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有一桩辉煌的治国业绩:在大明朝开国百业凋敝,工农业近乎一片废墟的困境下,这位铁腕强人以爆表的“工作狂”状态,亲手狠抓国内各产业,不到三十年就令明王朝满血崛起,华丽转身为国富民强的“洪武盛世”。强大的建设成就,恰如清朝人修撰《明史》时的击节好评:宇内富庶,赋入盈羡。
不过,这其中一桩比“宇内富庶”更优秀的后果,或许这位铁腕强人在位时都未必想得到。那就是朱元璋亲手狠抓的三个“冷门产业”,在明代三百年间后来居上,成了明代中后期外贸出口的新品牌,每次产品亮相都引来各国疯抢,畅销欧亚的火爆场面甚至不输中国传统的丝绸、瓷器等“拳头”产业。说是造福明朝三百年,亦是毫不为过。
1.产业一:棉纺织业
这三个“冷门产业”里,相对比较高调的正是棉纺织业。朱元璋登基伊始,就向全国颁布严令,大明朝每家自耕农都必须种植棉花,违者就有牢狱之灾,甚至全国撒网派技术员,手把手教农民种。元朝时还是贵族专享的棉花,这下产量突飞猛进。可在朱元璋看来,只有棉花还不够,织成棉布才是关键。但关键的棉纺技术,在当时依然是高难度技术。
于是,就在朱元璋高调的“棉花种植运动”里,一个低调的产业链也开始悄然打造:明初全国各地广设织染局,每年八月收购棉布。原本只局限于松江一地的棉纺业,这下成了东南各省农家的普遍副业,棉纺技术也开始突飞猛进。元朝时三四人操纵的轧棉搅车,到明代已变成可由单人操纵、生产率提升四倍的大型搅车。高速运转的脚踏纺车和新型罗织机,技术也是代代演进,火热推广全国。
在这番“产业革命”下,明代的棉布产量狂飙突升,明初时明王朝每年征收棉布不过六十万匹,到朱元璋晚年时就有近百万匹。明代中叶时,棉布,这个元代时的宫廷奢侈品,早已变成中国普通百姓家的日常衣料。明孝宗年间内阁大学士邱浚说,真是“地无南北皆宜之,人无贫富皆赖之”。
而在明朝中后期的大航海时代,大明朝的棉布也成了明朝外贸出口的火热新产品。不单在北方陆路丝绸之路和互市里常年与草原部落换马匹,更在“隆庆开关”后沿海上丝绸之路一路热卖。万历年间,明朝每年仅向菲律宾一地就要卖出7000斤棉线和10000斤棉布。远至墨西哥秘鲁的市场上也可见明朝棉布风光招摇。从“隆庆开关”至明末,几十年如一日为明朝赚钱。
2.产业二:铁器加工业
比起批量销售的明朝棉布,同样是在明朝中后期的“国际市场”上,另一个冷门产业成了明朝制造的精品产业:铁器加工业。
明朝开国时,拜常年战乱所赐,从打造农具到冶炼兵器,简直各行各业都严重缺铁。急红了眼的朱元璋,干脆令全国各地设十三处铁冶所,每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炼铁,明朝的铁产量很快就接近每年万吨。但比解决“缺铁”意义更大的,是大量先进的冶铁技术也从此在各地开花结果。随着晚年朱元璋彻底放开民间冶铁禁令,松了绑的明朝铁器加工业百花齐放,其中异军突起的产品,当属广东的佛山铁锅。
明初时,朱元璋在广东设“阳山铁冶所”,从此高质量的“广铁”驰誉天下。“佛山铁锅”就是其响亮品牌。《广东新语》记载,明代的广东佛山,全城铁匠数千人,铁锅行业以精工细作著称,凭着领先世界的“红模铸造法”等工艺,精美的佛山铁锅产量暴增。郑和下西洋时,佛山铁锅就是明朝使团必带的高档礼品。嘉靖年间的明代商圈更有“佛山铁版(铁锅)无坏……可积也”的说法。囤佛山铁锅,简直躺着就能赚钱。
在红红火火的明代海外贸易里,据《筹海图编》估算,佛山当地卖七分银的普通铁锅,卖给日本人就得一两白银。如此“霸王价格”,依然引得各国商人砸钱爆买,动辄单笔数百上千口铁锅的大交易。火热畅销场面正如《广东新语》里的生动形容:“南走澳门,至于红毛、日本、琉球、遥罗解、吕宋、帆绰二洋,倏忽数千里,以中国珍丽之物相贸易,获大赢。”
这“获大赢”的铁锅买卖,就这样从明代中期起,一直延续到鸦片战争前,令明清两个王朝相继赚得盆满钵满。
3.产业三:漆器产业
这热卖的佛山铁锅,主要的销售对象还是东亚以及南洋地区。明代时远赴重洋,在欧洲大陆引来普遍欢迎的,是明代另一个更低调的冷门产业:漆器产业。
比起棉纺与冶铁,漆器生产看似低调,其实却无比重要。中国独创地从桐树种子里提炼桐油,再加入天然生漆制成混合涂料的技术,自战国起就领先于世界。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各式文物上,历经两千年考验,漆器涂料依然鲜艳如新。
但这先进的涂料技术,在明朝以前是绝对的奢侈技术。秦汉时基本是贵族专享,一只漆器图案的小杯子,价格就相当于十个铜杯。一直到元代,这昂贵的产业也只集中在扬州和嘉兴一代。朱元璋登基后,在南京设立了官营的漆器产业,朱棣登基后再接再厉,在北京也新建了漆器工场,民间的漆器作坊也陆续在大江南北铺开,成熟的全国漆器手工业体系,终于在明代形成。
明代的漆器技术也越发登峰造极。品种有了数十种之多,有“百宝嵌”“雕漆”“描红”各种品牌颜色,现存明代各式漆器图案,从寻常家具到建筑,都精美绚丽。中国第一部介绍涂料技术的《髹饰录》也是由明代著名漆匠黄成完成。这个曾经“奢侈”的产业技术,此时已是以空前的规模生产。
而其中最为高精尖的桐油涂料,是明代中国漆器的“国际标牌”。16世纪时,西班牙学者门多萨在其《大中华帝国史》里,绘声绘色地介绍了神奇的“中国涂料”:涂有桐油的中国船只,使用寿命可以达到欧洲船只的两倍。
见识这神奇效果的欧洲各国,在17世纪时一度纷纷仿制中国船,拥有神奇效果的桐油更是身价暴涨。于是,自从1516年葡萄牙人在明朝做成第一笔桐油买卖后,之后的二三百年间,包括桐油在内的中国漆器一直在欧洲大陆畅销。法国、意大利等国也纷纷掀起了“山寨”中国漆器的热潮,直到18世纪中叶,法国人罗贝尔才建立了独立的欧洲漆器产业。但中国特产的桐油,还依然继续在欧洲大地热卖,甚至在两次工业革命期间,还成了西方必需的工业原料。直到20世纪初,美国移种中国桐树成功,才算打破了中国垄断技术。
这一款明代时热销国际市场的产品,就这样持续火热了近三个世纪,是中国古代工艺智慧在近代史上一抹绚丽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