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公路建设史上,秦始皇修筑的“秦直道”堪称高速公路的鼻祖。
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建立全国交通网”就成了大事。历经数年修筑完成的“秦驰道”,以秦都咸阳为中心,向西北到陇山,向正北到河套草原,向东北沿太原等地直达河北蔚州,然后延伸到辽东,向东抵达山东沿海,向南则纵横中原各省,直达华中和东南各地,向西南又联通到蜀地。整个交通网络,覆盖了秦朝大部分国土。“秦驰道”施工标准极高:路面要宽70米,路基要高出两侧,且全要用铁锤夯实路面,每一段路都必须保质保量。在这四通八达的“秦驰道”网络里,“秦直道”是其中无比重要的一段。作为一条抗击匈奴必经的军事要道,“秦直道”从九原到云阳,全长700多公里,纵贯地势险要的陕北大地,硬是在崇山峻岭间给万里长城架起一条笔直的大动脉。秦王朝领先世界的“夯筑”技术在“秦直道”上用到了极致,特别是在跨越山谷时,“秦直道”直接搭起土桥,以“夯筑”技术修起路段,使车马难过的天堑从此成为通途。
如此浩大的工程,前后仅历时五年就竣工了。学者王子今估算,仅“秦直道”消耗的土方量,如果砌成宽高1米的土墙,足以绕地球半圈。在两千多年前的科技条件下,这堪称是奇迹。
今天,“秦直道”依然在中外历史爱好者里实力圈粉,“秦始皇修的高速公路两千年不长草”的说法也长期流传。根据现代考古发现,“两千年不长草”的说法显然夸张,今天“秦直道”的许多路段已基本废弃,只能凭着遗迹寻找往昔的踪迹,还有路段已长起了灌木丛。但即便如此,“秦直道”历经两千多年还存在,已是显现出超越了多少王朝更迭变迁的顽强生命力。
虽说完成了“秦直道”伟大工程的秦王朝仅历二世就被无情覆灭,但取代秦王朝的汉王朝马上就享受到“秦直道”的高速便利。在汉朝“和亲换和平”的岁月里,“秦直道”是汉王朝调兵以及输送物资的要道;在汉王朝反击匈奴的热血时代里,“秦直道”更是汉军北伐的跳板。几百年后的唐王朝也是经这条路反击突厥,杀出“天可汗”的威名,盛唐时还以这条“秦直道”延伸三座受降城池,牢牢掌控住河套草原。
一条“秦直道”,浓缩了汉唐两大王朝崛起的历程。
比军事价值更持久的是“秦直道”的经济价值。依托“秦直道”,汉王朝进行了多次移民实边,北方经济得到了大规模发展。唐朝年间,“秦直道”又成为“草原丝绸之路”的要道,来自西域的商人经行草原,然后沿着“秦直道”进入关中平原。中国的丝绸茶叶等货物也是依托“秦直道”畅销出去。在秦直道沿线,多年来陆续出土唐宋时代的石窟与壁画,每一处斑驳的画面都记录了这条黄金通道曾经商旅繁荣的盛景。
明清年间的中国西北,道路交通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秦直道”的许多线路依然有着重要价值。比如“秦直道”的子午岭路段,明代时依然是陕西商人进入宁夏的要道,直到清朝乾隆年间才部分废弃。而子午岭主脊凤子梁路段,一直到抗战时代,都是关中棉花北运的要道,直通陕甘宁边区后勤部所在地石门关,源源不断为抗日前线输血。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勘察人员在几次“秦直道”勘测里,见识到了“秦直道”过硬的建筑质量:大部分路段都依托山脊,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敌情。甘泉县“秦直道”遗址,高出地表20米以上。和尚原至望火楼的“秦直道”遗迹,路基往往高30—45米,垭口宽度在50米以上。这一条“翻山”的路段,最大坡度竟不到10%,全程宽阔平坦,甚至“只要稍加整治,汽车也可以通行”。
所谓“秦始皇高速公路不长草”的传言,应该就来自“秦直道”上一个独特发现:许多哪怕今天已经废弃的“秦直道”路段,却一棵树都不长,只会长些低矮的蒿草和灌木丛。这正是因为两千年前,“秦直道”夯筑技术太强,将路基修造得无比坚实。“不长草”是假,硬核技术是真。
这些历经岁月考验,残存到今天的“秦直道”遗迹,见证了两千多年前的中国人领先全世界的工程科技,也叫二世而亡的秦王朝留给后人太多的惋惜喟叹。秦王朝固然“短命”,但自秦始皇修筑“秦直道”起,留下的一个理念被中国历代王朝承袭:要强国,先修路。
其实,对于中国历代封建王朝来说,“修路”都是立国之后的头等大事。“两千年不长草”的“秦直道”修筑技术在接下来的时代里不停演进,撑起了后世王朝的光辉岁月。以明王朝为例,洪武年间,明王朝的驿路总长就达到143700里。永乐年间,明王朝更将驿路扩展到边疆大地,从辽东延伸到东北的六条干道,最北到达满泾站(今俄罗斯阿姆贡河口北岸莽阿臣噶山附近),撑起了“东北亚丝绸之路”,向西也从雅安州进入藏地,这样强大的“公路网”,已远非“秦直道”可比。
明代典籍《粤剑编》里,生动记录了一位明朝官员的“公路笔记”:他从苏州出发,一路经行南直隶、浙江、江西等省近三十个水路驿站,几经辗转抵达广州,用时竟不到一个月。在古代的交通条件下,这堪称高速度。从这“高速度”里也能看到万历年间那个商贸繁荣、商品经济空前发达的“中兴”时代。
在很多古代外国学者的笔下,他们尤其羡慕中国这强大的交通系统。非洲旅行家伊本·贝图达就曾对元朝的驿路大书特书,认为沿着驿路游览中国“最为稳妥便利”。西班牙学者门多萨的《大中华帝国志》里,生动描绘了明朝驿路的强大:道路宽阔笔直且排水性能好,“全国的大道都是已知修筑的最好和最佳的”,宽阔的道路可以让十五个人骑马并行,且道路两岸绿树成荫,商贸十分繁荣。
门多萨笔下这条世界上最好的道路,成为了明朝“隆万中兴”时代的缩影,也催动了大洋彼岸的西方世界长达两个世纪的“中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