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宪宗李纯27岁登基,40岁便平定了全国战乱。此时,李纯年富力强,大权在握,完全可以做出一番事业,实现大唐的中兴。不幸的是,成功后的李纯突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佛教、道教神仙、长生不老等虚幻世界。
元和十三年(818)十一月,李纯和主管佛教、道教事业的功德使闲聊。
功德使:“陛下,凤翔法门寺的护国真身塔中有释迦牟尼佛的手指骨,相传寺塔三十年开放一次,开放时就会年成丰熟,国家安宁。”
李纯:“哦?真有这么神?”
功德使:“明年法门寺塔就会开放,陛下可迎接佛指骨入宫,正好验证一下关于佛骨的传说是否可靠啊。”
法门寺位于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法门镇,始建于东汉,唐以前被称为“阿育王寺”“成实道场”,唐朝改名为“法门寺”,被誉为“皇家寺庙”,因放置着释迦牟尼佛指骨舍利而成为举国仰望的佛教圣地。佛骨又称舍利(子),是佛教鼻祖释迦牟尼火化后留下的遗骨。
众所周知,李唐是遵奉道教的朝代,可历代君王尊道的同时,并没有刻意贬低佛教。相反,不少帝王都对佛教有很深的情怀,其中遵迎佛骨就是他们礼遇佛教的明证。在唐朝,一共有七次“迎佛骨”的盛举。
第一位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当时,李世民下令开启法门寺的塔基,只是在当地举行仪式,供奉塔下珍藏的佛骨,并未迎送到京城长安。
第二位皇帝:唐高宗李治。当时,僧人智琮、慧辩入宫论佛,谈及法门寺内的舍利,李治认为能得舍利,深是善因,于是将佛骨放在长安和洛阳长达四年之久,此期间规模之宏大,无与伦比。
第三位皇帝:武则天。当时,武则天命凤阁侍郎崔玄韦、华严宗创始人高僧法藏、纲律师等人到法门寺迎奉佛骨。由于武则天对佛教的情怀最深,也有部分政治的考虑,这次迎佛骨的活动持续了五年之久。为此,武则天给法门寺捐献了无数金银财宝,还在洛阳和附近修建寺庙,供达官贵人和老百姓礼佛。
第四位皇帝:唐德宗李适。当时,李适被战争搞得焦头烂额,最后竟然峰回路转,因此将功劳都归到了“因果轮回”之道上。为此,李适命人将佛骨迎到皇宫和长安城中的寺庙供奉,不过活动仅持续了一个月之久。
第五位皇帝:唐宪宗李纯。
元和十四年(819)正月,李纯派了三十人的迎佛小分队,到法门寺把佛骨迎到长安。他先把佛骨放在皇宫里供奉,随后送到长安城著名的佛教寺庙,让大家瞻仰。
在唐朝,信佛的达官贵人、老百姓非常多,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这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然而,就在迎佛骨闹得最热闹的时候,刑部侍郎韩愈跳了出来,给李纯上了一道千古名奏:
佛,只不过是少数民族的一个说法而已。黄帝、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时期都没有佛,可君王们年高寿长,百姓安宁快活。从东汉明帝时期开始,中原有了佛法,此后变乱危亡接连不断,朝廷运数都不能长久。宋、齐、梁、陈、北魏对佛的侍奉越恭敬,政权存在的时间越短。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次舍身去当寺院家奴,最终却遭受侯景的逼迫,在台城活活饿死,随后政权灭亡。
侍奉佛是为了祈求福缘,梁武帝反而招致祸患。由此看来,佛不值得相信是事实。佛本就是夷狄人士,不穿中原服饰,不服中原礼法教化。所谓的佛骨也不过是尸体的骨殖,污秽腐朽,不适宜让大臣和老百姓供奉。希望陛下将它交给有关部门销毁掉,永远断绝祸事的根源,切断天下的疑问,杜绝后世的迷惑,这才是盛大的壮举。如果佛可以带来好运,希望销毁它,我来承担所有的罪责。
在韩愈的眼里,佛只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惜的是,他的批判苍白无力,说崇尚佛教的王朝短命,这样无理的说法,其实想掩盖一个事实:韩愈是儒家代表,他希望李纯重视儒学,而不是佛教。
在李纯看来,韩愈有邀名买直、虚伪犯上的嫌疑,你力挺儒家也就罢了,还用亡国之祸来讽刺他,讽刺大唐,这是什么样的罪过?李纯气急败坏,随后召集宰相开会,打算以最严厉的手段来处置韩愈。在朝臣的极力劝阻之下,李纯的怒气渐渐平息,最终将韩愈贬为潮州刺史,算是平息了此事。
潮州在广东东部,距离长安有数千里之遥。韩愈只身一人,仓促上路,走到蓝田关口时,他的侄孙韩湘匆匆赶来,以杯酒致敬这位孤苦的老人,韩愈这才写下了脍炙人口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到了潮州之后,韩愈觉得日子很无趣,于是问潮州当地的老百姓,有什么困难需要他这位刺史大人解决。老百姓扬言,他们这里鳄鱼成灾,吃了不少家禽,使得百姓穷困潦倒。韩愈二话不说,立马杀了一头猪和一头羊扔到水里,同时写下了另一篇著名的文章《鳄鱼文》,大致内容如下:
当今天子英明神武,四海之内都是他的地盘,眼下派韩愈管理潮州,鳄鱼却不老实安分,胆敢和他争当统领一方的英雄。韩愈虽然软弱无能,又怎么肯向鳄鱼低头屈服!因此,韩愈和鳄鱼约定,最多三天时间,鳄鱼首领就要率领小弟南迁到大海去,以躲避天子任命的地方官;如果三天办不到,就放宽到五天;五天办不到,就放宽到七天;七天还办不到,韩愈就得动用武力驱逐了。
巧的是,韩愈写下这篇祭文之后,潮州的鳄鱼居然真的减少了,以至于后世出现了不少通过写祭文来驱逐灾害的事情。说白了,这件事情表明,韩愈并非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所谓虚无缥缈的神灵,在每个人的思维中都存在,只不过大家信奉的不一样,有所冲突而已。历史,真的不忍细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