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早春清晨的灿烂阳光用亮金黄色照亮满是废墟的城市,闪烁过破碎的红砖,一片淡蓝的天空为地平线上残存的损毁建筑挂上幕帘。

约尔艮的女儿推着一台奶油色的婴儿车,她略带悲伤的小脸上洋溢着骄傲和快乐,她漂亮的蓝裙子跟天空很配。约尔艮走在她身边,看着她,沉浸在她的幸福中,体验着这座伟大城市在漫长的糟糕冬日后开始的复苏。

并列的两辆街车穿行在街道上,发出极大的哐啷声,令金色的清晨空气中充满铃声。转到梅策街,约尔艮看到莫斯卡和他的朋友们在远处的街上围着一辆吉普工作,然后他看见赫拉站在一棵树下。走近些之后,他看出来莫斯卡、列奥和艾迪正在往吉普上装莫斯卡的财物——装满手提箱和贵重物品箱的衣物、一整木箱罐头食品,和一个约尔艮亲自为他们弄到的小煤炉。

约尔艮碰了碰女儿的肩膀。“吉赛尔,把推车推到他们眼皮底下,吓吓他们。”小姑娘高兴地笑着,推得更快。赫拉第一个看到他们,开心地尖叫起来,然后才笨拙地小跑几步迎上他们。

“你喜欢它吗?”约尔艮骄傲地问,“它是不是和我保证过的一样好?”

“噢,它好极了,约尔艮,美极了。”赫拉大呼,那瘦削平静的脸上充满了快活,约尔艮真正地被她打动。他又看了一眼手推车,它真的很漂亮,线条就像赛车,可爱的奶油色推车就在绿草地和头顶的浅蓝色天空之间。

“我女儿吉赛尔,”约尔艮说,“她想亲自把它送过来。”害羞的小姑娘低了低头。赫拉笨拙地行了个屈膝礼,松垮垮的大衣随着她屈膝垂到了地上。“非常感谢你。”她说,亲了亲那小姑娘的脸颊,“你愿意帮我把它带去我的新家吗?”孩子点头。

莫斯卡从吉普那边走过来,穿着皱巴巴的旧的卡其色军裤。“我晚点再给钱你,约尔艮。”他说,几乎瞟都没瞟一眼那台推车,“我们要搬去科尔弗尔斯顿大街,你们要不跟赫拉一起把推车推过去?我们装好东西就过去。”

“当然,当然。”约尔艮说。他兴致高昂地脱帽向赫拉致意,用德语说:“亲爱的小姐,我能陪伴您吗?”她冲他微笑,挽住他的胳膊,他们让那孩子走在他们前面。

他们走进一阵带着鲜花和青草香气的和煦春风中。赫拉扣紧大衣,约尔艮看到它在她肚子前被拉紧,感到种毫无由来的满足和悲伤。他妻子死了,女儿失去了母亲。现在,走在敌人的情妇身边,他想着如果赫拉属于他将会如何,她的温柔和爱会给予他和他的孩子,孕育一个属于他们的新生命。那将会是多么甜蜜啊!在这样甜蜜的早晨,悲伤和害怕从他体内被冲刷走,吉赛尔也安全。他这么想着时,吉赛尔转过头,给了他们俩一个笑容。

“她看上去好多了。”赫拉说。

约尔艮摇头:“我今天送她出国,待一个月,是医生的建议。”约尔艮放缓脚步,以防吉赛尔听到他下面的话,“我想她病得很重,这个冬天对她而言很糟糕。”

吉赛尔现在在他们前面很远,推着手推车穿过一大片阳光,赫拉再次挽住约尔艮的胳膊。他说:“我必须让她远离这些废墟,远离任何会让她想起母亲死亡的景象,远离德国。”他迟疑着,然后随意地用陈述事实的口气,就像重复一句他根本不相信的话,“医生说她也许会发疯。”

吉赛尔正等在树的阴影边缘,就像连独自一人走过一棵树的树荫都会害怕。赫拉走到约尔艮前面,好先赶上那个小姑娘,欢快地对她说:“你想坐到手推车里吗?”吉赛尔点头,约尔艮帮她坐进去,让她的长腿在两边晃**着。赫拉推着车,大笑着说:“哦,我的宝宝个子真大啊。”她咯吱着那孩子的下巴,然后试着跑起来,好造成飞驰的感觉,但她太笨重了。吉赛尔没有大笑,但她微笑着发出的声音总算有大笑的感觉了。

他们来到一排珠子般点缀着科尔弗尔斯顿街的白色石头房子前。赫拉停在第一栋房前,站在一条通向房子的水泥小径的门边,大喊:“桑德斯夫人。”一个女人出现在打开的窗前,她脸上的表情悲伤而严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从他们看得见的上半个身子,他们知道她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裙。

“原谅我大声喊,”赫拉微笑着说,“我现在走路太不方便了,您能把钥匙扔给我吗?他们几分钟后就到。”女人消失了,再出现时,她把钥匙扔到约尔艮等待的手中,接着再次消失在房子里。

“噢,噢,”约尔艮说,“你住在这儿可能会有麻烦,她看上去很值得尊敬。”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什么,尴尬地顿住,赫拉却大笑着说:“她人非常好,会理解的,她的丈夫刚因癌症过世,所以她才会有两间空房。他们因为他的病而受到了特别优待。”

“那你是怎么那么好运找到他们的?”约尔艮问。

“我去找了这个区的房屋官员问到的,”赫拉说,“当然,我给了他五包香烟当小礼物。”他们相视而笑。

约尔艮看到装满东西的吉普沿街开过来,列奥像往常一样停车,撞上了人行道上的一棵树。莫斯卡跳下车,艾迪和列奥从前排走下来。他们开始把东西往屋子里搬,赫拉带路。赫拉再出来时,拿着一个褐色包裹,她递给约尔艮。“十条,”她说,“对吧?”约尔艮点头。赫拉走向现在倚在手推车边的吉赛尔,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把巧克力给了她,说:“谢谢你把这台漂亮的手推车送给我,你愿意在我生完孩子后来看我吗?”吉赛尔点点头,把巧克力给约尔艮,他拿出一块掰成小块,好让她吃的时候能把它们藏在手心里。然后赫拉看着他们沿着科尔弗尔斯顿街走远,约尔艮停下来抱起女儿,她抓住他扛在肩上的褐色包裹。

赫拉走进屋子,爬上一段楼梯,来到二楼。这层楼是一套四间房的公寓,一间卧室,一间起居室,然后是另一间卧室和一间将会改成厨房的小房间。协议是莫斯卡和赫拉用小卧室和厨房,在特殊情况下可以用起居室。桑德斯夫人住在她的卧室里,起居室里有个炉子给她做饭用。

赫拉发现莫斯卡、列奥和艾迪都在等她,小桌子上有两瓶可乐和两杯威士忌,卧室里堆满手提箱和他们带过来的一切。赫拉注意到桑德斯夫人在两扇窗上都挂了蓝色的花朵窗帘。

莫斯卡举起酒杯,赫拉和列奥举起他们的可乐瓶,艾迪已经开始啜着自己的威士忌,但停下来等他们。

“敬我们的新家。”赫拉说。他们都一起喝着。艾迪?卡辛看着赫拉抿了一口可乐,然后就打开手提箱把她的衣服放进一个大桃花心木梳妆台里。

即便他很多次跟赫拉在莫斯卡的房间里独处,却从未对她做过什么。他琢磨着其中的原因,这才意识到一部分是她从来都没有给过他机会。她从未靠近他,或给他任何可乘之机,不管是口头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她从不卖弄**,一切都很自然,完全没有挑逗性。他还意识到另一部分原因是对莫斯卡的畏惧,他所了解的莫斯卡对其他人毫不在乎。他从部队其他人那儿听来的关于莫斯卡的故事——莫斯卡跟一个军士打了一架,然后被调到军政府,差点闹上军事法庭,那个军士的伤严重到要送回美国的医院。但那个故事很奇怪,没人敢大声说,只能听到些传言。他的朋友们,艾迪想着,我自己、列奥、沃尔夫和戈登,我们以为自己是他的朋友。如果我们明天都被杀了,他也该死地不会在乎。

“手推车,”赫拉突然大喊,“你把手推车放哪儿了?”

他们大笑着,列奥用手拍着头用德语说:“我的天,我把车落在街上了。”

但莫斯卡很快说:“在小房间里,赫拉,厨房里。”艾迪?卡辛想着,他甚至不能忍受把她的焦虑当笑话。

赫拉走进另一间房。列奥喝掉了他的可乐。“下星期我就动身去纽伦堡,”他说,“他们希望我能指证那些集中营的看守和军官们。起先我拒绝了,但他们告诉我有个医生也是被告之一。就是他曾告诉我们,‘我不是来治愈你们的疼痛的,我甚至不是来让你们活着的,我的工作是确保你们每天能够工作。’我要去指证那个混球。”

莫斯卡往杯子里倒满酒,又给了列奥一瓶可乐:“如果换成我,我会想杀了那群混蛋。”

列奥耸耸肩:“我不知道,现在我只有蔑视,没有憎恨。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想赶紧离开。”他喝了一大口可乐。

“我们会想念你在兵舍里的日子的,沃尔特,”艾迪说,“你觉得自己用德国佬的方式生活会怎么样?”

莫斯卡耸肩:“都一样。”他倒满艾迪的酒杯,然后说,“快滚,艾迪,喝完这一杯。我不想你吓坏我的新女房东。不许再多喝了。”

“我已经改了,”艾迪?卡辛说,“我老婆要带着孩子从英格兰来,”他假装骄傲地看着他们,“我的家人就要来加入我了。”

莫斯卡摇摇头:“可怜的女人,我以为你在陆军时她就放弃你了,那你那些女人都怎么办?”

“她们会相处愉快的,”艾迪说,“别担心她们,她们总能相处愉快。”突然,毫无道理地,他变得愤怒,“我希望能给她们每人屁股上踹一脚。”他拿起外套离开。

艾迪?卡辛沿着科尔弗尔斯顿大街慢慢走,在早春午后的温暖中,这条弧形的林荫大道令人惬意。他决定先去兵舍洗个澡,再到市政厅餐厅去吃晚餐。在转进梅策街前,他朝街对面看了一眼。一种颜色在他眼前闪过,他看到一个年轻姑娘站在一棵繁茂葱郁的树下,四个孩子围着她跳舞。越过宽阔的大道,他看得见她脸庞的优美线条,有着年轻人特有的纯净。在他的注视下,她仰起头朝着午后阳光的黄色光线,从孩子们中间转过身直直地看向艾迪?卡辛。

在她脸上,他看到了那种总能令他激动的、无辜但直觉上意识到了自己性力量的微笑。这是个年轻的微笑,艾迪想。当她们被奉承,天真,好奇,想知道她们拥有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时,就会有这种带点雀跃的微笑。对艾迪?卡辛来说,它意味着童贞,思想的童贞,身体也是,但最主要的是他曾见过并毁掉过的精神上的天真,那种挣扎和讨好对他而言,远比实际的占有更甜蜜。

凝视着街对面,他被一种甜蜜的悲伤打动了,惊奇于这个穿着白色宽松上衣的姑娘竟能如此打动他。他迟疑着要不要去找她,但他没刮胡子,脏兮兮的,都能闻到自己的汗味。见鬼,我不可能睡了她们所有人。他知道隔着宽阔的马路,即使在明亮的阳光下,她也只能看到他的轮廓,看不到年岁的痕迹,对她来说,是很老的年纪。

她转回孩子们那里。她头部和身体优雅年轻的动作,他们坐在青草铺就的绿毯上的画面,这些都镌刻进了艾迪的脑海里。就在那绿葱葱的树下,白色衬衣的年轻姑娘,白袖子几乎卷到了肩膀附近,突出的两块白色布料是她的胸脯,她金色的头颅低垂向坐着的孩子们,这些景象令他十分难耐。他快步走下梅策街,回到兵舍里。

艾迪洗澡刮胡子,虽然仓促,但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把甜香的滑石粉扑在身体和脸上。他仔细地梳头,遗憾地看到两鬓的灰色。他穿上橄榄绿军服,上面缝着表示平民身份的布条。他知道在她眼中,他穿军装会比穿便服显得年轻。

门被敲响,麦亚夫人走了进来。她穿着浴袍,这是她的老伎俩。当她知道艾迪正在沐浴时,自己也会沐浴,然后散发着香水的甜香在他穿衣时走进房间。在平时,那都会起作用的。

“你有香烟给我吗,艾迪?”她问,坐到**,交叉着双腿。艾迪正系鞋带,朝桌子挥了挥手。她拿了一根烟,点燃,然后又坐到**。

“你看起来很帅,打算见什么人吗?”

艾迪顿了顿,打量着这个近乎完美的身体和她漂亮的有些龅牙的脸,她心知肚明。他把她从**抱起来,一直抱到房间外,在走廊上把她放下来。“今天不了,宝贝。”他说,然后跑下楼梯冲出房子。他带着无比的激动、狂喜,和内心的颤抖。他沿着梅策街往上小跑,快到街角时慢下来快步走着,然后,稍稍舒了口气,转到科尔弗尔斯顿大街上。

他目力所及之处,大道上的所有树木都孤零零地伫立着,下面一个孩子都没有,这片草地上只有绵延起伏的绿色线条,没有任何非植物在随着草地上的树木摆动。他的双眼找到自己正对面的那一个地方,那就像是挂在他墙上的一幅画,熟悉,天天见到,但上面他总看到的人物却魔法般地消失了。艾迪?卡辛穿过大道走到最近的房子里。他敲门,用糟糕的德语询问照顾着四个孩子的姑娘,但没人认识她,不论是那一栋房子里还是别的。最后一栋房子是给美国平民住的公寓式兵舍,应门的人认出艾迪是市政厅餐厅的常客。“不,”那人说,“那姑娘不是这条街上的,这栋楼里的男人们已经睡遍了整个街区,每个姑娘我都认识,连我自己都想出去找找了。你不走运,伙计。”他同情地冲艾迪?卡辛笑笑。

艾迪站在大道的中心,不知何去何从。傍晚的春日落到他身上,清新的微风吹散了午后的热度,在大道另一头和更远处,他看得到花园里开始萌出新绿的芽,整齐的一块块,斑驳点缀着褐色木头和纸板做的小屋,园丁们把工具放在里面,有些小屋则是他们住的。他能看到几个人在那块小小的像个农场的区域工作,闻得到在花园之上的山背后的河流。他能在毁掉的房子边疯长的深绿条纹。他深知自己再也见不到那姑娘了,即使见到也认不出她来。但是,忽然,雀跃重新回到他身上,他开始走完整条长长的科尔弗尔斯顿大道,直到它止于城市的边缘。他来到毫发无伤的乡下,这里有稍有起伏的宁静山丘,湿润的春日绿色盖住它们,就像新长出的肌肤,在这里,没有脏兮兮的焦黑废墟破坏春日之美。

那天傍晚,赫拉把木刻童话插图贴到了墙上,她说是为未出生的孩子买的,但莫斯卡觉得那是某种迷信,一种能让一切都顺利的魔法。她贴好后说:“我想我们应该去拜访一下桑德斯夫人。”

“上帝,我今天太累了,”莫斯卡说,“我们干了很多活。”

赫拉在**坐直,双手交叠,仔细打量着这几乎正方的房间。奶油色的婴儿推车靠在一块浅蓝色花朵窗帘边,看着就像墙上的一幅画。一块蓝布铺在一张小圆桌上,两张椅子上则铺着浅灰色坐垫。地上是块随着年月而褪色的栗色地毯。床和梳妆台都是桃花心木的,每一面墙上都挂着幅乡村风景画,涂着浅绿、紫色、蓝色,还有小溪流淌的白银色。澎湃的喜悦窜过她全身。然后她才注意到莫斯卡的面无表情和别扭。她知道他有些不安,便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

“现在看来是真的了,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我们去拜访女房东吧。”莫斯卡说。

每间房的门都直通走道,走道尽头还有扇门把整层楼和楼梯隔开,要去另一间房,他们得走到过道,然后敲起居室的门。一个声音让他们进去。

桑德斯夫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当赫拉介绍他们时,她站起身跟莫斯卡握了握手。莫斯卡发现她并没有自己偶尔一瞥后以为的那么老,她的脸上有皱纹,头发盘得很紧,但她笔挺的黑衣下,瘦长身体的流畅动作中带着种有趣的年轻。

“我希望你们想用起居室时就请随便用。”桑德斯夫人说。她的声调低沉甜美,但只是客套而已。

“谢谢您,”赫拉说,“我想谢谢您弄的窗帘,和您放进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如果我们能在任何事情上帮到您,请一定告诉我们。”

桑德斯夫人迟疑了一下:“我只希望你们跟当局不会有什么麻烦。”她有些疑虑地瞟了莫斯卡一眼,好像自己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

赫拉猜到了她真正想说的:“我们都非常安静,他不是那种喜欢开派对的疯狂美国人。”她朝莫斯卡微笑,但他没有回应她,“我们只来待几分钟,”赫拉继续,“今天挺辛苦的。所以……”她站起身,大家尴尬地互道晚安,莫斯卡礼貌地微笑,桑德斯夫人回以一个同样的笑,那一刻,莫斯卡意识到虽然这女人年纪不轻,她却很害羞,还因为敌军住在自己家里而害怕。

他们在自己房间里一边脱衣服,莫斯卡一边告诉赫拉那个他差点忘掉的消息:“把米德尔顿家送回美国的通知终于下来了,他们下周走。”

赫拉很吃惊。“噢,那真是糟糕。”她说。

“别担心,”莫斯卡说,“我能弄到其他人的军需供应卡,还能跟真正的德国人一样去乡下换东西。”

赫拉上了床,说:“所以这才是你今天看起来如此担忧的原因。”莫斯卡什么也没说,她睡着后,他睁着眼躺了很长时间。

他感到很怪异,好像现在所有的一切,背后的目的都是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终于像敌人一样生活了。这栋房子和他周围的房子里都满是德国人,在他的**怀着他孩子的她也是。他怀念兵舍里派对的声音、轰鸣的吉普引擎和广播调到陆军电台播着的美国音乐。这里寂静一片。走道上的厕所发出突然的水声,桑德斯夫人,他想,他自己也得起夜了。他等了一会儿,让那女人有足够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之后,他站在拉着窗帘的窗边,抽着烟,试着看清外面的黑暗。他试着回想第一次拿到武器、他的第一顶钢盔、他在第一堂作战指导课上学习如何在敌人面前保护自己。但现在,那看上去既不真实也不重要。他真正的同伴是这间房、这台手推车和**的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