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罗马帝国,寿终正寝了。

似乎看上去,欧洲的天一下子就黑了。在后世无数西方的专家学者口中,欧洲从此就进入了蛮族横行的漫漫长夜。这种论调,尤其是到了文艺复兴之后,甚嚣尘上。

事实果真如此吗?

我们注意到一个细节,当时的奥多亚克把西罗马帝国的徽章,转让给了东罗马帝国,并且奥多亚克也向东罗马帝国表示了口头上的臣属关系。这件事情,是非常惊心动魄的一个暗示。

自戴克里先四分帝国以来,实际上帝国一直以来就有分而治之的习惯。而自君士坦丁大帝迁都新罗马之后,帝国的政治中心已经慢慢地转移到了东罗马帝国。我们站在当时罗马普通老百姓的角度来讲,长期以来东罗马帝国就已经是整个罗马疆域内的经济中心、人口中心,君士坦丁之后又成了政治中心。而就西帝国而言,自戴克里先时代开始,罗马的政治中心地位就已经慢慢交给了米兰,此后更是因为战乱关系,交给了北部小城拉文纳。

换个角度,西罗马帝国的金字招牌虽然没了,但东罗马帝国还在。且自君士坦丁大帝以来,东罗马帝国已经成为东西两罗马中间,更加代表正统的那一个。当时设置两个帝国的目的之一,也正是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战争中的极端情况。当时的诸多蛮族,虽然已经在西罗马帝国的土地上建立起了众多日耳曼小王国,但这些小王国没有一个敢僭越称帝,很多在形式上还保持着对东罗马帝国中央的认同。西帝国的中央没了,但在地方上,相当长的时间之内,西罗马帝国的地方行政系统还予以保留,西罗马帝国的王公贵族,遗老遗少还在遵循着过去的生活方式有条不紊地过日子。

一句话,西罗马帝国亡国了,但以新罗马为中心的罗马帝国,并没有亡。

这个帝国,依然疆域辽阔;这个帝国,依然是罗马人和蛮族心目中的太阳。可是这个叫作“罗马”帝国的政权,究竟跟罗马城还有多么强相关的关系呢?

西罗马帝国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罗马作为一个城市来讲,托祖宗之福,它不可动摇的光环至少还有两个。

第一个光环,荣耀。

罗马自创城以来,把自己的名字扩展到了整个拉丁姆地区,此后又扩张到了整个意大利半岛。历经一千多年的沧桑,罗马这样一个区区小城邦起家的名字,居然传遍了整个地中海世界。这就像是中国的汉帝国,虽然汉王刘邦从汉中起家,自汉水上游北上关中而夺取天下,但得天下之后的刘邦,索性就用“汉”这个名字命名了自己身后的那个庞大帝国。几千年过去了,大汉这个名字,早已经超越了当年的汉中,甚至于后来的汉朝,转而成为整个民族的象征。况且当时西罗马亡国,亡掉的只是个形式上的皇帝,罗马城中,罗马贵族们还在,元老院的元老们还在。有这些人在,罗马城的灵魂就还没有离开已经死去的躯壳。

有罗马城在,就有罗马人的精神在,也就是有罗马帝国的余晖在。

第二个光环,宗教。

罗马城,是当年圣彼得和圣保罗的殉道之处。

在基督徒看来,这样的圣地,在帝国范围内并不多见。

自君士坦丁大帝钦定基督教为国教,到罗马帝国后期的时候,基督教一家独大的局面已经不可逆转。公元382年,狄奥多西大帝的前任皇帝格拉提安(Flavius Gratianus)干脆把代表罗马朱庇特信仰的胜利祭坛(Altar of Victory),从元老院中扫地出门。同时,格拉提安又禁止了朱庇特大祭司与维斯塔贞女祭司们的活动,并没收了相关不动产与收入。与此同时,格拉提安把原属于朱庇特大祭司的光荣称号“Pontifex Maximus”,交给了基督教第三十九任教宗(Pope)。

皇帝快刀斩乱麻不要紧,但一石就激起了千层浪。

要知道,跟教宗的宗教地位大概地位相同的牧首(Patriarcha),在帝国范围内至少一共五个。这五个牧首,分别布道于五个城市——基督教起源的耶路撒冷,帝国东部新月沃地上的一线城市亚历山大里亚与安条克(Antioch,叙利亚行省),此外就是新罗马与罗马。这五个城市,是基督教徒们集中的五大教区,五个城市的宗教领袖,后来被官方合称为“五大牧首”。

罗马教宗被皇帝封为“Pontifex”,宗教地位被拔高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教皇”。一直到今天,在大多数的中文语境中,天主教教宗都被称为是“教皇”。

五大牧首原本谁也不服谁,凡事也还要开会商量,讲个礼让有序。结果因缘际会,罗马忽地一下子出了个教皇,从此基督教世界就平地起了波澜。

格拉提安皇帝敕封教皇之后不久,就安然离世,继位的就是狄奥多西大帝。狄大帝变本加厉,在帝国范围内清理多神崇拜的遗毒,把一切跟基督教不相容的崇拜或者信仰,都视为异端,并予以清理。在狄大帝的打击之下,甚至古希腊的奥运会都被予以废止。并且,继君士坦丁之后,狄奥多西又再次强调了基督教的国教地位。如此这般,基督教也就在整个欧洲登上了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