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七年(833)十二月,朝野发生了一件大事:李昂中风了。
现代医学证明,中风是心脑血管疾病,是可以遗传的。如果直系亲属里面有中风患者,那么获病的可能性将比常人高两倍左右。唐朝的皇帝里,唐高宗李治、唐顺宗李诵、唐穆宗李恒都是严重的中风患者,其他皇帝或多或少,都有轻微的中风症状,很不幸,李昂也携带了风疾的基因。
当时,李昂已经口不能言,太医们束手无策。就在大明宫一片混乱的时候,宦官王守澄找到神策右军判官郑注,将他推荐给了李昂。请大家记住这个名字,因为接下来的朝廷斗争,郑注可谓最耀眼的一颗“明星”。
郑注,本姓鱼,绛州翼城(今山西省临汾市翼城县)人,出身贫寒,没有读过书,相貌丑陋,而且是个近视眼。在那个年代,郑注堪称最底层的百姓,能够混个温饱算他的福气,能够娶妻生子就算是祖坟冒了青烟。虽然命运安排不公,可郑注却不甘心一生平庸。在古代,姓氏是男人传宗接代的标志,可郑注为了攀附当地的大家族,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强行将自己的姓氏改成了“郑”。
长大之后,郑注拜几个老郎中为师,又苦读了几本医学古书,居然拥有了不可小觑的医术,还在江湖上闯出了小名气。元和十三年(818),郑注游历到襄阳,终于遇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当时,襄阳节度使是大唐名将李愬,这位老兄外表看起来很刚猛,晚上在小妾的**却一蹶不振。李愬暗中寻找江湖高人,郑注听说这个消息,最终毛遂自荐,进了襄阳军府。
令人惊奇的是,郑注熬了几服药,几个疗程下来,李愬的状况居然得到了改善。自此以后,李愬将郑注留在府中,奉为座上宾。
郑注的医术炉火纯青,可他还有两项本领:察言观色的能力,舌灿莲花的讲话艺术,这都得益于长期混迹在江湖的阅历。有几次,李愬和郑注聊起军府政务,发现郑注居然说得头头是道,每逢有不决的大事,经过郑注的点拨,居然可以枯木逢春,柳暗花明。后来,李愬到徐州(今江苏省徐州市)为官,便将郑注带在身边,这也让许多幕僚得了红眼病,各种诋毁之词不绝于耳。
彼时,徐州监军便是宦官王守澄,他听说郑注的各种黑料之后,善意地提醒李愬,尽早除掉郑注。李愬舍不得,却又不想驳了王守澄的面子,于是说道:“此人有不凡之才,要不您屈尊和他见面聊聊?保证您不会后悔。”
两人初次见面,王守澄横挑鼻子竖挑眼,各种冷言冷语。然而,郑注随便几句话就撩起了王守澄的兴趣,随后郑注展开攻势,把王守澄说得五迷三道。事实证明,王守澄彻底沦陷了,而且成功地路转粉,最后竟然对李愬说道:“诚如公言,实奇士也。”自此,郑注和王守澄走到了一起。
回京之后,王守澄成为炙手可热的大宦官,郑注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据史料记载,许多人为了巴结王守澄,必须先拜郑注的码头。然而,宋申锡一案,郑注被迫递交弹劾奏折,破坏了李昂的除宦计划,这也让他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李德裕上任,朝野对他寄予了厚望。
以侍御史李款为首的言官开始对郑注口诛笔伐:“郑注在宫中交结宦官,在南衙交结百官,两地往来奔走,收取贿赂,窥测动向,窃取大权,人们敢怒不敢言。请求朝廷批准,将郑注交付御史台审查治罪。”仅仅十天时间,李款就上了几十道奏折,吓得郑注慌忙躲到王守澄的神策右军之中。
郑注的才能,朝野上下,宫廷内外都有所耳闻。
事实上,文官集团在搞政治斗争,宦官内部的左军、右军、左枢密使、右枢密使也存在严重的分歧。尤其是左军和右军,对抗文官集团,他们利益一致,可内部的争宠从未停息。郑注是王守澄的左膀右臂,左军一直想拿他开刀。
当时,神策左军将领李弘楚、左军中尉韦元素有过一番密谋。
李弘楚:“王守澄欺负我们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得找回尊严啊。”
韦元素:“哦?你说说看。”
李弘楚:“郑注阴险狡诈,举世无双,是我们的大敌。如今,他被侍御史李款弹劾,藏在神策右军,我们如果出手,事半功倍。”
韦元素:“他现在在王守澄的军中,难道你要我带兵过去?”
李弘楚:“那倒不必,我以您的名义去见他,借口说您身体有恙,请他前来诊断,到时候结果他的狗命。如今,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也对王守澄也不满,就算闹到陛下跟前,您也不用承担太大的责任。”
计划就这样定下了。
左军中尉韦元素召唤郑注看病,他不得不来。
进了门之后,郑注点头哈腰,毕恭毕敬,这让韦元素非常满意。看来,外界盛传此人阴险狡诈,行为猥琐,有点虚夸的成分啊!
郑注看到韦元素对他没有恶意,于是放松心态,开始将自己毕生阅历和所知所学全都倾倒出来,韦元素听得津津有味,拊掌大笑。动情之处,竟然拉着郑注的手,恨不能引为知己,竟然将定好的鸿门宴抛到九霄云外。
彼时,李弘楚在旁边多次暗示韦元韦动手,却惨遭无视。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下来,韦元素结束对话,送郑注许多金银财宝,将他礼送到门外。
李弘楚惊呆了,说好的鸿门宴呢,说好的摔杯为号呢,怎么变成了伯牙和子期共奏高山流水?事后,李弘楚恨铁不成钢,大声咆哮道:“您放弃诛杀他的机会,将来必然会遭受他的陷害。”第二天,李弘楚便递交了辞呈。
不得不说,郑注的人格魅力,确实是个大杀器。
王涯是王守澄推荐入相的,上任之后,王涯投桃报李,拦下了不少弹劾郑注的奏折,让李昂的耳根清净了不少。再加上王守澄日夜为郑注说好话,李昂慢慢放下了对郑注的成见。没过几天,郑注竟然被封为侍御史、神策右军判官。
消息一出,举朝震惊。
皇帝昏了头,还是故意羞辱御史台?也许,李昂自己也不清楚。他更不可能知道,这个决策会给大唐的朝廷带来多么悲惨的后果。
郑注刚刚升官,李昂就得了中风,王守澄命他为皇帝看病,而郑注简单开了几服药,竟然让李昂的病情缓解下来。这样的人生际遇,让老天爷都红了眼。
百官心里清楚,郑注崛起了,没有谁能够阻挡这颗政治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