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长安人士,南北朝时期西魏政权“八柱国”李弼的六世孙,中唐时期著名的政治家、道家学者、皇室谋臣。李泌幼年的时候就已经粗通黄老学说,是长安城有名的神童,更是李隆基、张九龄和张说等大佬的座上宾。
有一次,张九龄打算提拔一位才能平庸,但唯命是从的高级幕僚,李泌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张相公,你素来就有正直无私的清誉,难道你也喜欢低声下气,缺乏节操和能力的人吗?”李泌的一句话就让张九龄肃然起敬,张九龄立马表态认错,还亲切地称呼李泌为“小友”。
据史料记载,李泌对《老子》《庄子》《周易》情有独钟。成年后,李泌时常寻访嵩山、华山、终南山等仙居福地,一来修身养性,二来寻找长生不老之术。安史之乱前,李隆基沉湎道家学说,经常将李泌召入禁宫相伴,最后给他赏了个翰林待诏的头衔,并让他去东宫陪伴太子李亨。
在太子府的那几年里,李泌和李亨建立起了牢固的信任关系。不幸的是,杨国忠为了巩固政治地位,强势打压李亨的势力,李泌难以幸免,最终被流放到湖北省黄冈市蕲春县,后来又归隐颍阳(今河南省登封市境内)。
有唐一朝,李泌的名气并不是很大,可论政治才华和人生智慧,李泌确实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李泌看透了皇室的残酷斗争,官场的尔虞我诈,他虽然有心进入官场,却时刻与皇权保持距离,游走在官场和神仙之境中,而且能平衡二者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李泌如果为官,能在纷繁复杂的朝廷纵横捭阖,李泌如果避世,能在自我修养中“羽化成仙”,还能勾起统治者对他的强烈兴趣。
安史之乱发生后,李泌和李亨暗中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李亨从马嵬坡北上之时,便派人前往颍阳,将李泌接到了身边。
李亨为何如此重视李泌?
第一,李亨从小生活在深宫之中,为了让李隆基卸下防备,从来没有参与过政事,对处理朝政,平衡政治势力毫无经验可言。登基称帝后,李亨亟需一位信得过的亲信帮他打理政务,李泌是不容置疑的人选。
第二,李泌想实现抱负,收获人生价值,却对权力毫无兴趣。
第三,李泌善于平衡政治关系,胸怀韬略和大局观。
李泌到达灵武之后,李亨想任命他为中书令,让他统率群臣,辅佐他收复长安和洛阳,光复江山社稷。然而,李泌却拒绝了邀请:“陛下,您能视我为幕僚和好友,我觉得比什么都珍贵,让我担任中书令,实在是强人所难。”
换了别人,李亨或许会觉得此人太矫情,但是对李泌,李亨毫无芥蒂。李亨愿意拿最私密的事情来请教他,比如谁来担任朝廷兵马大元帅之职。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背后牵涉两大皇子,还有大唐未来的立储问题。
广平王李俶,李亨的长子,沉稳有余,谋略不足,很像当年的太子李建成。
建宁王李倓,李亨的三子,英勇果敢,才气十足,很像当年的秦王李世民。
据史料记载,李亨北上灵武的时候,建宁王李倓亲自挑选了一批精兵贴身保护,无数次浴血奋战,这才让李亨顺利到达灵武,深得李亨的喜爱。因此,李亨中意的兵马大元帅人选,正是建宁王李倓。
有一天,李亨找到了李泌,问道:“先生,眼下朝廷的当务之急是平叛,建宁王李倓胸怀韬略,为人勇武,朕想任命他为兵马大元帅,你觉得怎么样?”
李泌毫不隐晦地说道:“陛下,建宁王确实有雄才伟略,完全能胜任兵马大元帅之职,然而广平王李俶是嫡长子,是未来的国储啊。试问,建宁王李倓平定天下之后,陛下是否能让广平王将太子之位让给建宁王呢?”
李亨:“先生,广平王是嫡长子,未来要继承江山社稷,又如何会将兵马大元帅之职看在眼里呢?”
李泌:“广平王虽然是嫡长子,至今却没有被封为太子。如今天下大乱,人心所向,一定是兵马大元帅,如果建宁王一战成名,陛下即便不想立他为太子,可与他一起建功立业的将士如何肯罢休?”
李亨:“也罢,朕就任命广平王李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所有的将领都归他节制,军国大事皆由大元帅府裁决。”
然而,李亨心里清楚,广平王谋略不足,难以担起军国重任,于是想让李泌前去帮助他,可他不好过分违逆李泌的意愿。有一次,李亨带着李泌一起外出,军士们便指着他们说:“穿黄袍的是当今圣上,穿白衣服的是位绝世高人!”
李亨于是私下对李泌说道:“先生啊,军营已经传开了,朕的朝中有一位身穿白衣服的世外隐士。朕也知道,您不愿入朝为官,可为了打消将士们的疑虑,您还是得穿紫袍(朝廷官员的服饰颜色)出行才好!”
李泌不得已,只好接受李亨的拳拳盛意。等到谢恩之时,李亨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封官文书,说道:“先生,您既然已经接受了紫袍,怎么能没有官职在身呢。要不您就担任待谋军国、天下兵马大元帅府行军长史,如何?”
待谋军国!听起来很霸气的官职,李泌却坚辞不受。
李亨诚恳地说道:“先生!朕不敢拿宰相之职为难您,只好退而求其次,用这官职将您留下,朕希望您能帮朕渡过难关,只要天下平定,朕一定满足您归隐的志向!”
李泌:“臣答应陛下,不过臣有个建议!”
李亨:“朕洗耳恭听。”
李泌:“诸位将领畏惧陛下的天威,在汇报军务时往往显得拘束。臣认为,可以让将领先找广平王和臣商议,然后再向陛下汇报,如果可行就执行,不可行则以陛下的名义否决。”
李亨:“准奏!”
自此以后,各地递来的奏折,李亨一律不看,直接发往大元帅府处置,甚至将禁宫钥匙和通行证也交给了广平王李俶和李泌保管,除非有特别紧急的军情,李泌才会向李亨汇报。
有一次,李亨和李泌聊天,无意间聊到了过世的宰相李林甫。据史料记载,李亨当时的情绪变得十分激动,甚至放出狠话:“朕有朝一日回到长安,一定要派人掘了李林甫的坟墓,将他挫骨扬灰。”
按照人际交往的套路,李泌应该顺势安慰,或者跟着一起吐槽。不过,李泌却选择了劝谏:“陛下,您正在平定天下,何必与死者为敌呢!如果您找李林甫的晦气,外人会觉得您不够宽宏。再者说,跟安禄山造反的都是陛下的仇敌,如果他们得知此事,恐怕也不会心生悔恨之意了。”
李亨还想不依不饶:“李林甫这奸贼,过去千方百计地动摇朕的地位,朕之所以能保全,全赖上天的眷顾。先生,李林甫也憎恨过您,只不过没来得及害您罢了,您为何还要可怜他呢?”
李泌:“臣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只是太上皇年事已高,如今避祸巴蜀,一旦知道您有这样的想法,恐怕会认为陛下想报复当年韦妃被废的仇恨。如果太上皇因此愧疚,忧愤成疾,天下人就会认为陛下心胸狭隘,容不得君父啊。”
李泌话音刚落,李亨仰天礼拜道:“朕从未想到过这一点,能让您辅佐朕,这难道是上天的旨意吗?”
都说政治家是天生的演员,但李亨对李泌的信任、感激和依赖却完全发自内心。据史料记载,君臣二人相知一生,从未红过脸,李亨也从未有过猜忌和迫害之心,有唐一朝,绝对可以算是一段佳话。
没过几天,李亨又和李泌聊了起来。
李亨问道:“先生啊,张良娣的祖母是昭成太后(李隆基的母亲)的妹妹,朕想立张良娣为皇后,以此慰藉太上皇之心,如何?”
李亨的如意算盘是讨好李隆基,可他考虑得并不周全。更何况,前一段时间刚刚发生了一件事,让张良媞和李泌之间有些矛盾和误解。
事情是这样的:张良娣喜欢骑马,李隆基给她赏了个七宝鞍,上面挂满了珠宝和金银装饰。李泌为大唐中兴着想,认为新朝廷的当务之急是打回长安,远没到享乐的时候,更何况将士们在外征战,皇室生活奢侈会让大家心生不满,因此建议将马鞍上的珠宝撤下来用作军资,奖励前线作战勇猛的士兵。
张良娣不乐意了,这是李隆基送给她的礼物,又不是国库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充作军资呢。张良娣和李泌争了几句嘴,李亨碍于大局,最后还是听从了李泌的建议,决定将马鞍充作军资。
巧的是,建宁王李倓正在门外,刚好听到了屋里的对话,想到父皇李亨从谏如流,于是伤感流泪,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三人闻声,一同出门,看到了脸上挂着泪水的建宁王。
李亨:“皇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建宁王只好据实回答,声称李亨从谏如流,大唐复国有望。李亨听闻这话自然舒坦,可张良娣本就一肚子气,当场就把李泌、李倓列为头号敌人。因此,当李亨提议立张良娣为皇后时,李泌非常为难。
如果不赞成,李亨会觉得李泌心眼太小;如果赞成,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前段时间,李亨刚刚作出承诺,打回长安就迎回太上皇李隆基,如果立张良娣为皇后,不就代表李亨此前说的是假话吗?李亨自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可李泌必须帮他想,就算是得罪张良娣也在所不辞。
李泌:“陛下,在灵武时,群臣都希望建功立业,所以劝陛下登基称帝,臣相信陛下并无私心。至于今后的事,臣建议还是等太上皇的命令,不必过于着急啊。再者说,这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君臣相视而笑,莫逆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