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发生在克拉什爸爸的马车房里。但这只是波及全城的场景的一个回声罢了。
克拉什的正式名字并不叫克拉什。他的父亲是经营干草和饲料生意的富商,但是他瞧不起他爸爸,因为他觉得他爸脖子以上的部位都是死的,脑子里想的全是物质的东西,毫无想象力,同时也因为他爸每周会给他三块当零花钱,太可笑了。
克拉什的爸爸把马都留在马车房里。那时,这些马儿正在试图在墙上踢出个洞来,却没有成功,它们就都挤到一个角落里。
“我觉得差不多是那回听到的那个声音了。”克拉什说。干草灰扑啦啦地从屋顶上往下掉,木蛀虫们也纷纷挪窝,另寻他处。
“这不是……我是说,这不像是我们在破鼓酒馆里听到的声音,”金波目光如炬地说,“有点儿像,但不是,绝对不是。”
金波是克拉什最好的朋友,他也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些人中的一员。
“一开头就有这种进展,不错,”克拉什说,“所以,你和诺迪,你们俩弹吉他。斯卡姆,你……你可以打鼓。”
“我不会打鼓。”斯卡姆说,这倒是他的真名。
“没有人知道怎么打鼓,”克拉什耐心地说,“没什么好知道的。你就拿着棍子敲就是了。”
“好吧,可我要是没敲着怎么办?”
“坐近点儿。好啦,”克拉什说着向后一靠,“现在……最重要的是,真正重要的是……我们要管自己叫什么?”
悬崖朝四处张望。
“嗯,我敢说我们所有的房子都看过了,如果我在辣儿看到过迪布勒的名字,就让我不得好死。”他咆哮着说。
巴迪点点头。萨托广场大部分地区是幽冥大学的前脸儿,但也有几栋其他的建筑。那些房子门边儿上挂了好几个黄铜名牌,暗示着你要是敢在门垫子上蹭蹭脚,就能让你赔个够呛。
“你们好,孩子们。”
他们转过身去。迪布勒拿着一个大概是放满了香肠和圆面包的托盘,微笑着看着他们,身旁还有几个麻布袋。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戈罗德说,“但是我们怎么都没找到你的办公室——”
迪布勒张开了双臂。
“这就是我的办公室,”他同样豪迈地说,“萨托广场!数千平方米的空间!沟通交流的上佳之地!过境贸易!穿上试试,”他又说道。他拿起其中一个麻袋,打开了。“我不知道你们的尺寸,我瞎猜的!”
都是黑色的,用劣质棉做的,其中一件是加加加加大号。
“印字的马甲吗?”巴迪说。
“‘摇滚乐队’,”悬崖慢慢地读着,“嘿,说的志我们,对吧?”
“我们要这些干吗?”戈罗德说,“我们知道自己是谁。”
“广告呀,”迪布勒说,“相信我。”他往嘴里塞了一根棕色的圆柱体,然后点燃了一端,“今晚穿起来,猜猜我给你们找到活儿了吗?”
“你找到了吗?”巴迪说。
“我说过了啊!”
“不,你只是问我们,”戈罗德说,“我们怎么知道?”
“志旁边有侍卫的辣种吗?”悬崖说。
迪布勒又开了腔。
“是个很大的地方,你们会有很多观众!还有,你们能拿到……”他看着几张洋溢着信任的率真脸庞,“比行会要求还要高十块,怎么样?”
戈罗德的脸绽放出了灿烂的微笑。“什么,是每个人吗?”他说。
迪布勒又打量了他们一眼,仿佛是在评估价格。“哦,不,”他说,“很公道。一共是十块。我是说,严肃点儿。你们需要曝光率。”
“还志辣句话,”悬崖说,“音乐家行会很快就会找上门的。”
“这个地方不会,”迪布勒说,“安全有保证。”
“那,究竟在哪儿呢?”戈罗德说。
“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们冲他眨眨眼。迪布勒笑了,吐出了几圈油腻腻的烟雾。
“是大洞穴!”
节奏还在继续……
当然了,里面肯定有些变奏……
戈特里克和锤壶是两个歌曲作家,也是音乐家行会的全额会员。他们为矮人谱写各种场合的歌曲。
有些人说只要能记得怎么拼“金子”两个字,写歌就不是什么难事,这话说得有点儿愤世嫉俗了。许多矮人歌曲[45]里的确有一行行的“金子,金子,金子”,但那都是在转调的时候。矮人们有几千个词可以用来表达“金子”这个含义,但是他们在紧急情况下用到随便哪一个都有可能。比如说,当他们看到了些不属于他们的金子的时候。
他们在听里巷有个小办公室,他们会坐在一根铁砧的两头,一边写着流行歌曲一边挖矿。
“戈特?”
“什么事?”
“你觉得这一首怎么样?”
锤壶清了清嗓子。
我小气又坚强啊,我小气又坚强,
我小气又坚强啊,我小气又坚强,
啊,我和我的朋友们,朝你走去,
我们的帽子反着戴,咄咄逼人啊。
哟!
戈特里克若有所思地嚼着他用来作曲的小锤子的一头。
“节奏不错,”他说,“有些词还要再改改。”
“你是说要多用点儿金子,金子,金子吗?”
“是,是的。你觉得应该起个什么名字?”
“呃……呃……老鼠……音乐……”
“为什么叫老鼠音乐呢?”
锤壶一脸迷惘。
“我也说不清楚,”他说,“就是我脑子里的一个想法。”
戈特里克摇了摇头。矮人们是爱打地洞的民族。他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好的音乐里面一定要有洞,”他说,“如果没有洞,那就一无是处。”
“现在冷静一下,冷静一下,”迪布勒说,“那是安卡-摩波最大的场所,就是这样。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大洞穴?”戈罗德尖叫道,“那是巨怪绿玉髓开的!那就是问题!”
“他们说他志角砾岩区域的教父呢。”悬崖说。
“算了吧,至今都没有人证实过呢……”
“那只志因为当有人在你脑袋上挖个洞,再把你的脚塞进去的话,事情就很难证明了。”
“我们没必要因为他是个巨怪,就心存偏见吧。”迪布勒说。
“我就志巨怪!所以我可以对巨怪心存偏见,对吧?他志个小气巴拉的矿主!他们说肢解帮遇到他,所有人一颗牙都不剩……”
“什么是大洞穴?”巴迪说。
“巨怪的地盘,”悬崖说,“他们说——”
“那是很棒的地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迪布勒说。
“那也是个赌场[46]!”
“但是行会的人不会去那儿,”迪布勒说,“就算他们知道去那儿对他们有好处,他们也不会去的。”
“我也知道什么是对我有好处的!”戈罗德大喊着,“我脑子清醒得很!我知道不要到巨怪的地盘对我有好处!”
“那些在破鼓酒馆的人会拿斧子扔你。”迪布勒理智地说。
“是的,可他们只是扔着玩儿的,他们甚至好像都没有瞄准。”
“无论如何,”悬崖说,“只有巨怪和辣些愚蠢的年轻人才会去辣儿,只有他们觉得在巨怪酒吧里喝酒志聪明的做法。辣儿一个观众都没有。”
迪布勒轻轻敲击着鼻子的一侧。
“你们演出,”他说,“就会有观众。那是我的工作。”
“他们的门不够大,我可进不去!”戈罗德厉声说。
“门很大。”迪布勒说。
“对我来说不够大,因为如果你想把我弄进去,你就准备好把整条街都拖进去吧,因为我会紧紧抓着不放手的!”
“不,请你们理智一点儿。”
“不!”戈罗德尖叫着,“我会为了我们仨的安全而尖叫的!”
吉他开始哀鸣了。
巴迪把它一把扭过来,抓在手里,弹出了几组和弦,这才让它渐渐冷静下来。
“我想……它……呃……喜欢这个主意。”他说。
“它喜欢这个主意,”戈罗德也略微平静了一点儿,“哦,好的。嗯,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到‘大洞穴’去的矮人吗?”
“我们确实需要钱,再糟糕也应该强过行会的人会对我们做的事儿,如果我们到别处演出的话。”巴迪说,“我们必须演出。”
他们站着面面相觑。
“你们几个小伙子现在该做的是,”迪布勒说着,他的嘴里吐出了一个烟圈,“找一个安静舒服的地方打发一下白天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说得太对了,”悬崖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一直拿着这些石头到处走来走去……”
迪布勒伸出了一根手指。“啊,”他说,“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你们不愿意每天拖着行李走来走去,荒废自己的才华,这也是我跟自己说过的话。我给你们雇了一个帮手。很便宜,每天只要一块,我会直接从你们工资里扣的,所以你们不用发愁。来见见沥青吧。”
“谁?”巴迪说。
“是我。”迪布勒身边的一个麻袋说。
麻袋开了一点儿口,原来根本就不是个麻袋,而是一个……一团……可移动的一堆……
巴迪感到自己的眼睛里流出泪来了。他看起来像个巨怪,除了一点,他的个头比矮人还要矮。倒也不比矮人块头小——虽然沥青不高,他的宽度弥补了这一切,说起来,他体味也特别重。
“怎么会这样呢,”悬崖说,“他怎么辣么矮?”
“有只大象在我身上坐过。”沥青绷着脸说。
戈罗德擤了擤鼻子。
“只是坐过吗?”
沥青已经穿上了一件印着“摇滚乐队”的T恤。身上绷得紧紧的,却长得一直垂到了地上。
“沥青会照顾你们的,”迪布勒说,“对于演艺行业,他无所不知。”
沥青冲他们咧嘴一笑。
“你们跟着我绝对没问题,”他说,“我一直跟他们合作,一直。哪儿都去过,什么都干过。”
“我们可以到前面去吧,”悬崖说,“幽冥大学放假了,辣儿没什么人。”
“很好,我还有事要安排一下,”迪布勒说,“晚上见了。‘大洞穴’,七点钟。”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你知道有关他的什么趣事吗?”戈罗德说。
“什么?”
“他抽着那根香肠的样子,你觉得他知道吗?”
沥青一把抓起悬崖的袋子,轻轻松松地就甩到肩上了。
“我们走吧,老板。”他说。
“一只大象坐在你身上过?”巴迪说。他们一路走着穿过了广场。
“是啊,在马戏团的时候,”沥青说,“我曾经精通这门艺术。”
“你就是这么变成这样的吗?”
“不,是很多只大象在我身上坐了三四次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小小扁扁的巨怪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完了我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可是下一分钟就全脏了。”
“要是我,经过第一次之后肯定就不干了。”戈罗德说。
“不,”沥青洋溢着一脸心满意足的微笑说,“不能放弃。演艺事业融在我的灵魂里。”
庞德低头看着他们拿着锤子一起敲敲打打出来的东西。
“我也不理解,”他说,“但是……看起来我们好像可以把它禁锢在琴弦里,它能让琴弦重新弹奏出那段音乐。这看起来像是声音的配图。”
他们把琴弦放进了盒子里,琴弦发出了美妙的共鸣,一直重复演奏着同样的十几个小节,循环往复。
“一个音乐盒啊,”瑞克雷先生说,“哎呀!”
“我打算,”庞德说,“再找那些音乐家在一大堆这样的琴弦面前演奏。也许这样我们就能捕捉到这段音乐了。”
“为了什么呢?”瑞克雷先生说,“这到碟[47]是为什么呢?”
“嗯……如果你可以将音乐装在盒子里,你就不再需要音乐家了。”
瑞克雷先生迟疑了。这个想法倒是内涵丰富。一个没有音乐家的世界倒确实令人神往。他们那群脏兮兮的人,以他的经验来看,非常不卫生。
他摇了摇头,一脸的不情愿。
“不是这种音乐,”他说,“我们必须阻止这种音乐的传播,而不是制造出更多来。”
“这种音乐究竟有什么问题呢?”庞德说。
“它……嗯,你看不出来吗?”瑞克雷先生说,“它能让人做滑稽的事情。穿上奇怪的衣服。举止粗鲁。不听指挥。让我无法与他们共事。这是不对的。此外……你还记得洪先生吗?”
“它的确极不寻常,”庞德说,“我们能多弄一些吗?为了研究?校长?”
瑞克雷先生耸了耸肩。“我们跟着院长。”他说。
“天哪,”巴迪深吸了一口气,巨大的回声在空****地回响,“难怪他们管这儿叫‘大洞穴’。真的大极了!”
“我感觉自己变矮小了。”戈罗德说。
沥青信步走到了舞台前方。
“一二,一二,”他说,“一,一,一二,一二——”
“三。”巴迪好心地插嘴道。
沥青停住了,看起来一脸尴尬。
“只是试一试那个,你知道的,就是试试那……试试那个……”他小声嘟囔着,“只是想试一试……而已。”
“我们没办法填满这个舞台。”巴迪说。
戈罗德在舞台的一侧戳开了一个箱子。
他说:“我们也许可以。看看这些。”
他展开了一张海报。另外几个人都拥了过来。
“这志一张我们的画像,”悬崖说,“有人给我们画了一张画像。”
“看起来不怎么样。”戈罗德说。
“巴迪画得不错,”沥青说,“他就是那样挥动吉他的。”
“那为什么还有闪电啊什么的?”巴迪说。
“我吹号角吹得最好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厉害。”戈罗德说。
“《四处传扬的新声音》。”悬崖读着上面的字,他的前额因为用力都起了褶子。
“‘摇滚乐队’。”戈罗德说。
“哦,不!它上面写了我们会在这儿还有其他的一切,”戈罗德哀号道,“我们死定了。”
“不见……就不走……”悬崖说,“我看不懂哎。”
“这里还有好几十卷呢,”戈罗德说,“这些是海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已经把这些海报张贴在各个地方啦。说起来,等音乐家行会的人抓到我们——”
“音乐是免费的,”巴迪说,“它必须是免费的。”
“什么?”戈罗德说,“在这个矮人的城里可不是这样的。”
“那它应该是,”巴迪说,“人们不该被迫为演奏音乐而交钱。”
“对!这孩子说得对!这就是我一直在说的话!难道我不是一直这样说的吗?这是我说过的话,的确如此。”
迪布勒从舞台侧边的阴影里闪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巨怪,巴迪猜,那一定是绿玉髓。他的身材不算特别高大,身上也没有特别怪石嶙峋。事实上,他看起来倒是平滑而有光泽的,就像是海滩边儿上发现的鹅卵石一样,身上也没有一丝青苔的痕迹。
他还穿着衣服。穿衣服,而不是制服或是特别的工作装什么的,对于巨怪来说倒是不常见。大多数巨怪只会缠个腰带来装东西,也就是那样了。但是,绿玉髓穿着西装,看起来似乎剪裁得很不得体。事实上,西装的剪裁倒是很考究,只是就算不穿衣服,也没有一个巨怪看起来是身形得体的。绿玉髓刚到安卡-摩波的时候,学东西很快。一开始,他学到的重要一课就是:打人属于谋财害命,雇别人替你打人就是一桩不错的生意了。
“我希望你们见见绿玉髓,”迪布勒说,“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们俩有很深的交情,是吧,玉髓?”
“当然。”绿玉髓给了迪布勒一个温暖和善的微笑,就如同一只鲨鱼冲着一只跟着它的黑线鳕笑,这很得体,至少现在,它们在往同一个方向游。舞台角落里,有人在秀他们的硅质肌肉,同样也在预示着,总有一天,某些人会后悔管他叫“玉髓”。
“喉咙先生告诉我,李们这些孩子是打从切片面包以来最好的东西,”他说,“李们拿到需要的东西了吗?”
他们点点头,默不作声。人们尽量不跟绿玉髓说话,以免会说出什么得罪他的话。当然了,他们在当时也不会知道是不是得罪他了。以后就知道了,当他们身处某条漆黑的小巷子的时候,后面有个声音说:绿玉髓先生真的很不开心。
“李们到更衣室去休息一下吧,”他又说道,“李们要什么食物饮料,就尽管说好了。”
他的手指上戴满了钻石戒指。悬崖禁不住一直盯着那些戒指看。
更衣室就在厕所旁边,里面一半儿地方都放满了啤酒桶。戈罗德靠在门上。
“我不要钱了,”他说,“就活着放我出去吧,这就是我想要的。”
“哦哇啊哦咿……”悬崖开口了。
“你在闭着嘴说话哎,悬崖。”巴迪说。
“我志说,你不用担心,你又没有长我这样的牙。”巨怪说。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悬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这次敲门的是沥青,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
盘子里有三种啤酒,甚至还有去了皮剪了尾巴的烟熏老鼠三明治,还有一碗里面撒了灰的细腻无烟煤焦炭。
“好好嚼碎了,”悬崖接过碗的时候,戈罗德哀号着说,“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
“也许不会有人来,我们就能回家了呢。”悬崖说。
巴迪用手指抚摸着琴弦,和弦充满了整个房间,其他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食物。
“真神奇。”悬崖摇了摇头说。
“你们这些孩子别担心,”沥青说,“就算有什么问题,受伤的也是别人。”
巴迪停止了弹奏。
“什么别人?”
“这事儿很有意思,”小巨怪说,“突然之间,人人都弹奏起了摇滚乐。迪布勒先生为这场音乐会还签了一支乐队,用来暖场的。”
“哪个乐队?”
“叫作‘疯狂男孩’。”沥青说。
“他们在哪儿呢?”沥青说。
“嗯,这么说吧……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更衣室在厕所的旁边吗?”
克拉什躲在“大洞穴”破破烂烂的幕布后面,想给吉他调调音。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居然阻力重重。首先,布勒特先生已经意识到客人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祈祷祖先原谅之后,他花了大把时间,把亮闪闪的小东西粘到吉他上,却没怎么注重乐器的实际功能。换句话说,他在上面敲了十二颗钉子,把琴弦系在钉子上了。但是,这个问题倒是不太严重,因为克拉什对音乐称得上是“一窍不通”。
他看着金波、诺迪和斯卡姆。金波现在是贝斯手了(布勒特疯狂地咯咯笑着,他曾经用过一块更大的木头和一些围栏铁丝来弹奏贝斯),正犹犹豫豫地举起一只手。
“怎么了,金波?”
“我有一根吉他弦断了。”
“嗯,那你还有五根,不是吗?”
“是,可是我不知道这样该怎么弹?”
“有六根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弹,对吧?所以,少一根至少让你变得不那么无知啊。”
斯卡姆隔着幕布转来转去地看着。
“克拉什?”
“怎么了?”
“下面有好几百个人呢。好几百!很多人也带着吉他。他们正拿着吉他在空中挥来挥去呢。”
疯狂男孩聆听着幕布另一边发出的喧嚣声。克拉什的脑细胞不是太多,而且这些脑细胞通常得靠挥手才能吸引彼此的注意。但是克拉什隐隐地觉得疯狂男孩们弹拨出的声音,虽然听着不错,却不是昨天晚上他在破鼓酒馆里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声音令他想尖叫、舞蹈,而他们弄出的这个声音……嗯……让他想把斯卡姆的架子鼓尖叫着砸到它主人的头上,坦白地说。
诺迪从幕布缝儿里向外窥探。
“嘿,那儿有一群巫……我想是巫师吧,就在第一排,”他说,“我……很肯定他们是巫师,但是,我是说……”
“你一下就看出来了,蠢货,”克拉什说,“他们都戴着尖头帽呢。”
“那儿有一个……头发尖尖的家伙……”诺迪说。
其他几个疯狂男孩成员都把眼睛凑到了缝儿上。
“看起来像……一根用头发做的独角兽的角……”
“他长袍背上写着什么?”金波说。
“写着‘为魔法而生’。”克拉什说。他是他们当中阅读速度最快的,而且还不用拿手指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那个瘦干干的穿着一件喇叭形的长袍。”诺迪说。
“他一定很老了。”
“他们都拿着吉他!你认为他们是来看我们的吗?”
“一定是的。”诺迪说。
“真是一群龙凤呈祥的观众!”金波说。
“是的,你说得对,龙凤呈祥,”斯卡姆说,“呃,龙凤呈祥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意思是非常吉利的。”金波说。
“好的。看起来会顺风顺水的。”
克拉什把心中的疑虑丢到了一边儿。
“我们出场吧,”他说,“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摇滚乐!”
沥青、悬崖和戈罗德坐在更衣室的一角。观众的喧嚣声这里都听得见。
“为什么他什么话都不说?”沥青小声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戈罗德说。
巴迪正对着空气出神,怀里还搂着他的吉他,时而还在外盖上轻轻地拍击几下,以跟他头脑中哗啦啦流泻而过的念头合拍。
“他有时候就这样,”悬崖说,“就坐在辣儿,盯着空气发呆……”
“嘿,他们好像在喊着什么,”戈罗德说,“你们听。”
外面的喧闹声呈现出了一个整齐划一的节奏。
“听着像志‘摇滚,摇滚,摇滚’。”悬崖说。
门猛一下被推开了,迪布勒半是跑,半是摔地进来了。
“你们得出去了!”他大声喊着,“马上!”
“我还以为疯狂男孩儿……”戈罗德开口了。
“别问问题!”迪布勒说,“赶快!否则他们会砸场子的!”
沥青拿起了那袋石头。
“行吧。”他说。
“不。”巴迪说。
“怎么了?”迪布勒说,“紧张?”
“不,音乐应该是免费的,像空气和天空一样不用收钱。”
戈罗德甩了甩头。巴迪的声音里竟然有一点儿和声的味道。
“那是当然,好的,那是我说过的,”迪布勒说,“行会……”
巴迪伸开双腿,站了起来。
“我想大家是交了钱才进来的,对吧?”他说。
戈罗德看着其他几个人。除了他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巴迪的话尾上有种拨弦声,一种琴弦发出的“嘶嘶”声。
“哦,你说这个啊,当然,”迪布勒说,“总要负担开销吧,你的工资……地板的磨损费……暖气啊灯光啊……折旧费什么的……”
外面的喧闹声更大了,里面还有踩踏声。
迪布勒咽了一口口水。他脸上突然显现出一副打算报国捐躯的表情。
“我可以……也许可以……给你们涨……大概……一块,”他说着,每个字都是从他灵魂的保险库里挣扎着才挤出来的。
“如果我们现在上台的话,我希望能另外再做一场演出。”巴迪说。
戈罗德一脸疑虑地瞪着那把吉他。
“什么?没问题啊。我马上就可以……”迪布勒开口了。
“免费的。”
“免费?”这个词从迪布勒的嘴里冒了出来,然后他迅速闭上了嘴。他很快精神为之一振:“你们不打算要报酬?当然可以,如果……”
巴迪纹丝不动。
“我是说,我们不要报酬,观众也不需要付费来听,让尽可能多的人都来听。”
“免费?”
“是的!”
“那利润在哪儿呢?”
一只空啤酒瓶震颤着从桌子上摔了下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一个巨怪出现在门口,或者说至少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出现了。不把门框卸了他是进不来的,可是看起来他似乎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
“绿玉髓先生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咆哮着。
“呃——”迪布勒开了口。
“绿玉髓先生不喜欢一直等别人。”
“我知道,是——”
“如果让他一直等着,他会不开心的——”
“好吧!”迪布勒大喊道,“免费!这简直就是在割我自己的喉咙。你懂吗?你不会不懂吧?”
巴迪弹出了一个和弦,它似乎在空中留下了一些光亮。
“我们走吧。”他温柔地说。
“我知道这个城市,”当摇滚乐队匆匆走向震颤不止的舞台时,迪布勒喃喃自语道,“告诉那些人免费,到时候好几千个人都会来……”
还要管吃的,他头脑中有个声音说。那声音“嘡啷”了一下。
还要管喝的。
还要给摇滚乐队买T恤穿……
迪布勒的脸上,很慢很慢地,在阴晴变化后又挤出了一个咧嘴笑来了。
“免费的盛会!”他说,“很好!这是我们的社会责任。音乐应该是免费的。夹香肠的面包应该是每个一块,芥末另算。大概一块五吧。这简直就是在割我自己的喉咙。”
在舞台的侧边,观众发出的噪声已经形成了一堵实实在在的噪声墙。
“人太多了,”戈罗德说,“我一辈子都没有给这么多人演奏过!”
沥青在舞台上摆起了悬崖的石头,赢得了大量的掌声与喝彩。
戈罗德抬头看着巴迪。他长期以来并没有完全放开地弹奏过他的吉他。矮人不善于做深刻的反思,但戈罗德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应该离这儿远远的,躲到个什么洞里去。
“祝你们好运,伙计们。”他们身后一个声音平静地说道。
金波正在给克拉什包扎手臂。
“呃,谢谢,”悬崖说,“你们怎么了?”
“他们朝我们扔了什么东西。”克拉什说。
“扔了什么呢?”
“诺迪,我想。”
克拉什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巨大而恐怖的微笑。
“但是,我们完成了!”他说,“我们顺利演奏了摇滚乐!就金波砸碎他的吉他的那一段儿,他们喜欢那一段儿!”
“砸碎他的吉他?”
“是的,”金波洋溢着一脸艺术家的骄傲,说道,“砸在了斯卡姆头上。”
巴迪闭上了眼睛。悬崖觉得他看到巴迪周身都笼罩着一圈非常非常微弱的光亮,就像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中透着一颗颗微小的光点。
有时候,巴迪看起来真是精灵气十足。
沥青从台上匆匆跑了下来。
“好了,都准备好了!”他说。
其他人都看着巴迪。
他还是闭着眼站着,好像站着睡着了一样。
“我们……上去吧,现在?”戈罗德说。
“是,”悬崖说,“我们上去吧,怎么样?呃,巴迪?”
巴迪的眼睛猛一下睁开了。
“让我们摇滚吧。”他小声低语道。
悬崖原想那噪声已经够大了,但是当他们几个从舞台侧面鱼贯而出时,那声音还是像根大棒子一样击中了他。
戈罗德拿起他的号角。悬崖坐定,拿起了他的锤子。
巴迪走到了舞台中央,但令悬崖惊讶的是,他只是低头站在那儿。
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
之后,完全消失了。硕大的大厅里的数百人都在屏息静气,鸦雀无声。
巴迪的手指动了。
他弹出了三个简单的小和弦。
然后,他抬起了头。
“你好,安卡-摩波!”
悬崖感觉到那音乐从他的背后升腾而起,激励着他向前冲,跳进一条大火熊熊、火星四溅、满是兴奋激越的隧道里。他落下了手中的槌儿。这就是摇滚乐。
自割喉咙迪布勒站在外面的大街上,这样他就不用听到音乐了。他正在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在一张关于过期面包的逾期账单背面算算写写。
让我想想……好的,就选在户外什么地方吧,这样就不用租金了……就算一万人吧,每个人买一个一块五的香肠面包,哦,不,算一块七毛五,要芥末酱另加十分,一万件印着摇滚乐队的T恤,每件五块,不,要十块……加上其他商户的摊位租金,因为那些喜欢摇滚乐的人很可能让他们买什么,他们就买什么……
他觉察到有一匹马从街上走来。他对它视而不见,直到有一个女性的声音在问他:“我该怎么进去呢?”
“没门儿。票都卖完了。”迪布勒头也不抬地说。摇滚乐队的海报,好多人愿意花三块买一张海报,巨怪白垩能订一百——
他抬起了头。那匹马,一匹相貌堂堂的白马,正在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迪布勒四处张望:“人去哪儿了?”
酒吧入口处有好几个巨怪在游**。
苏珊没理会他们。他们也没理会苏珊。
在观众席上,庞德·斯蒂本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木盒子。
里面绷紧的弦开始振动。
“这全是错的!”他在瑞克雷先生的耳边咆哮着,“这不符合声音法则!”
“也许那不是法则。”瑞克雷先生尖叫着。就算离他只有一英尺远的人也听不到他的说话声。
“也许不过就是些指导方针罢了!”
“不!一定有法则!”
瑞克雷先生看到院长精神亢奋,试图爬到舞台上去。沥青那双硕大无比的巨怪足重重地踩到了院长的手指上。
“哦,正中靶心。”校长说。
突然,他感觉到脖子后面有针扎般的疼痛感,他四下望去。
虽然“大洞穴”里挤得水泄不通,但是地板上却有一小片空地。人们摩肩接踵地贴在一起,可是,这一小圈地盘却像四面有墙一般分毫无损。圈的中间站着那个他在破鼓酒馆里见过的女孩儿。她正优雅地牵着她的裙摆,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瑞克雷先生的眼里流出了眼泪。
他迈步上前,精神高度集中。如果你精神集中的话,那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他们的感官能让他们感知到那儿有个圈的话,什么人都是可以走得进去的。
走进圈里之后,外面的声音就变得小了些。
他拍了拍那女孩儿的肩膀。她惊得四处张望。
“晚上好。”瑞克雷先生说。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然后说:“我是马斯特朗·瑞克雷,幽冥大学的校长。我想知道你是谁。”
“呃……”那女孩儿看起来惊慌失措了好一会儿,“嗯……严格来说,我是死神。”
“严格来说?”
“是的,但是,此刻我不当值。”
“听到你这么说我真欣慰。”
舞台上传来了一声尖叫,沥青将如尼文讲师扔到观众席上去了,观众们纷纷热烈鼓掌。
“我不敢说自己见过太多次死神,”瑞克雷先生说,“但迄今为止,据我见过的来说,他应该……嗯……首先,他是个男的,而且要比你瘦得多……”
“他是我的祖父。”
“啊,啊,真的吗?我都不知道他——”瑞克雷先生停住了,“好吧,好吧,真想不到。你的祖父?所以你现在也在干家族产业?”
“闭嘴,你这个愚蠢的人,”苏珊说,“你敢光顾我的生意吗?你看到他了吗?”她指着舞台,巴迪正弹到反复乐节的一半处,“他马上就要死了,因为……因为愚蠢。如果你对此无能为力的话,快滚!”
瑞克雷先生瞥了一眼舞台,当他回过神来时,苏珊已经消失了。他马上集中精力,似乎觉得自己在不远处又瞥见了她,可是,她知道他在找她,然后,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沥青第一个回到了更衣室。一间空****的更衣室很让人感到悲伤。它与一条被人丢弃的**有许多相似之处。它们都见识过很多的活动,甚至目睹过激动亢奋和人类**的每一个音阶,但是现在,除了一点儿淡淡的气味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小巨怪把那袋石头都倒在了地上,并咬开了好几瓶啤酒的盖子。
悬崖进来了。他走到中间的时候就倒了下去,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瞬间同时撞到了木地板。戈罗德从他身上走了过去,猛地坐到了一个啤酒桶上。
他看着那些啤酒瓶。他脱掉了头盔。他把那些啤酒倒进了头盔里,然后,他一头扎了进去。
巴迪走进来,靠着墙坐在角落里。
迪布勒也跟进来了。“哦,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说什么呢?”他说。
“别问我们,”趴着的悬崖说,“我们怎么会知道?”
“真的太棒了!”迪布勒说,“那个矮人怎么了?他是淹死了吗?”
戈罗德头也不抬地伸出一只手,捏碎了另一瓶啤酒的盖子,把酒浇到了头上。
“迪布勒先生?”
“什么事?”
“我想我们得谈一谈。就我们,乐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迪布勒眼神在他们每个人身上游离,巴迪在盯着墙看,戈罗德发出了吹泡泡的声音,悬崖还趴在地上。
“好的,”他说,然后又兴高采烈地说,“巴迪?免费演出……真是个好主意。我马上就着手安排。等你巡回演出回来就可以举行了。对。嗯,我只是……”
他转身离开,却撞到了悬崖的手臂。悬崖突然抬手堵住了门。
“巡回演出?什么巡回演出?”
迪布勒后退了几步。“哦,就几个地方。奎尔姆啊,伪都啊,斯托·拉特什么的。”他转着头看着他们,“你们难道不想要吗?”
“这个我们以后再说。”悬崖说。
他一把把迪布勒推出门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啤酒顺着戈罗德的胡子流了下来。
“巡回演出?还要有三个这样的晚上?”
“有什么问题吗?”沥青说,“太棒了!每个人都在喝彩。你们表演了整整两个小时!我还得不断把他们从台上踹下去!我从未觉得如此……”
他停住了。
“的确如此,真的,”悬崖说,“问题志,当我站到辣舞台上,坐下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们要演奏些什么,下一分钟,巴迪在辣个玩意儿上弹出曲调后,我就开始梆梆砌恰砌恰梆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演奏什么,辣旋律就自然地进入我的脑子里,又顺着流到我的手上。”
“是的,”戈罗德说,“我也是一样。对我来说就像从号角里吹出了一些从没放进去过的东西。”
“这不像志正常的演奏,”悬崖说,“要我说,这更像志我们被演奏了。”
“你已经从事演艺行业很久了,是吗?”戈罗德对沥青说。
“是的,一直没离开,什么都干过,什么都见过。”
“那你见过这样的观众吗?”
“在歌剧院的时候,我见过他们扔花喝彩——”
“哈哈!扔的就只是花吗?有些女人把她们的……衣服都往舞台上扔!”
“志的,说得太对了!还掉在我头上了!”
“瓦瓦乌姆小姐在酿酒街上的臭鼬俱乐部里跳羽毛舞。所有的观众都试图冲上舞台,但她身上只剩下一根羽毛的时候……”
“那情形跟今天一样吗?”
“不,”小巨怪承认,“我不得不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饥饿的观众。就算是瓦瓦乌姆小姐的观众,他们都没饿得这么厉害过,我可以告诉你。当然了,也没有人往舞台上扔内衣。以前都是她从台上往下扔的。”
“还有一件事儿,”悬崖说,“这个房间里有四个人,可志只有三个人在说话。”
巴迪抬起了头。
“这音乐很重要。”他嘟囔着说。
“这不是音乐,”戈罗德说,“音乐不会对人做这些。它不会让你觉得仿佛受尽磨难。我流了一大堆汗,现在随时都打算把我的背心换掉。”他擦了擦鼻子,“还有,我看着那些观众的时候,我心里想:他们是付了钱才进来的。我敢打赌他们付的钱超过了十块。”
沥青举起了一小张纸。
“这张票是在地上找到的。”他说。
戈罗德读了上面的字。
“一块五?”他说,“六百个人每人一块五?那……那总共是四百块!”
“九百块,”巴迪用同样平静的语调说,“但是钱不重要。”
“这钱不重要?你老是这么说。你算哪门子的音乐家?”
外面依旧传来了一阵温和些的咆哮声。
“过了今天以后,你还想回到哪个地下室里给六七个人演奏音乐吗?”巴迪说,“谁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号角手,戈罗德?”
“查奈尔老哥,”矮人不假思索地回答,“人人都知道。他从欧福勒神庙偷了祭坛上的金子,把它制成了一支号角,还吹出了有魔力的音乐,直到众神抓到了他,并把他的……”
“是的,”巴迪说,“但如果你现在走出去,问他们谁是最伟大的号角手,他们记得那个罪孽深重的僧侣,还是直接喊出你的名字——戈罗德·戈罗德之子呢?”
“他们会……”
戈罗德迟疑了。
“是的,”巴迪说,“好好想一想吧。一位音乐家要被人听见。你现在不能停下,我们现在不能停下。”
戈罗德扬起手指向了吉他。
“就是那个玩意儿,”他说,“非常危险。”
“我能掌控它。”
“是的,但它打算在哪儿结束呢?”
“重要的不是你怎么结束,”巴迪说,“重要的是你怎么去往那里。”
“这听起来精灵味儿十足……”
门又一次被猛地推开了。
“呃,”迪布勒说,“孩子们,如果你们不赶紧回来再演奏点儿什么的话,我们就会被深褐色的……”
“演不了,”戈罗德说,“我因为缺钱已经喘不上气了。”
“我说了,十块,不是吗?”迪布勒说。
“每个人。”悬崖说。
迪布勒根本没想过会居然不到一百块就把他们打发了。他高高地举起了双手。
“应当感恩,不是吗?”他说,“你们想让我自割喉咙吗?”
“我们愿意帮忙,如果你愿意的话。”悬崖说。
“好吧,好吧,三十块,”迪布勒说,“我连茶都喝不上了。”
悬崖看着戈罗德,他还在琢磨着谁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号角手那个事儿。
“观众席上有很多矮人和巨怪。”悬崖说。
“《洞深山高》?”戈罗德说。
“不。”巴迪说。
“那弹什么?”
“我会想到的。”
观众都拥到街上去了。巫师们围在院长周围,纷纷打着响指。
“喂啦,喂啦,喂啦——”院长开心地唱着歌。
“已经是半夜了!”符文讲师一边打着响指,一边说,“而我一点儿都不在乎!现在我们干点儿什么呢?”
“我们可以‘咕噜咕噜’[48]一下。”院长说。
“那倒是,”不确定性研究主席说,“我们错过了晚餐。”
“我们错过了晚餐?”资深数学家说,“哇!那真是太摇滚了!我们不在乎!”
“不,我是说……”院长停住了。他不太确定,现在他真得好好想一想,他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要走一大段路才能回学校,”他让步了,“我想我们至少可以停下来喝个咖啡什么的。”
“再吃一两个甜甜圈。”符文说。
“再吃点儿蛋糕。”系主任说。
“我只想要些苹果派。”资深数学家说。
“以及一些蛋糕。”
“咖啡,”院长说,“是——的。找个咖啡吧。说得对。”
“什么是咖啡吧?”资深数学家问。
“就像巧克力棒一样吗?”符文说。这顿错过的晚餐,虽然之前被遗忘了,渐渐在每个人的胃里变得异常高大起来。
院长低头看着自己闪闪发亮的皮长袍。大家都说它做工精良,上面“为魔法而生”几个字也是让人艳羡不已。他的发型也很正。他正在考虑把胡子剃了,就两边留一点儿,因为那样感觉很正。咖啡……对……咖啡一定就在哪儿。咖啡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那儿还得有音乐,就在那儿,哪儿哪儿都是。
但是还有点儿别的什么东西。缺了什么东西。他不确定那是什么,只有当他看到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什么。
“大洞穴”后面的小巷子里很黑,只有目光最敏锐的人能看到有几个身影贴着墙站着。
黑暗中时而能看到那生了锈的亮片在闪光,这暗示着见过这些东西的人的身份。他们是音乐家行会训练有素的执行人——格利杉·佛尔德密集和声歌手。跟克雷特先生雇用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事实上,他们的确是有些音乐才华的。
他们也在观看摇滚乐队演出的观众之列。
“嘟呜噗,啊嘟呜噗,啊嘟呜噗——”身材瘦小的一个说道。
“叭叭叭叭叭——”高个儿说。几个人比较起来终归是有个高个子的。
“克雷特先生说得对。如果他们继续这样招揽观众的话,其他人就没法儿演出了。”格利杉说。
“哦,是耶。”贝斯手说。
“他们从门里走进来的时候……”——另外三把刀要出鞘——“嗯,都听我指挥……”
他们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格利杉点了点头。
“一,二,三……”
先生们?
他们腾一下齐刷刷转过了身。
一个黑影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发光的镰刀。
苏珊阴恻恻地笑着。
要再从头开始一遍吗?
“哦,不——”贝斯手说。
沥青拉开门闩,迈步走了出来,融入了夜色中。
“嘿,那是什么?”他说。
“什么是什么?”迪布勒说。
“我好像是听到什么人逃跑的声音了……”小巨怪上前几步。地上“叮”的一声响,他弯下腰捡起了一件东西。
“不知道谁掉了这个……”
“就是个什么物件罢了,”迪布勒大声地说,“走吧,孩子们,你们今晚不回什么廉价旅馆了,我为你们订了格里兹酒店!”
“那是个巨怪酒店,对吧?”戈罗德一脸怀疑地问。
“巨怪气十足。”迪布勒一边懊恼地挥着手,一边说。
“嘿,我以前在辣儿做过卡巴莱表演呢!”悬崖说,“他们简直什么都有!几乎每间房间的水龙头都能流出水来!还有辣种会说话的管子,拿着它可以大声向厨房订餐,辣些穿着鞋子的人会直接把饭给你送过来!真的可以!”
“好好享受吧!”迪布勒说,“你们付得起的!”
“然后就是巡回演出了吧?”戈罗德尖锐地说道,“我们能付得起吗?”
“哦,我会帮你们解决的,”迪布勒豪情满怀地说,“明天,你们将去往伪都,在那儿待上两天时间,回程的时候会经过斯托·拉特和奎尔姆,星期三回到这儿,参加免费音乐盛宴。真是个了不起的主意。回馈社会。我一直都十分赞成回馈社会的做法。这对于……对于……对于社会来说十分有利。你们离开的时候我会安排好的,行吧?然后是……”他一手搂着巴迪的肩膀,另一手搂着戈罗德的脑袋,“热努阿!克拉奇!赫施巴!客迈拉!好望地!甚至是衡重大陆!他们很快就会谈论又一次发现了它!对于对的人来说真是绝好的机会!有了你们的音乐和我准确无误的商业头脑,世界将是我们的软体动物!现在,你们只要跟着沥青走就行了,最好的房间,我的孩子们怎么享受都不为过,去好好地睡上一觉,不用担心账单——”
“谢谢。”戈罗德说。
“——你们可以明天早上再付。”
摇滚乐队踉踉跄跄地向最好的酒店走去。
迪布勒听到悬崖问:“什么志软体动物?”
“就像是两片轻质碳酸钙中间夹着一条小咸鱼什么的。”
“听起来挺好吃的。中间辣东西不一定要吃的,对吧?”
他们走了之后,迪布勒看着从沥青手里接过来的那把刀,上面还有亮片呢。
是的,把这几个家伙支开几天的确是一步好棋。
坐在高高的檐沟上,鼠之死神正在对着自己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
瑞克雷先生慢慢地走出了“大洞穴”。只有台阶上的一小堆用过的废票见证着这几个小时的音乐盛会。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什么规则都不懂的人看完了整场比赛。比如,那男孩儿一直唱的……那是什么歌?《胡言乱语进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胡言乱语,那他倒是明白,院长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胡言乱语进来?可是好像除了他,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他还记得,有一首歌是关于不要踩别人鞋子的。十分有理,明智的建议,没有人希望被别人踩到脚,可是为什么一首让人们不要踩别人脚的歌能有这样的效果?瑞克雷先生压根儿就不明白。
至于那些女孩儿……
庞德慌慌张张,一把抓住他的盒子。
“我差不多都拿到了,校长!”他大声喊道。
瑞克雷先生的眼神绕过了他,飘了过去。那是迪布勒,手里还拿着一叠没卖出去的摇滚乐队T恤。
“是的,很好,斯蒂本先生,(闭嘴闭嘴闭嘴)”他说,“这太好了!我们回去吧。”
“晚上好,校长。”迪布勒说。
“哎呀,你好啊,喉咙先生,”瑞克雷先生说,“刚才都没看到你在这儿。”
“盒子里是什么?”
“哦,没有,什么都没有——”
“太神奇了!”庞德说,脸上洋溢着一位真正发现者对谁都不加掩饰的喜悦激动,同时也是蠢得出奇,“我们能捕捉到啊啷啊啊啷啊啷。”
“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瑞克雷先生说,年轻巫师此刻正紧紧抓着他的腿,“来,让我来替你拿着这个全然无害的东西吧——”
可是那个盒子从庞德的手中滚了出来,在瑞克雷先生还没来得及抓住的时候,它就撞到了街面上,盖子也飞了出去。
音乐从里面洒了出来,融进了夜色中。
“你是怎么做到的?”迪布勒说,“是魔法吗?”
“这音乐可以关在盒子里,这样就可以一遍遍地听了。”庞德说,“还有,我觉得你这么做是故意的,校长!”
“一遍遍地听?”迪布勒说,“怎么做,只要打开盒子就行了吗?”
“是的。”庞德说。
“不是。”瑞克雷先生说。
“是的,你可以,”庞德说,“我给您展示过,对吧,校长?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瑞克雷先生说。
“什么样的盒子都可以吗?”迪布勒说,他的声音充满了钱味儿。
“哦,是的,但是你得先在里面拉根线,这样音乐才有地方可以存活,啊,啊,好疼。”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肌肉**了。”瑞克雷先生说。
“走吧,斯蒂本先生,我们别再浪费迪布勒先生的宝贵时间了吧。”
“哦,你们没有浪费我的时间,”迪布勒说,“装满音乐的盒子,呃?”
“这个我们得拿走,”瑞克雷先生一边说,一边飞快捡起了音乐盒,“这是个重要的魔法实验。”
他把庞德的双手背到了他自己的后脑勺上,强行把他拖走了。这活儿可不轻松,因为年轻巫师箍着腰,还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你为什么非要走……还要……这么干?”
“斯蒂本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致力于了解宇宙的人。但是有一条重要的规则你要知道:永远不要把香蕉园的钥匙交给一只猴子。有时候你会看到祸事在等着——哦,不。”
他撒开了手,放开了庞德,茫然地向大街挥手。
“关于那个你有什么想法吗,年轻人?”
一些金褐色、黏糊糊的东西,从这堆东西后面的一家店里渗漏到了街上。当两位巫师定睛望去时,他们听到了玻璃的脆响,这些褐色物质开始从二楼涌了出来。
瑞克雷先生踏步向前,用手舀起了一把,在墙要倒在他身上之前纵身往后一跳。他用力闻了闻手上的东西。
“是地下世界来的可怕泄漏物吗?”庞德说。
“我不这么想。闻起来像是咖啡。”瑞克雷先生说。
“咖啡?”
“无论如何,是咖啡味儿的泡沫。为什么我现在觉得这里头什么地方有巫师呢?”
一个身影突然蹒跚着从泡沫里走了出来,身上褐色的泡泡还在不断往下淌。
“是谁?”瑞克雷先生问。
“啊,是啊!谁有那辆牛车的号码吗?好心人,再来一个甜甜圈吧!”那个身影愉悦地说,然后又一下子跌进了那堆泡沫里了。
“听起来像是庶务长的声音,”瑞克雷先生说,“出来,伙计。那就是些泡泡。”说着,他大步走进了泡沫里。在片刻的犹疑之后,庞德意识到青年巫师界的面子正岌岌可危,这股力量推动着他也一头扑了进去。
几乎是同时,他撞到了泡沫堆里的一个人。
“呃,你好?”
“谁在那儿?”
“是我,斯蒂本。我来救你了。”
“太好了,要怎么出去?”
“呃——”
突然,从这朵咖啡云里传来了一些“砰砰”的爆炸声。庞德眨了眨眼。泡泡的水平面在降低。
各式各样的尖头帽露了出来,就像不断干涸的湖面上露出已经溺水而亡的原木一般。
瑞克雷先生蹚着水走了过去,咖啡泡沫顺着他的帽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发生了什么愚蠢的事情,”他说,“我会耐心等着院长自己来坦白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觉得是我干的。”一根咖啡颜色的大柱子嘟嘟囔囔地说。
“哦,那么,是谁?”
“院长说咖啡应该是由沫沫构成的,”一堆泡沫里传来了资深数学家的说教声,“他施展了一点儿简单的魔法,我宁可觉得我们是走神了。”
“哈,果然是你,院长。”
“是的,没错,可这只是个巧合罢了。”院长暴躁地说。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滚,”瑞克雷先生说,“马上滚回学校去。”
“我是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觉得是我的错只是因为那恰好就是我……”
泡沫又消下去一些,露出了一个矮人头盔和下面的一双眼睛。
“打扰了,”一个声音从泡泡下面传来,“但是哪一位来买单呢?一共四块,谢谢。”
“庶务长有钱。”瑞克雷先生迅速回答。
“现在没了,”资深数学家说,“他买了十七个甜甜圈。”
“糖?”瑞克雷先生说,“你们让他吃糖?你们知道他一吃糖就……变得有点儿可笑。维特矮夫人说过如果我们再让他接近糖的话,她就不干了。”他把这群湿漉漉的巫师都赶到了门边,“没关系的,好兄弟,你可以信任我们的,我们是巫师,明天早上就叫人把钱给你送过去。”
“哈哈,你指望我会相信你的话,是吗?”矮人说。
这是个十分漫长的夜晚。瑞克雷先生转过身,往墙上挥了挥手。一种偏黄绿色的紫色火焰[49]“噼啪”作响之后,石头上焚烧显现出了“我欠你四块钱”几个大字。
“这就行了,没问题了。”小矮人说着,又一头扎进了泡沫堆里。
“我认为维特矮夫人不会担心,”他们吧唧吧唧地穿过夜色时,如尼文讲师说道,“我在音乐会上看到她和那几个女佣了。你知道的,厨房里的那几个女孩儿。茉莉啊,波莉啊,呃,多莉啊。她们都在,呃,尖叫。”
“我没想到那音乐竟然那么糟糕。”瑞克雷先生说。
“不,呃,不是痛苦地尖叫,呃,我不是说这个,”如尼文讲师说着,脸上泛起了红晕,“而是,呃,当那个年轻人像那样扭着屁股的时候——”
“在我看来,他的确精灵气十足。”瑞克雷先生说。
“——呃,我想,她往台上扔了她的内……那个。”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鸦雀无声了,就算是瑞克雷先生,也愣了好一会儿。每位巫师都突然间开始忙着浮想联翩。
“什么,维特矮夫人?”不确定性研究主席说道。
“是的。”
“什么,她的……”
“我,呃,想是的。”
瑞克雷先生曾经见过一次维特矮夫人的晾衣绳。他印象深刻。他以前都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那么多粉红色的松紧带。
“什么,真是她吗?”院长问,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我,呃,很肯定。”
“听起来很危险,”瑞克雷先生刻薄地说,“会给别人造成严重伤害的。现在,你们这些人,马上都给我回学校去冲个冷水澡。”
“真的是她的……”不确定性研究主席说道。不知为什么,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忍住不去想这件事。
“有点儿出息吧,去找找庶务长,”瑞克雷先生厉声说,“要不是因为你们就是学校的领导层,我明天一大早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拎到学校的领导层面前。”
脏鬼老罗是个专业的狂躁症患者,也是安卡-摩波最勤劳的乞丐之一。他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维第纳利大人有着绝佳的夜间视力,但是糟糕的是,他的嗅觉也很发达。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他一边说,一边把脸别开,不冲着乞丐。因为虽然脏鬼老罗穿着一件硕大无比的脏大衣,实际上他是个身材矮小的驼背,而虽然他的实际身材并不高大,但他的味道可以充盈整个世界。
事实上,脏鬼老罗在肉体上是个肉体分裂症患者。可以分成脏鬼老罗本人,和脏鬼老罗的味道。这种味道显然是在经年日久之后,已经发展到了进化出自己个性的阶段了。有些人是在离开一处之后,会留下味道久散不去,而脏鬼老罗的味道则是先发制人,人还没到,味道却已经在那儿飘了几分钟了,要赶在他本人到达之前,先伸展伸展,弄得舒舒服服的。这味道已经进化成了一种异常犀利的东西,它不是靠鼻子闻出来的,因为一碰到这种气味,鼻子会立即关闭,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所以,当人们的耳屎开始融化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判定脏鬼老罗来了。
“啧啧,啧啧,穿反了,我告诉他们,喳喳……”
王公大人在耐心等待着。跟脏鬼老罗打交道,你得给他点儿时间梳理一下,让他混乱的思维和他的舌头能回到同一区域。
“……用魔法暗中监视我,我告诉过他们,绿豆汤,看看这儿……那时大家都在跳舞,你看,之后,有两个巫师走在街上,其中一个一直在说把音乐关在盒子里的事儿,迪布勒先生很感兴趣,然后,咖啡屋就爆炸了,他们都回到幽冥大学去了……啧啧,啧啧,喳喳,看我能不能。”
“咖啡屋爆炸了,真的吗?”
“泡沫状的咖啡洒得到处都是,大人……啧……”
“好了,好了,就这些了,”王公大人一边说,一边挥着瘦干干的手,“你能告诉我的就这些了?”
“好吧……啧——”
脏鬼老罗与王公大人的目光交会了一下,很快克制住了自己。虽然他神志清醒的标准跟别人截然不同,脏兮兮的他还是知道什么时候不要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他的味道在房间里徘徊,翻读着文献,细细品味着那些图片。
“他们说,”他说,“他使所有的女人……疯狂。”他俯下身去。王公大人随即向后一仰。“他们说,当他像那样扭动屁股之后……维特矮夫人把她的……那个什么……扔到台上去了。”
王公大人挑起了一边眉毛。
“什么那个什么?”
“您懂的。”脏鬼老罗的双手开始在半空中比画起来。
“一对枕套?两袋面粉?一条宽宽大大的裤——哦,我懂了。哎呀,有人员伤亡吗?”
“我也不知道,大人。但是有件事我真知道。”
“什么事?”
“呃……加布林·迈克尔说过线人的情报要给钱的……?”
“是的,我知道。我无法想象这种谣言是怎么传出去的,”王公大人站起身来,打开了一扇窗户,“我得采取点儿措施了。”
又一次,脏鬼老罗在心中提醒自己,虽然他精神不健全,但也还没疯得那么厉害。
“我只拿到这个,大人,”他说着,从他空洞洞的大衣深处抽出了什么东西,“它上面都写着呢,大人。”
这是一张海报,用亮闪闪的三原色印制的。它原本不是特别旧,但在脏鬼老罗身上揣了一两个小时之后,它迅速老化了。王公大人拿着一把镊子展开了它。
“这是那些乐手的图片,”脏鬼老罗热心地说,“这儿还写着字。那儿也有字,看。迪布勒先生说这是巨怪白垩刚印出来的,是我插队威胁他们,要是不给我一张,我就对着他们哈气,他们才给我的。”
“这招肯定闻名遐迩。”王公大人说。
他点亮了一根蜡烛,细细看起了那张海报。在脏鬼老罗在场的时候,所有的蜡烛的火焰边缘都会带上一抹蓝。
“摇滚乐队的免费音乐盛宴。”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