没出现,而是传人正在成长!

谁是老子快乐主义的传人?那就是每一位读到这里都有会于心的朋友。“我,愚人之心也。”

非常道

道可道,非常道。

——《老子·一章》

前一个道指“道路”。中间一个道指“行走”,最后一个道指“方法”。“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是:道路可以行走,但不是通常的走法。“常道”指一般的方法,“非常道”指不一般的方法,即异常方法、特殊方法、独特方法。一匹草原马在沙漠中迷路,如果用常道找水找路必将很快死去,这时它必须动用非常道,不把自己当马,依靠骆驼找水找路,或自己果断退回去,这样才有生路。

人在常态中可以用常法解决问题,在非常状态中则应该动用非常方法。非常方法即非常道,它不是常有思维,而是突破了常有思维的一种异化思维、复杂思维与奇特思维。

常道与非常道关系如下:

常道:一般的方法。

非常道:不一般的方法,方法之外的方法,没有方法的方法。新方法。

常道:常态思维。

非常道:异化思维、复杂思维与奇特思维。

常道:常有思维。

非常道:非常有思维,但又常有常新。它具有偶然性,通常是灵光一闪,但更具有必然性,是大脑科学运作的结果。

非常道作为异化思维表现在:它是杂交变异后的新品种,比起旧品种产量大,能量大,好看,管用,当然也有新问题。它是旧有物的新版本,是旧方法的升级版,它技术含量高,容错,操作简便。

非常道作为复杂思维表现在:它有更多想法,认识事情是立体交叉的。它不再把“一”看成是一条短横,而是一条浮现在巨大时空中的道路。

非常道作为奇特思维表现在:它的手段极新极异,用“匪夷所思”与“不可思议”的法门来解决一些难解或根本不可解的问题。它看问题是动态的,不把“——”看成汉字“一”,而是看成数字“|”躺下了。

异化最终又变为常态,复杂最终又变为简单,奇特最终又变成平凡,这是一个“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平常”的过程。即:腐朽——神奇——平常

一旦化腐朽为神奇,就可以绝处逢生,改变格局与命运。

一旦化神奇为平常,就可以保持神奇效果,持续有效发展。

非常道变常道为新,又将成为一种新的常道。它负责解决本阶段的问题,一直到它不能解决的问题出现,那时将引发更新的方法。即:常道——非常道——新常道——新非常道

循环升级不已。杜甫《上白帝城》诗云:“江城含变态,一上一回新。”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事物的“变态”(非常态、非常道)是不可避免的,人的“变态”也是不可避免的。经常变态就不那么变态,变态到底就正常了。人不“变态”,实不能做人。杜甫说“江城含变态,一上一回新”,我们也应如江城,这样才能在变态中“一上一回新”。

同样的一个“一”,可以发散出无尽的想象。汉字是象形的,当汉字“一”作为汉字的使命完成后,将回归自然,产生更多意义。这些意义有的是本来的,有的是人赋予的。

因此我们发现:一样东西或一件事情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指向什么。我们不是在积极探寻结果吗?这就必须在指向上下工夫。如果看出“一”是飞碟,那就应该作出有效反应。

当然,必须事先选择。“一”有N个意义与指向,进入具体操作必须只认准一个,否则无法启动认知系统。在认准过程中,要有补充,才能在心理上“认”与在数理上“准”。

总之,非常道的总特征是突破常有思维,它绝对戴有色眼镜看人,用异常的眼光看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它发现: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正常的,各种力量一直在牵扯斗争,人已经变形。如果要把人与事拉回到自己所设想的道路上来,就必须动用潜伏在我们体内的异常力量(本来力量),用看似非正常的手段解决不正常的事,以回到正常状态。即:不正常的事情引发一用非正常手段解决一正常

回归后的正常不是原有正常,而是一种新的正常。这种新的正常如果用旧眼光看是非常不正常的,甚至是危险的,而如果用新眼光看则是正常的,安全有效的。

非常道扬弃常道,变旧为新,是推动我们发展的法宝。它从事物根本上下手,认知事物新本质,探索改变或实现的新方法,积极应对变化并领先变化,其思维制胜的主要原因在于:

一、变某状态为零状态;

二、变零状态为N个状态;

三、从N个状态中选择一个,开始新的状态。

我们把旧状态和新状态,也即常道和非常道相比,就可以看出后者更简洁、清晰、动态,具有不断生长之势。由此得出我们对某事某物的解决之道:从前有一只马在草原上游逛,不小心迷路了,走进了大沙漠。它以为前面就有草原,于是努力往前走,结果越走越远,深入沙漠腹心。这只迷途之马很快渴了饿了,它知道自己如果不能想办法喝到水,将很快死去。那么它该怎么办呢?

常道——

继续往前走,凭感觉找水。这样将按自然规律死去,生存率为零。这只马很快就会越走越慢,筋疲力尽,最后轰然倒地。关键时候“感觉”是靠不住的,因为在自身能量下降,甚至微弱时,“感觉”不会再敏感有效。这时要动用“异常思维”,而不是靠“感觉”。

非常道一

A.果断中止前行,不再幻想希望就在前方。仔细辨认来时路,凭自己的足迹走回头路,回到草原去。这样及时回头的生存率为50%。

B.听从感觉召唤,用最大的努力、最快的速度赶往前方,哪怕是海市蜃楼也看到希望。这样拼命一赌的生存率为1%。

C.暂时休息一下,聆听风声。向任何一个经过此地的人要水喝,杀死任何一个可以杀死的动物喝它的血,追随任何一个可以找到水的动物与它同行,比如骆驼。这样自己制造机会的生存率为90%。万一什么也遇不见,至少自己可以休息一下,然后再回头。

如果把这匹迷途的马换成人,可以发现人在沙漠中迷路时通常使用常道,因此很多人被无情地渴死。

稍有智慧的人选用非常道中的B式,其实只是常道的稍为进步,没有根本转变,因此获救的可能仅为1%,很多人在看到海市蜃楼的那一瞬间就已死去。以上两种都不值得提倡。

比较智慧的是A式回头走,用保守换生存。

最智慧的是c式,自己制造机会,并坚信机会必有,因为既然像我一样并不弱智的人都会迷路,那么肯定还有其他的人将出现在这里或附近。

C式成功的关键在于变被动为主动,灵敏捕获有效信息,突击它,实现自救。

老牧人告诉我们:草原上的马如果不慎迷路误入沙漠,它们多半会跟着骆驼回来。这就是智慧,这就是非常道。

马与骆驼不是同类,平时不来往。草原上马厉害,沙漠里骆驼厉害,误人沙漠的马必须改变自己,不把自己当马,要当骆驼,向骆驼示好、求援,从而获得生存。

平常与非常交往

第一次交往,非常带领平常。

非常说:“啊,革命!革命!这一切不合理,必须打倒重来,创新创新!朋友,请跟我走吧。”

平常很崇拜非常,就跟它走。

但它们走不了多远,就走散了。因为它们经过人群时,发现这些人既不平常,也不非常。它们走着走着就分开了,平常还是平常,非常依然寻找非常去了。

第二次交往,平常带领非常。

很多年过去,非常回来了。

它果然变得很不寻常,蓬头垢面,面黄肌瘦。

平常不胖也不瘦,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两人一见面,平常大吃一惊:“朋友,你怎么了?”

非常不说话。

平常说:“朋友,虽然你这样,我还是很崇拜你,因为你是执著的,坚强的。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吗?我们是好朋友。”

非常使劲点头。

于是非常住在平常家里,过着平常的生活。它的内心依然是非常的,它知道终有一天它又将出走……

终于有一天,非常说:“朋友,我又将远行,再见。”

没想到平常说:“我也正有此意!跟我来!”

非常愣了愣,高兴地跟了上去。

高者易折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老子·九章》

巅峰状态应保持在一定的水平线上,不可无限增高。

“揣”就是测量。“揣而锐之”就是说测量其高度,感觉太高了。“锐”,尖锐,指高度。整句话的意思就是太高太尖了,恐不能长久。

为什么山峰越来越尖就会断掉?这是因为地心引力使然,一高就容易偏,一偏就会倒。

我们垒棋为戏,一个棋子、一个棋子地垒上去,最底下的两个还能垂直重叠,越往上就越歪,最后由直线变成弧线,最终因失重而倒塌。

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之所以能屹立千仞,首先就在于它用科学手段掌握好了重心,再高的楼也是笔直的,不会弯曲,因此不会自己倒。而像意大利的比萨斜塔与北京良乡的吴天塔之所以斜得厉害,是因为来自地底的震力使然。

当今世界最高峰珠峰高达8844米,那么这座最高峰为什么不会倒呢?反而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不等于越来越尖,如果越来越尖,珠峰也会折断。但珠峰之所以是珠峰,就在于它的大巧若拙,它也是金字塔形,但整体相当牢固,顶部基本上是直角,而不是锐角,因此不会倒掉。这就像华山的原理一样,华山是由五座山峰组成,五峰相连,力量均衡,西峰虽然很尖,但不是锥形,而是一边垂直,另一边则是一个大缓坡。

华山原理:群峰相连,一峰独秀。

珠峰:因为如此巨大,所以如此高大。

珠峰处于世界上最大最高的青藏高原之上,在青藏高原中又处于最大最高的喜马拉雅山之上,所以能傲视千山万岳。唯我独尊,这是必然的。

珠峰之顶是直角而不是锐角,台基又极大极稳,所以有增无减,不会倒掉。

华山之顶也是直角而不是锐角,又有五蜂相连,所以亘古未变,不会倒掉。

与珠峰、华山成鲜明对比的是冰川,冰川尖锐如刀,拔节如笋,但通常都会倒掉,原理很简单,太尖了就会折断。

所以老子指出:“揣可锐之,不可长保。”意即太尖锐了就会折断。人的冲劲或巅峰状态应保持在一定的水平线上,不可无限增高。

游世品

要变由自己

先变就不会被别人所变。

老子说:“万物将自化。”

万物必将自死,但这还不是自化。白化就是自己变化,自化的原因是它获得了自由。

第一层道让万物生老病死,第二层道让万物自化,第三层道让万物成道。

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是说一道生二道,二道生三道,这样的三层道形成后,才能“三生万物”。

道本身也要生长,切记。并且,道有脑袋,有身体,与人完全一样。人就是道。

《圣经》上说:“这道太初与神同在。万物是借着他造的;凡被造的,没有一样不是借着他造的。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这“光”就是使人自由的力,乃是心光。

心光所耀,黑暗成海。潮水自起不待风吹,人心自变何须他人。

你只要先变就不会被人所变。

要快,要彻底。

有一片近海的树林,每年夏季台风来摧折它之前,它总是先就早早地盛开美丽的花朵,引来蜂缠蝶绕,果实早熟。它把早熟的果实一颗颗落在地里。过了不久,台风来临,树林全部被吹折。但因为它在地下已藏有种子,所以很快第二批树林又很快长起来了,大自然恢复生机的速度比它被摧毁时更快!这样年复一年,它不能避免台风,但台风也不能战胜它。一年一年,大海边上演绎着生命生生不息的动人一幕。

在无法战胜对方时,你至少要想办法与它势均力敌。所谓势均力敌,不一定是强力抗衡,而是先变一步,暗藏后着。

就中韩两国围棋而言,“韩国流”最大的优势在于后着厉害,“中国流”棋风虽然领先变化,但往往虎头蛇尾,功亏一篑。若有人既能领先变化,又暗藏后着,当可无敌于天下。

苏东坡问文与可:“你如何画竹?”

文与可说:“胸有成竹。”

金农问郑板桥:“你如何画竹?”

郑板桥说:“胸中无竹。”

金农很欣赏这句话,于是借郑板桥画竹之道画梅,画出了与前人完全不同的墨梅一派,在“扬州八怪”中与郑板桥齐名,书画大家如石涛者,也不得不佩服金农手法老到。

变由心生,意在笔先。莫非这就是进入妙境之道?

两道门

有个人走到一个地方,看见两道门。左边一道门上贴着两个字“生门”,右边一道门上贴着两个字“死门”。

他想:“我应该打开哪道门呢?”

他推想如下——

如果“生门”真是生门,就不会故意贴上这两个字了,可见是个骗局。

如果这样,另一扇门也是骗局了,因为真正的死门不会贴上“死门”这两个字。

但是,它们为什么要故意这样呢?不这样岂非更方便,不用贴“死门”两个字,更容易把人引到死门来。

这样看来,它们真的没说谎,“生门”就是生门,“死门”就是死门。

但是他又想:如果“生门”真的是生门,怎么不见有人去了又回来?可见“生门”、“死门”全是死门。

于是他准备一道门都不打开,就此转身回去。

但是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敲门!他仔细一听,原来是两道门的背后有人在敲门。他原以为自己在外面,现在看来却是在里面了。

原来我已经进来了!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进任何一道门。

那敲门声很急,并且是两道门同时在敲响。

莫非有人回来了,两道门都是生门?

但敲门的很可能是魔鬼……

他站在两道门前犹豫着,不敢乱动,因为站得太久太久,就这样,他在门前慢慢死去了。

别将变化神化

任何变化毫不稀奇:真正有意义的是控制变化。

老成子向尹文先生学幻术,尹文三年都不告诉他。老成子请求尹文先生说清楚他有什么过错,他好走人。

尹文先生就把老成子客客气气地请进内室,让左右的人退下,对老成子说:“过去老子出关往西极去,他告诉我说:凡是有生命的,有形状的,都是幻影。我们从造物主手上开始旅行,阴阳两道把我们变来变去,那就叫生,那就叫死。变来变去总有个穷尽,总不能没完是吧?造物主就根据我们现在的形状改动一下,那就叫变化,那就叫幻术。造物主之巧妙、之厉害,真是手段层出不穷,不可尽述。而像我们这些人呢,只不过是造物主暂时露一手显现出来的样子,它在我们身上着的力并不深,因此随时又会跟着造物主变化。你知道了所谓幻术不过跟我们的生死没什么两样,才可以学习幻术。但话又说回来,我们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幻术变出来的,还需要学什么幻术!”

不要追求什么神奇,如果你在太阳系外看到我,你会觉得我已经很神奇。更不要谈什么幻术,你每时每刻心里的想法层出不穷,你每天都在改变,你的幻术太丰富了。

所谓神奇,就是你觉察不到自己居然很神奇。

所谓幻术,就是你不知不觉就能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

好像一个临时演员,想当明星,有一天她趁四周无人溜到化妆室,拿起梳子、摩丝这样梳,那样搞,又戴假发,又化妆,又穿这穿那,一会儿演这人,一会儿演那人,在无人状态下她把各种角色都演绝了,像得不得了。她一会儿就数次彻底改换了自己的身份与形象,你说这是不是幻术?她不知道镜子的后面早就被好色爱偷窥的导演藏了一个隐形摄像机,结果把她的一切姿态都原封不动地拍下来了。过了几天,导演定时来取摄像机,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慢欣赏,变态的人欣赏变态的人,乐不可支。他索性拷贝了一份送给那位临时演员,并夸她演得好。临时演员看了羞愧得要死,发誓再也不当演员了。

如果有一个摄像机忠实地记录我们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我们会发觉自己是一个深深迷恋于幻觉的幻影,我们改变自己的幻术太高明了!

有没有人不向自己施幻术?有没有人真正地活他一回?断脚圣人王骀。

鲁国有一个被砍断一只脚的人叫王骀,跟他学的人和孔子的弟子一样多。

孔子的学生常季问孔子:“王骀站不能给人以教诲,坐不能议论大事,跟他学的人空虚而来满载而归,好奇怪啊,这是什么样的人呢?”

孔子说:“他是圣人,学识和品行都高于我,我将拜他为师,我要引导天下人去跟他学。”

常季说:“王骀是怎样运用心智的呢?”

孔子说:“他只求自由自在,忘心而忘形,忘形而忘情。在忘情的境界之中,看自己断了一只脚就像失落了一块泥土,超尘绝垢,大家都乐意跟从他。”

庄子讲的寓言故事的主角有三类人:

一类是圣贤神仙,如鸿蒙、黄帝、老子、孔子。这类人是庄子所说的道的传承者,比如广成子传道黄帝,老子传道孔子。

一类是做手工活的劳动者,如匠石、庖丁、灌圃老人。庄子曾为看林人(漆园吏),对同行的关注使他的知识里面充满泥土的智慧与木屑的芬芳。这类人是道的创造者,级别比前者还高。

一类就是残疾人,如本篇讲的王骀,及支离疏、申徒嘉等人。这类人另创一道,或说另显一道,显示了人真实的一面和唯一的出路,级别最高。

庄子如此关注残疾人,当然不是猎奇,而是有他深刻的思考。

一者,天生残疾者揭示了人与人命运的不同,这种先天的不同证明了世界是有多样性的,完美与残缺伴生,幸福与不幸同体。

手脚完好的人看见残肢断体者总是如此震撼,身体是人的全部,身体的先天损坏揭示了人类本身的缺陷。——人不可能完美,总有一两处重大缺陷困扰终生。

庄子曾借孔子之口说:“丘,天之戮民也。”“天之戮民”即上天所残害的人。庄子揭示:说到底,人是上天所生,上天生人又害人,人类头上的星空并非只是那么美丽。

庄子由此又推出:这个世界说到底是不适合人类的。《圣经》上说:“你们若不舍弃这个世界,断不会进天国。”意思同此。并且,庄子发现,这个世界正在生成,绝非成品,而最多是个半成品。

你看,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只是一个未完成之物,我们不可能依靠它真正完成我们的人生。

因此,应与世界共成长,而非借世界而成长。

庄子从残疾人身上还发现了另一个隐秘的宇宙:每个残疾人都不同,他的残疾本身却又似乎有规律可循。而上帝对他们残疾的补偿,又分外丰厚。

二者,后天残疾者是由社会与家庭造成。在庄子生活的年代,打仗就像吃饭,各国杀人者人为制造出了无数的残疾。战争最惨烈时,只有残疾人才能避免上战场,越是重伤,越是得福。

庄子面对这个非人的世界,想说的已不再是老子讲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了,而是直接说:“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翻译过来就是:那些人都死去吧,让我独自存在。

庄子这句话我曾引用在《太学赋》中,后来出诗集《寂》收入此赋时又将这句话删去了。在我,这话过火了。在庄子,这话还太轻。

庄子借孔子之口赞美王骀这个残疾人,用意何在?庄子是赞美王骀的心态好。管他残疾不残疾,反正我是个人。不但如此,世人视人为怪物,我视世人怪物都不如。

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常季问于仲尼曰:“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

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

常季曰:“何谓也?”

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

庄子这个故事讲王骀为人通达,为当时所重,具有极大的亲和力。

通达之人豪爽,豪爽比智慧更能帮助人渡过困难,豪爽的人善于忘却不快。

这样,王骀看自己断了一只脚就像掉了一块土,又有何惜哉?

不知朋友们注意到没有,残疾人脸上多半带着微笑,并且做人做事神态自若,这是他们经历了一番死亡又战胜死亡后的不平凡的修为。

所谓正常人要向残疾人学习。

其实世上哪有正常人?人人都有病,人人都是“残疾”。不承认这一点就是自欺欺人。

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老子·八章》

最好的东西是水。水滋养万物,无私奉献而不争,别人都不喜欢的地方它也去,所以水已经接近于道了。

水是粮食的粮食。

五谷杂粮缺少水就不能生长,人同时不能缺少水与五谷杂粮,水对人有双重之恩。它就是我们的本能。

水是稀的,软的,无色透明的,一句话,水性温柔。光线直来直往,水比光更体贴。一个人站在阳光下还会形成阴影,一个人泡在水里则全身都充满温柔的呵护。

阳光浴不及海水浴,海水浴又不及清水浴。清水洗尘,清水出芙蓉,水让人清清爽爽。

水对人的日常生活是必需的,对人的精神生活更是必需。

老子主张“阴柔”,就是取象于水。

水是阴柔的,这种阴柔会聚集巨大能量。洪水也是阴柔的,但它同时也非常阳刚。

我们做事要懂得“以阴柔为阳刚”,就可以强壮如水,坚硬如水。

老子列举水的美德:一是滋养万物而无私心;二是别人不喜欢去的地方它也去。关于无私心的问题请参考上一章,此处让我们来看水是怎样“处众人之所恶”的。

大地表面凹凸不平,凸处多风比较干净,凹处空气流通不畅,渐渐会聚集为草木腐朽的场所,时间一久就会弥漫令人窒息的气味。水从高处往下流,流经凸处,冲洗之;流经凹处,还是冲洗之。这样泥沙俱下一路过来冲走了所有的脏东西。因为水是流动的,所以它本身永远清洁。万物受其恩赐,也变得清洁。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著名诗篇《菌梦湖岛》写道:

“我将要动身去茵梦湖,

在那里建座小屋,用黏土和树篱;

种上九畦豆子,养一窝蜜蜂,

在林中独居,听蜂儿大声嗡嗡。

我将在那里享受宁静,宁静会慢慢降临。

降自晨曦的朦胧,降自蟋蟀的歌吟;

半夜里微光幽幽,中午时紫光熠熠,

黄昏时刻红雀的羽翼四处拍打。

我现在就要动身,因为日日夜夜总听见

那里的湖水轻轻拍打着湖岸。

每当我伫立在路旁,或在灰色的人行道上

那声音总是在我的心灵深处震响。”

叶芝是如此眷恋茵梦湖的湖水,据他的自传所述,叶芝向往湖畔独居的自然主义生活模式。

而水,就不仅是抽象的温柔,而且像实实在在的茵梦湖水时时刻刻呵护着他,萦绕着他。

一颗干渴的心灵在水中得到重生。

叶芝对水的感情之深让人怦然心动,我进而联想到了元稹的名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迷路人的三次选择

第一次选择,原地不动。

有人走路起大雾了,一下子什么也看不清。他不敢乱走,只好原地不动,抱着一棵小树,就像猴子望月亮。

第二次选择,随便乱走。

雾终于散了,地面露出横七竖八的路。路太多了,他反而一条也不敢走。但他听说过“两道门”的故事,不再停留,马上任意选了一条路,随便乱走,反而找到了方向。

第三次选择,越发越有理。

这个人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但他告诉自己:没错!因为这是我自己选的。于是他强行突破重重障碍,越走越有理,重于找到了家园——他当然会找到家园,因为他亲手建造了一个家园。

不居功

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老子·二章》

不居功的人以其谦让的胸怀表达出了一种成功境界,在这时,人即事业,事业即人,所以说他的成功是有目共睹,无法辞去的。即使他不在其位,其思想仍然指导整个事业的运作。

自然之道,该发生的就会发生。所谓“自然”,就是“自己这样”。这是一种使命必达的自然规律与生命规律。人自己给了自己使命与责任,就必须按程序完成。当然,所谓“程序”,有常道与非常道之分。

一旦进入程序,一旦进入规律,想停止都不可能。比如一棵小树一旦成活,如果不夭折,它就会不断地生长。对于它自身来说,是不可能自己停止生长。

这种规律为我们的成功提供了依据,如果进入科学的规律与程序,想不成功都不可能。

走程序之所以至关重要,是因为程序能把“他序”(外部规定的顺序)转化成“我序”(自我顺序),能把“无序”转化成“有序”,从而认知并把握事情进展,取得成功。

无为即有序。道都是有序的。

第一次转化:他序—我序

第二次转化:无序—有序

在第一次转化中,自我的潜能被唤醒,把自然融入自我,自我即自然,从而开动即有程序,依附规律的力量获取成功。

在第二次转化中,混乱状态被有效克服与终结,世界从不可知的变为可知的,从不可捉摸的变成可以操作的,这主要归功于目标的凸显。比如远方出现一座山,这样就能把脚下的路变得清晰起来,有了操作性。

一棵小树的目标就是长成参天大树。

同样,人的目标就是成功。每个人的成功的含义不同,可以是财富、地位、权力或其他梦想,但所有的成功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成功使人变成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或“那样”。

成功使人成为人。

人的目标就是成功。目标的成功使人实现了道,使人成为道本身。某件事的成功使做成这件事的人成为该事本身。

老子所谓“成功不居”、“不去”,即讲成功后人与事合而为一,不可分割。这种不可分割就是人对道的实现,从而道成就了人。

微光与影子的对话

影子之外的微光问影子:“从前你行走,现在又停下,从前你坐下,现在又站起,你怎么没有独立和恒定的操守呢?”

影子回答说:“我是有所依靠才这样,我所依靠的东西也是有所依靠才这样,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又怎么知道为什么不会这样?”

影子答得妙!

光本来想说:你还不是靠我才存在。

影子却回敬它:你也需要光源。说到底,我并不依靠你存在。我们都依靠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存在。

庄子在此指出:万物所依赖存在的东西是不知名的。

而老子则明确指出那是“道”。

庄子为什么不说是“道”?

莫非他认为并不是“道”?

《老子》开篇就说“道可道”,《庄子》开篇就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在庄子的世界里,一切都已存在,并不需要一个道来生出。庄子说“北冥有鱼”的时候,意思是说一开始就有个北冥,一开始就有条鱼。

由此可见,庄子是“自生论”者,老子则是“被生论”者。

老子眼中的世界是被“道”生出来的,庄子眼中的世界是自己存在,并不被谁生出。

北冥中的那条鱼一直在那里,没有光的地方依然有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古时候有个人仰头望天,发现天空****的,他害怕极了。他又看到大地辽阔,土地如此结实,于是他心里踏实了,放心地把自己的生命寄托给这大地,并且自认为自己脚踏实地地活过一生。

假使他知道我们这颗地球也不过是宇宙中的一个流浪汉,他会怎么想?

群星如大漠,与君共赏之。

这很好,但你也要知道你也是一粒沙子。

影子不属于光,光却属于影子。

人没了影子,就像丢了魂。

影子离开人,依然可以自由自在。

我曾问一个朋友:“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后来又发现有个人像她,你会不会把‘她’当成‘她’的影子,一起喜欢?”

朋友笑着说:“我肯定不会。”

我心里想:“傻啊你!你之所以喜欢一个人,不正因为这个世界到处有她的影子吗?”

做影子是幸福的。

爱影子是智慧的,爱实物为虚妄。

光对影子说:“你怎么这样!”

影子说:“我怎样?”

光说:“你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没个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