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某年的严冬,大诗人陆游收到一份奇特的礼物——好友朱熹从福建邮来的“纸被”。这种用纸制成的奇特被子,很快令陆游离不开身,没几天就挥毫泼墨,一边披着“纸被”优哉游哉赏雪,一边写就名诗《谢朱元晦寄纸被》。诗中除了大赞这款被子“暖于绵”的奇特效果,以及自己披着纸被“卧看飞雪入窗棂”的喜悦心情,更恨不得对这纸被“只欠高人未做铭”,字里行间,满是喜悦之情。
放在科技条件落后、御寒手段有限的古代,能够带来温暖的物件可不就是有“做铭”般的意义吗?陆游的喜悦心情,只要挨过冻的人,基本都能理解。
其实,这款给陆游带来无限喜悦的“纸被”亦是南宋当时的名产。这种被子以野生藤条为原料,经过严格的加工工序变成特殊的纸张,御寒效果十分好。由于这种被子光泽好、保暖性强,因此在南宋名人圈里流行一时,成为馈赠亲朋好友的绝佳礼品。当然,能够体会这温暖舒适感受的,基本都是陆游朱熹这样的文人雅士,平民百姓是消费不起的。
相比之下,现代人无比熟悉的棉被,在两宋年间也是稀罕物。现存最早的宋代棉制品遗物,是出土于浙江兰溪宋代墓葬里的一条棉线毯。棉线毯尚且如此,棉被那更是上流社会都未必享受得起的奢侈品。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棉被少见,纸被也十分稀罕,宋朝以及宋朝以前的中国人,在茫茫严冬里是怎么御寒的?
结合史籍里关于宋代以前冬天的各种记载,这个问题看着都觉得冷。《盐铁论》《东观汉记》等史料里记载,哪怕在汉代“盛世”,中国关中地区的穷老百姓依然住在木板搭建的房子里,黄河中游的老百姓更是“结草为庐”。而在唐代的诗人笔下,古代的冬天要么如李白所说“唯有北风怒号天上来”,要么冻得杜甫“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冷到这程度,该怎么熬?
棉花大规模传入中国前,有钱人家的被子都是用绫罗绸缎织成,填充进丝绵,这就是古代的“锦被”。穷人家的被子则是用葛麻制成,填充芦花、柳絮、茅草。至于有钱人穿的兽皮锦衣,普通老百姓家当然也消费不起。不同的衣被,防寒效果可谓天上地下。另外还有“汤婆子”等取暖用具,都是铜质或陶质,在宋朝以前,也是价格不菲。
古代冬天最烧钱,且技术演进极快的取暖方式,就是烤火。春秋时期就有了设计精细的取暖炉,秦朝时有了宽高1米以上的宫廷大壁炉,足以将皇宫“烧热”,辽金时更出现了火炕。木炭煤炭等各种燃料也是一代代革新,到了唐宋年间已有多种名贵品种。
同样是在盛唐年间,但凡有钱人的家庭,冬天都有专门的“温室”,用花椒泥糊住四壁,再生起熊熊炭火。自然木炭的消耗量也十分惊人,所以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才会被“黄衣使者白衫儿”粗暴抢走炭——这一车千余斤的炭被抢走,等于是被横抢了一大笔钱。
而这种能烤火的日子,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即。就连唐朝的官员,冬天生火也要靠朝堂发的“柴薪银”。到了宋代,汴京城一秤(15斤)木炭的价格就可以卖到二百文,可以买六斗多大米。有时候宋朝官府也将部分木炭降价出售,每次都引发百姓疯狂抢购,甚至还有人在疯抢中被踩踏而死。至于同时期开始应用于生火取暖的煤炭,即宋代的“石炭”,价格也是居高不下。
所以,在棉被普及以前,就算对于陆游这样“一日禄不继则无策”的普通官员来说,生火取暖也是个负担不轻的奢侈事。对于衣被简陋的普通百姓来说,冬天更是一场苦熬。为了熬过冬天,就连作为“纸被”原材料的纸张,都成了当时穷人御寒的神物:纸衣。
唐朝年间时,“纸衣”就成了穷人们冬天的日用品。比起“纸被”来,纸衣显然便宜得多。最初的时候用纸填充进衣物里就有御寒的效果,发展到南宋年间,更有了专门的“纸衣”。南宋官府也常在冬天给穷人发放“纸衣”,以示“皇恩”。造纸术的进步,带来的不只是书写的方便,更是穷人冬天的依赖。
直到元朝年间,棉花才开始大规模种植,以黄道婆为代表的科技牛人又令中国棉纺业突飞猛进。从明太祖朱元璋时代起,明王朝用强制手段在大江南北普及种棉。曾是奢侈品的棉布棉被这才“遍布于天下”,从此“人无贫富皆赖之”,让古代普通百姓的冬天从此好过得多。
科技进步与推广的意义,一床普通的棉被就是生动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