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萧衍攻克江州、郢州之后,萧宝卷驰骋游玩如故,对茹法珍说:“等他来到白门前,再一决胜负。”萧衍到了建康附近,萧宝卷才集结部队,准备固守,在左、右尚方监狱及东、西两个冶炼场监狱中简选囚徒充军。对一些不能让他活着的,就在朱雀门内斩首,一天斩了一百多人。
萧衍派曹景宗等进兵屯驻江宁。九月二十五日,李居士在新亭选拔精骑一千人,抵达江宁。曹景宗刚到,还未扎营,而且行军时间长了,武器盔甲都已破旧。李居士望见,有些轻视他们,鼓噪直前进逼。曹景宗奋击,击破李居士军,然后乘胜而前,一直冲到皂荚桥。于是王茂、邓元超、吕僧珍进兵占据赤鼻逻,新亭城主江道林引兵出战,就在阵前被众军生擒。萧衍抵达新林,命王茂进兵占据越城,邓元起占领道士墩,陈伯之占领篱门,吕僧珍占领白板桥。李居士侦察到吕僧珍兵少,率锐卒一万人直接前来攻营。吕僧珍说:“我军兵少,不可逆战,也不要远远地就射击,等他们到了壕沟里,再并力破敌。”过了一会儿,李居士军冲上来,开始越过壕沟,拔起栅栏。吕僧珍分兵上城墙,矢石俱发,自己率步骑兵三百人绕到敌人身后,城上的人又翻墙而下,内外奋击,李居士败走,缴获武器盔甲不可胜计。李居士向萧宝卷建议,烧毁南岸房屋,以开辟战场,于是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全部烧为灰烬。
萧衍的几个弟弟都从建康逃出来,投奔反抗军。
冬,十月十三日,皇帝萧宝卷派征虏将军王珍国、军主胡虎牙将精兵十万余人在朱雀桥南列阵,宦官王宝孙手持白虎幡督战,拉起吊桥,断绝归路,背水一战。萧衍军稍微退却,王茂下马,单刀直前,他的外甥韦欣庆手执铁缠槊(以铁丝缠绕矛把的长矛)在身旁掩护,冲击朝廷军,霎时冲进敌阵。曹景宗纵兵跟随,吕僧珍纵火焚烧其军营,将士皆殊死作战,鼓噪声震天地。王珍国等众军不能抵抗,王宝孙痛骂诸将帅,直阁将军席豪发愤突阵而死。席豪是骁将,他一死,士卒土崩,投入秦淮河淹死者无数,尸体堆积,和桥面一样高,后面的人就踩着尸体过河,于是朝廷诸军望之崩溃。萧衍军长驱至宣阳门,诸将也率军稍稍向前移动。
陈伯之屯驻在西明门,城中每有人出来投降,陈伯之就招呼他过来,耳语一番。萧衍担心他再倒戈,对他密语说:“听说城中对你献出江州投降非常忿恨,要派刺客来杀你,你一定要小心。”陈伯之不信。正巧朝廷军将领郑伯伦来降,萧衍派郑伯伦去找陈伯之,对他说:“城中非常恨你,要派使者来,以封赏引诱你,等你再投降过去,就要活活砍掉你的手脚。你如果不降,就再派刺客杀你。你一定要严加戒备。”陈伯之惧,自此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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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始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萧衍这一手,就是既伐谋,又伐交。陈伯之儿子还在城内,他担心儿子安全,有可能再转投敌营。跟城里投降出来的人耳语,就是打听家里的情况。萧衍的“伐谋”,是伐掉陈伯之脑海里叛变的念头;“伐交”呢,就是使一个离间计,伐掉朝廷引诱陈伯之的可能性。
纵观这一战,双方主君都是昏君,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萧衍,自始至终脑子清醒,每一步都深谋远虑,处置恰当。所以最后他做了皇帝,也是天命了。
每个人都在做事,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很难。萧衍就是始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十月十七日,宁朔将军徐元瑜献出东府城投降。青州、冀州二州刺史桓和入援京师,屯驻在东宫。十月十八日,桓和欺骗萧宝卷,说他出城作战,然后率众投降了萧衍。光禄大夫张瑰抛弃石头城回皇宫。李居士献出新亭,投降萧衍,琅琊城主张木也投降了。
十月二十一日,萧衍镇守石头城,命诸军攻六门。萧宝卷火烧门内营署、官府,驱逼士民,全部进入宫城,闭门自守。萧衍命诸军筑长墙包围。
杨公则屯驻在领军府垒北楼,与皇宫南掖门相对,曾经登楼望战。城中远远看见他的麾盖,以神锋弩射击,箭矢贯穿他的凳子,左右失色。杨公则说:“差点射中我的脚!”谈笑如初。萧宝卷夜选勇士攻击杨公则栅栏,军中惊扰。杨公则坚卧不起,徐徐下令反击,萧宝卷的兵才被击退。杨公则所率领的都是湘州人,一向被认为比较怯懦,城中朝廷军轻视他们,每次出城扫**,都先攻击杨公则营垒。杨公则勉励军士,战胜次数及虏获物资更多。
之前,萧宝卷派军主左僧庆屯驻京口,常僧景屯驻广陵,李叔献屯驻瓜步。等到申胄放弃姑孰奔还,又派他屯驻破墩,为东北方声援。至此,萧衍遣使晓谕,全都率众来降。萧衍派弟弟、辅国将军萧秀镇守京口,辅国将军萧恢镇守破墩,堂弟、宁朔将军萧景镇守广陵。
31 十一月六日,北魏任命骠骑大将军穆亮为司空;七日,任命北海王元详为太傅,兼领司徒。当初,元详想要夺取彭城王元勰的司徒位置,诬陷中伤,让皇帝罢黜了他,之后又怕舆论对自己不利,所以只接受大将军职务,至此,才当上司徒。元详贵盛显赫,将作大匠王遇经常满足元详的欲望,私下把官家财物给他。司空长史于忠就在元详面前责备王遇,说:“殿下是国之周公,辅佐王室,他有什么需要,应当遵照皇帝圣旨办理;何至于阿谀附势,损公惠私?”王遇手足无措,元详也羞惭道歉。于忠因为耿直,为元详所忿恨。元详曾经骂于忠,说:“我担心你死在我前面,不担心我死在你前面!”于忠说:“人生于世,自有定分,如果我命中注定要死在大王手里,那躲也躲不掉;如果命不该绝,大王也杀不了我!”于忠以讨咸阳王元禧的功劳,封魏郡公,升任散骑常侍,兼武卫将军。元详因乘于忠上表辞让的机会,密劝北魏主元恪任命于忠为列卿,解除可以在皇帝左右的职务,并准许他辞去封爵,于是元恪下诏,停止封爵,晋升为太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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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骑常侍、武卫将军之职,常在天子左右。太府卿级别更高,但是不在皇帝身边了。元详成功将于忠排挤出去。
皇帝最难得的,是有“纯臣”,什么叫纯臣呢?就是“思无邪”,一心一意为国尽忠。每个人都“别有用心”,有自己的立场、欲求和目的,元详跟皇帝讨论对于忠的人事安排,皇帝以为他是在协助自己管理国家,实际上他完全是服务于自己的私欲,破坏国家的事业。于忠对元详说的话,非常硬气,就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就是纯臣了。
32 巴东献武公萧颖胄因萧璝与蔡道恭相持不决,忧愤成疾;十一月十二日,去世。夏侯详秘不发丧,派一个人模仿他的笔迹假传教命,同时密报萧衍,萧衍也保密。夏侯详征兵雍州,萧伟派萧憺将兵赶赴。萧璝等听闻建康已危,众惧而溃,萧璝及鲁休烈皆降。然后为萧颖胄发丧,追赠侍中、丞相,于是众望尽归于萧衍。夏侯详请求与萧憺共参军国大事,江陵皇帝萧宝融下诏,任命夏侯详为侍中、尚书右仆射,紧接着又任命他为使持节、抚军将军、荆州刺史。夏侯详坚决要让给萧憺,于是任命萧憺为行荆州府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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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省注解说,萧颖胄因为萧衍东伐,所向皆克,而自己在江陵家门口连萧璝都不能击退,“外无以服奸雄之心,而内有肘腋之患”,所以忧愤成疾。在我看来,他主要是忧惧成疾,不是忧愤。从他一开始想要引北魏兵南下来看,他属于头脑混乱,特别怕事,抗压能力极低的性格,偏偏又要干这么大的事,所以把自己给吓死了。他死得及时,如果他不死,萧衍打下建康之后,免不了还有一场内斗,而且他一定输。
这个局面也是他造成的,萧颖胄既然拥立萧宝融在江陵登基称帝,要推翻萧宝卷,那就一定要亲征,带着皇帝,亲自去打。萧颖胄没有这个魄力,自己和萧宝融坐镇后方,让萧衍去前线作战,萧衍如果打下建康,还能接你去做皇帝吗?萧衍如果打输了,你还能在江陵做皇帝吗?这些问题萧颖胄都不想,他就想躲在安全的地方,结果居然被敌人打过来了,而且他还束手无策。江陵城没有被攻破,萧颖胄的心胆破了。
33 北魏改筑圜丘于伊水北岸;十一月二十五日,开始在新建的圜丘上举行祭祀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