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曜登基为帝后下诏说:“大司马(桓温)是江山社稷的依靠,先帝把家国托付给大司马,内外诸多事务都要由大司马定夺后施行。”他派谢安亲自前去征召桓温入朝辅政,并给桓温加前部羽葆(1)鼓吹(仪仗队)和虎贲卫士六十人,桓温拒不接受。司马曜又再三下诏,并派大臣过来征召,桓温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了。

宁康元年(373)二月,桓温率军从姑孰动身前往京师建康面圣。二月二十四日,司马曜命谢安和王坦之前往新亭(建康城西)迎接。

这时候,建康城内议论纷纷,人心浮动,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桓温要杀死和他作对的谢安和王坦之,夺取政权。王坦之对谣言信以为真,内心十分恐惧,但谢安神情从容淡定。他也看出王坦之的紧张,对他说道:“朝廷的存亡,就看我们此行了。”

桓温威风凛凛地率领大队人马而来,只见他的队伍旌旗招展,铠甲耀眼。部队行到建康城外,文武百官都被镇住了,纷纷叩拜迎接。桓温在城外设帐,并在大帐外部署重兵守卫,接见朝廷百官。面对如此阵势,这些见惯场面的要员们也诚惶诚恐,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言语有失,性命不保。用“惊心动魄”来形容当时的场面也不过分。

王坦之这时候已经热汗直淌,湿透衣襟,他浑身抖若筛糠,上朝时拿的笏板都拿反了,十分的失态,但谢安仍然四平八稳地站着——在之前与江中大风浪的搏斗中,就能看出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性格。

落座以后,谢安拱手施礼,对桓温说:“谢安听说诸侯有道,派兵守卫四邻,防止外敌入侵,明公无须在幕后埋伏人马啊!”

桓温呵呵一笑,说道:“我是不得不这样做啊。”然后吩咐左右把埋伏在一旁的人马撤走。桓温本身比较欣赏谢安,两个人都是名士,善于清谈,口才都比较好,他们谈笑风生,聊了好一会儿。

此时郗超正应桓温的要求在隔帘后偷听,突然一阵风掀开了隔帘,谢安看到了隐藏着的郗超,哈哈一笑,说道:“景兴(郗超的字)先生可谓是入幕之宾啊。”成语“入幕之宾”的出处也就在此。

进入建康,桓温前去参拜司马昱的陵墓。叩拜的时候,他嘴里一直在嘟囔着“臣不敢,臣不敢”,左右随从都觉得有些怪异,但也不敢问。登上车以后,桓温对左右随从说:“先帝显灵了。”但也不说究竟是怎么个显灵法,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天不遂人愿,桓温来建康不久就生病了。他在建康停留了十四天,于三月七日返回姑孰,不想回到姑孰后病情更加严重。时间紧迫,桓温委婉地向朝廷提出应该给自己加九锡,并且多次派人追问进展。

谢安和王坦之得知桓温病重,心中暗喜,开始借故拖延下达加九锡的诏令。他们命袁宏起草给桓温加九锡的诏令,袁宏起草好后让王彪之过目,王彪之大加赞赏,但到了谢安那里,谢安吹毛求疵,删删改改,一连改了数稿,十几天过去了,袁宏的稿子还是没有过关,这让袁宏很是紧张,也对自己的文采产生了怀疑。他去找王彪之商量,王彪之说道:“听说那个老家伙命不久矣,可以再拖一下。”

桓家人也开始谋划后路。桓温的弟弟江州刺史桓冲询问病榻上的桓温道:“日后该怎么安排谢安和王坦之?”桓温苦笑一声,道:“他们不会听由你来安排的。”

宁康元年(373)七月十四日,桓温病逝,终年六十二岁,朝廷依照当初安葬霍光的礼仪安葬了他,追赠他为丞相。桓温生前干了不少事,但他复杂的性格让后人对他的评价莫衷一是。

在桓温篡权的过程中,陈郡谢家(谢安的家族)、琅琊王家(王彪之的家族)、太原王家(王坦之的家族)等世家联起手来,为保卫国家,更是为保护自身家族的利益,明里暗里同桓温做斗争,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桓温弟兄共五个,除他之外分别为桓云、桓豁、桓秘、桓冲;他还有六个儿子,分别是桓熙、桓济、桓歆、桓祎、桓伟、桓玄。长子桓熙才干不足,桓温就让弟弟桓冲在自己百年以后接管部队。桓熙很不服气,就和叔叔桓秘谋划准备杀死桓冲,但计划失败,他们两人连同参与此事的桓济一起被贬到了长沙。桓冲让五岁的桓玄继承了桓温南郡公的爵位。

七月二十五日,朝廷任命荆州刺史桓豁为征西将军,兼督荆、扬、雍、交、广五州诸军事;桓冲任中军将军,兼都督扬、豫、江三州诸军事和扬、豫二州刺史,镇守姑孰;桓豁的儿子,时任竟陵太守的桓石秀则被任命为宁远将军、江州刺史,镇守寻阳。

桓冲为人忠厚,尽力辅佐晋室。有人劝他杀死谢安、王坦之等人,自己掌权,但桓冲没有听从。对于生杀大事,他都是先请示朝廷然后再执行。不过毕竟有前车之鉴,朝臣不敢完全信任他。谢安为了抗衡桓冲,提出因为太子年幼(年十二),由皇太后褚蒜子临朝听政,这项提议也赢得了绝大多数文武官员的支持。

八月,褚蒜子再次临朝听政。

(1) 羽葆,帝王仪仗中以鸟羽联缀为饰的华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