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二年(761)四月,史朝义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显圣。
史朝义登基之后,并没有忘了远在范阳的弟弟史朝清。对此人,史朝义唯有愤怒和仇恨,正是他夺走了父皇的宠爱,正是他让母亲委曲求全,史朝义能杀父亲,更别说同父异母的史朝清了。
史朝义先后派了两路人马送信回范阳:
第一路是史思明的书信,书信的日期被提前,说史思明在洛阳、陕州打了胜仗,杀敌一万多人,让皇后辛氏和史朝清收拾行装,准备前往洛阳。
第二路是史思明的诏书,任命史朝清为洛阳留守,命皇后辛氏和后宫嫔妃一起前往洛阳。
史朝义的设计非常精巧,让人误以为大军在前线进展顺利,长安唾手可得。换个角度来理解,史思明让史朝清去洛阳镇守,岂不是打算让他做太子?
可怜的史朝清,接到伪造的圣旨后不加怀疑,兴冲冲地找来范阳最好的工匠,为自己和母亲打造了纯金宝鞍和车马器具。想到这一路上都是大燕军队的地盘,史朝清居然只带了几十人的卫队护甲。
就在太监前去传旨的时候,史朝义已经派人给散骑常侍张通儒、户部尚书康孝忠,以及史朝清的部将高鞠仁、高如震等人传信,将史思明被杀的消息如实告诉他们,让他们密谋杀害史朝清。史朝义非常自信,不管是张通儒还是高鞠仁、高如震,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
事实证明,史朝义的判断完全正确。
据史料记载,史思明南下的时候,将所有战马全部带往了前线,只给范阳留下了一百多匹骏马,张通儒接到旨意后,派亲信康孝忠偷偷将马匹藏匿起来,马厩内只留下一匹跑不动的病马。
范阳宫内,史朝清还在张罗着前往洛阳的事宜,张通儒和高鞠仁突然带人杀进宫中。变乱发生得太突然,宫内迅速陷入混乱之中。当时,张通儒见人就杀,宫女和太监纷纷逃难而去,史朝清听闻消息后,吓得呆若木鸡,身旁的人拼命呼喊,这才让他回过神来,求生的本能让他冲向马厩,他准备骑马逃出范阳。
可到了马厩,史朝清才发现只有一匹半死不活的老马。是谁偷了老子的骏马?咆哮归咆哮,史朝清还是在第一时间骑了上去,吩咐手下的人保护他杀出范阳。然而,这些人都是地痞无赖,平日里饮酒作乐还可以,真到了打架的时候,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史朝清的眼前。
史朝清气急败坏,大骂这些人混账,正准备夹着马肚子离开皇宫,却发现老马纹丝不动,犹如老僧坐定一般。没有马就逃不出皇宫,更别说范阳城,史朝清无奈,辗转到宫城内的逍遥楼藏起来,准备等待时机再逃跑。
张通儒:“来人,就算是挖地三尺,也得找到史朝清。”
一番地毯式的搜捕之后,躲在逍遥楼的史朝清被抓。临死之前,史朝清还妄想着用价值三十两黄金的御用腰带行贿。张通儒露出了鄙夷的笑容,随后让手下用弓弦勒死了他,头颅被送往洛阳。
史朝清的死,并没有让范阳的局势平息下来。
搜捕史朝清亲信的时候,唯独漏掉了皇后的族人辛万年,张通儒让高鞠仁和高如震前去抓捕。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三位老兄平日里亲如兄弟,无话不说。他们商议之下,决定控制范阳,自己创业。
就这样,三人合兵一处,杀了张通儒,将他的首级送往洛阳,并派人告诉史朝义,张通儒和朝廷勾结,准备将范阳城拱手相送。完事之后,三人推举中书令阿史那承庆为燕京留守,此人先前被史思明囚禁,后来才接受招降。
辛万年、高鞠仁、高如震不会将胜利的果实拱手送人,阿史那承庆只不过是个傀儡。然而,阿史那承庆自己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的眼里,辛万年等人应该是觉得自己无才无德,这才心甘情愿地推举他主持大局。
接下来的日子,阿史那承庆干得很不高兴,因为这三位兄弟对他很不尊敬,而且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阿史那承庆想要讨个说法,于是带着三十多名亲信前往高如震的家里。想想看,这种事情哪里说得清楚,双方争执之下,阿史那承庆出手,轻轻松松便结果了高如震的性命。
高如震被杀,范阳的局势再度陷入混乱,高鞠仁和阿史那承庆在范阳城展开巷战,完全凭实力说话。几番争斗之后,阿史那承庆逃往洛阳,而高鞠仁的势力却不断坐大,最后拉起了一支五千人的大部队。
范阳的局势让史朝义进退两难。如果追究高鞠仁的责任,结果就是换来一个敌人。无奈之下,史朝义决定封高鞠仁为燕京都知兵马使(范阳城司令员)。这样处置,大家好歹没有撕破脸皮,以后还有得谈。
眼下的局势是这样的:高鞠仁手握重兵,霸占范阳城;官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反扑;史朝义一心想回范阳,没有心思攻打潼关和长安。
随后的日子里,史朝义不断安抚高鞠仁,让他觉得范阳的事情已经过去,让他不要再有任何纠结。上元二年(761)六月,史朝义下旨:范阳是大燕的老巢,不可一日无节度使,任命太常卿李怀仙为御史大夫、范阳节度使。
这就有点令人伤心了。想想看,高鞠仁在范阳城玩命地巷战,好不容易从小将军爬到今日的高位,怎么会将范阳拱手相让?高鞠仁已经想好了对策:在李怀仙上任的时候羞辱他一番,最好能够激怒他,让他在范阳地界闹出点事,然后再用兵镇压,继续掌握范阳的大权。
李怀仙也有自己的算计。他料定高鞠仁虽然狂妄自大,但不至于向他动武。临行之前,李怀仙挑了几千名老弱残兵,以此示弱。李怀仙本来是钦命的范阳一把手,可到达范阳地界后,居然开启了装孙子模式。
按照规矩,高鞠仁应该给皇帝使者接风洗尘的,然而他却无动于衷,连慰问环节都取消了。按照规矩,李怀仙应该入驻到范阳节度使的府衙,可府衙被高鞠仁霸占,李怀仙低调地躲进范阳县衙,宣布这里才是他的办公地点。
接下来的十几天,李怀仙和高鞠仁相安无事,如同路人。反倒是高鞠仁摸不准对方的套路,有些惴惴不安。一天中午,李怀仙设宴招待将士,派人去请高鞠仁前来赴宴。正所谓宴无好宴,高鞠仁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可就在当天,他居然带着几个好兄弟,直接赴宴了。
酒到半酣之时,席间出现了一位活跃的人,此人是李怀仙的手下朱希彩,他趁酒兴疯狂撒欢,时不时地和高鞠仁眉来眼去。高鞠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怀疑李怀仙要在席间谋害自己,因此借着上茅房的机会溜回营中。
宴会之后,李怀仙把朱希彩抓了起来,安了个惊军之罪,并派人前去高鞠仁的大营解释:这家伙喝多了,怕是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这才让高大人受惊。
在敌人的眼里,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就在当晚,高鞠仁召集了将士,决定先下手为强。然而,天公不作美,就在高鞠仁出兵的时候,老天爷降下了瓢泼大雨,士兵们在雨中前行,雨水模糊了视线,只好取消突袭行动。
高鞠仁在营中想了一夜,李怀仙似乎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啊。如果贸然出兵杀了他,恐怕会难以收场吧?第二天一早,高鞠仁又打消了用兵的念头,一个人骑着马溜达到范阳县衙,门童将此事通报给李怀仙。这人该不是脑子出了毛病,昨晚还在疑神疑鬼想要杀他,今天却单骑前来范阳县衙?
李怀仙是个谨慎的人,他怕高鞠仁又有什么坏心思,于是一面派人去门外打听消息,一面微笑着把他迎了进来,二人称兄道弟,攀谈了半天。
就在此时,手下的人进来通报,说门外并没有大军埋伏,高鞠仁恐怕真是吃错了药,一个人闯进阎王窝里来了。李怀仙闻言,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当即吩咐亲兵擒杀了高鞠仁。高鞠仁被杀,范阳城重新回到了史朝义手中。
这场弑君政变让史家王朝元气大伤,不要说重新进攻洛阳,就连自保也成了问题,叛军从此走上了覆灭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