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兵败之后,参战的节度使们开始后知后觉,纷纷上表请罪,请求朝廷给予处分。李亨不是傻瓜,一来节度使太多,法不责众;二来还需要仰仗大家继续平叛。李亨表态了,官军虽然战败,却并非大家乐意看到的,只希望大家能够调整心态,重整旗鼓,择日再上阵杀敌。
至于郭子仪,李亨不仅没有追究他的首溃之责,还将他任命为东都留守,山东、河东诸道元帅,节制天下兵马。
群臣开始不服了。六十万大军前去征伐却铩羽而归,总得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吧。皇帝为了维护大局,不愿意处罚将领,大家都可以理解。然而,一旦打了败仗不受处罚成了潜规则,以后朝廷还怎么节制这些将领?
接下来的三个月,朝臣们默契地将矛头对准了刚刚升官的郭子仪。理由很简单,郭子仪是前线级别最高的人,也是权力最大的官员,在围困邺城的过程中,郭子仪性格懦弱,治军太过宽容,毫无主见,兵败邺城难辞其咎。
李亨仍旧没有动摇。
关键时刻,监军鱼朝恩跳了出来:“陛下,大军兵败之前,官军本来占据优势,但郭子仪的大军却在沙尘暴来临时最先溃逃,这才让军心涣散。就算郭子仪不是主动撤退,也难辞其咎!”
对此,李亨无可奈何。朝臣们的意思不是要处死郭子仪,而是要求他站出来承担责任,同样是为了大局考虑,李亨最终决定处罚郭子仪。
乾元二年(759)七月,李亨下旨召回了还在河阳县的郭子仪,封李光弼为朔方节度使,天下兵马大元帅。然而,李光弼有先见之明,他表示接受朔方节度使之职可以,但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帅印,必须由朝廷的亲王执掌。对此,李亨毫无异议,他顺势封次子赵王李係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将最高指挥权交给了李光弼。
天宝十四年(755),郭子仪正式成为朔方军掌门人,如今已经有五年之久。在郭子仪的带领下,朔方军先是拥立李亨称帝,随后征战四方,帮助李亨夺回长安和洛阳,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朔方军将士对郭子仪的情义,天地可鉴。
朝廷罢免郭子仪的诏书引起了朔方军的反感,不少将领都极力挽留郭子仪,一度有闹事的倾向。郭子仪明白朝廷的良苦用心,因此用权威压下了朔方军的怒火。就在此时,一队五百余人的骑兵部队正在太原到河阳县的路上飞奔着,为首者正是新任朔方节度使李光弼。
朔方军对唐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眼下群龙无首,李光弼必须在第一时间树立自己的权威。到达洛阳后,李光弼下达了第一道军令:但凡是唐军统军将领,一律前来洛阳报到。
李光弼的军令意味深长啊。身为统军主帅,如果连几个将军都召集不起来,更别说下达作战命令,带领军队打赢叛军了。李光弼就想看看,朔方军对朝廷的抵触情绪有多大,对他的认可度到底有多高。
想法是好的,可朔方军上下只认郭子仪,李光弼的帅令犹如投入湖中的石子,连个像样的涟漪也没有。李光弼等了好几天,可帅府依旧门可罗雀,这让他十分难堪,看来朔方军还真是铁板一块,必须得拿人头立威了。
不得不说,李光弼的治军风格比郭子仪要强硬得多。没过多久,第二道军令出去了:传驻屯在河阳的朔方军左厢兵马使张永济。
河阳就在洛阳城的东北,与洛阳隔黄河对望,在李光弼看来,如果张永济稍微懂点事,应该会快马加鞭赶来相见。帅令发出去之后,李光弼亲自点了数千精兵东出汜水,但凡张永济有异动,等待他的就是最严厉的军法。
有理由相信,李光弼是故意的。
据史料记载,张永济桀骜不驯,素来不服管教,面对李光弼的帅令,张永济非但没打算接受,反而是打算率领手下的数千人杀进洛阳城,用兵谏的方式驱逐李光弼,强迫朝廷重新起用郭子仪。
张永济已经点齐兵马,正准备出发呢。
关键时刻,丰国公、都知兵马使仆固怀恩,右武锋使康元宝赶来制止:“兄弟,郭大帅率先逃跑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朝廷要追究他的责任也无可厚非,你如果带兵哗变,朝廷肯定认为是郭子仪不满,指使你这样做,到时候你的目的达不到,反而害了郭子仪。”
这就尴尬了。如果执意杀进洛阳,郭子仪就得承担指使手下的责任;如果认怂服输,李光弼不会放过自己。张永济深思熟虑之后,霸气地传下军令:“兄弟们,卸下武装,等老子先去拜拜李光弼的码头再说。”
张永济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永别。
李光弼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下令将他砍了脑袋,命自己的部将辛杲京代替张永济做了朔方军左厢兵马使。
张永济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朔方军,军士们都知道李光弼治军极严,没想到还有毒辣的一面。然而身为郭子仪的部下,却被李光弼**裸地打脸,说出去也太没尊严了,将士们撺掇在一起,准备给李光弼来个下马威。
随后,仆固怀恩率领五百名番人骑兵来到李光弼的大营,仆固怀恩吩咐道:“老子先去拜会李光弼,你们稍后假装前来护主,情绪要激动,戏要演得逼真!”
据史料记载,仆固怀恩刚走进李光弼的大营,随后就传来消息,说是仆固怀恩带来的五百精骑闯营,大有闹事的倾向。
李光弼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仆固怀恩假装镇定,其实心里乐开了花,他叫来了自己的手下,责骂道:跟你们说了不要跟过来,怎敢违抗军令?
李光弼恍然大悟。眼下自己没有立下半点功劳,却擅杀郭子仪的大将,一旦朔方军因为愤怒而哗变,后果不堪设想。看来,这是仆固怀恩给自己台阶呢。
李光弼就坡下驴:“将士们维护自己的主将,怎么能够算是错呢!赐给这些将士美酒和牛羊肉,此事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长安,李亨为了平息朔方军的怒火,下旨进封仆固怀恩为大宁郡王、朔方行营节度使,朔方军的权力交接这才算圆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