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想开启告密之风,自然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比如唐朝酷吏的鼻祖人物,索元礼。

索元礼本是一个胡人,性格残暴,为人狡诈。他能走上酷吏的职业道路,完全靠自己的义子薛怀义。大家都知道,薛怀义是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走马上任之后,迎合武则天的意思,把善于栽赃陷害和严刑逼供的索元礼推了上去。

索元礼经手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发明了铜匦的鱼保家。

当时,为了让鱼保家愉快地承认自己的罪行,索元礼专门为他发明了逼供的法宝:“狱持”和“宿囚”。

狱持:将犯人的耳朵里面塞满泥巴,头上戴个笼子,然后折断犯人的肋骨,并用钢钉刺穿他的手指,从身体上瓦解犯人的斗志。

宿囚:不给犯人食物,不分白天和黑夜,派人拿着锣鼓敲打,不让犯人有睡觉的机会,以此来摧残犯人的身心健康。

索元礼刚刚上任,就定了鱼保家的谋反罪,武则天龙颜大悦,将他擢升为游击将军(从五品武官散职),并让他查办监狱中的囚犯。

索元礼将武则天的心思摸得门儿清,他审查犯人的方式简单粗暴,审理一个人,然后牵连数十个,甚至上百个人!至于牵连出来的人到底有没有犯罪,似乎不重要,索元礼说你有罪,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武则天知道索元礼的把戏吗?恐怕未必。

武则天就看结果,凡是索元礼经办的案件,全部“铁证如山”。说白了,索元礼能帮武则天解决麻烦,她也乐见其成,至于怀疑其中的猫腻,完全没必要。不仅如此,武则天觉得索元礼是千古罕见的办案天才,不断地给他释放权力。

唐朝的寒门子弟出头太难了,索元礼的发达让许多人都很眼红,尤其是那些混迹在最底层的办案人员。这些人要么能力一般,要么心术不正,要么郁郁不得志。总而言之,想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升官发财,实在无望。

于是乎,投机取巧就成了他们加官晋爵的法宝。

来俊臣,雍州户籍。老爹名叫来操,是个职业赌徒,在乡里有个叫蔡本的赌友。

有趣的是,蔡本的赌运一直不好,因此欠了一屁股债,而来操的手气一直很顺。蔡本输光家产之后,一气之下就把老婆抵押给来操,条件是来操帮他还清赌债。蔡本的老婆进门之时,就已经怀了身孕,后来生的小孩就是来俊臣,至于谁才是来俊臣的老爹,恐怕谁也说不清楚。

从小生活在赌博世家,来俊臣的教育堪称一塌糊涂,长大之后游手好闲,作奸犯科,经常被官府捉拿,几乎成了监狱里的常客。有一次,来俊臣游**到和州(今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因为盗窃罪被判入狱,来俊臣为了给自己开脱,决意把事情闹大,声称捉拿自己的人想要谋反。

谋反是杀头大罪,和州刺史、东平郡王李续亲自过问此事,调查之后发现,这小子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纯属睁眼说瞎话啊。李续愤怒之下,将来俊臣杖责一百,算是给了个教训。后来,琅琊王李冲谋反,李续被牵连入狱,来俊臣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翻盘机会,于是声称他当年就是想举报琅琊王李冲谋反,李续顾念宗室血脉,屡次扣压不报,还打了他一百棍子。

睁眼说瞎话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自己没有信,别人却信了;第二重是自己信了,别人也信了;第三重就是自己信了,别人没有信。不得不说,来俊臣已经突破了第二重,即将进入第三重的超然境界。

不管怎么说,来俊臣的诬告让武则天找到了对付李续的借口,武则天破例召见,随后封他做了侍御史加朝散大夫,同时派他专门负责审理狱案。

周兴,长安人氏,年少的时候学习过律法知识。李治在世的时候,周兴担任过河阳(今河南省焦作市)县令,因为能力超群,李治想提拔他入朝为官。遗憾的是,就在周兴通往人生巅峰的关口,有人在背后捅了他一刀,说他没有通过科举考试,没资格做官,李治只好放弃提拔周兴的念头。

仕途受阻,周兴并没有放弃,他掏出所有积蓄,在长安的豪门圈子游说送礼,希望大家能够给他个升迁的机会。不过,效果不是很明显,大家都不愿意搭理他,最后还是魏玄同好意告诉他,周兴只能回家做县令。

很遗憾,周兴并没有领魏玄同的好意,反而觉得是魏玄同阻挡了他的升官之路,将他暗恨在心。武则天当政的时候,周兴开始学习索元礼的办案方法,并迅速获得了武则天的青睐,由此晋升为刑部侍郎。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都受过委屈,有些人把委屈放到肚子,把自己的宽容心撑大了;有些人把委屈当作发奋的动力,把自己的野心撑大了。被委屈撑大的野心,只要它们的主人飞黄腾达,报复世界的方式会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很明显,周兴和来俊臣就属于报复社会的人。

升级为朝臣之后,周兴和来俊臣组织了一批地痞流氓,专门在民间搜刮朝中官员的秘事,为武则天打击政敌服务。在他们看来,老前辈索元礼的办案方法还是太粗暴,太不讲究了,别人办案讲的是拔起萝卜带出泥,索元礼是拔起萝卜,几乎带起了整个菜园子,而且是毫不讲理的那种。

不管做什么业务,细水长流才是王道,毫无底线的诬告,只会让自己的路越走越窄。于是,兄弟俩商议了一下,决定搞个“告密者进退联盟”。

游戏规则:每次想诬陷政敌,周兴和来俊臣都会在不同的官府同时告发,这可以给人一种错觉,被告的人肯定是有问题的,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这样一来,来俊臣和周兴就成了“良心酷吏”,大有超越索元礼的意思。

事实上,如果要搞个酷吏办案指数的排行榜,来俊臣可以占据榜首,索元礼排行老二,周兴勉强第三。为什么这么说?

牵连办案,刑讯逼供,主要看心狠手辣的程度。然而,如果你了解了人性的弱点,实施有针对性的打击,甚至将整治别人的经验升华到理论层面,那你就牛了!来俊臣就是这类人,他平日里除了整人之外,还潜心研究心理学,最后联合司刑评事万国俊共同编写了一本名为《告密罗织经》的书。

此书分为十二大卷:阅人卷,事上卷,治下卷,控权卷,制敌卷,固荣卷,保身卷,察奸卷,谋划卷,问罪卷,刑罚卷,瓜蔓卷。

按照来俊臣的方法,首先确定需要逮捕审判的对象,然后由来俊臣的党羽在各地的官府揭发检举,营造此人一定是乱臣贼子的舆论声势。随后,由朝廷出面,将检举信移交给司法机关,由他们侦察审理,最后诬告对象名正言顺地进入来俊臣等人的专用监狱。

审讯时,来俊臣等人不择手段地使用酷刑,逼迫犯人说出与检举信内容吻合的口供,如果畏罪自杀,则罪加一等。

对被告来说,只有招认和死于酷刑两条道路。

对来俊臣来说,被告不仅要愉快地承认自己的罪行,还要供出同谋的名单,至于牵连人数的多少,牵连范围的大小,完全由老板的怒火来决定。有了被告的口供,来俊臣的团队会将案情的人物、时间、地点等基本要素整理编撰,最后弄出一大摞故事的细节,不留丝毫的破绽。这样一来,不管是什么罪行,只要经过来俊臣等人的精心包装,一定会让世人信服。

据史料记载,周兴临死之前阅读过此书,自叹来俊臣的本事远超过自己,因此在他的面前不愿强项申辩,甘愿受死。大名鼎鼎的狄仁杰也拜读过这部大作,结果读完之后大汗淋漓,不知所措。武则天面对此书,也只能发出“如此机心,朕未必过也”

的感叹。

不仅如此,来俊臣和索元礼还联手发明了非常实用的刑罚工具。

不得不说,来俊臣在刑讯逼供方面是个“天才”,就连索元礼、周兴等人也自叹不如,每逢遇到很难办的案子,大家都不愿意顶上去的时候,就会一致推荐来俊臣。

为了方便来俊臣等人办案,武则天特地在洛阳宫丽景门的西面设置了推事院,由来俊臣掌管,专门审讯和处决朝廷重犯。

每次审讯的时候,来俊臣先把客人带到刑具陈列室参观。大家都是读书人,看到斑斑血迹,甚至还有部分人体碎片的刑具时,一般都会吓得两腿发抖,精神崩溃。胆子稍微小点的,马上配合来俊臣的工作,早交代早收工,稍有抵抗的犯人,来俊臣便用酸醋倒灌犯人的鼻子,随后把他们扔到不见天日的地牢,不给饭吃,不让睡觉,日夜与老鼠、蟑螂等为伴。

当时,洛阳城中流传着“来索”这个新鲜词儿,意思是只要来俊臣和索元礼露面,必然会有人丧命。朝中大臣视索元礼、来俊臣等人如鬼魅,唯恐推事院的小鬼会前来逮捕他们,每天上朝之前,官员们都会战战兢兢地向家人诀别。

那么问题来了,来俊臣等人的所作所为,武则天一无所知吗?

身为一介女流,想从皇太后蜕变成帝国的实际主宰,成为史无前例的女性皇帝,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在男权至上的年代,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残忍嗜杀的铁血手段,如何能让桀骜不驯的大臣和李唐宗室臣服?

索元礼、周兴、来俊臣只不过是武则天的几颗棋子,武则天太聪明了,她不想知道酷吏军团是如何捏造事实的,她喜闻乐见的是,反对她的人被一一诛杀,朝中大臣向她臣服。一旦朝中的政治舆论开始支持她,索元礼、来俊臣等人就会被武则天抛出来顶罪。到时候,武则天完全可以一脸无辜地说,我并不知道索元礼等人采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啊,既然你们有怨气,那就杀了他们吧……武则天统治时期,大肆任用和纵容酷吏,屠杀了大批的朝臣和李唐宗室,这是既定的事实。然而,不能说挨了打的人就是无辜的,也不能说打人的就一定是罪魁祸首,这段历史,其实用辩证历史主义的理论来审视可能更加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