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再次回到自己快意过也失意过的临淄城,他曾在稷下学宫修炼自己的学问,达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现在孟子再次回归,就是要将自己的学术思想变成一套无懈可击的利器,借助君王的权力实现自己心中仁爱的世界。

齐宣王是一个比他老爹更有作为的国君,听说孟子回到齐国,他封孟子为“客卿”。

一心想号令天下的齐宣王,第一次与孟子见面,就向孟子请教。

“先生,能告诉我齐桓公与晋文公的故事吗?”

孟子听了很不高兴,他可是主张施仁政、行王道,而齐桓公、晋文公却是霸道政治的杰出代表人物。去解释齐桓公、晋文公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孔子的门徒从不谈论齐桓公、晋文公,因为我从来没听过。如果要说的话,不如谈谈如何用王道!”

学富五车的孟子,为了怼齐宣王,故意说自己没听过齐桓公、晋文公,这是多么的有骨气。

其实齐宣王的提问也反映出,诸侯一直追求的是霸道政治。

“王道”与“霸道”是一两个水火不容的政治理念。“霸道”是通过强权与武力来扩展实力;“王道”是通过仁政让老百姓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从春秋到战国,无数小国被吞并,能活到最后的都是能打能杀武力强大的诸侯。“霸道”政治在他们眼中是数百年来经过无数鲜血检验出来的真理,闻起来是真香啊!

孟子不光要与其他学派战斗,同时也要与诸侯脑中的“霸道”思想战斗。他大力批判霸道思想。

“想凭借武力称霸天下的国家,它称霸的条件必须地广人多。而依靠仁政也可以称王天下,而称王天下的条件不一定是要大国。商汤凭借七十里的土地,周文王凭借百里的土地,最后称王天下!倚靠武力让人一时服从,但内心却是抗拒的。只有倚靠道德手段让人服从,才会心悦诚服。”

可惜齐宣王一心想成为独霸天下的君主,学术大家孟子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齐国装点门面的装饰品而已。

孟子却仍像充满理想与**的少年一样,坚持向齐宣王劝谏。

先秦时,做臣子的劝谏国君都很高明,他们会通过寓言故事,或者在提问里故设陷阱,来巧妙地规劝国君。不会像后代王朝大臣那样,奋笔疾书,言辞犀利,君王要是不听劝,直接拿脑袋撞墙,搞得不练个铁头功都不好意思当谏臣。

有一天,孟子求见齐宣王,提了一个问题。

“有一个人去楚国出差,把妻儿托付给朋友照料。等他回来后,发现妻儿忍饥挨饿。对待这样的朋友,该怎么办?”

齐宣王:“那还用说,直接断交呀。”

孟子:“如果你的官吏不能管理好下属,该怎么办?”

齐宣王:“直接撤职呗!”

孟子:“如果一个国君穷兵黩武,老百姓没法过日子,国家治理得更是一塌糊涂呢?”

齐宣王听完后,明白孟子指的是自己。现场气氛十分尴尬,齐宣王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了。

被齐宣王当成摆设的孟子很无奈,他再次来到自己曾经战斗与成长过的稷下学宫。在自己离开齐国的这段时间,稷下学宫有故人离去,也有新人进来,他将要在这里继续完善自己的学说——性善论!

孔子看重“礼”与“仁”,他说过“克己复礼为仁(克制自己,一切按照礼做就是仁)”。

子思借爷爷孔子之口加上了“义”字,在自己的著作《中庸》里写道:“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心中有仁爱的人才是人,爱护自己的亲人是最大的仁;义就是做事得当,尊重贤能的人是最大的义;爱亲人要分亲疏远近,尊重贤人要有贵贱等级,以上两者都源自礼。)”

我,孟轲,作为新时代的儒家旗手。到了我这辈,我要把仁、义、礼的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清楚楚,还要再加上自己的原创,最终为我所用。

于是孟轲在仁、义、礼后加上了一个“智”。

“仁、义、礼、智”是人从一出生就具有的善心。为了解释“仁、义、礼、智”,孟子创设了一个思想实验。

人们突然见到小孩将要掉入深井里,都会有惊惧同情之心,想要上前拉一把,这并非要与孩子父母拉关系,并非为在邻里亲友之间沽名钓誉,也并非因为厌恶孩子的哭泣声,所以说,恻隐之心是人固有的。

没有恻隐之心的人,没有羞耻之心的人,没有谦让之心的人,没有是非之心的人,他们都不是人!

恻隐之心是“仁”的端倪,羞耻之心是“义”的端倪,谦让之心是“礼”的端倪,是非之心是“智”的端倪。因此“仁、义、礼、智”又被称为“四端”,它们成为“性善论”的四大基石!

君王如果将“四端”发扬光大,就可以称王天下,假如丢弃“四端”,连父母都难以保全。

孟子不停地向齐宣王游说自己的思想,可是齐宣王始终听不进去。

终于有一天,齐宣王紧急召见孟子。孟子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齐宣王竟然主动召见自己,难道齐宣王被自己感化了,要当尧舜一样的君主?

齐宣王才不想当尧舜,他要向燕国宣战!如何管理战后的燕国,齐宣王想听听孟子的意见。

一听齐宣王要打燕国,孟子知道以一己之力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这个好战的国君了,于是规劝国君在占领燕国后推行仁政。

“大王如果在燕国推行仁政,燕国百姓一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齐宣王听了之后,连连点头。

齐军攻入燕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平了燕国的抵抗势力。

胜利来得太快、太轻松,让齐宣王得意忘形,忘记了孟子推行仁政的教诲,他把燕国当作不限额度的提款机,对燕国百姓疯狂压榨。最后,齐军遭到燕国百姓的殊死抵抗,损失惨重的齐军只能撤军回国。

如同坐了一趟过山车的齐宣王,后悔自己当初没听孟子的话。而此时的孟子已经对齐国彻底失望,两代齐王父子都没有听自己的话,那我还是走吧。

孟子带着自己的弟子又离开了临淄。

车子渐行渐远,孟子转身望着身后繁华的临淄城,感慨良多。

不受国君重视,临淄只是临淄,自己也只不过是个装裱门面的稷下先生。如果受到国君重视,那临淄才是施展自己盖世才华的大舞台。

走着走着,孟子来到了一个“昼”的地方,“昼”离临淄城不远,他选择在这里暂时歇脚。

这一歇就是三天!

孟子为什么不走呢?

他在等一个人——齐宣王。

齐宣王第一时间就收到孟子不辞而别的消息,他想派使者挽留孟子,可是自己主动挽留孟子,无异于向臣子承认自己的错误,太没面子了。孟子在“昼”停留三天,就是给齐宣王一个台阶下。可惜齐宣王却无动于衷。

等了三天,孟子见没有使者来,就收拾行李准备走人了。

路上孟子很难过,对齐国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齐国可以说是孟子的第二故乡,是他游历生涯中,居住时间最长的国家。在临淄他历经了学术大碰撞,构建了自己的思想圣殿。

弟子充虞看见老师一路上表情沮丧,问道:“老师,您看起来不高兴呀。您曾经教导过我们,君子不能怨天尤人呀。”

孟子愣住了,没想到弟子看出了自己的内心,他停下马车,把众弟子叫到面前,开始了现场教学。

“此一时,彼一时。历史是一个轮回,每隔五百年将有一个王者兴起,同时还会出现圣贤人物。从周代开始,已经过了七百多年,从年数上来说,已经超过了五百年,应该出现圣贤了。”

弟子怀着恭敬的心情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老师。

孟子对着上天喊道:“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上天还没有想要平定天下,如果想平定天下,当今之世,除了我还能有谁?)”

话音刚落,孟子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周围和他一样愤愤不平的弟子,他沉下声音说道:“回邹国,我们著书立说,哪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