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妈妈说过那种事。”铁丝网说。中戴夫翻了个白眼。每个人都记得莉莉白大妈。“你妈妈是个很正直的人。严厉,但是公正。”
“对啊……严厉。”
“我还记得她用格罗西·罗恩自己的腿把他勒死了。”铁丝网继续说,“你妈妈右手不方便。”
“对啊,不方便。”
“她绝不会帮助茗时这种人。”
“对啊。”中戴夫说。
“你们兄弟俩给她安排的葬礼真体面。暗影区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她真的很受尊敬。还有那些花,每个人都……”铁丝网想了一下,“……都很开心。当然,是难过的开心。”
“对啊。”
“你知不知道怎么回去?”
中戴夫摇头。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重新找到那个地方吧,”铁丝网哆嗦了一下,“我是说,他对待那个车夫……我是说,嗯,就算是对亲爹我也不至于那样——”
“对啊。”
“普通的疯子也还好啦,我能应付。但是他说起话来倒也挺正常的,但就是——”
“对啊。”
“也许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偷偷接近他,然后……”
“哦,好,然后我们能活多久?眨眼就死了啊!”
“说不定我们运气好——”铁丝网说。
“什么?你也见过了。他不是那种跑来吓唬你的人。他是那种看见你之后直接杀死的人,而且还杀得很轻松。我们得坚持住,懂吗?你说那事简直等于是去摸老虎屁股。”
“怎么说到老虎屁股了?”铁丝网表示不解。
“唉……”中戴夫犹豫了一下,“你……唉,你脸上有跳蚤,虫子之类的,所以拿树枝抽脸你也要忍着。总之要坚持住。想想钱,一口袋一口袋的钱,你看见了的。”
“我一直在想那只玻璃眼睛正看着我。我总觉得那眼睛看穿了我的脑袋。”
“别担心,他没怀疑你。”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还活着啊。”
商店的圣猪老爹洞穴里来了一个圆眼睛的小孩。
圣猪节快乐。嚯。嚯。嚯。你的名字叫……小米·寇特,对吗?
“回答叔叔的话呀,乖孩子?”
“嗯。”
你六岁了。
“回答呀,宝宝。他们都是差不多的年龄,是吧……”
“嗯。”
你想要一匹小马——
“嗯。”一只小手把圣猪老爹的兜帽往下一拉遮住了嘴。重重叔叔阿尔伯特听见他气愤地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圣猪老爹再次坐好。
是啊,我知道。它真是头顽皮的猪啊。
他的身影晃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摸口袋。
这里有条缰绳和一个马鞍,是给你的马的,还有个很奇怪的硬邦邦的帽子,一条裤子,穿起来就像两边裤兜里各揣了一个大兔子。
“我们不能买小马呀,小米,我们住四楼……”
你们可以的,马就在厨房。
那位母亲严肃地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圣猪老爹。”
嚯。嚯。是啊。我就是个开心的大胖子。在厨房?真好笑。娃娃和各种玩具将在今天晚些时候配送到家,跟你此前信中写的一样。
“小米,你该怎么说?”
“谢谢。”
“好了,你不会真的把一匹小马放在厨房里吧,对吧?”重重叔叔阿尔伯特问道。
别傻了,阿尔伯特,我只是开玩笑。
“哦,好的。哈,我担心——”
马在卧室里。
“啊……”
是为了保证卫生。
“有一件事要确定一下,”阿尔伯特说,“四楼?他们肯定会信的。”
是啊。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嚯。嚯。嚯。
在碟形世界的中轴地,雪散发出蓝绿色的光芒。中轴幻光挂在天上,苍白的火光像幕布一样环绕着中心山脉,冰上映出奇特的光芒。
那光幕翻滚旋转着,随着一只衣袖破烂的手臂而去,手臂那方看起来只是个小点,如果在想象中把眼睛凑近些,就会发现那是冰冰。
它小跑几步停在半空中。苏珊往下看。
很快她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在小巷尽头,积雪的树木之间,有个东西正发出明亮的光芒,光线照亮了天空。
骨头城堡。
苏珊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她父母让她坐下,向她说明圣猪老爹之类的东西其实不存在,不过有关圣猪老爹和各种精灵的故事都很有趣,只不过他们都不是真的。苏珊不得不相信。所有的精灵、吓人怪,所有故事的人血啊人骨头啊,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真的。
但是爸妈撒谎了。一个两米多高的骷髅是她的外公。当然不是有血有肉的外公,然而却是个可以聊天对话的外公,只不过是骷髅。
冰冰落地,在雪上跑了几步。
圣猪老爹是个神吗?为什么不是呢?苏珊心想。毕竟有祭品啊。有雪利酒,有猪肉派。他还发布了神谕,奖励善良的人,他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如果你相信他,就会遇到好事。有时候你可以在一个山洞里见到他,有时候你能在天上看到他……
骨头城堡在她面前缓缓出现。近距离观看,觉得城堡二字绝对应该加粗。
她曾在某本童书里看到过骨头城堡的图片。虽然名字惊悚,但城堡的雕刻家依然试图制造一些欢乐氛围。
但城堡本身并不欢乐。那些柱子有几百尺高。每一级台阶都比一个成年人还高。到处都是灰绿色的古旧冰块。
是冰,不是骨头。柱子上有一些眼熟的图案,仿佛是腿骨或者头骨,但也是冰做成的。
冰冰不怕这些高台阶。倒不是因为它会飞,只是因为它始终走在自己定义的水平面上。
雪堆积在这些冰上。苏珊仔细看着下方的积雪。死神不会留下脚印,不过雪地上有一串穿靴子的脚印。她敢说那些肯定是阿尔伯特的脚印。还有……啊,已经被雪掩盖了不少……看起来之前仿佛有雪橇停在此处。还有动物留下的凌乱脚印,但是被雪完全覆盖。
她下了马。这里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地方,可是事情还是很不对劲。这里应该有明亮的火光嗞嗞作响才对,而现在此地仿佛是个巨大的陵墓。
柱子之外是一块巨大的冰,但是已经碎了。更远处的天花板上有个洞,透过这个洞可以看到星星。她在看着这一切的时候,还有几小块冰落在雪地上。渡鸦突然跳出来,无精打采地扑扑翅膀落在她身边的冰块上。
“这地方简直是个停尸房。”苏珊说。
“要是我今晚再飞的话,就该直接在这儿停尸了。”渡鸦喘个不停,鼠之死神从他背上爬下来,“我真的不适应短时间长距离飞行。我该回林子里去,认真装饰巢穴吸引雌性了。”
“那是园丁鸟,”苏珊说,“渡鸦不干那些事。”
“哈,这就是刻板印象了啊,”渡鸦说,“我少吃了一顿饭呢,你知道吗?”
他那颇有弹性似的眼睛各自翻了个白眼。
“怎么都不亮灯了呢?”他说,“声音也没了,那些红帽绿衣的小东西去哪儿了呢?它们平时都拿着锤子做木头玩具啊,虽然不像在干活,至少敲得很有节奏感呢。”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某位老雷神的神殿。”苏珊说。
吱吱。
“我没看错地图。再说,阿尔伯特也来这里了。煤灰到处都是。”
老鼠上蹿下跳在这里转了一圈,只剩骨头的鼻尖凑着地面。他闻了一会儿,吱吱叫了一声,随后就匆匆跑向阴暗处。
苏珊跟着他。等她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蓝绿色光芒之后,她就会发现地板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升腾起来。那是一座阶梯状的金字塔,塔顶摆了一把巨大的椅子。
苏珊身后有一根柱子发出哼哼似的声音,随后轻轻扭曲起来。
吱吱。
“老鼠说,这地方让他想起某些旧矿井,”渡鸦说,“你知道,就是矿井荒废之后,无人打理顶棚支撑物之类的。我们见过很多。”
苏珊没理他,心里想着还好这边的台阶高度适合人类的步伐。雪从天花板上的另一个窟窿飘进来。这块地方有很多阿尔伯特的脚印。
“说不定圣猪老爹的雪橇被撞毁了。”渡鸦说。
吱吱?
“有可能啊。猪又不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啊,是吧?而且雪这么大,能见度很低,云也厚,发现前方有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然后还有些穿藏红色长袍的混账东西在俯瞰你,于是这可怜的老坏蛋就想,到底该不该骑在某人头上。再然后,哗啦!万事皆休,运气好的登山运动员可以做很多香肠啦,还能找到飞行记录。”
吱吱!
“是啊,不过他是个老头了。年纪大了就不该上天乱飞。”
苏珊从雪里挖出一个被埋了一半的东西。
那是一根红白条纹的拐杖糖。
她把雪踢开,又找到一个木头玩具兵,玩具兵穿的制服花里胡哨,只适合在嗑药的变色龙俱乐部里穿。另外她还找到一把破损的小号。
黑暗中又传来哼哼的声音。
渡鸦清清嗓子。
“老鼠说这里像矿井,意思是废弃的矿井也会像这样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明白没?”渡鸦说道,“因为没有人管理支撑矿坑的柱子。各种东西都会倒塌。很快你就会变成砂岩之下的肉饼。要我说,我们就不该在这种地方停留。”
苏珊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在认真思考。
一切都不对劲。这个地方看起来……似乎荒废了很多年,这怎么可能呢?
离她最近的柱子哼哼了一声,轻微扭曲起来,一阵细碎的冰晶从天花板上落下。
当然,这里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地方。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修这么大一个冰宫殿。这里和死神的居所比较类似。如果他长时间离开,此前被废止的东西(比如时间、物理之类)就会慢慢侵蚀一切,仿佛水库溃坝一样。
她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听见一声哼哼。那个声音很像冰块被重压发出的声音,只不过冰块不会在哼哼了之后说:“唉,我啊……”
雪堆里躺着一个人形。苏珊先前完全没看见他,因为他穿着一身白长袍。那个人形四仰八叉地躺着,仿佛是想在雪地里摆个大字,后来又放弃了似的。
他戴着一顶小王冠,像是用藤蔓叶子编出来的。
他还在哼哼。
苏珊往上看。这里的天花板上也有个洞。但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肯定必死无疑。
至少,人类掉下来是必死无疑的。
那家伙看起来像是人类,理论上来说似乎非常年轻。但只是理论上来说,因为就算是借着雪反射出来的二手光线,他的脸看起来也是病怏怏的。
“你还好吗?”苏珊问。
躺在雪地里的那人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她。
“我感觉生不如死……”他哼哼唧唧地说。宫殿深处,一块房子那么巨大的冰轰然落下,迸出一片细小尖锐的冰碴儿。
“你算是遇上好人了。”苏珊说着架起那个少年的胳膊把他从雪地里拉出来,“我们现在最好还是走吧,你说呢?这地方就要倒塌了。”
“唉,我啊……”
苏珊让他把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
“你能走吗?”
“唉,我啊……”
“你别说了,还是尽量走几步吧。”
“对不起,我感觉自己好像长了很多条腿。呕。”
苏珊努力把他扶稳,一路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我的头,”那个少年说,“我的头。我的头。我的头。好难受。我的头。好像被人打了。我的头。被锤子打了似的。”
的确有人在拿锤子打他的头。在他湿乎乎的卷发之间,坐着一个绿紫相间手拿大锤的小妖,它礼貌地朝苏珊点点头,然后又是一锤子。
“唉,我啊……”
“别打了!”苏珊说。
“别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小妖说,“你能干这活吗?能吗?”
“我不打人!”
“哼,那总得有人做。”小妖说。
“那是他的,分内,工作。”少年说。
“看,懂了没?”小妖说,“你帮我拿一下锤子好吗?我得去给他的舌头上涂一层黄色黏液。”
“马上下来!”
苏珊想抓住那个小妖,但是它抓着锤子逃跑了,爬到了柱子上。
“我是计划的一部分,我真的是!”它喊道。
那年轻人抱住自己的头。
“我好难受啊,”他说,“你有冰吗?”就在此时整个宫殿倒塌了,因为习俗比物理重要。
骨头宫殿倒塌的过程非常庄严且气势磅礴,仿佛要花费很长时间似的。柱子倒下,大块的天花板滑落,冰层碎裂。废墟四周的空气充满了细微的冰雪结晶。
苏珊从树上看着这一切。那个少年靠在树干上,他睁开眼睛努力说了句:“真厉害。”
“哦?你是说树上都覆盖了一层雪吗?”
“我是说你把我拉起来逃跑。”
“哦,那个啊。”
冰块还在继续坍塌。柱子倒下后还在继续滚动,最终互相撕扯碾压变成碎片。
冰雾最终平静下来,地上只剩一片白雪。
“好像从没存在过一样。”苏珊大声说,然后她看着那个哼哼唧唧的人,“你在那里头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一睁开。眼睛。就在那里了。”
“你是谁?”
“我……我觉得我的名字是比利尔斯。我……我是唉,宿醉之神。”
“还有宿醉之神啊?”
“是‘唉,神’,”他纠正道,“人们看见我的时候,就会扯着头发说:‘唉,神啊……’你们有几个人站在这儿?”
“什么?就我一个!”
“啊,好。好吧。”
“我从来没听说过宿醉之神。”
“你听说过酒神比布勒斯吗?”
“听说过。”
“一个大胖子,头戴葡萄藤叶子,总是被画成手拿酒杯的形象……呕。哼,你知道他和他那张大胖脸为什么那么开心吗?因为他知道自己第二天不会难受!因为是我——”
“——你负责宿醉?”苏珊说。
“我根本不喝酒!呕!可是每天早上头埋在厕所里的人是谁啊?呕哇!”他抱住头,“难道我就活该脑袋难受得像塞满了狗毛一样吗?”
“确实不该。”
“唉,”比利尔斯晃了一下,“你知道有人会说‘我昨晚灌了十五大杯啤酒,今早起来依然神清气爽’,有这种人吧?”
“有。”
“浑蛋!那是因为我是那个早晨抱着一堆冰袋醒来的人。我真希望有一次,就一次也好,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周围什么都没有。”他停了一下,“树林里有长颈鹿吗?”
“这里?我觉得应该没有吧。”
他却紧张地看着苏珊脑袋后面某处。
“靛青色长条的那种,不停闪的,也没有?”
“应该没有啊。”
“那真是太好了。”他前后晃**着,“对不起,我好像要把早饭吐出来了。”
“现在是深夜!”
“是吗?那……我可能要把午饭吐出来了。”
他说着倒在树后面的雪地里。
“他还真是没完没了啊,对吧?”树枝后面的渡鸦说话了,“他脖子里好像长了个膝盖似的。”
在一阵充满噪音的中场休息之后,唉神回来了。
“我知道必须吃点东西,”他念叨着,“可是我每次看到食物,它们都会往反方向跑……”
“你到底在那里头干什么?”苏珊问。
“哎哟喂!我不知道。”唉神说,“谢天谢地我没有……”他眨眨眼睛犹豫了一下,“……没有穿着女士内衣抱着交通信号灯。”他唉声叹气,“某个地方,有人正开心得不得了,我真希望是我啊。”他十分向往地说。
“我建议你真正喝一杯,”渡鸦说,“让别人脑子里塞满狗毛去。”
苏珊坚持刨根问底:“为什么在那里头?”
唉神没说话,他盯着那只渡鸦:“我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苏珊回头看了看城堡原先所在的位置,建筑已经彻底消失了。
“刚才那个地方有一座很重要的建筑物。”她说。
唉神很谨慎地点点头。
“我经常看到一些原本没有的东西,”他说,“然后转眼又消失了。其实这也算是好事。总之我不太注意周围。”
他又蜷起身跳到雪地上。
现在就只剩下雪,苏珊心想,只有雪和风,别的什么都没了。连废墟都没有。
一种确凿无疑的感觉涌上心头,圣猪老爹的城堡不只是消失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没有废墟,没有痕迹。
那个城堡原本就很奇怪。根据传说,那是圣猪老爹生活的地方。可是你仔细想想就会觉得奇怪,那里看起来不像是开心的老头居住生活、造玩具的地方。
风从他们身后的树枝之间吹过。枝条上的雪落下。黑暗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蜘蛛似的小东西跳到雪地里,来到唉神的头上,它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苏珊。
“你没意见,对吧?”小妖说着拿出大锤子,“就算我们只是比喻意义上……不对,民间传说中的东西,我也必须工作啊。”
“走开吧你。”
“你觉得我是坏蛋?那你该看看那些粉红象。”小妖说。
“我不相信。”
“粉红象会从他耳朵里冒出来,绕着他的脑袋一边飞一边叽叽喳喳叫。”
渡鸦十分睿智地说:“这种叫声更像是知更鸟,没有比它们更烦的了。”
唉神哼唧了一声。
苏珊觉得自己不能丢下他。他是个人,呃,是个人形。
嗯,至少他有两只胳膊两条腿。他会在这里冻死。当然了,神嘛,唉神嘛,多半是不会冻死的,但人类不这么想。你不可能随随便便丢下某人。苏珊对自己的这种人类想法颇感自豪。
再说了,只要让他彻底清醒仔细盘问,他说不定能给出一些答案。在冰冻森林的边缘……某些动物似乎在目送他们离开。
克拉姆利先生坐在湿乎乎的台阶上小声哭泣。他被隔绝在玩具销售区之外。每次他想过去,就会被某个坏蛋抬起来丢到人群之外。有人说:“晚上好,先生。”克拉姆利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矮小又奇怪的身影正在跟他打招呼。
他思考了一下各种可能性,最终问:“你是圣猪节精灵吗?”
“不,先生,我不是精灵。我是卫队的诺伯斯下士。这位是夜巡队员,先生。”那人爪子上拿着一张纸,“你是克鲁米先生?”
“克拉姆利!”
“哦,好。你派人去哨所报案,于是我们尽快赶来了,先生。”诺伯斯下士说道,“由于今晚是圣猪节,会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更重要的是,这也是我们圣猪节狂欢的时候,先生。不过没关系,因为夜巡队员洗衣锅同志不喝酒,先生,因为喝酒有悖他的宗教信仰,而我是要喝酒的,先生,但我自愿来此,因为这是我的责任,先生。”诺比[32]行了个礼,至少他认为自己是行了个礼。之后他并没有补充说:“跟你一样有钱的浑蛋想获得关注,应该按季给长官们送上一两瓶酒或者其他物质感谢。”但是他的整个姿态都在阐述这句话,甚至诺比的耳朵都在提醒对方。
不幸的是,克拉姆利先生此时的精神状态不适宜接受建议。他站起身朝楼梯上头颤颤巍巍地一指。
“你们赶紧去那里逮捕他!”他说。
“逮捕谁,先生?”诺伯斯下士问。
“圣猪老爹!”
“为什么呢,先生?”
“因为他把那个地方当成自己的洞穴,大摇大摆地坐在那里,到处送礼物!”
诺伯斯下士想了一下。
他满怀希望地问:“今天过节,你没喝酒吧,先生?”
“我不喝酒。”
“十分明智,先生,”夜巡队员说,“酒精使灵魂暗淡。《奥索义书》,第二卷第二十四章。”
“我们还要了解一下情况,先生。”诺伯斯下士有些困惑,“圣猪老爹不就应该赠送礼物吗?”
这次轮到克拉姆利先生默默沉思了。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怎么想明白,只是觉得此事大错特错而已。
“那人是个冒牌货!”他说,“没错!他撞坏了商店,直接冲进来。”
“我觉得吧,”诺比说道,“我觉得吧,你说,每年圣猪老爹都要在安卡-摩波商店的木质山洞里蹲守两个星期对吧?这时候他不是正忙吗?哈,所以肯定不是他啦!肯定是某个戴假胡子的老头啊。”
“我是说……他不是我们平时请的那个圣猪老爹,”克拉姆利努力站稳脚跟,“他直接就闯进来了。”
“哦,另一个冒牌货,不是那个真的冒牌货?”
“嗯……是啊……不是他。”
“就给人送东西?”诺伯斯下士问。
“我就是这么说的!这肯定是犯罪,对不对?”
诺伯斯下士揉揉鼻子。
“类似吧。”他说。诺比不愿错过这个赚取节日外快的机会。
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他把你的东西送给别人了,先生?”
“不!不,东西都是他自己带来的!”
“如果他是把你的东西给别人,那就是犯罪,肯定是大问题,毫无疑问是犯罪,你的东西损失了。但是他带着东西来的,嗯……这就麻烦了。除非他带来的是手脚之类的东西,那是有罪。跟你说实话吧,如果他攻击别人了,我们倒是更占理。”
“问题在于商店啊,”克拉姆利总算抓住了事情的重点,“我们不赠送商品。要是有人免费赠送,我们还卖什么?请你们去把他带出来吧。”
“逮捕圣猪老爹?”
“对!”
“在圣猪节逮捕圣猪老爹?”
“对!”
“在你的商店里?”
“对!”
“在孩子们面前?”
“……”克拉姆利犹豫了一下。他有些害怕,因为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是诺伯斯下士说得对。
“你认为会闹得很难看?”他说。
“肯定不会好看,先生。”
“你能不能悄悄进行?”他说。
“嗯,偷偷地,嗯,我们可以试一下。”诺伯斯下士说。这句话挂在半空中,似乎还伸着手。
克拉姆利总算明白了:“我肯定会表示感谢。”
“交给我们吧。”诺伯斯下士似乎很有胜算,“你回办公室喝杯茶,我们很快就能完事。你肯定会非常感谢我们的。”
克拉姆利以极其严肃的神情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磕磕绊绊地走了。诺伯斯下士直搓手。
走上二楼的时候,诺比问:“洗衣锅,你家乡没有圣猪节吗?看这个地毯,好像是猪在上面撒过尿啊……”
“我们那儿叫圣奥索义节,”维系警员是奥姆人,“但是圣奥索义节没有迷信,也没有粗俗的商业行为。我们就是全家聚在一起,祈祷,然后吃节日餐。”
“是火鸡和鸡肉之类的吗?”
“节日餐,诺伯斯下士,就是什么都不吃。”
“哦,对。各有各的风俗吧。至少你们第二天醒了之后,不会发现自己收到了塞不进烤箱的东西。你们也不送礼物吗?”
两个小孩抬着一艘巨大的玩具船从楼梯上冲下来,他们俩赶紧闪到一边。
“有些时候学徒们会交换新兴宗教手册,当然,也有人送《奥索义书》儿童版,”夜巡队员说,“有时候还有插图版。”他说这话的态度仿佛是暗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愉快秘密。
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比她自己还大的泰迪熊走下来。那熊是粉红色的。
“他们总是送我浴盐,”诺比抱怨道,“还有香皂、泡泡沐浴露、草本香皂,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洗澡用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不是不洗澡。别人总以为你能看懂暗示,你说呢?”
“我说这叫讨人厌。”夜巡队员说。
二楼一团乱。
“啧,看看他们。我小时候圣猪老爹可没给过我这种礼物。”诺伯斯下士闷闷不乐地看着孩子们,“每个圣猪节我都会把袜子挂起来,结果只有我爸爸往里头装过一次东西。”他说着摘下头盔。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诺比都不是英雄,但此时他眼中的光芒仿佛能让人看到无数空****的袜子和唯一一只装满了东西的袜子。某个伤口上的疤掉了,露出一小块皱巴巴的橙色灵魂。
“我进去了。”他说。
在大学的大厅和大门之间有个很小的圆厅,或者说叫前厅,这个房间被称为鲍威尔校长纪念室,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捐一笔遗产。每月第二个星期三,都会有一个葡萄干小面包和一枚铜板放在墙边的石头架子上[33]。瑞克雷站在圆厅中间,看着上头。
“话说,资深数学家,我们从未邀请过女性参加圣猪节宴会,对吧?”
“确实没有过,校长。”资深数学家看着天花板上的椽子,一时不知道校长到底在看什么,“怎么会有呢,老天。她们会把所有的事情搞砸,我一直都这么说的。”
“所有女仆今晚都放假到午夜?”
“真是个慷慨的习俗啊,我一直都这么说。”资深数学家觉得自己脖子抽筋了。
“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挂一大把槲寄生在这里?”
“呃……嗯……这是,象征性的,校长。”
“啊?”
资深数学家觉得校长可能想要更多回答,他在脑海中知识的积灰小阁楼里寻找。
“那些……叶子,你看……它们象征……绿色,还有那些浆果,那些浆果象征着象征着……象征着白色。白色和绿色,非常的……具有象征意义。”
他不怎么失望,只是等了一会儿。
“象征什么?”
资深数学家咳嗽了一声。
“似乎没有象征什么的说法了。”他说。
“啊?这样啊。”校长若有所思地说,“那也可以说,白色和绿色象征了一棵小寄生植物?”
“的确。”资深数学家说。
“所以槲寄生就象征了槲寄生?”
“正是如此,校长。”资深数学家勉强坚持着回答。
“真有趣。”瑞克雷依然是那种若有所思的语气,“这个说法实在过于深奥,需要花费一生的时间去理解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不过也许这只是纯粹的胡说八道。是这样的吗?”
“两者都是吧。”资深数学家已经绝望了。
“这句话也是,”瑞克雷说,“要么是无可比拟的洞见,要么是敷衍。”
“可能是——”
“够了,资深数学家。”
外头有人大力敲门。
“祝酒的人来了,”资深数学家很高兴有人来打断了对话,“每年都是他们最先来。我个人最喜欢‘莉莉白兄弟’。”
校长看了看槲寄生,又严厉地瞥了喜气洋洋的资深数学家一眼,然后打开门闩。
“祝各位……”他刚说了一句,“啊,你们现在时间不太巧……”一个戴着兜帽的人穿过木门,那人还扛着一捆东西。
资深数学家赶紧后退。
“啊……不,今晚不行……”
接着他发现对方袍子边上都有蕾丝装饰,那个兜帽,虽然确实是兜帽,却和他之前预想的兜帽截然不同。
“放下还是拿走?”瑞克雷说。
苏珊掀开兜帽。
“我需要你的帮助,瑞克雷先生。”她说。
“你……你是死神的孙女吧?”瑞克雷说,“我是不是见过你……?”
“是的。”苏珊说。
“你……你是来帮忙的吗?”瑞克雷说。他挑挑眉毛暗指扛在苏珊肩上的东西。
“我需要你让他清醒过来。”苏珊说。
“你是指起死回生之类的吗?”资深数学家站在后面说。
“他还没死,”苏珊说,“他在休息。”
“经常有人这么说。”资深数学家抖抖索索地说。
瑞克雷似乎更加务实,他抬起唉神的脑袋。对方哼了一声。
“似乎是身体不适啊。”他说。
“他是宿醉之神,”苏珊说,“唉宿醉之神。”
“真的?”瑞克雷说,“我从没宿醉过。真有意思,我可以喝一整夜,第二天早上依然精神抖擞。”
唉神睁开眼睛,冲向瑞克雷,双手握拳狠狠捶他胸口。
“你这个大、大浑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接着他双眼一翻倒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瑞克雷说。
“可能是某种神经反应,”苏珊模棱两可地说,“刚才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希望他能告诉我一些情况,但是必须首先让他清醒过来。”
“所以你把他带到这里来了?”瑞克雷说。
嚯。嚯。嚯。是啊,没错,你好啊,名叫小疣子的小孩,这名字真可爱啊,你七岁了吧?好。嗯,我知道,我知道。漂亮的地板上全是那些东西啊。全都是啊,你知道的。真的猪就是有这毛病。既然都在这儿了,就别再提了。圣猪节快乐,当乖孩子。我知道你表现得好不好,真的知道。嚯。嚯。嚯。
又一个小孩走开,阿尔伯特说:“你给他们的生活中加入了一点魔法。”
我喜欢他们小脸上的笑容。圣猪老爹说。
“你是说那种又怕又尊敬,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吓尿裤子的表情?”
是啊。这才是信仰啊。
唉神被搬进大厅躺在长椅上。众位高级巫师围着他,随时准备着让比自己倒霉的人继续倒霉。
“我知道宿醉的人该做什么。”院长此时完全是参加宴会的心情。
大家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该在头天晚上大喝一顿!”他说。
院长朝大家得意地笑。
“这个冷笑话不错吧。”他打破了沉默。
然后又是一片沉默。
“真好笑。”瑞克雷说。他继续认真地看着唉神。
“据说吃点生鸡蛋不错——”他瞪着院长,“——我是说对宿醉不好。还有新鲜橙汁。”
“——克拉奇咖啡。”近代如尼文讲师坚决地说。
“但是这个人不光是他一个宿醉,他集中了所有人的宿醉。”瑞克雷说。
“我试过了,”唉神低声说,“喝了之后特别恶心,想死。”
“那么芥末和辣根的混合物呢?”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问,“喝不惯的话可以加奶油。或者加凤尾鱼。”
“酸奶。”庶务长说。
瑞克雷惊讶地看着他。
“酸奶真的不错啊,”他说,“好主意。庶务长,换我的话,就不参与讨论了。”然后他又补充一句,“当然我叔叔总是咒骂喔喔酱。”
“边骂边喝吗?”近代如尼文讲师说。
“边骂边发誓。”瑞克雷说,“有一次为了缓解宿醉,他喝完了一整瓶。宿醉是没了,后来大家把他抬出去的时候,他整个人平静得不得了。”
“柳树皮。”庶务长又说。
“好主意,”近代如尼文讲师说,“那是止痛剂。”
“真的?大概吧,不过最好让他口服。”瑞克雷说,“我说,庶务长,你还好吧?你今天思路很清晰啊。”
唉神睁开沉甸甸的眼皮。
“那些东西有用吗?”他低声问。
“吃了多半会死。”苏珊说。
“哦。好。”
“我们可以加点英格贝特增强剂。”院长说,“还记得莫多往豌豆里加增强剂那次吗?我们每个人只能抓住一颗豌豆。”
“你们有没有别的办法,比如魔法?”苏珊说,“比如用魔法抽出他体内的酒精之类?”
“可以,但是他体内没有酒精啊,对吧?”瑞克雷说,“而是他的肝脏里有很多细微的毒素在作怪。”
“斯坡德坚定因子也许有用,”近代如尼文讲师说,“也很简单。最后能取出一大烧杯的有害物。如果不考虑副作用的话,真的特别简单。”
苏珊知道巫师们是什么德行,她问道:“是什么副作用?”
“最主要的一个是他身体的其他部分最终会被装在另外一个大烧杯里。”近代如尼文讲师说。
“活着被装进烧杯?”
近代如尼文讲师皱起脸一摊手说:“广义地来说,是活着的,当然是活的组织。而且意识也清醒。”
“我认为必须确保他保持原形,而且正常活着。”苏珊说。
“嗯,你说的确实……”
然后院长把多年来积累的有效咒语都念了一遍。
“不如我们把各自有可能有用的东西都用上,然后看看效果吧?”他说。
瑞克雷的回答特别传统。
“值得一试。”他说。
房间正中间的架子上摆了一个准备治疗用的烧杯。巫师们遇到任何事情都想举行个仪式,不过眼下要治疗全世界最严重的宿醉人士,他们决定做得时髦一点。
苏珊和比利尔斯看着他们把各种成分加进去。制作到一半的时候,原本是暗橙色的混合物变成了黏糊糊的样子。“我觉得没什么进展。”近代如尼文讲师说。英格贝特增强剂是倒数第二份加进去的材料。院长滴了一滴绿色的光球,那个东西沉了下去。看起来,这东西唯一的功效是在烧杯边缘产生了紫色的泡泡,还滴到地上了。
“完成了?”唉神说。
“我觉得酸奶就算了吧。”院长说。
“我不喝那个。”比利尔斯坚决地说着抱住头。
“神都是杀不死的,对吧?”院长说。
“哼,是啊。”比利尔斯小声说,“那你们怎么不把我的腿塞进绞肉机?”
“如果这样能治好的话——”
“患者有所抵抗我是理解的。”校长说。他摘下帽子,然后从衬里的袋子里掏出来一个小水晶球。“我们看看酒神这时候在干什么吧?节日夜里要找一个爱玩乐的神不是什么难事……”
他呵了口气擦擦水晶球。很快就找到了。
“哈,他在这里,这个浑蛋!看样子是在邓曼尼法斯汀。对……对……靠在他的沙发上,周围全是**女祭司。”
“什么?女司机?”院长说。
“他是指……十分激动的女人们。”苏珊说。她感觉巫师之中似乎出现一阵波动,那个发光的球仿佛有种若无其事的吸引力。
“不过看不清他在做什么。”瑞克雷说。
“我看看能不能观察清楚。”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说。瑞克雷略微转身不让他接触水晶球。
“啊,好了。”他说,“他似乎在喝酒……对,多半是淡啤酒和黑醋栗,如果没看错……”
“唉,我啊……”唉神呻吟道。
“那些年轻女人,现在——”近代如尼文讲师说。
“我看到桌上有一些瓶子,”瑞克雷继续说,“那个,嗯对,浅色瓶子那个,应该是苹果酿制的——”
“主要是苹果酿制。”院长主动接话,“那些可怜的疯女孩——”
唉神又一下子跪倒。
“……还有……那个喝的,瓶子里有条虫……”
“唉,我啊……”
“……还有……一个空杯子,好大一个,不知道里面能装些啥,但是里面有一个纸做的小伞,还有根棍子串了几个樱桃。啊,还有个好看的小猴子。”
“啊啊啊哦……”
“……还有好多瓶子。”瑞克雷挺开心的,“主要都是颜色各异的饮料。用蜜瓜、椰子、巧克力之类东西做的,看不太清楚。最好玩的一点是,桌上所有的杯子都是品脱杯……”
比利尔斯往前一摔。
“好了,”他低声说,“我这就喝了这杯鬼东西。”
“还没完全好,”瑞克雷说,“谢谢你,莫多。”
莫多推着一个小车蹑手蹑脚走进来。车上放了一个很大的金属碗,里面装了一堆碎冰,冰上放着一个小瓶。
“这个原本是给圣猪节晚宴准备的,”瑞克雷说,“还不太成熟。”
他放下水晶球,又从帽子里掏出一副厚厚的手套。
巫师们像花朵绽放一样散开。刚才他们还紧紧围着瑞克雷,现在就各自躲到大型家具后面去了。
苏珊觉得自己多半是参加了一个没有按规矩进行的仪式。
瑞克雷小心地举起瓶子,苏珊问:“那是什么?”
“喔喔酱,”瑞克雷回答,“对人类而言是最精妙的调味料。跟鱼、肉、禽类、蛋类和各种蔬菜都很配。但是瓶子上还挂着水珠的时候饮用可能不安全。”他眯起眼睛看了看瓶子,又擦了擦,玻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又轻快地说:“不过,考虑到病人其实是不死的,所以我们的这个非生即死药多半能成。”他按住软木塞狠命摇动瓶子。旁边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因为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和资深数学家都往同一张桌子底下钻。
他走到烧杯旁:“不过这些人似乎反对使用喔喔酱。”
“我还是喜欢服用后半小时内依然可以晃动身体的酱汁。”院长说。
“而且不会用于爆破岩石。”资深数学家补充道。
“也不会腐蚀树根。”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说。
“而且不会一连被三座城市定性为非法物质。”近代如尼文讲师说。
瑞克雷打开软木塞,空气伴随着嘶嘶的声响被吸入瓶中。
他倒了几滴在烧杯里,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他又小心地多倒了些,混合物依然毫无变化。
瑞克雷十分怀疑地嗅了嗅瓶子。
“不知道我有没有加入足量的碎火树皮?”他说着把瓶子倒过来,剩下所有的酱汁都被倒入烧杯。
那混合物只是变得更黏稠了而已。
巫师们纷纷起身离开圆厅,大家都知道自己成了傻瓜小队的一员,每个人脸上都尴尬地笑着。
“恐怕是那个阿魏胶存得太久了。”瑞克雷把瓶子转过来,颇为遗憾似的往瓶口里看。
然后他又把瓶子倒过来,大力拍打瓶底。
最后一点点酱汁滑出来,在瓶口闪耀了片刻,然后形成水珠。
众位巫师仿佛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一样齐刷刷地转头看着那点酱汁。
要是一丁点未来都看不见的话,巫师也就不叫巫师了。
水珠越积越大,最终变成梨形。那群巫师尽管年事已高,腰线丰满,却以逼近人类极限的速度转身伏倒。
酱汁落下。
混合物变得很黏。
仅此而已。
此前一直站得像个雕像般僵直的瑞克雷此时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转过身,“你们出息点啊——”
一个火球从他脚边升起,火球一直升上天花板,然后迅速扩散,接着噗的一声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放射状的焦痕。
房间里一片白光,接着出现一些声音。
叮当。叮当。
嗞嗞。
巫师们爬起来四处看。
烧杯发着光,里面的**非常明亮,而且轻轻地冒着泡泡,还冒出旋转着的钻石一样的火花。
“我的天……”近代如尼文讲师说。
瑞克雷从地上爬起来。巫师们都很会翻滚,他们在任何时候都穿得厚厚的,很容易被弹开。
烧杯里的闪光慢慢变得明亮,他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映在墙上,巫师们凑近烧杯。
“嗯,这是什么?”院长说。
“我记得我爸对于饮料有很宝贵的意见。”瑞克雷说,“他曾说:‘儿子,永远别喝里面插着小纸伞的饮料,永远不要喝名字搞笑的饮料,永远不要喝加完配料之后会变色的饮料。永远,永远,不要这样——’”
他说着把手指放进烧杯里。
手上蘸了一点发光的**。
“要小心啊,校长!”院长提醒道,“那个杯子里现在装的可能是纯粹的清醒。”
瑞克雷正要把手指凑到嘴边,听到这话突然停下来。
“有道理,”他说,“我在世的时候可不想变得清醒。”他四下看了看,“我们一般是怎么试药的?”
“一般是从学生中找志愿者。”院长说。
“找不到怎么办?”
“硬塞给他们。”
“是否有点不道德?”
“不告诉他们就行了,校长。”
“有道理。”
“我来喝吧。”唉神低声说。
“喝这群人调制出来的东西?”苏珊说,“喝了说不定会死!”
“你大概从没体会过宿醉吧,”唉神说,“体会过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烧杯旁,晃了两次才把杯子端起来,然后一口喝了。
“现在要开始烟火表演了,”渡鸦站在苏珊肩上说,“他嘴里会喷出火,他会掐着脖子尖叫,然后躺在水龙头下面冲冷水之类的——”
死神发现应付排队的小孩挺好玩的,他自己也很惊讶。此前别人见到他的时候都不怎么高兴。
下一个!你叫什么名字,小……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小人?
“诺比·诺伯斯,圣猪老爹。”诺比说。也许是他想多了吧,他觉得自己坐着的这个膝盖似乎很硌人。他的臀部和大脑争执不休,他还是继续坐着。
你有没有当个乖孩……好矮……好地精……一个好个体?
诺比忽然觉得自己管不住舌头了。舌头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十分冲动地说:
“嗯。”
他努力想夺回舌头的控制权。这时圣猪老爹庄严的声音又说:我看看,你想要适合好怪……好人……好男性的礼物?
哈哈,抓你现行了,你这老家伙,就老实跟我走吧,你肯定没见过老鞋匠街鞋带工坊后面的那个牢房吧?哼,没见过我的世界只剩一个小洞的圣猪节清晨吧?
这些词浮现在诺比的脑海中,然而还没有接触到声带就被另一些热情的词语盖过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回答:
“嗯。”
想要好东西?
“嗯。”
诺比现在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的灵魂和填满整个宇宙的圣猪老爹。
你明年也会表现得很好吧?
诺比剩余的一点点理智很想说:“呃,先生,‘好’具体是个什么标准呢?是人人都会做的事情吗?比如说我一个朋友晚上出去巡逻,发现一家商店的门没锁。你看,没锁门人人都能进去吧。总之那位朋友进去拿了一两样东西,这是接受感谢吧,然后他叫店家把门锁好,这算是‘表现好’,对吧?”
以诺比的想法来说,好坏只是相对的概念。举例来说,他的大部分亲戚们都是罪犯。可是这一哲学上的辩论只是深藏在他脑海中,出于对半空中那个大胡子的恐惧不敢出来。
“嗯。”他畏畏缩缩地说。
好,你想要什么呢?
诺比放弃了,索性不说话。该来的事情自然会来,他是无能为力的……现在,他思考的隧道出口处连接了更长的隧道。
啊,对……
圣猪老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用圣猪节包装纸包得歪歪扭扭的东西,圣猪老爹不解的是,为什么包装纸上印了些开心的渡鸦。诺比斯下士紧张地用双手接过礼物。
你说什么?
“谢谢。”
你可以走了。
诺比斯下士满怀感激地滑下来,从人群中挤出去,直到遇见夜巡队员才停下。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了?我看不见!”
“我不知道,”诺比低声说,“他给了我这个。”
“是什么?”
“不知道……”
他撕开印满渡鸦的包装纸。
夜巡队员在一旁说:“真是恶心,这整个事情都恶心。偶像崇拜什么的——”
“是正版勃雷壮臂牌双动三悬臂十字弓,有抛光的胡桃木弓架,表面镀银!”
“——是暴力商业化的日期,其实这日子只有天文学意义。”维系警员继续说,他说话的时候很少注意周围,“一定要庆祝的话,那也——”
“我在弓箭武器店见过!而且‘富豪叔叔死后该买什么排行榜’上也有这个十字弓!评论家宁可被人打断双手也不肯放开它啊!”
“——也必须是举办小规模的——”
“这弓要花我一年的薪水啊!只接受订制!要等好几年!”
“——宗教意义。”夜巡队员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我们要逮捕那个冒牌货吗,下士?”他问。
诺比斯下士眼中满是拥有了十字弓的自豪感,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你是外国人,洗衣锅,”他说,“我不指望你理解圣猪节的真正内涵。”
唉神眨眨眼睛。
“啊,”他说,“好多了。啊,真的,好多了。谢谢。”
巫师们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唉神,他们这群人对于生命的阐释基本上和渡鸦差不多。近代如尼文讲师颇为自信地说:“现在随时都可能开始愉快地叫喊——”
唉神说:“我现在挺想吃个溏心蛋。”
“——也许会觉得车子在周围一个劲儿地转——”
“或者喝杯牛奶。”唉神又说。
瑞克雷有些迷惑。
“你真的感觉好了?”他问。
“是啊,”唉神说,“我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笑一下头也不会掉。”
“不,不,不,”院长说,“不可能。大家都知道,彻底治好宿醉的过程包括搞笑地大喊大叫以及各种行为。”
“我甚至可以讲个笑话。”唉神小心地说。
“你现在还不想一头冲出去,把脑袋埋进水桶里?”瑞克雷问。
“呃……不想。”唉神说,“不过我想吃点吐司,可以吗?”
院长摘下帽子,从帽尖上掏出一个秘子计。“有些变化,”他说,“此时秘子波激增。”
“那东西……喝起来不辣吗?”瑞克雷说。
“喝起来没有任何味道。”唉神说。
“看,这不是很明显吗,”苏珊说,“酒神喝酒的时候,比利尔斯就承担后果,以此类推,当宿醉之神喝下解药的时候,副作用就跳到酒神身上去了。”
“有可能。”院长说,“毕竟,说到底他就是个导管。”
“我觉得自己应该比管子更复杂点。”唉神说。
“她说得全对。”瑞克雷说,“酒神喝酒,这孩子就忍受宿醉。所以逻辑上来说,这位朋友喝下宿醉的解药,副作用就会经过相同的路线——”
“之前有人说到水晶球什么的,”唉神忽然咬牙切齿愤恨地说,“我想看看——”
那是很大的一杯。很大一杯,喝了很久。是那种特调鸡尾酒,各种黏稠、刺激的配料慢慢地一层一层地倒上去。这种饮料通常被叫作交通灯或者彩虹复仇,在喜欢喝这种饮料的地方,它被叫作“你好,再见,脑细胞”。
另外还有一些莴苣漂在上面,一片柠檬和一片菠萝妩媚地搭在杯子边上,杯沿上还抹了糖霜。杯子里有两把纸伞,一把粉色一把蓝色,每把小伞的顶端都戳着一个樱桃。
还有人不厌其烦地将冰块做成了小大象的形状,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你说不定能在某个叫可可可巴纳的地方喝它。
酒神满怀喜爱之情地端起酒杯,他喜欢这种酒。
背景里闪过一支伦巴舞曲。几个年轻女士上前依偎着他。今晚一定很棒,肯定是个很棒的夜晚。
“各位,圣猪节快乐!”他说着端起杯子。
然后又问:“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吹小喇叭。
“我说真的……有点像低音。”
没人听见,于是他耸耸肩,用胳膊肘推推和他一起喝酒的家伙。
“我们多喝几杯,去我熟悉的那家俱乐部如何?”他说。
巫师们往后一靠,有人做鬼脸。
唉神还在死盯着水晶球,脸上满是恶毒的微笑。
“吐了!”他拍着椅子喊道,“好!好!好!那浑蛋现在体会到我的感觉了,哼!哈哈哈,你们喜欢苹果啊?”
“呃,主要成分是苹果——”院长说。
“我觉得其他还有不少东西,”瑞克雷说,“我们似乎逆转了因果……”
“是永久的吗?”唉神满怀希望地问。
“大概不是。毕竟你是宿醉之神,药效过后又会恢复。”
“那我时间可不多。给我……我看看……二十品脱淡啤酒,胡椒伏特加,整瓶咖啡香甜酒!里面要放小伞!我要让他好看,让你折腾我!”
苏珊抓着他的手把他拖到长凳上。
“我把你弄醒不是为了让你喝酒!”她说。
唉神眨眨眼睛看着她:“不是啊?”
“我需要你帮忙!”
“帮你什么?”
“你完全不是人类,对吧?”
“呃……”唉神看了看自己,“对,”他回答,“从来就不是。”
“从来没有人格化过?”瑞克雷问。
“这是个隐私问题了。”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说。
“确实……”唉神说,“真奇怪,我一直都觉得头疼……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头,怎么会呢?”
“你一直是无形的?”瑞克雷说。
“是啊。”
“是吗?”苏珊说。
瑞克雷想了一下说:“唉,天啊,我做到了啊,对不对?我之前跟小斯蒂彭斯说过关于喝酒喝宿醉的事情吧,对不对……”
“是你把他制造出来的?”院长说,“真是难以相信啊,瑞克雷。你说啥?凭空制造?我们能做到,能做到吗?有人想看看新精灵吗?”
“比如脱发精灵?”近代如尼文讲师说。别的巫师笑了。
“我没有脱发!”院长高声说,“只是略微稀疏而已。”
“你的头发一半在头上一半在梳子上。”近代如尼文讲师说。
“脱发而已,不要这么紧张。”瑞克雷毫不在意,“再说,你也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秃头的。”
“嗯,他们说:‘看这个人,他没头发。’”近代如尼文讲师说。院长近期非常烦他。
“我最后说一次,”院长高声说,“我不是——”
他不说话了。
一阵丁零丁零的声音传来。
“我真希望自己知道那东西是从哪儿来的。”瑞克雷说。
“呃……”院长说,“我头上……是不是有东西?”
其他巫师都看着他。
他的帽子下面有东西在动。
他很小心地抬手摘掉帽子。
一个很小的地精坐在他头上,两手各抓着一把院长的头发。
它颇有负罪感地眨眨眼睛。
“有什么事?”它问。
“把它拿下来!”院长喊道。
巫师们犹豫起来。他们模模糊糊知道某些小生物可以传播疾病的传闻,虽然地精比传播疾病的小生物大,但是谁都不想被传染上脱发。
苏珊揪住那个地精。
“你是脱发精灵?”她问。
“显然是的。”地精在她手中挣扎。
院长绝望地摸着自己的头发。
“你在我头发里干什么?”他问道。
“把我认为该放在梳子上的头发拔掉,”地精说,“不过有时候也可以织成小毯子垫在浴室里。”
“你在说什么呢?”瑞克雷说。
“稍等一分钟。”苏珊转向唉神,“我在雪地里找到你之前,你在什么地方?”
“呃……我觉得应该说是……无处不在。”唉神回答,“可能是在稍早前消耗过大量酒精的地方。”
“啊哈,”瑞克雷说,“这么说,你是一种强大的内在力量?”
“我觉得可能是吧。”唉神回答。
“我们开玩笑说脱发精灵的时候,它突然就出现在院长头上。”瑞克雷说,“其实最近几个月他头上的情况引起我们所有人注意了,不过我们都特别礼貌,一直没提这个话题。”
“你们让这个精灵成了现实。”苏珊说。
“有没有‘给院长一口袋金子精灵’?”院长有时候思维还是很敏捷的,他满怀希望地四下看了看,“你们听见精灵的叮当声没有?”
“经常有人给你一口袋一口袋的金子吗,先生?”苏珊问。
“日常是没有的。”院长回答,“但是如果——”
“那么恐怕不会有一大口袋金子精灵。”苏珊说。
“我总是不知道自己的袜子哪儿去了。”庶务长开心地说,“袜子真是太容易丢了,你们说是吧?我小时候总觉得是什么东西把袜子拿走了……”
巫师们想了一下。接着他们听见了那个声音——一阵清脆的叮当声,说明魔法开始运转了。
校长非常夸张地朝着天上一指。
“上洗衣房去!”他说。
“洗衣房在楼下,瑞克雷。”院长说。
“下洗衣房去!”
“维特矮夫人不喜欢我们去那儿。”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说。
“容我问一句,谁才是这所大学的校长?”瑞克雷说,“是维特矮夫人吗?不是吧!是我吗?哇,好神奇啊,我居然觉得就是!”
“是的,但是你知道她那个人……”主席说。
“呃,对,那倒也是——”瑞克雷说。
“我记得她去她姐姐那儿过节了。”庶务长说。
“区区一个管家怎么能对我们发号施令!”校长说,“去洗衣房!”
巫师们兴奋不已地出去了,只剩下苏珊、唉神、疣子怪和脱发精灵在圆厅里。
“再跟我说一下那伙人是干什么的?”唉神说。
“那些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苏珊说。
“我虽然清醒了,但是我……”
“聪明不等于明事理。”苏珊说,“而且不是有人说了吗,你要是想走上智慧之路,首先就要成为一个幼儿。”
“那群人有没有记住其次该干什么?”
苏珊叹了口气:“多半没有。大概是在智慧之路上奔跑时被‘其次’的内容绊倒了。”
唉神看了看周围:“啊,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留下一些软饮料?”
通往智慧的小径确实是从一小步开始的。
但是人们往往忘了,接下来还有成千上万步。他们只走了“决定成为与宇宙同在的人”这一小步,结果不知为何就忘了接下来“七十年独自生活在深山老林,每天只吃一碗富有深意的米饭、喝一杯寓意深远的牛油茶”的步骤。另有证据表明通往地狱的康庄大道上铺满了善良的意图,可以让人走好多个第一步。
每次在这种时候,院长总是状态绝佳。他带领众人穿过滚热的黄铜大桶,一边朝阴暗处挥动自己的手杖,还低声说:“走开!回去!”
“为什么袜子会出现在这里?”近代如尼文讲师低声说。
“现实不稳定性原理。”瑞克雷踮着脚朝漂白缸里看了看,“每样破烂玩意儿都会出现在这里,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但是为什么是现在呢?”不确定性研究会主席问道。
“别说话!”院长低声说。他跳到另一条小巷里,警惕地把手杖横在胸前。
他大喝一声:“喂!”接着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个偷袜子的东西有多大啊?”资深数学家问。
“我也不知道。”瑞克雷朝那一大堆搓衣板后面看了看,“仔细想想,我这些年丢的袜子加起来该有一吨重了吧。”
“我也是。”近代如尼文讲师说。
“那……我们是该在小地方找,还是在大地方找?”资深数学家又问,他的语气表明思维的列车此时正驶入一条又黑又长的隧道。
“问得好。”瑞克雷说,“院长,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阴暗处说话?”
“我只是在说‘回去’,马斯特朗。”院长说,“意思是,意思是……”
“那里有木头搭起来的小住处?”瑞克雷帮他说完下半段。
“呃,有时候,可以这么理解。有时候……你就必须说‘回去’。”
“这种袜子怪……只是偷袜子,还是要吃袜子?”资深数学家继续问。
“他可真是富有洞察力啊。”瑞克雷说着拍拍院长,“好了,别紧张,我们长得都不像袜子,是吧?”
“你怎么能——”院长忽然不说话了。
他们听见一个声音。
……咕唧,咕唧,咕唧……
那个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繁忙,是个认认真真填饱肚子的声音。“袜子吞噬者。”资深数学家闭上眼睛悲叹道。
“你们觉得那东西会长多少触手?”近代如尼文讲师问,“初步估算一下?”
“这声音可真大啊,是吧?”庶务长说。
“我觉得至少十几条吧。”近代如尼文讲师边说边往后退。
……咕唧,咕唧,咕唧……
“大概,它一看到我们,就会冲上来剥下我们的袜子……”资深数学家快哭了。
“哦,你的意思是它可能有五六条触手?”近代如尼文讲师问。
“我感觉这是洗衣机引擎的声响。”院长说。
洗衣机的引擎每个都有两层楼那么高,只在学期之内大学人数很多的时候才使用。一条巨大的传送带连接着各个大桶上的白色木踏板,那些桶子下面都有火炉加热。如果全速运转这些引擎的话,至少需要六七个人来添衣物、烧火、维护搓衣臂杆。瑞克雷之前有一次见过那场景,看起来俨然是个十分严肃卫生的地狱,肥皂死后多半会下那种地狱。院长在锅炉区门口停下来。
他低声说:“有东西在这里,听!”
……咕唧……
“声音没了!它知道我们来了。”主任低声说,“全体注意,准备,冲!”
“不!”近代如尼文讲师尖叫起来。
“我准备开门,你却要阻止我?一……二……三!啊……”
雪橇呼啸着冲向大雪弥漫的天空。
总体来说,我觉得进行得很顺利,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