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足球队10(1 / 1)

崔沃往下看。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提防安迪上,倒没注意他穿的什么。

“白底蓝边,时髦。”安迪转过身,后背上写了个数字“1”,上面是安迪郤杉克的姓名,“我想出来的,好想法。我们看后背就知道谁是谁。”

“我跟你的那些巫师说过你们最好这么干。”艾金森太太说。她也是名角儿之一,善使一把开了刃的雨伞。成年人见了她都往后退,凑近了容易流血。

诚心坑我们吧,崔沃想,后背上写名,你们捅刀子就方便了,都不用看正面。

“算了,没时间闲聊。我得找球队谈谈,讨论战术。”

场上应该有个裁判,崔沃想,警卫也在,维第纳利大人也在,可不幸的是安迪郤杉克也在。纳特让我当助理,所以我也得来。如果要出事,肯定出在运动场,到时候我就在中间。

“你要是找那傻妞儿,她在后边跟那肥妞儿说话呢。说实话,你对我有啥想法?”

“没啥想法。”崔沃说,“不过既然你那么说,现在有想法了。”

“替我向兽人问好。听说就剩他一个兽人了。”

他们还在向前走。崔沃动作快,没等艾金森太太砍到他的腿就早早避开。

找朱丽叶,找纳特,找格兰达,找人帮忙,找张船票逃到四叉吧。

崔沃从没打过架,也没真动过手。早年有几次他曾卷入派系争斗,出于政治立场必须跟别的孩子站在一队。可他极为善于无所不在、大叫大嚷,也经常冲入战团,却从来赶不上战斗。他可以找警卫告状,说……安迪威胁人?安迪一天到晚都在威胁人。每当挤大堆时出了纠纷,或两队死敌碰头,崔沃总能从人腿丛林间钻出去逃跑,情势紧急的时候还可以踩着人肩逃……他想什么呢?比赛时他不会在场的。反正又不用上场,答应过老娘的。所有人都知道崔沃答应过他老娘。想踢,老娘不许。好像老娘给他写了张条子:亲爱的安迪,今天请别捅崔沃,他保证不踢。

崔沃眨眨眼,驱散刀子已经向他飞来的不祥预感。他听到了纳特的声音:“哦,我听说过《泡泡泡》。”他看到格兰达、纳特、一个手持笔记本面带一点愁容的姑娘,还有朱丽叶。哦,朱丽叶也在,崔沃满心装的都是朱丽叶,却没注意到朱丽叶也在。

“她说想写篇文章。”格兰达显然断了那记者开口的机会,“这位小姐姓……”

“罗兹。”女记者说,“所有人都在谈论你,纳特先生。请问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我们的受众对时事非常敏感[33]。”

“是吗?”纳特试探着问。

“身为兽人是什么感受,纳特先生?”

“我不太确定。身为人类你是什么感受?”

“你身为兽人的经历对踢足球有影响吗?”

“我只是教练,兼替补队员。关于你的问题,我必须承认,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多少身为兽人的经历。”

“你是否曾经建议队员拧掉对方球员的脑袋?”

格兰达惊得张大了嘴。纳特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那样违反规则。”

“据说队员们认为你是优秀的教练。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尽管此问题蠢到无须赘述,纳特似乎还是仔细思考了一番,然后才缓缓道:“必须考虑到多种可能性。常言道‘合众为一’,反之也同样成立,即化一为众。冯郤斯利斯在其著作《现实的放射》中提到,所谓一也许只是众的掩饰。”

格兰达瞄了一眼女记者,后者面部表情没动,笔头也没动。纳特笑了笑,继续讲课:“现在我们再考虑到高速飞行的足球。我们自认为知道足球从何处来,而足球去往何处,即使仅在四维空间中考量,也是个变数颇多的谜团。于是我们的踢球者既在踢球,也在被踢,这就引入了存在主义意义上的疑问。球在飞行过程中,所有可能交叉连锁。正如节俭先生在其著作《知识的虚无》[34]中所说,‘我也不记得具体怎么回事啦,好像是香草甜点里加的料’,只不过我相信他当时受了药物的影响。谁是施动者,谁是受动者?我相信只有通过超限空间的概念表现才能找到答案,由此可见足球可能同时降落在所有位置,抑或从未被人踢过。我的工作就是减少此类形而上的思考,为队员提供某些可以接受的建议,比如从球的中下部击球,我的孩子。即便球被对方护门人截停,至少也要让他手疼一阵子。

“所以你看,足球的意义不是足球,而是最具奇趣的多维度哲学,是挤压,是马斯宾德博士在著作《无可避免之海》[35]中的论述。我猜现在你要问,4-4-2阵形还是4-1-2-1-2阵形?我的回答是:其实球场上只有一人。传统意义上,我们说球队中共有十一人,那是因为我们受到观察力的局限,实际上只有一人。我还要说,”纳特略微笑笑,“请容我化用《欺骗之门》中的句子——输赢皆无所谓,重要的是进球最多。”

女记者看看自己空白的笔记本:“可以给个更简单的说法吗?”

“抱歉啊,我以为刚才的回答就很简单。”

“我觉得差不多了。”格兰达拉着女记者的胳膊把她拖开。

“我还没问他最喜欢什么勺子呢!”女记者喊道。

纳特清清嗓子:“这问题过于广博,如果事先通知我就好了,也好提前准备。这么说吧,我觉得重达一吨的克拉德青铜巨勺可以作为候选之一。然而同时我们也不该忘了某位天才无名工匠为卫子皇帝嫔妃们雕刻的套勺,每一把都细小如米粒。可据我所知,上述勺子无疑都不及蠢蛋约翰逊制造的著名的搅拌勺,可以自动高速搅拌咖啡,甚至咖啡杯会从碟上飞起,直达天花板。一点愚见,不得要领。还有也许不太为人所知的,博学士李郤廷郤韦德制造的歌唱勺,可以在餐桌上唱起滑稽歌曲娱乐宾客。还有其他伟大的勺子——”

“足够了。”格兰达拉走女记者。

“他是兽人?”女记者问。

“都说是。”格兰达说。

“兽人都那样吗?我以为就会拧人头呢。”

“我估计拧多了也觉得烦吧,换换口味。”

“他怎么那么了解勺子的知识啊?”

“要是有人写过《世界伟大勺子大全》,纳特先生肯定通读过。相信我没错的。”

格兰达几乎是强逼着女记者走远的,至少远离纳特。崔沃听见那记者还在说“我真想采访珠宝啊”。她说这话时正从朱丽叶身边擦过,却都没侧头看上一眼,“可惜都说她藏起来不见人”。

崔沃连忙过去拉住纳特和朱丽叶:“明天要出人命了。巫师不能用魔法,安卡-摩波联合队里全都是最狠、最不要脸的混子。”

“那我们就改变战术吧。”

“你是不是傻——傻瓜啊?纳特,我说的是安迪那种人。还有比他更坏的呢。”

“一切都是战术,了解优势和劣势,巧妙应用。”

“听我说!”崔沃急了,“根本没时间搞那个!”

“请容我引述——”

“我说话,你闭嘴!你引述个先被捅了刀子又被踢了——踢了头的人给我听听?倒地上被人围着踢,明白吗?你现在要考虑这种情况!”

“现场会有警卫。”

“警卫碰上麻烦事就只会让所有人都趴下。简单粗暴。”

“我自信没有队伍能在足球上胜过我们。”纳特温和地说。

崔沃绝望地环视四周,想找个明白状况的人:“不是那回事!重点不是足球了!”

“我不想看人受伤。”朱丽叶说。

“那就闭上眼吧。纳特,你以为新式足球设计得文明,比赛就能和和美美了?足球是新的,踢球的人可还是旧的。知道我有啥想法吗?”

“我爹说学术队要是输了,维第纳利可就难办了。”朱丽叶又说。

“他想看维第纳利丢人吗?”

“我觉着想吧。可是连我爹都说维第纳利比从前那些浑球儿强。”

因为只有维第纳利管理的城市才能正常运转,崔沃想。从前的安卡-摩波一团糟,自从维第纳利上位后才变得井井有条,谁也猜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整饬了警卫队,平息了矮人和巨怪间的争斗。大家各行其道,只要不逆了执政官大人的心意就怎么都好。最重要的是如今城里人口繁盛,财富丰腴,人人都想来定居。呼风唤雨的维第纳利,会因为输了一场球就被掀翻吗?答案当然是能,因为人性向来如此。

等格兰达护送女记者逃离纳特的哲学场回来,崔沃又给她讲了一遍。她看看崔沃:“你觉得维第纳利知道这事儿吗?”

“说不准。我知道他耳目多,可说不好耳目清不清楚情况。”

“你说是不是该有个谁给他报个信?”

崔沃乐了:“你说啥呢?难道咱俩去宫殿,大摇大摆到他面前,说‘打扰了,先生,您可能忘了几件事’?”

“对呀。”

“谢谢,壮纳,退下吧。”

“遵命,大人。”壮纳对玛格洛塔女爵点头致意,然后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海夫拉克,我知道壮纳能力出众,可有时候他让我觉得怪怪的。”

“女爵,如果世上人人都一样就热闹啦。虽然我承认如果人人都跟壮纳一样反而热闹不起来。他为人忠诚,格外可靠。”

“嗯。”女爵沉吟,“他有什么私生活吗?”

“我记得他爱好收藏各种文具。相信如果哪位年轻的女士愿意穿成信封的样子,或许他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此时他们正站在长方形办公室外的露台上。城市中心一览无余,旁人却很难注意到这两位观察者。

“协定顺利吗?”维第纳利问。

“当然。矮人和巨怪终于达成了和平。”

执政官笑了:“所谓和平多指下次战争来临前的休养整饬时间。最近暗杀多吗?”

“海夫拉克,有时你说话太直接了!”

“抱歉。历史的进步既需要引导,也需要屠刀。”

“没有暗杀。”女爵望着天空,“只有一场严重矿难,以及一次不太寻常的山体滑坡。当然,洛科的事还没处理完。矮人主张全部灭绝。”

“那儿有多少兽人?”

“没人知道,也许纳特能找到他们。”

“种族灭绝可不妥,历史总会报复。”维第纳利评价。

“纳特的进步非常出人预料。”

“确实如此。根据我收到的报告,他具备兽人没有的几乎一切品质。”

“即使如此,他本质上也是兽人。”

“那我们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你这样做有很大风险。”

“女爵,我向你保证,这城市里处处都是风险。”

“权力就是一场欺诈游戏。”女爵端起酒杯。

“怪呀,威默斯司令几乎天天对我这么说。如果人民愤怒且坚定,警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阻挡。奥秘就在于别让人民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对吧?”

有人敲门,又是壮纳。“大人、女爵,抱歉打扰了。我觉得应该向二位通报一声。”他嗅了嗅空气,“那个馅饼女士又来了。”

“啊,糖豆小姐,传奇名厨,发明了著名的农夫馅饼。”维第纳利看了看女爵,“她是纳特先生的朋友。”

“我见过她,海夫拉克。还被她说教了一番。”

“是的,她很会说教。听过之后让人神清气爽。壮纳,请她进来。”

“和她一同来的还有个小伙子。我认得,是崔沃郤莱克利,著名球王大卫郤莱克利的儿子。那女士说她确实带了个农夫馅饼来。”

“民众带来的食品,你不试毒就敢放进来?”女爵大惊。

“这位不用。”维第纳利肯定地说,“她绝不可能下毒。不是为了我,而是因为尊重美食。先别走,你也许会发现接下来的对话……很有趣。”

格兰达走进长方形办公室时,手里的馅饼还是温的。看到玛格洛塔女爵也在,她几乎被定在当场,一股倔强的精神随即燃烧起来。

“我要鞠躬吗?”格兰达问。

“如果想的话,请便。”

“我们是来警告你的。”崔沃开口。

“是吗?”维第纳利扬起一边眉毛。

“安卡-摩波联合队早都准备好了,明天要胖揍幽冥学术队。”

“你认为会这样?”

“他们哪是普通人啊?”崔沃憋不住了,“都是挤大堆出身的!有武器!”

“是了,足球是场战争。”维第纳利说,“感谢二位专程通知。”

寂静降临。执政官再度打破冷场:“二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看看格兰达,后者正双手捧饼挡在胸前,好像要死守贞操。

“你就什么也不做吗?”

“这是比赛啊,糖豆小姐。我是最初的发起人,现在插手成何体统?至少比赛会有规则和裁判。”

“他们才不在乎呢。”崔沃说。

“那就要让警卫队履行职责了。如果二位不介意,我们还要商讨国事。离开时请留下馅饼。”

“稍等。”女爵突然开口,“小姑娘,你为什么来警告大人?”

“那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就这么走进来?”

“哦,有馅饼帮我敲门。”

“我们之前见过,你知道的。”

女爵紧盯格兰达,格兰达不肯示弱,勉强出声:“是。我不害怕,不后悔。”

对视之战持续了似乎有一年。最终女爵猛地偏开头:“好吧,你说对了一半。现在我要品尝馅饼、继续棋局。”

“正是。”维第纳利也说,“感谢二位前来拜访。如果二位不介意,我们要继续了。”

二人离开,大门关闭,女爵问道:“海夫拉克,你这城里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相信是最优秀的人。”

“两个老百姓,不用预约就擅闯你的办公室?”

“他们带了馅饼啊。”

“你料到他们会来?”

“姑且说我不会轻易感到意外吧。我当然了解安卡-摩波联合队的阵容,警卫队也清楚。”

“那你还允许他们和一群保证不用魔法的老骨头巫师竞技?”

“老骨头巫师,加上纳特先生。”维第纳利似乎并不担心,“纳特似乎极为擅长战术规划。”

“我不允许。”

“这是我的城市,玛格洛塔。安卡-摩波不许蓄奴。”

“纳特是我的护卫,想必你存心忽略了吧。”

“一切都是我的刻意安排,毕竟这只是场比赛。”

“比赛的意义却不在比赛本身。你以为明天会目睹一场什么样的比赛?”

“战争吧。战争的意义全然都在于战。”

玛格洛塔女爵挥舞长袖,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精钢匕首。

“由你来切吧。”维第纳利指向馅饼,“切两半,我来挑。”

“如果两半里面的腌洋葱不均匀呢?”

“那我们可以协商。还要再来些……葡萄酒吗?”

“你看见她跟我比赛对视了吗?”

“看到了,而且我看到她赢了。”

格兰达和崔沃回到河马街,遇见满怀期望的纳特。“我们说了,可他不听。”崔沃说。

“是嘛。”纳特说,“我对明天的比赛有信心,对我们的战术优势信心十足。”

“不用我上场就行。”

“是啊,崔沃先生,这真是太可惜了。”

旁边的会议桌上,足球协会正在进行最后一轮临时规则的修改。有个人说:“不对不对,你全弄错了。如果这队有个人离那队的护门人更近,不,我说错了,比那队的护门人离球门更近,他当然就可以顺便进上一球。合情合理嘛。”

一声叹息,听声音就知道只能是庞德郤斯蒂本:“不,你没听懂……”

又一个声音:“护门的离球门那么远,他傻呀!”

“咱重新理一遍。”第四个人说,“比方说这就是我。”崔沃见桌边有个男子把纸片拧成一团,弹向桌子对面。“而我一脚把球踢了那么远。我在这儿呢,就这团纸,然后怎么办?”他又弹出一团纸,这次打中了庞德的铅笔。

“不行!已经解释过了。另外不许弹纸团,乱哄哄的。”

“只要一直带球跑就肯定没问题啊。”有人说。

“等一会儿,”又有人说,“那万一你在自己那半边场地抢了球,不传给别人,一口气跑到对面踢进网,怎么算?”

“那样完全合规。”庞德判定。

“对,但是不可能有人做到啊,对吧?”刚弹过纸团的人说。他似乎非常享受弹纸团的过程,又弹了一团。

“但如果他尝试这么干并且成功,那就是了不起的壮举了。不是吗?”庞德反问。

“咱们球队呢?”崔沃左顾右盼。

“我让他们早点安歇了。”庞德说。

“巫师标准的早点安歇应该是凌晨两点吧。”格兰达有点疑惑。

“我还下了命令,今晚给球队吃特餐。”纳特突然插嘴,“说到这个,格兰达小姐,今晚请务必把夜厨锁死。”

晚间,死一样的沉寂淹没了大学餐厅。

“我不吃沙拉。”诺伯斯监役抱怨,“吃多了放屁。”

“没有意面,让人怎么活?”马卡罗纳也在抗议,“这是野蛮人的生活!”

“先生们,希望各位已经注意到我的餐盘和各位的同样贫瘠。”瑞克雷发言了,“我全权委托纳特先生训练球队。今晚连吸烟都不可以。”

一阵齐声抱怨。校长抬手示意各位安静。“还有,他留了个条子……”他凑近一些好辨认纳特潦草的字迹,露出些许笑容,“今晚不宜**。”不过球员的反应与他预期的不大一样。

“就是说跟性相关的交流?”主席问。

“不,口头的交流叫**。”灵思风说。

“不对,**是听人口头交流。”

本戈郤马卡罗纳满脸迷惑。

“请不要半夜跑去偷吃。”瑞克雷继续发言,“已经定了规矩,维特矮夫人和糖豆小姐都知道我完全尊重纳特先生的意愿。请各位拿出点骨气来给我瞧瞧。”

“为了彰显队伍团结,”近代如尼文讲师说,“我相信我房间里的老鼠夹子上还有一块奶酪。”

众人纷纷跟着他跑了,只剩下椅子跌倒的回声与瑞克雷为伴。

校长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帽子抛到帽架上。规矩是必不可少的,他想,给他们定一套,我自己另有一套。然后他来到自己的八柱大床边,打开放烟草罐的小柜子。可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

亲爱的校长:

根据您亲自批准的,纳特先生的要求,今夜教员不得加餐或吸烟。我斗胆没收了您的卷烟、烟斗和烟草。另外我也收走了您冷藏柜里平时放的冷盘和泡菜,以免**。

“该死的。”瑞克雷低声骂道。

他又打开衣橱,在便服口袋里翻了一气,发现了另一张小纸条:

根据纳特先生的要求,经校长您亲自批准(维特矮夫人竟能把字写得让人如此厌恶),我斗胆没收了您的薄荷糖。

“混账!”瑞克雷对着夜晚的空气吼道,“我身边全是叛徒!处处跟我对着干!”然后他哭丧着脸来到书架边,抽出鲍德里的《神秘学百科》。他对此书已然烂熟于心,知道第14页后面被挖了个小空腔,里面藏着一包超强力薄荷甘草糖、一盎司快乐水手牌烟草、一包巫兹拉牌……翻开书,他发现了第三张小纸条:

亲爱的校长:

我也于心不忍啊。维特矮夫人笔。

屋里似乎比平时更黑。下人忠实执行校长命令,出来觅食的幽冥学术队成员发现今夜学校里的每扇门都对他们紧紧关闭。每间备餐室都上了锁,还加了法术防护。球队绝望地穿过一间间厅堂。

“我屋里还有几包方便意面。”本戈郤马卡罗纳再度开口,“来你们这儿之前奶奶给的,写着保质期十年,而且我奶奶说过了十年也不变味儿。她好像没骗我。”

“你要能找到面,咱们就去我屋里煮。”近代如尼文讲师提议。

“好啊。面里还有鳄鱼睾丸,增加营养的,在我们那儿可流行啦。”

“我都不知道鳄鱼还有睾丸呢。”近代如尼文讲师表示惊讶。

“现在没了。”诺伯斯监役严肃做结。

“我有块饼干,可以和你们分。”庞德刚说完就被质疑的目光扎成刺猬,“不行,我不能撤回校长的命令。不许争辩,先生们。要是乱了规矩,大学就不成样子了。”

“图书管理员应该有香蕉。”灵思风忽然说。

“你确定?”马卡罗纳问。

“我记得图书管理员有句名言来着:‘谁动了我的香蕉,我就从他的尸体上夺回来。’”

崔沃藏在阴影里,等到饥肠辘辘的声音消失在远处才匆匆返回夜厨,拍打紧锁的大门:“他们凑一块儿奔图书馆去啦。”

“很好。我想图书管理员会乐于和他们分享香蕉的。”纳特说。

“何必折腾他们呢?”格兰达问。

“为了让他们理解友谊。他们是一支球队,是逆境中的伙伴。这就是足球,队伍必须有团队精神。我是不反对他们早上吃顿大餐啦。”

纳特变了,崔沃想。“纳特先生,可以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所有人问我的几乎全是私人问题。你说吧,崔沃先生。”

“呃,好吧。我看你身材好像时大时小,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兽人天生的。我想应该是形态场收缩和舒张的结果,影响了你们的观察。”

“你难过时就显得非常小。”格兰达说。

“那我现在呢?”

“挺大的。”崔沃说。

纳特拿起一块馅饼送到嘴边:“好。明天我还要变得更大。”

“不过这会儿咱们得去办点事。佩佩说要帮我一把。他以为我要上场呢。”

“没错啊,你确实要上场。”

“不对!跟你讲过!我答应过老娘!我娘都安息了,我怎么能食言呢?格兰达,你有酒窖钥匙吗?”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崔沃郤莱克利?”

“应该不会吧。可我要两瓶最好的白兰地,还有,呃,你们所有人能不能跟我跑一趟?我觉得佩佩是好意,但他那人你们也知道,再加上半夜三更的,嗯。”

“我知道他什么样。”格兰达说。

晒塌的后门有个卫兵。没等他出手驱逐崔沃和他的保镖们,佩佩就出现了。“嗐!多来了三个。我到底是有多吓人啊?伙计们,带酒了吗?”

“带了。佩佩,你有什么事?都快吓死崔沃了。”格兰达说。

“不可能!如今我还能吓到谁啊。我就是跟他说他要踢足球。”

“我答应过我老娘。”崔沃死死抱住唯一的借口,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你没有选择。明星之路就在你自己的掌握之中。”

崔沃瞧瞧自己的手掌:“没有,只有一堆掌纹。”

“某些人有眼光,某些人没有,我就是前者。这是比喻,别想了。我要给你点东西,让你明天用得着,说不定能救你一命,还能挽救你的婚姻。在场的二位女士看了就知道我们晒塌对你可是仁至义尽啦。”

“崔沃,我相信佩佩。”格兰达说。

“这位是纳特先生,”崔沃介绍,“我朋友。”

“嗯,我知道纳特先生,你也可以来。很……荣幸认识你。”

“两位姑娘请稍等。不必劳烦女士们。”说完,佩佩就把两位男士拉进黑黢黢的店里:“我要给你们看的是顶级机密。崔沃郤莱克利,你要敢透露出去就等着瞧吧。跟我的手段相比,安迪郤杉克不过是个欺负人的熊孩子。”

“安迪小时候确实是欺负人的熊孩子。”崔沃说。接着他们来到一处像是熔炉的地方。

“微链甲,”佩佩的声音里透着自满,“世界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看起来就像特别细的链甲衫。”纳特评论道。

“不止如此。小子,我给你一件背心、一条**,事后记着送回来,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不开玩笑。这玩意儿不光让姑娘穿了漂亮,你们绝想不到稍微改改合金成分能有什么效果。”他指向一堆亮闪闪的东西,“轻如羽毛,不磨皮,都听过吧。”

“还有啥用途?”

“等会儿演示给你看。穿上这条**。”

“啊?当着你的面?”崔沃问。

熔炉的火光照得佩佩像个小恶魔。“哎哟,这位先生害臊啦?套外裤上就行,你要是还放不开,我背过身也可以。”说着他真的转过身,摆弄铁砧旁的工具。

佩佩听崔沃吭哧吭哧折腾了几分钟:“穿好了?”

“嗯,这东西,呃,感觉还行。”

“好。稍等一会儿。”佩佩消失在黑暗里。一系列怪声之后,他蹒跚着走了回来。

“你穿的是什么?好像是一大团软垫?”

“一点保护措施。纳特先生,请退后几步。崔沃,麻烦把两手举到头顶,方便我量尺寸。”佩佩转身背对他们,“崔沃,手已经在头顶了吗?”

“在了。”

佩佩猛然转身,挥舞二十四磅的大铁锤打在崔沃**……

出人预料,锤击的唯一结果是佩佩飞了出去,砸在对面墙上。“完美!”层层软垫下隐约传来他的声音。

清晨降临。在格兰达眼中,白天与黑夜、工作与休息已经不复存在。世界上只剩下足球,足球把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大礼堂中,幽冥学术队独占一张餐桌,仆人和巫师并肩,以幽冥大学特有的豪迈大吃特吃。

今天是足球之日,一切都与足球相关。没人去上课,其实平时也没有,不过今天大家是为即将到来的比赛而逃课,绝非单纯的不想去。过了一会儿,格兰达才注意到门外城市的声音也与平时不同。

大学门外围满了群众。大清早河马街门口就排起了长龙。数十万人为了同一个目标聚在一起,发出像是远处蜂群般的声音。

格兰达回到夜厨,想烤些点心平复心情,却总捏不稳面团。

“心情不好?”朱丽叶问。

“希望咱们能赢吧。”

“咱肯定赢啊。”

“在我们真的输球之前,肯定一切都好。”格兰达说,“哪位?请进。”

门被推开了,是佩佩,比平时更加醒目:“二位小姐好啊。我来传个信儿。你们打算在哪儿看比赛?”

“尽量往前排挤吧。”

“好消息来了,夫人订了整个体育场最好的位子。没有幕后交易,全在台面上,光明正大的贿赂。这种场合晒塌必须露脸,明白吗?必须向公众展示微链甲。”

“好哇!”朱丽叶大喊。而格兰达平时那份不假思索的愤世嫉俗精神也没能自动发作。

“还有免费雪莉酒哦。”

“有明星吗?”朱丽叶问。

佩佩走上前来,轻轻戳了戳她的胸口:“有。就是你,小姐。所有人都想见珠宝。”

时钟似乎在倒转。所有警卫的假期都被临时取消,然而街上挤得连动动身子都难,想犯罪就更不可能。一道人肉的洪流,哦,大部分是人类的洪流涌向体育场,在场地边界上弹开、溢出、倒灌,逐渐填满了城市。球赛在河马街进行,等待围观的群众却一直延伸到萨托广场。无数道视线聚焦在一个个表盘上,用意志的力量迫使时间继续前行。

大礼堂里只剩下幽冥学术队队员和崔沃,其他人早走光了,徒劳无功地想办法去占个座。队员们百无聊赖地把球踢来踢去,直到庞德、纳特和校长一起出现。

“大日子到啦,小子们!”瑞克雷向众人致意,“今天天气不错啊。那么多人都等着看我们表演呢。我希望各位都能发扬幽冥大学最优秀的体育传统,就是只要旁人没看见就抓紧作弊。不过看今天这样子,没人看见是不大可能啦。总之,希望各位拿出百分之一百一十的干劲儿。”

“打断一下,校长。”庞德纠正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百分之百就到头啦。”

“都说只要肯卖力,就有百分之一百一十呢。”瑞克雷不服。

“也对,也不对。这时候其实您只是增加了百分之百代表的力气,按比例算还是百分百。人跑多快、跳多高都是有极限的。我就是想讲个道理。”

“好道理,讲得好。”瑞克雷完全没在意,他又看了看在场的人,“啊,莱克利先生。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让你加入球队了吧?如果有大卫郤莱克利的儿子给幽冥学术队助阵,就等于给我们的实力再加一面彩旗啦。而且我已经看见我的同事,风趣的灵思风教授准备了一面白旗。”

“校长,您知道我不方便。”崔沃嘀咕着。

“你老娘。”瑞克雷理解地点点头。

“我答应过我老娘。虽然她没了吧,我相信她的魂儿正在天上看着呢。”

“言而有信,很好。还有其他什么可说的吗?我想想,哦,对,先生们,维特矮夫人让她手下的女仆们穿上得体的衣裳在场边给我们助威。”校长的脸上全无表情,“维特矮夫人一反常态,那么热心地掺和这事儿。据说表演动作里还有高抬腿,要是不想受太大刺激,到时候记得留意眼睛往哪儿看。”

“抱歉,校长。”灵思风问,“据说安卡-摩波联合队里有些人是挤大堆出身的混子?”

“那么说可能不大妥当啊。”瑞克雷没正面回答。

“抱歉,校长。”崔沃代为回答,“非常正确。要我说,大概浑蛋和王八蛋对半开吧。”

“我们能克服困难,我有信心。”瑞克雷不以为意。

“校长,出发之前我也想讲几句。”纳特开了口,“一点忠告吧。这些天来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传授给各位,虽然我也不知自己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知识。如你们所知,我是个兽人。可无论我们身上各自有着什么标签,此时我们都属于同一个团队。因此各位在球场上将不再代表你们自己,而是球队的一分子。我记得冯郤豪登布劳曾经说过——”

“外头人多,走不动,得抓紧了。”瑞克雷已经猜到纳特要开始长篇大论,“感谢纳特先生,然而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吧。”

居高临下的旁观者会看到幽冥学术队就像一条毛毛虫一般向体育场蠕动,灌满城市街道的人海在他们面前分开。四周有喝彩也有嘘声,这就是安卡-摩波,喝彩和喝倒彩的大多是同一拨人,忽左忽右两边忙。

城市警卫队的警员蓝萤石和另外两个巨怪顶着人潮的压力,随着一声巨响,合力推开体育场大门,再用警卫队一贯的笨拙给人潮让开一条路。门后就是被警卫层层把守的场地,四周还设置了围栏。场地正中是前院长、现任厚脸皮大学校长先生、安卡-摩波联合队的全体成员,以及脸拉得老长的安卡公爵兼城市警卫队司令山姆郤威默斯爵士。

“你们这帮蠢货要在我的城里折腾什么?”爵爷仰头望着看台正中央包厢里的维第纳利大人怒吼,“我上个月都要忙疯了,勉强才让他们签了《库姆山谷停战协定》。矮人和巨怪刚握手言和,你们就又弄出来个新库姆山谷大战?”

“放松点,萨姆,”瑞克雷劝解,“不过是场比赛而已。”

“门口都排上队了!我是说城门口!这是用了多少魔法啊?”

“不,萨姆,据我们所知没有魔法。比赛中也不许使用魔法,我们和院——”瑞克雷猛地收住舌头,“和厚脸皮大学的校长先生商量过,他负责在体育馆里布设灭魔结界。”

“那我就和你摆明了说。无论出什么事,我的人绝不踏进球场半步。明白吗?”

“非常明白,萨姆。”

“抱歉,校长,现在我是城市警卫队司令,不是萨姆。现在整个城市就像个即将爆炸——不,已经爆炸的定时炸弹,坏事只会变得越来越糟。我不允许别人说警卫队执法不力。马斯特朗,我以为你不会做这种蠢事。”

“请叫我校长。”瑞克雷冷冷地回答。

“就我所见,这场球赛就是帮派斗殴。校长,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吗?是维护和平。我是真想把你们一股脑儿全逮起来,只可惜执政官大人不许。”

瑞克雷咳嗽两声:“请容许我祝贺您在库姆山谷的出色成就。”

“谢谢。那你就能想象出我回到家里看见你们又搞出一场战争是什么心情。”威默斯转身问候亨利校长:“好久不见,先生[36],恭喜你出人头地。你是裁判,现在我正式宣布把场内执法的责任全部托付给你。边界线以内足球做主,出了线我说了算。”接着他又嘱咐瑞克雷,“好自为之,校长。”

警卫们紧随威默斯离开球场。

“看来最近司令官先生过于操劳。”亨利校长看看怀表,“我要和两边的队长说几句。”

安卡-摩波联合队里走出一人。

“约瑟夫郤霍盖特,肉工队的现任队长。”来人自报家门。

霍盖特向瑞克雷伸出手,在后者的强力之下居然连眉头都没怎么皱,确实是条硬汉。

“先生们。”前院长说,“规则我们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你们应该都已烂熟于胸。我希望看到一场诚实、干净的比赛。如果我吹响这哨子,一声长——呃——长哔,意思就是因为犯规或受伤或只有我知道的什么原因,比赛需要暂停。一声更长的,那个,声音差不多应该是叭,就表示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后再继续。我记得休息期间安卡-摩波手风琴乐队要表演助兴,请双方队员不要分心。顺便提醒二位,下半场开始前双方要交换场地。另外,请对你们的队员重申,他们要射的球门在前方,不在身后。如果被我发现严重犯规,相关球员将被立即罚下。一声更长得多的叭——一直吹到我没气儿为止吧,就表示比赛结束。如威默斯司令所说,在这四条黏乎乎的粉笔画的圈子里面,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仅次于众神。另外,吹响哨子后我会举起法杖施放一个法术,让其后的所有法术在这神圣的赛场上都失去效力,直到比赛结束。都明白了吗?”

“明白,先生。”霍盖特说。

“马斯特朗?”前院长意味深长地问。

“明白,明白。”瑞克雷不耐烦地应付着,“你小人得志就没完了是吧?赶紧踢吧。”

“先生们,请列队,唱国歌。斯蒂本先生,感谢你给我找了个扩音器。”亨利校长举起大喇叭喊,“女士们、先生们,请起立,唱国歌。”

国歌齐唱向来参差不齐,因为安卡-摩波向来认为唱自诩爱国的歌曲其实是极不爱国的行为,因为自吹自擂说爱国的不是居心叵测,就是政府要员[37]。

体育场的音效过于优秀,而且两端的音速不大合拍,让国歌齐唱的效果雪上加霜。两边的人分别迁就对方,打算弥补音速的误差,场面变得分外混乱。

然而如果你站在马斯特朗郤瑞克雷身边,上述问题就全部不存在。校长先生唱国歌的声线特别优美,而且嗓门格外恢宏。

“巨龙咆哮河马逃。安卡-摩波,你让我魂牵梦绕。”

崔沃惊奇地发现纳特也站得笔直。他张着嘴巴自动随大流开开合合,眼睛打量着安卡-摩波联合队的庞大阵容。五五开吧,他想,一半踢老式足球出身的,一半是安迪和他的跟班们。看到安迪的同时后者也对他露出一点笑容,并往这边指了指。我不踢,崔沃心想,答应过我老娘。他看看自己的手掌,没握着什么明星之路。就算出事了,起码裁判是个巫师吧,他又想。

“无知莽夫动干戈,看我撒金保家国。”观众们南腔北调地唱着。

哎呀,他不会把自己的法术也禁了吧?

“买你头上亮银盔,买你脚下铁甲靴。”

他不会干那种蠢事吧?万一球场里暴乱,就只有裁判才能制止了,他会禁了自己的法术吗?

“买你中军大元帅,胆敢来犯全买绝。”

完蛋!他真把自己也废了!

“摩波呀!摩波!富甲天下的摩波!”崔沃用高唱压住内心的恐惧。众目睽睽,裁判把自己的法杖也放在场内了,里面不能用魔法。崔沃看看安迪,对方在点头。嗯,他也猜到了。

“批量收购,我们绝不相让。前来侵略的都要赔偿。”

整个斯托平原上普遍认为正经人都记不住国歌的第二段歌词——肯花心思背那玩意儿的一定别有用心。所以安卡-摩波国歌第二段的歌词被故意写成一堆“啦啦啦啦啦啦”里面再夹着几句零星的词儿,作词的料定不管怎么写,最后唱出来都那样。崔沃听得分外揪心。

观众们情绪高昂,齐声合唱众所周知的最后一句:“批量收购,我们绝不相让。信贷卫国呀,金融兴邦。”

格兰达尽量用一条胳膊环住胸口,偷偷瞧了一眼所谓的皇家包厢。维第纳利举起金色的奖杯,球场内欢声雷动。安卡-摩波人对执政官没什么兴趣,见了金子却个顶个地高兴。她觉得那欢呼声有些古怪,仿佛从地底升起,似乎整个球场就是一张巨大的嘴……幻觉一闪即逝,回归现实。

“先生们,各就各位。”厚脸皮大学校长郑重宣布。

“呃,能问你一件事吗,先生?”崔沃火速凑近裁判。

“啊,大卫郤莱克利的儿子。我们要开始踢球啦,莱克利先生,你应该也注意到了。”

“是啊,先生,但是那个……”

“你能给我个推迟比赛的正当理由吗?”

崔沃决定放弃。

亨利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马斯特朗。”

“人头。”校长先猜,猜错了。

“很好,霍盖特先生……球在谁手里?”

咕隆!咕隆!

纳特凌空抓住足球递给亨利:“是我,先生。”

“啊,你是幽冥学术队的教练。”

“正是,如有必要,我也可以下场。”

“先生们,如你们所见,我把球放在球场正中。”亨利校长确实在抓紧一切机会出风头。他退后几步静待片刻以制造悬念,接着才从口袋里掏出哨子,用与他恢宏体量相当的恢宏气势奋力吹响。然后他提起大喇叭怒吼:“没带队服的全给我穿**踢!”紧接着就是庞德郤斯蒂本的喊声:“是谁把那个哨子带来的?”

观众爆笑。笑声顺着人群向外扩散,沿着街道传向远方。亨利的怒吼唤起了许多回忆,至少有两人开始模仿妈妈的笔迹伪造请假条。

护门的图书管理员蹲在球门顶上登高望远。联合队的护门人查理郤巴顿则有条不紊地点燃了烟斗。除了崔沃,这天整个球场上最操心的大概要数《安卡时报》主编威廉郤文字德先生。他不放心让手下报道本次顶级体育赛事,决定亲自出马,却又不确定球赛应该怎么报道。

哨声响起,主编先生勉强写道:

联合队的头目,叫头目合适吗?肯定还有更合适的词儿,等我回办公室再考虑吧。联合队的头目似乎手足无措。瑞克雷校长(头衔回头再说)大力踢球。球飞向,嗯,球击中了原矿工队的吉米郤威尔金。吉米困惑了,不不,他捡起了球!他用手捡球了!裁判,也就是幽冥大学的前院长,把吉米叫到旁边,看来在给他重新讲解新式足球的规则。

我需要个大喇叭,文字德先生想,越大越好,那就可以告诉每个人现场发生了什么。

球似乎被交给了,我看看,六十九号,对,多才多艺的本戈郤马卡罗纳教授。根据规则,我是说新式规则,他应该在犯规行为发生的位置踢任意球。马卡罗纳——对不起,应该称为幽冥学术队的本戈郤马卡罗纳教授——啊!球大概在肩膀的高度飞过球场,发出鹧鸪似的声音(回头得问问自然编辑此比喻是否恰当)。球击中了人称“大块儿”的查理郤巴顿,正中肚子,连球带人一起入网!这应该就叫进球吧!至少算进一个球!观众们站起来了,虽然大多数本来就是站着的(报道尽职尽责,符合记者推敲每一个字的职业病)。是的,他们在歌颂球场上的英雄,学术队的支持者喊着独特的口号,“马卡罗纳天下无双,天下无双啊马卡罗纳,无双马卡罗纳啊啊啊啊啊”[38]。不不,出了些事情。马卡罗纳离开了球场,正在对人群讲话,好像在训斥。被他训斥的似乎都乖乖服从了。

这时一名助理编辑匆匆赶来,简要描述了另外半边球场的动向。文字德先生奋笔疾书,希望自己发明的速记符号效率够高:

马卡罗纳教授生在热努阿,那儿的人民往往以热血冲动而为世人所喜爱。他似乎在要求支持者们在喝彩时叫出他的全名及所有荣誉头衔,还贴心地帮他们写在纸上。联合队的球门附近看似有些混乱,队友正在帮查理郤巴顿找烟斗,以及进球时他看似(主编先生特别钟爱“看似”)正在吃的那块猪肉馅饼的另一半。正如许多观众一样,他或许也低估了新式足球的速度。

现在球已经回到球场中央,双方再次开始争吵。

“他们刚进过球!”霍盖特先生抗议着。

“完全正确。”亨利校长有些气喘,“所以接下来他们开球。”“他们开球我们就不能开了。我们刚丢了个球啊!”

“是的,规则就是如此。”“不公平,我们也要踢,上一脚是他们踢的。”

“霍盖特先生,重点不是踢几脚,而是进球啊。”

主编运笔如飞:

瑞克雷校长冲向足球。他快速转身起脚,球奔着他自己的球门去了!

学术队自摆乌龙,联合队抓紧机会,全员冲刺。他们未能完全认知(主编爱用的另一个词儿,比“察觉”显得高档)幽冥大学著名的图书管理员已经——

主编停了笔,眨着眼睛一把抓过赶来送教授完整头衔的助理编辑,把他按坐在椅子上。

“我说你记,一个字都不许漏!”主编大吼,“你速记要是还不如我,明天就等着被炒吧!场面疯了!”

他们是故意的,我发誓他们是故意的。校长把球踢给自己的护门人,一定是故意利用图书管理员著名的上肢力量。图书管理员抛球,球几乎穿过整个球场。来了,被联合队忽略的马卡罗纳教授冲向飞箭般的足球。这时联合队还在全体冲向另外半场,正如普罗多斯战役中不幸的马拉尼人一样(主编喜欢引用古典文学)。

“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主编都快把助理震聋了,“声东击西,联合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马卡罗纳。球简直像粘在他的脚上,前方是联合队所有人里唯一清楚情况的队员,大块儿查理郤巴顿,他晃悠着从球门里走出来,那样子就像面对莫弥顿大军的巨人八头宝。

主编陷入了沉默,此刻他心中只有二人之间不断缩短的距离。“啊,不会吧!”他说。

观众席上爆出震天的欢呼。“怎么了?”助理问。

“没看见吗?你没看见吗?”主编头发蓬乱,一副近乎疯狂的样子,“马卡罗纳绕着他转了一圈!我都不知道球怎么跟得上他的脚。”

“你是说他绕过了护门人吗?”

如果声音可以被看见,此刻观众们的欢呼应该达到了白炽状态。“又一分,”主编跌坐在椅子上,“两分钟,进了两个球!不是绕开,是围着转圈,转了两圈!速度越来越快!”

“啊,明白了。”助理埋头书写,“我听过一门课就是讲这个的,说为什么星星砸不到巨龟。有种类似投石索的效应,他围着护门人粗大的腰旋转时增加了线速度。”

“听啊,观众在喝彩!快记下来。”

“遵命,先生。那就是:天下无双马卡罗纳教授,魔学博士(巴大)、奥学博士(查大)、魔典师(QIS)、八贤者(荣誉)、PHGK(毕维)、DMSK、魔学博士(布大)、养鸡学客座教授[征服者杨恩大学(热努阿,大虾包装楼,2层)]、八绝圣(神学)、毕维/秘质交换学客座教授(阿尔卡里)、KCbfJ、毕维理论往复教授(安大)、魔学博士(安大)、极上学者(安大)、毕维基准判定荣誉教授(查大)、毕维与音乐研究主席(奎尔姆青年女子大学)、天下无双马卡罗纳教授,魔学博士(巴大)、奥学博士(查大)、魔典师(QIS)、八贤者(荣誉)、PHGK(毕维)、DMSK、魔学博士(布大)、养鸡学客座教授[征服者杨恩大学(热努阿,大虾包装楼,2层)]、八绝圣(神学)、毕维/秘质交换学客座教授(阿尔卡里)、KCbfJ、毕维理论往复教授(安大)、魔学博士(安大)、极上学者(安大)、毕维基准判定荣誉教授(查大)、毕维与音乐研究主席(奎尔姆青年女子大学)、天下无双昂昂昂昂昂马卡罗纳教授,魔学博士(巴大)、奥学博士(查大)、魔典师(QIS)、八贤者(荣誉)、PHGK(毕维)、DMSK、魔学博士(布大)、养鸡学客座教授[征服者杨恩大学(热努阿,大虾包装楼,2层)]、八绝圣(神学)、毕维/秘质交换学客座教授(阿尔卡里)、KCbfJ、毕维理论往复教授(安大)、魔学博士(安大)、极上学者(安大)、毕维基准判定荣誉教授(查大)、毕维与音乐研究主席(奎尔姆青年女子大学)、天下无双昂昂昂昂昂马卡罗纳啊啊啊啊啊啊,魔学博士(巴大)、奥学博士(查大)、魔典师(QIS)、八贤者(荣誉)、PHGK(毕维)、DMSK、魔学博士(布大)、养鸡学客座教授[征服者杨恩大学(热努阿,大虾包装楼,2层)]、八绝圣(神学)、毕维/秘质交换学客座教授(阿尔卡里)、KCbfJ、毕维理论往复教授(安大)、魔学博士(安大)、极上学者(安大)、毕维基准判定荣誉教授(查大)、毕维与音乐研究主席(奎尔姆青年女子大学)。但是先生,他这样不算越位吗?”

“联合队的战士们正在提出这样的异议。”主编口述,“他们围在裁判周围,唉,我要是能凑近偷听就好了。”

“众目睽睽,没法偷听,先生。”

“似乎——”主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那是谁?”

“‘那’是指什么,先生?”

“看观众席!上等席那边,就是我们没弄到邀请函的那个席位。”

太阳识趣地从云层后探出头,整个河马街笼罩在光芒中。

“那是微链甲姑娘啊,主编。”

连正在抗议的联合队也望向观众席。朱丽叶的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但没人肯移开目光。

“我卧室墙上还有她的图像呢。”助理说,“大家都想找到她。听说微链甲不磨皮,你知道的。”

场上的所有球员,除了还没完全醒过来的查理郤巴顿,都围在裁判周围。裁判表示:“再说一遍,刚才的进球完全合规。或许有羞辱和炫技的成分,但绝对符合规则。你们见过学术队训练。比赛节奏快着呢,没人给你发消息通风报信。”

稍低些的地方有个声音说:“即使最高傲的护门人也挡不住对方整支球队的力量,否则将犯下极低级的错误。”

“纳特先生,你不能提醒他们啊。”瑞克雷说。

霍盖特先生糟到队友、历史和未来的三重背叛,看起来很沮丧:“看来我们要学的还多着呢。”

崔沃把纳特拉到一旁:“现在开始要完蛋了。”

“不可能,崔沃先生。我们表现很好,本戈很厉害。”

“我眼睛没在他身上。我盯着安迪,安迪盯着本戈。他们在等机会,先让老废物们吃足苦头,然后接管比赛。”

然后崔沃就被纳特上了一堂小课,讲解巫师的威能。

瑞克雷说:“裁判先生,我有个小提议,希望你能考虑。幽冥大学虽然是足球新手,练习新式足球的时间却比我们的对手长。因此我提议从我队的得分里让给他们一分。”

“校长,不可以啊!”庞德劝阻。

“为什么不可以?犯规吗?”瑞克雷的声音显然更高傲了些,“敢问这位先生,慷慨、友爱和体育精神违反规则吗?”说到末尾,几乎连最后排的观众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当然不犯规,校长。也没有规则阻止您踢到一半跑去洗衣服,因为根本没人会这么干啊。”

“正确。霍盖特先生,现在我们赠送你一分。我们平啦。”

霍盖特不胜惶恐。他瞧瞧自己的队员们:“啊,呃,您坚持要送,那就送吧,先生。”

“我也不会允许贵队拒绝。”

“他究竟怎么想的?”《安卡时报》主编疑惑了。报信的助理已筋疲力尽。

“感谢慷慨赠送。”

“您干什么呢?”庞德问瑞克雷。

“我开诚布公,斯蒂本。慷慨的毛病改不掉呀。现在他们打心里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要带着羞耻踢完比赛喽。这可不怪我。”

“您真是……狡诈啊,校长。”

“对吧?我狡诈,我自豪。这次又是我们开球,难怪那么多人爱踢足球。”

“出色的心理战术。”正在退出球场的纳特对崔沃说,“有些残酷,但聪明。”崔沃没答话。

哨声响起,示意比赛继续。接着是裁判的怒吼:“下点冰雹怕什么!对你们身体好!”

“这是魔法吧?”崔沃问,“不是说不让用吗?”

“不。”庞德在他身后回答,“那是附体。”

“正确。足球的魅力就在于神灵附体,崔沃先生。”

崔沃再次望向观众席。朱丽叶光彩照人的身影距离维第纳利仅有几英尺,格兰达和佩佩在两边护卫。她真美,像个女神。没戏的,对吧?崔沃扪心自问。她不可能跟融蜡缸的傻小子在一起。

没戏的,起码现在不行。

场上传来马卡罗纳的惨叫,整个体育场的所有观众齐声感叹:“噢哦哦哦哦哦!”

哨声响起。

“又怎么了,主编?”助理问。

“不是很确定。球又传给了马卡罗纳,然后他跟联合队的几个人撞成一堆了。”

纳特第一个赶到马卡罗纳身边,检查过伤势后面色沉重地告诉崔沃:“双侧膝盖脱臼。得找几个人送到西比尔女士医院去。”

亨利校长看看扎堆的球员:“怎么回事,杉克先生?”汗水从他的下巴上滴落。

安迪把手指放在额头,向裁判致意。“裁判,我按规则往前跑,去断马卡罗纳先生的球,没留意勺子吉米跟我想一块儿去了,从对面跑过来。接着我们几个就撞了个屁股撞脚尖。话有点糙,请见谅。”

崔沃怒目相向。

安迪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明晃晃的谎话。他知道旁人都能看破,却满不在乎,实际上他似乎对此自鸣得意。安迪的靴子分量极重,足够给船当锚用。

“他俩商量好的把他夹在中间,跟三明治面包夹肉馅似的。”崔沃向裁判抱怨。

“小伙子,你能证明吗?”-

“你自己也看见他伤成啥样了。”

“对,可你能证明他们合谋吗?”

崔沃没听懂。纳特悄悄翻译:“你能不能证明他们是串通的。”

“谁能证明?”裁判问所有球员。谁也不能。安迪在场呢,凶相毕露却又无可指摘,就算他不在,也没几个能拿出证据。“先生们,我是裁判,只能据我所见来判断,而我什么也没看到。”

“对啊,都是安排过的。”崔沃说,“你得听观众的,他们看见了!”

“你看他们那钉子鞋,都能给树扒皮了。”瑞克雷也跟着抗议。

“诚然,马斯特朗。抱歉,我是说队长。目前没有规则指定比赛用靴,而且他们穿的是传统球鞋。”

“那都是会走路的陷阱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能怎么办?如果现在终止比赛,我怀疑咱们不可能活着离场。就算你我能逃过愤怒的观众,也不可能避开维第纳利的怒火。球赛必须继续,幽冥学术队可以找人替补。我呢,让我看看——”他掏出个笔记本,“哦,对,我会判你们在本次不幸事故的发生地点罚一个任意球。再出‘事故’我就要起疑了,霍盖特先生,请转告你的队员。”

“这是玩真格的啊!”崔沃喊道,“他们刚把我们最好的球员带下场了,你就这么让他们笑着走了?”

身为裁判的亨利校长毕竟曾是院长,是天天和瑞克雷硬碰硬斗嘴的男人。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崔沃,故意置若罔闻,转而对校长说:“队长,希望你也能提醒你的队员,裁判的决定不可更改。给你五分钟的训话时间,另外找人把马卡罗纳教授送走,找个医生瞧瞧。”

裁判身后传来洪亮的声音:“医生来了。”众人回头,只见一条高壮的汉子头戴礼帽、手提小包,正在向他们点头。

“劳恩医生。”瑞克雷打着招呼,“想不到在这儿见面啦。”

“有球赛我必须来啊。找几个人把他扛到一边去等我来看。账单就直接发给你吧,马斯特朗?”

“不需要给他找个安静舒服的地方吗?”裁判问。

“不用!我还要看球呢!”

“让他们捡便宜了。”崔沃心有不甘,“都知道我们拿他们没办法。”

“少了一个,还有整支球队呢,崔沃先生。”纳特穿上(当然是他自己做的)球鞋,样子有点像脚上戴的手套,“当然还有我,我是第一替补。保证全力以赴。”

至今为止,图书管理员除了抛球时出了一次风头,一直也没什么事做,真挺闲得慌。守在球门口实在没意思,而且他还有点饿。忽然眼前凭空落下了一根大香蕉,正合猩意。虽然事后大家一致同意对足球场上神秘出现的食物应该慎之又慎,然而他饿了,眼前的又是香蕉,这就够了。图书管理员吃下了香蕉。

站在高处的格兰达心想不知别人有没有像她一样看见香蕉划着抛物线飞进场内。然后她发现艾金森太太正在人堆里对她笑呢。挤过大堆的都知道艾金森太太是各种创造性进攻手段的发明人,她儿子托舍尔本身就是个自走式武器。挤大堆时没人会对个老太太动手,尤其是老太太身边还站着托舍尔。

“抱歉。”格兰达站起身,“我得下去一趟。”

“不可能,亲爱的。”佩佩提醒她,“下边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比挤大堆还挤。”

“你看好朱丽叶。”格兰达吩咐佩佩,接着拍拍旁边某人的肩膀,“我有急事要到下边去。我跳下去你介意吗?”

那人看看她身后的朱丽叶:“只要你让那位女伴亲我一下就不介意。”

“那我亲你吧。”

“呃,不劳您了,小姐。手递给我,我放你下去。”

格兰达被一双双温柔的手传了下去,速度还可以。格兰达想想幸亏自己今天穿了最厚、最结实的**,不禁心中得意[39]。

她连踢带打分开人群,来到球门时已经呼哧带喘,正赶上图书管理员一口吞掉香蕉。图书管理员向她报以大大的微笑,似乎沉思片刻,接着仰天跌倒。

看台高处,玛格洛塔女爵问维第纳利:“这都是比赛的正常内容吗?”

“恐怕不是。”

女爵打了个哈欠:“还好,至少可以排解无聊。他们争吵的时间比踢球的时间还多。”

执政官笑了:“是啊,女爵。看来足球和民主颇有相通之处:短暂的打斗,然后是漫长的谈判。”

格兰达戳戳图书管理员:“哎?还活着吗?”回答她的只有咕噜噜的响声。格兰达用双手拢成喇叭高喊:“有人——呃,不对,有猩猩受伤啦!”

又一阵倒彩,不过毕竟是安卡-摩波,喝彩声也接踵而至。幽冥学术队快速聚集在己方球门旁。

“有人给他扔了根香蕉我猜香蕉有毒而且我看见是谁扔的了。”格兰达一口气说完。

“他呼吸很粗重啊。”瑞克雷的观察全无必要。图书管理员的呼噜声震得球门直颤。

瑞克雷伏在图书管理员的胸口听了一阵:“我看他不是中毒。”

“为什么呢,校长?”庞德问。

“因为虽然我天性并不残忍,可如果谁敢给我们的图书管理员下毒,我保证幽冥大学会穷尽所有魔法、秘法、神秘学手段查出凶手,让他的整个余生都极度悲惨。按照我的标准的悲惨,他自己都无法想象。说到做到,先生们,我已经开始构思了。”

庞德四处寻找,终于看到了灵思风:“灵思风教授,你是他的好朋友,可否请你从他喉咙里把香蕉掏出来?”

“不行。”灵思风一口回绝,“我才不想丢手指呢,我觉着手指也不想丢了我。”

观众的呼声更大了,他们要看足球,不是扯皮。

“劳恩医生还没走呢,”灵思风提议,“他就是靠伸手掏东西混饭吃的,让他来。”

“是呀。也许可以让他多收一个伤员。”接着裁判又对瑞克雷说,“请动用第二位替补。”

“那就到崔沃郤莱克利了。”

“不行!”崔沃抗议,“我答应过我老娘。”

“我记得你也是球队成员吧?”瑞克雷问。

“啊,对啊,算是吧……打杂什么的……我爹死后我答应过老娘,校长。我就挂个名,谁能想到真轮到我上场啊?”

瑞克雷仰望天空:“先生们,我们似乎无权让人违反跟老娘的约定,那比谋杀还过分。看来我们只能十个人凑合踢了,留一个空位。”

包厢里的《安卡时报》主编拾起笔记本:“我要下去,不能在这儿坐着了。”

“主编,你要进场?”

“对,不然什么也看不见。”

“裁判不允许啊,主编!”

“崔沃,你真不上场?”格兰达问。

“跟你说过了!还想让我说几回?我答应过我老娘!”

“你也是球队的成员啊。”

“我答应过我老娘!”

“你老娘肯定能理解。”

“说得简单,谁知道她理不理解?”

“未必没人知道。”一个欢快的声音说。

“啊,希克尸博士你好啊。”格兰达问候道。

“不小心听到二位谈话。如果莱克利先生愿意告诉我他母亲埋在哪里、裁判先生再给我们点时间,我们就可以……”

“你敢碰我老娘的坟头试试!”崔沃泪流满面地高声抗议。

“我们都理解,老娘不好对付。”格兰达不假思索地补上一句,“朱丽叶会理解的。”

她拉着崔沃来到场边。果然正如崔沃的预言,一切都乱套了,比赛刚开始时的十足胜算已经所剩无几。

“您送了人一分,校长。”庞德和校长再次碰头。

“我对纳特先生护门有信心。我要让他们瞧瞧给巫师下毒会有什么后果。”

哨声响起。

“趴下做二十个俯卧撑!对不起,啊先生们,我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至少在短时间内,给巫师下毒的后果就是在比赛中占有优势。马卡罗纳教授是整个战略计划的核心,他的缺席给幽冥学术队造成了致命一击。安卡-摩波联合队没了顾虑,痛下杀手。

《安卡时报》主编和他的摄影师趴在球场边上,心想即使面对如此劣势,巫师们居然还能勉强稳住阵脚。他飞快地记录着,尽量不去理会细雨般飞向场内的馅饼包装、香蕉皮、装豆子的油纸袋,偶尔还有啤酒瓶。现在控球的是谁?他扫了一眼匆匆记下的球员编号表。啊,对,联合队已经冲入了学术队半场,现在带球的是安迪郤杉克,方方面面都不招人喜欢的人……他们采取的显然不是常规足球战术。其他球员围在安迪四周形成一个保镖团,与安迪同步移动,他们甚至都没搞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即便如此,安迪还是向球门射了中规中矩的一脚。护门人老练地凌空抓住足球,那是……纳特先生。主编又看了看球员列表,嗯,对,就是那个兽人。他继续写道:“他显然习惯于玩弄大型球状物体。”写完他才觉得这样不合适,又划掉了。虽然我现在趴在垃圾里,主编心想,我们的报纸可不能学那些垃圾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