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远洋客轮
○ 一个伟大的时代刚刚开启。
○ 这个时代存在着一种新精神。
○ 大众作品存在着一种时代新精神,而这种精神在工业产品中彰显无遗。
○ 建筑艺术在陈规旧习中感到窒息。
○ 风格成为一个谎言。
○ 风格是唯一的原则,它让一个时代所有的作品充满生命力,并赋予其鲜明的精神面貌。
○ 我们这个时代每天都在确定其风格。
○ 不幸的是,我们的眼睛却仍然不能觉察风格的变化。
这个时代存在着一种新精神,它关乎建筑,包罗万象,由一个清晰的理念指导。
无论你怎么认为,这种精神今天都生动地体现在人类绝大部分的生产生活中。
一个伟大的时代刚刚开启。
——《新精神》纲领,1920年10月第1期
今天无人否定,美学摆脱了现代工业制造。越来越多的建筑和机器合乎比例,体块和各种材料的灵活使用造就了真正的艺术作品,因为它们包含着数字,亦即秩序。那些精英人士组成了工业世界和商业世界,他们富有魄力,创造出了拥有无可辩驳之美的作品,自认为他们处于当代美学最活跃的创作者中。艺术家和工业人士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正是在普通产品中,可以找到一个时代的风格;而不像人们普遍认为的那样,风格存在于一些精致的装饰品中。装饰品仅仅是附着在精神体系之外的东西,精神体系才是滋养风格的元素。贝壳工艺不是路易十五的风格,莲花不是埃及的风格,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摘自《新精神》
保尔·维拉,文艺复兴时期的悬饰
“装饰艺术”大行其道。三十年潜行之后,现在“装饰艺术”到达了极致,热心的评论家们正在议论法国艺术的重生,记住这个时间(它没有好结果)。除了装饰艺术要重生以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发生;新时代替代逝去的旧时代。机器主义是人类历史上的新事物,引领了新精神。一个时代要创造它的建筑艺术,因为这是精神体系鲜明的形象。在这个混乱和充满危机的时期,在一个时代的新观念清楚明晰之前,装饰艺术作为救命稻草,人们在狂风暴雨的海上可以紧紧抓住它。人们在向虚幻致意!要记住,装饰艺术是一个恰当的时机,是一个摆脱过去并探索建筑精神的时机。建筑精神只能是一种实物状态或者精神状态。很多事件似乎接二连三地快速发生,明确了时代精神面貌,从而表达了一种建筑新精神。如果装饰艺术正处于崩溃之前的危险顶点,人们可以说,受装饰艺术的激发,时代的精神已经心领神会,人们可以相信此时建筑新精神的钟声已经敲响。
在希腊文明时期,在罗马帝国时代以及伟大时代(指路易十四时期),帕斯卡尔和笛卡尔被错误地请来为装饰艺术辩护,不料却启迪了我们,我们就此登上建筑宝殿。建筑艺术可以是一切,却不是装饰艺术。
垂饰、吊灯和饰带、精美的椭圆形、呈三角形的鸽子置喙梳理自己羽毛或者互相梳理羽毛、用金色和黑色的丝绒圆靠垫装点的贵妇小客厅,这些都仅仅是一种死亡精神的证明,令人难以忍受。这些被贵妇们弄得令人窒息的圣殿或者那些被“窝囊废”弄得喘不过气的圣殿,让我们恼羞成怒。
我们需要自由的空气和充足的光线。
那些无名的工程师以及锻造车间满身油污的机械师,构思并制造了这些庞然大物——远洋客轮。我们这些乡下人没有欣赏能力。为了让我们在“复兴精神”作品之前脱帽致敬,让我们有机会目睹远洋客轮航行几公里,这将是一件幸运之事。
阿基达尼亚号客轮可容纳3600位乘客,古纳公司
建筑师们生活在书本的象牙塔中,对建筑施工的新规则一无所知,他们的观念还停留在几只鸽子互相梳理羽毛上。但是远洋客轮的建造者们既勇敢又聪明,他们造出了比大教堂宏伟的大宫殿,而且,他们把客轮放在了水里。
建筑艺术在陈规旧习中感到窒息。
过去,人们必须采用厚厚的墙,而这个做法仍然盛行。今天,轻薄的玻璃墙或墙砖却能用在五十层楼的底层。
例如,像布拉格这样的城市,老的建筑规则是住宅墙体的顶部是45厘米,下面一层挑出15厘米。照此做法,墙体建筑厚度在底层可达1.5米。今天,立面构造采用大块石头镶嵌,产生了一个矛盾的效果。众所周知,窗户用来采光,却被深深地框在窗洞里,违背了设计的本意。
在大城市昂贵的土地上,尽管简单的水泥柱子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人们仍然看见用巨型柱桩作为基础拔地而起的建筑物。坡顶,那些可怜的坡顶继续肆意存在,荒谬,令人难以原谅。虽然当下可行的、合乎逻辑的设想可以带来解决方案,地下室却依旧潮湿,城市的地下管道在碎石路面下拥堵不堪,就像尸体。
因为一定要做一些事情,所以那些风格是建筑师介入的股份,风格参与立面和客厅的装饰。这是风格的退化,是旧时代的旧服饰。但是“誓死效忠您”是对过去的毕恭毕敬和奴颜媚骨,是一种局促不安的谦卑,充满了欺骗性。因为“值此盛世”,立面已经被打磨得光滑,开着整齐的窗洞,有合适的比例,墙体尽可能单薄。那些宫殿怎么样?宫殿对大公爵是很好的,有教养的绅士如今会模仿大公爵吗?贡比埃尼、商迪、凡尔赛,从一个特定的角度看,它们都很美,但是……有很多事情非说不可。
阿基达尼亚号客轮,古纳公司
大西洋公司的拉莫利谢号。它对建筑师们说:这种美更具技术特点。啊,道赛车站!这是一种更具技术特点的美,一种更接近真理的美。啊,道赛车站
住宅像圣殿,圣殿像住宅,家具像宫殿(三角拱形顶、雕塑、螺旋形的或者非螺旋形的),水罐像家具或住宅,贝尔纳·巴里斯的盘子根本装不下三颗榛子。
各种“风格”正在死去。
住宅是居住的机器。浴缸、阳光、冷热水温度调节、餐食保险、卫生条件、各种合乎比例的美。安乐椅也是一种设施:马伯尔指明了道路,水罐是洗浴的设施,怀福德制造了这些陶罐。
阿基达尼亚号客轮,古纳公司。它与英国烟斗、办公室家具和轿车一样,具有相同的美
阿基达尼亚号客轮。它对建筑师们说,全墙开窗和光线充足的大厅,这些与我们住宅墙上的窗户形成多么强烈的对比!我们住宅的窗户注定了房间两侧的墙面只能是阴影,房间幽暗,而开窗的那一面光线太强,我们不得不用窗帘去遮挡,使光线柔和下来
由圣纳泽尔船厂建造的法兰西号客轮。关于比例问题:一定要仔细欣赏它,要想想维希宫、赛马特宫、比阿立支宫,还要想想巴希新街
阿基达尼亚号客轮。它对建筑师们说,诺曼底沙滩上的一幢别墅可以造成这样,它比诺曼底式老旧大屋顶要好得多。但是,人们会说,这个根本不是海上风格
阿基达尼亚号客轮。它对建筑师们说:这长走廊的价值在于使人们获得满足感,人们对它饶有兴趣。它的空间节奏、材料使用、结构布局,都达到了整体统一的效果
拉莫利谢号。它对建筑师们说:这些是结构的新形式,合乎人体尺度的构件庞大却亲切。人们从陈旧的风格中解放出来。虚实之间有对比,庞大构件和纤细构件之间有对比
法兰西快轮,加拿大太平洋公司。这艘轮船表达纯净、清晰、透彻、恰当、健康的精神状态。拿它与老住宅对比:地毯、靠垫、天顶、缎纹墙纸、镀金雕花家具、旧式门檐、俄罗斯芭蕾。老住宅就是令人厌烦的杂乱集市
除了享受喝椴树花和洋甘菊的时刻,我们的现代生活包括我们的一切活动,它创造了一切物品:衣服制品、自来水笔、自动铅笔、打字机、电话机、令人赞赏的办公家具、圣戈班的玻璃、新颖的旅行箱、吉列牌剃刀和英国烟斗,圆顶帽和轿车、远洋客轮和飞机。
我们这个时代每天都在确定其风格,它发生在我们的视线中。
而有些人的眼睛却视而未见。
亚洲快轮,加拿大太平洋公司。“建筑是深奥的游戏,它是体块在阳光下正确、精湛的表演”
有一个误会应该消除:我们长久把艺术和崇尚装饰混为一谈,深陷其中。我们转移艺术情感,在一切事物中掺和进一种备受诟病的轻慢态度,崇尚那些对时代一无所知的装饰家的理论和阴谋诡计。
艺术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它有自己神圣的时刻,人们亵渎这样的时刻。艺术轻佻地向这个世界做鬼脸,这个世界需要组织和动员,需要工厂、方法,它不遗余力地奔向一个稳定的新秩序。一个社会首先需要面包、阳光、生活必需品,它才能进行下去。百事待兴!任务如此繁重。
时间紧迫,人人都要承担这个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新设施引导新的工作和休息方式,这些城市整体要建造、要改造,因为街道的舒适设施寥寥无几,而这种长期缺失将会动摇社会的平衡状态。社会不稳定,在动**,裂痕在五十年里一直存在。五十年的社会进程改变了整个世界面貌,这种变化大于过去六个世纪的变化。
当下要开展建设,不要开玩笑。
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对明智之士讲话时,它找到了正确的位置,艺术不是流行物,更不是“奢侈品界的宝贝”,艺术仅仅是明智之士纵横捭阖所能获取的必要精神食粮。艺术本质上是高傲的。
这个时代在慢慢形成自己的样子,它正经历阵痛,需要和谐。
用眼睛好好看看吧,和谐就在那里,经济决定了劳动担当的角色,并且受身体的必然条件制约。这样的和谐有道理:它不是心血**的结果,它与你周围世界发生连贯的逻辑联系。在人类的不停艰苦劳作中,大自然自始至终都在场;在困难更多的时候,情况更严峻。机械设计制造是有机体,它们倾向于单纯化,并且经受同样的演化规律,如同自然界引起我们啧啧称羡的其他客体一样。和谐存在于车间和工厂的制成品中,它不是艺术品,也不是西斯廷礼拜堂,也不是伊瑞克提翁神庙,它存在于全世界日常的劳动成就中。这个世界用觉悟、智慧、精确、想象力,以坚定和严苛的方式运转着。
如果我们暂时忘记远洋客轮是一种交通工具,我们用全新的眼光打量它,我们就会觉得面对的是一个重要宣言,它突兀、节制、和谐,宁静而美好、紧张而有力。
一个认真的建筑师(有机组织的创造者)将在远洋客轮上找到一种释放感,一种从令人厌恶的世俗奴役中解放出来的轻松。
他更愿意被动地接受传统,更多地接受自然力量。跟平庸狭隘的思想观念相比,巨匠用了整整一个世纪才跨出了一步,得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样的壮举令建筑师敬佩。
乡下的住宅是小模小样的旧世界的表现,远洋客轮迈出了重大一步,帮我们实现用新精神组织一个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