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赵鼎为相(1 / 1)

岳飞之死 高天流云 6550 字 1个月前

赵构不缺钱与兵,之所以放任襄阳六郡孤悬江北,是为了谈判的需要。简单地说,恢复襄阳是谈判的需要,孤悬襄阳仍然如此。

事情回到完颜宗翰回应赵构的求和,那封信是金国第一次以书面方式宣布放弃灭亡宋朝。这让赵构喜从天降,迅速派出使者跟进,为了谈判顺利,还备了一份厚礼让使者路过伪齐地界时送给刘豫的儿子刘麟。

宋朝换回来的是金国使者超越以往的倨傲无礼,金国元帅府议事官李永寿等使者传达的金国议和条件共有七条,核心内容是“请还伪齐之俘及西北士民之在东南者,且欲画江以益刘豫”。

这是南宋绝对无法同意的,连赵构都怒火升腾,说道:“今养兵已二十万有奇。”臣子会意:“未闻二十万兵而畏人者也。”

在这种情况下宋廷决意先收复襄阳,显示军威,再与金国议和。岳飞大胜之后,宋使章谊、孙近在金国元帅府“论事不少屈”,真正地硬气了一回。然而带回来的条件是“淮南不得屯驻军马”。

这仍然是南宋不能接受的,守江必守淮,千辛万苦才打下的淮河屏障拱手让人,到时如果金军毁诺,难道能出兵再抢回来?僵持不下,赵构一时没有了办法。开封城里的刘豫却变得主动了。

刘豫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当上皇帝,他必须得保持对南宋的压制才有存在的价值。可是情况极其恶劣,先是被李横的镇抚使北伐突击到开封府城边,老巢差点不保。又被岳飞渡江收复襄阳六郡,眼见南宋的国势越来越强,他必须得扼制住赵构。办法只有一个A求金国人帮忙。

刘豫是完颜宗翰的嫡系,一番哀求之后,大太子接受了刘豫针对赵构的新战术。以往之所以抓不住赵构,是因为这人能下海。那么这次就直接从海道南下,先攻打昌国县,转攻明州,夺取赵构御船,直抵钱塘江口。把赵构堵在临安城内,一战定乾坤。

这个想法天马行空,充满了浪漫主义的冒险精神。它的确绕过了陆地上所有南宋的精兵强将,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赵构左近,以赵构的胆魄估计连魂儿都吓飞了,根本不敢再抵抗。然而,他们似乎忘了宋朝面对女真人唯一的战场优势就在水面上,黄天**以及完颜昌在缩头湖张荣水寨的惨败都没能让他们清醒。

完颜宗翰想到就做,把这个作战计划通报给金国整个上层,却不料突然间被拒绝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之所以发生了,是金国第二位皇帝完颜晟终于发起了反击,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完颜晟的一生堪称悲剧,他能上位是各方面势力博弈后的均衡结果,执政十余年来游走在派系之间如履薄冰,从来没有真正品尝过权力的滋味。郁闷和痛苦把一条能生裂熊虎的女真汉子生生地摧残到病体支离。他快要死了,而在死前还要再忍受最沉重狠毒的一击。他非常确信完颜宗翰在“替”他选继承人,就像当初选刘豫做傀儡皇帝一样!

人之将死,再无顾忌,完颜晟决定反击。他联合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三太子、左副元帅完颜宗辅,右副元帅完颜昌,以及完颜阿骨打的四太子、元帅左都监完颜宗弼,还有伪齐太子刘麟。这些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在一个阵营里,互相狠斗了十几年,但是为了对抗最大的寡头完颜宗翰,他们暂时联合起来了。

集体否决完颜宗翰的军事计划只是开始,削弱宗翰的军权也无法立即扳倒这个金国建国时期就数一数二的强人,还绝对会迎来完颜宗翰可怕的反击,但这都不重要。面对死亡,完颜晟无所畏惧,他制订了新的进攻计划。

金、伪齐联军将在九月进攻淮南,决心非常大,要扫平江南,使“六合混一”。这样重大的行动没法瞒过南宋,赵构紧急派使者过江,越过完颜宗翰直接求见金国皇帝完颜晟,询问和议的代价。

临行前赵构亲自叮咛:“卿等此行,切不须与虏人计较言语。卑辞厚礼,朕且不惮,如岁币、岁贡之类,不须较。”使者魏良臣进一步询问准确数字,直学士孙近伸出五根手指竖立在胸前。

五十万两白银,或银、帛各二十五万两、匹。这个数字超过了澶渊之盟时许给辽国的岁币。

这样的诚意,换来的条件是“当以建州以南,王尔家为小国,索银、绢犒军,其数千万”。建州以南,指的是闽粤之地。赵构必须退出江南,不给帝号,到福建、两广一带去称王。

这与之前完颜宗翰的不许在淮南驻军的条件相比,更苛刻狠毒了无数倍。当宋使陷入绝望时,突然间契丹人萧褐禄问道:“秦中丞安乐么?此人元在自家军中,煞是好人。”宋使愕然,紧接着完颜昌也说道:“本朝事体,秦桧与张底一一知得,若未信时,语言问他们。”

这一下子让人联想到上次金使入临安提的七条和议条件里“欲尽取北人”的核心条款,这与秦桧曾经提出的“二策”几乎是相同内容,那么这是秦桧提的,还是女真人炮制出来的?

秦桧到底是什么人?!

带着这样的疑问,和形同灭国的议和条件,魏良臣等使者回到临安。述职之后,宋廷“举朝震恐”,百官劝赵构“散百司而他幸”。这真是一句绝妙的话,难以想象一个建制完整的封建朝廷会对自己的皇帝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幸”,是让赵构远远地离开,去哪儿随便,重点是必须走。“散百司”,解散朝廷,放百官一条生路。从此君臣陌路,再无瓜葛。历经五年,“搜山检海”时百官都默默地跟着赵构出海,或者沿着海岸线跟随御船逃难,都没有这样绝情寡义过,这时仅仅面对战争的威胁,就离心离德到了这步田地。

树还没倒,猢狲先散。

但树很稳定,赵构是一个成熟的领袖了,泰半朝臣大失臣格并没有让他伤心或者震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被儒家经典教化包装过的君臣大义,在历经战火、生死逃亡过的人看来不值得深究。

赵构没有处罚谁,而是默默地思考和等待,这是很难得的机会,能看清每个人。关键时刻首相赵鼎力主迎战,他提议把战争提升到最高规格,由皇帝御驾亲征。决战地定在淮河区域,绝不能再现“搜山检海”时荼毒江南的惨剧。

赵鼎,字元镇,生于北宋元丰八年(1085),解州闻喜(今山西闻喜)人。四岁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进士出身。他是南宋初期唯一一位真正具有宰相胸襟、风度、素养的人。

与他相比,汪、黄之流寻隙迎奉,充满了小人气息。吕颐浩气盛粗率,未成事先树敌,不能领袖朝局。朱胜非智大于德,是非常理想的副宰相人选。至于李纲就过于理想主义了,可以确定他辅佐的人是赵匡胤会是这样,辅佐赵构也是这样,都是为国为民,赤胆忠心,有啥说啥。这是绝对不行的。宰相与老师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种职业,都得因材施教,才能做出点成绩。

只有赵鼎在军政两界都有专属自己的处世逻辑,既持中稳重,又务实贴切,而且能坚持自我,不为大臣甚至皇帝左右。

赵鼎在任相之前做过的事遍及朝廷的每一个角落。首先是意识形态,是他引领南宋思考亡国的原因,把灾难最早的源头确定到王安石变法,导致赵构把王安石移出配享的神宗庙廷。其次是敢于裁决武将之间的冲突。

这是建炎初年的一段著名案件,发生在刘光世最得力的部下王德与韩世忠之间。当时明受政变刚刚平定,刘光世、韩世忠受命追杀苗、刘等人。大衙内像往常一样自己不动,派王德出兵。

王德,字子华,通远军熟羊砦(今甘肃陇西)人。生来勇猛异常,从军后隶属熙河军大帅姚古帐下。金军入侵最开始不敢大肆进攻西军,在当地扶植了一些汉奸政权,隆德府(今山西长治)的伪政府首领姓姚,不知是什么职务,号称姚太师。

王德率领十六名骑兵冲进隆德府官邸,手杀数十百人,生擒姚太师带回帅帐。姚古入朝献俘,宋钦宗亲自问这位姚太师被俘的经过,此人回忆道:“臣就缚时,止见一夜叉耳。”从此王德得名王夜叉。

后王德转投刘光世帐下,历经多次大战,勇悍绝伦,凶名远炽,连西军强将刘锜都以兄礼待之。这时追击苗、刘,王德决心自己把功劳抢下来,不分给临时上级韩世忠。韩世忠一世霸道,哪容得他人虎口夺食,派出亲信陈彦章把王德约到信州城见面,一定要让王德懂事。

双方各不相让,突然间陈彦章拔刀砍向王德,就此火并。可惜的是,陈彦章的武力值差了点,被王德反杀。王夜叉狠性发作,不仅没有掩盖,反而把尸体扔到了市面上公开。

这就相当于打韩世忠的脸了。王德不在乎,继续追杀叛军,斩苗瑀,擒马柔吉等送到临安请功。韩世忠一怒之下率领亲兵部曲杀进建康府官廨找刘光世算账,大衙内躲了,总算没上升到大将间刀兵相见的程度。

当时赵构手里只有张、韩、刘三支军队,眼见内讧,谁能处理?最有资格的张浚忙着入陕川,其他人如朱胜非、吕颐浩处在相位升降的敏感期,就连赵构本人都刚刚重新上位,底气不足。关键时刻,时任殿中侍御史的赵鼎站了出来,他亲自审讯王德,案情非常清晰,杀人者死。

王德被收押下台狱,由赵构特赦,改编管郴州。韩世忠方面被弹劾,被迫交出具体冲击建康府官廨的将官按律治罪。赵鼎胆、识、理、治具备,“诸将肃然”。

这之后赵鼎几乎以一人之力改换南宋相位的废立。

回到黄天**之役前后,宋军突然振拔让当时的首相吕颐浩惊喜,建议赵构行营前移至浙西御驾亲征。这真是震动朝野,毕竟“搜山检海”刚刚挺过去,金军马上就要强攻楚州,抢占大运河沿线,这就要战略大反攻了?

吕颐浩气盛势强,官威压人,没人敢说话。还是赵鼎站出来反对,吕首相大怒,立即报复,给赵鼎换工作,不要做言官了,去做翰林学士,每天写圣旨埋故纸堆。但是赵鼎“不拜”,宋朝的官员可以拒绝任职。吕颐浩让了一步,给他换了一个职位,是三省六部中最肥的缺儿吏部尚书。

赵鼎仍然不拜,对外宣称现在皇帝有听取意见的诚意,宰相却拒绝大臣不同的观点。皇帝有善待言官的好意,宰相却挟私报复,打压言官。赵鼎坚卧不出,写了数千言弹劾吕颐浩过失的奏章。

吕颐浩因此罢相。赵鼎升任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从此掌管军事。恰逢战事频发,赵鼎几乎每料必中,于是与他唱对台戏的枢密院一系的徐俯、朱胜非等人一一落马,在金国前所未有的恐吓勒索,南宋官场公开宣扬散伙前夕,赵鼎晋升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

首相兼任枢密使,军政大权独揽一身。

赵鼎是真正的百僚之首,他的提议没人敢反对,但是下属们提出一个实际问题。御驾亲征可以,谁是主将?这个问题很刁钻,南宋自从建炎南渡以来除了富平之战就从来没有过总统帅。

除了张俊的某些战斗是赵构直接下令的,属于有计划展开,其他如黄天**、收复建康等都是各支部队自行决定,单独进行,从严格意义上说南宋朝廷失去了对军队的整体掌控。这种现象直到岳飞收复襄阳六郡才恢复正常。

那么应对此次危机,要由谁来统领军方、主持国战呢?赵鼎提议起用张浚。此言一出,南宋举朝沉默。

无论怎样解读富平之败,张浚都难辞其咎,“半天下之责”空前大败,怎能说忘就忘?但是国难当头,除了张浚又真的没人有勇气担这份重担。于是张浚上位,任知枢密院事,即日启程赶赴长江防线视师。

张浚在镇江府召集韩世忠、张俊、刘光世议事。时隔五年,“将士见浚,勇气十倍”。军队迅速动员起来,为决战做准备。然而真正的努力还在临安城里进行。

赵鼎在都堂摆了一大桌酒席,宴请十几位顶级大太监。这才是御驾亲征能否成行的关键。太监永远是赵构的贴心人,赵构在朝堂上慷慨陈词,一往无前,回到宫里被太监包围体贴之后变得犹豫。

这时要是换成李纲、吕颐浩的话,会冲天大怒,找碴儿杀人,搞得鸡飞狗跳之余,不用金军过江,建炎集团就四分五裂重新安排人事了。换成朱胜非、范宗尹则会想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刁钻办法让赵构有苦说不出,只好起驾去江边冒险,搞不好还得挥泪亲自处置几个太监挽回皇帝形象,但是就此种下祸根,早晚会让朱、范两人付出代价。只有赵鼎会及时变通,放下军政一把手的天大架子宴请太监们,温和地为对方着想,把利害关系讲清楚。

“诸公见上,可以赞成其事。俟退敌回銮,则共享安逸之福。”

太监们得到了空前的体面,心情大好,回到皇宫深处对赵构反复激励,当皇帝重新回到大众视线前时变得英姿神武,发表了亲征宣言。

“朕为二圣在远,生灵久罹涂炭,屈己请和,而虏复肆侵凌。朕当亲总六军,往临大江,决于一战!”

赵构下令行在向北移动到平江府,“六宫自温州泛海往泉州”,宣战诏书颁布,南宋官方第一次在正式公文中称伪齐皇帝为“叛臣刘豫”。

双方决战的态势形成。

金、伪齐联军的作战计划是先从开封城的汴河顺流直趋泗州,渡过淮河。入淮南之后,分兵三路攻打滁州、和州、扬州,再向西从采石矶渡长江攻建康府。南宋方面最先接敌的是韩世忠。

韩世忠率部渡江进驻扬州城,主动迎敌。然而金军逼近,突然间他身边空了!

张浚在建康府召集众将时颁布的计划是三大将协同作战,共同进退,为此皇帝把最信任的禁军将领杨沂中都派了过来,与三大将合兵,军力达十五万以上,是富平之战以来集结力量最强的一次,是标准的国战。

然而战斗打响了,人都哪里去了?!

刘光世这时已经越过长江回到了南岸,就驻扎在建康府里。这是他的老传统了,未战先退,将整个淮西拱手让给敌人。

以张浚的杀伐决断,刘光世等于把脑袋伸进了虎口里,随时人头落地。但他就是去了,而张浚就像刚到陕西时忍受曲端一样默默地忍着,总不能还没接战就先砍了最高军衔的将军吧?

说到底还是富平之战留下的后遗症,张浚的气势差了好多,军中威信下降,等于被当面挑衅了。

这方面张俊做得就非常好,最被信任的将军在战前向中央表态,“避将何之,惟向前进一步,庶可脱。当聚天下兵守平江,徐为计”。意思是金国逼迫,南宋没法逃避,只有向前积极迎战才是出路。具体办法是集结全国兵力守卫前沿阵地平江府,稳定局面,作持久战准备。

他的话真的说到了赵鼎的心坎里,赵鼎要的就是迎战、求稳。只是老兵痞的伎俩一眼就被赵鼎看穿了,并且半点颜面都没给,直接说给全世界听。“公言避非策,是也;以天下之兵守一州之地,非也。公但坚向前之议足矣。”他把张俊的话分成了三段,面对金国的压迫不可躲避,是对的;以天下之兵守平江府,是错的。你只管向前进就足够了。

首相、枢密使双料长官的话必须服从,张俊率军向平江府前进,在进城耀兵提升民心士气的紧要关头,突然间他马失前蹄摔了下来,伤得不轻,一条胳膊断了。

张俊向朝廷请伤假,要在平江府休养。

消息传进临安,赵鼎一阵懊悔,他还是低估了一个资深兵痞的无赖程度。平江府是现在的苏州市,距离临安很近,离长江防线很远。说到底,张俊仍然要贴紧皇帝,就算真的开战,也要“聚天下之兵守平江”。他就在平江养伤,说白了他躺在兵堆里才安全。

赵鼎严令张俊必须前进,为了激励他,还临战晋升其为两浙西路、江南东路宣抚使,屯建康,又改为淮西宣抚使。一堆头衔改了又改,其中的玄妙是首先把张俊调离平江府,去建康,那里有张浚在,关键时刻还是能举起刀,相信那时张、刘两大兵痞还是会听话的。虽然军令如山,但张俊就是不动。

要么你就杀了我!

于是在开战之初,南宋军方只有韩世忠过江顶在了淮东扬州一线,独自面对三十余万的金、伪齐联军。

韩世忠是南渡名将中最锋锐难当的一个,他的战场风格生猛得一塌糊涂,尤其在开战阶段,勇猛狡诈得让人不敢相信。他再次把阵地前移至扬州西北的大仪镇,伐木立栅,在身后修了一道牢固的屏障,把全军的后路断了。

此战有进无退。

金、伪齐联军闻讯大喜,真是天赐良机,正好吞掉韩世忠。然而稍后就有一队南宋使者来议和,他们带来了“诚意”。赵构为了议和顺利,已经传旨严令韩世忠后撤至长江南岸。金、伪齐联军顿时郁闷至极。

到嘴的肥肉就这么跑了。伪齐失望之余又很放松,陷入绝境的韩世忠有多凶狠,这么多年从黄河北岸到长江以南发生过太多的例子了,逃跑也挺好。女真人就不甘心了,金将聂儿孛堇派别将挞孛也率领前哨铁骑直奔扬州追杀韩世忠部,途经大仪镇。

大仪镇弹丸之地被韩世忠布置了五阵二十余处埋伏,密集到这个程度,等金军撞进来之后的实际效果就是敌我不分,互相缠在一起。这就是韩世忠的风格,大家自己打自己的,谁强谁杀人,弱的就去死!

韩世忠的背嵬军是这一战的决定性力量。嵬,指酒瓶子,“燕北人呼酒瓶为峞,大将之酒瓶,必令亲信人负之。韩兵用以名军。峞即罍,北人语讹故云嵬,韩军误用字耳”。

另一个说法是源自西军。西军百余年间与西夏缠斗,彼此语言文化交融,“背嵬”本是西夏语的音译,指骁勇的战士,这就非常贴切了。

南宋军队中背嵬军是最精锐的亲兵战士,由韩世忠首创,岳飞借用。

大仪镇之战背嵬军手持长斧“上揕人胸,下斫马足。敌被甲陷泥淖,世忠麾劲骑四面**,人马俱毙,遂擒挞孛也等二百余人”。

同一时间,韩世忠部下董旼在天长县(今安徽天长)阻击金军,生擒女真四十余人。

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高邮,韩世忠部下解元设水军夹河列阵与金军决战,一日合战十三次,胜负难定。韩世忠急派部将成闵率领骑兵火速增援,抢在金军援兵之前抵达战场,生俘女真千户等将领。

韩世忠攻势如潮,不等金、伪齐联军有反应,自己亲率大军追击直至淮河,“金人惊溃,相蹈藉,溺死甚众”。

这就是南宋中兴十三战功中的大仪镇之战。当金、伪齐联军压境,欲倾覆南宋时,韩世忠迎难而上,重挫其锋,在一片沮丧哀号之中突然获得大胜,极大振奋了南宋的抵抗之志。从这个角度来说,南宋官方确认其为十三战功之首是正确的。

然而从纯粹的军事角度来看,大仪镇之战只是击溃、延迟了敌军的先锋部队,并没有真正地大量杀敌。这也是韩世忠的局限性。实事求是地说,韩世忠不是帅才,是战力极强的将领,只能在一时一地的战争初期光芒耀眼,想扩大战果至整个战役是他力所不逮的。

韩世忠率部迅速回撤至长江南岸,进驻镇江府。

至此南宋三大将都回到了南岸,淮南两路处于真空状态。“守江必守淮”,再放任下去,金、伪齐联军渡江只是时间问题。

怎样破局成了南宋举国思考的难题,赵构要求全体宰执人员,包括曾经的宰执们都参与进来,拿出办法。

高官们的目光瞬间集中到长江中游鄂州一带,不必考虑,这里是唯一的选择。南宋全国目前只有五处军事据点,韩、张、刘、岳、吴。前三者都在江南,不愿过江,吴玠远在蜀川独抗金军,无法脱身。除岳飞以外,根本无兵可调。

那么怎样使用岳飞呢?

现任参知政事(副宰相)的沈与求认为,“和议乃金人屡试之策,不足信也”。宋金决战已是必然,“遣岳飞自上流取间道,乘虚击之,彼必有反顾之忧”。

前首相李纲说得更具体,“岳飞新立功于襄汉,其威名已振”“遣岳飞以全军间道疾趋襄阳”“捣颍昌以临畿甸,电发霆击,出其不意”“此上策也”。

两者是同一个策略,即不派岳飞去淮西与金、伪齐联军决战,那是扬汤止沸,是添油战术,一旦相持起来对南宋极为不利。趁伪齐军倾巢而出的机会,派岳飞突袭刘豫的大后方,逼对方退兵。

不同点是沈与求说得模糊,李纲直接给出攻击点,“捣颍昌以临畿甸”,是要发挥岳飞的野战实力,一路突进,可收复开封。

还是复国的打算,这让赵构没法接话,只好习惯性地忽略李纲,转头答复沈与求。“当如此措置,兵贵拙速,不宜巧迟,机事一失,恐成后悔,宜速谕之。”这是在命令现任副宰相下诏书谕令岳飞立即发兵,渡江北伐。

然而他亲笔写给岳飞的手诏却是“近来淮上探报紧急,朕甚忧之,已降指挥,督卿全军东下。卿夙有忧国爱君之心,可即日引道,兼程前来。朕非卿到,终不安心”。他要的就是岳飞去淮西添油。

之所以不惜消耗岳飞的兵力,是为了确保长江防线在建康一线上的万无一失,也就是他本人会百分之百的安全。如果真的按沈、李的办法去做,万一刘豫铁了心不撤兵呢?万一刘豫想撤,金军不撤呢?到时就真的没有兵力来拱卫长江防线了!

岳飞闻命即动,一边集结兵力渡江,一边先期派出徐庆、牛皋率领两千人马去援救最危急的庐州。

宋代的庐州包括现在的安徽中部、长江以北,环拥巢湖,即合肥。很多人认为合肥二字不雅,就像古代的兰陵现在叫山东枣庄,完全破坏了古韵和美感。这是个误解,事实上汉武帝在元狩元年(前122)改淮南王国为九江郡,辖合肥等县,是先有合肥,后有庐州。

十二月十八日徐庆、牛皋率领先锋抵达庐州城,金、伪齐联军五千重甲骑兵脚前脚后地杀到。牛皋没有进城御敌,而是率领部下直接挑战。在淮西深冬的寒风里,牛皋喝令升起他的将旗,大呼自己姓名,冲了出去。

五千金、伪齐骑兵仓皇逃跑,根本不敢与之对敌。

牛皋敢这么做,在于他长期纵横两淮积累下的威名,他本是与李成、岳飞等齐名的镇抚使,以智勇双全著称。他敢于率领少量人马迎战就肯定有所依仗,金、伪齐联军怎么敢硬拼?何况他的行为与韩世忠之前的战法很像,除了杀伤力巨大外,总有挖好的大坑。

庐州解围,岳飞却火速传令牛皋必须追击,“必追之,去而复来,无益也”。这句话总结了此前战场上南宋方面一贯的、最尴尬的所谓“胜利”局面。哪怕千辛万苦打败了敌人,只要退兵敌人就会再来,之前的伤亡、损失都付之东流,毫无意义。

牛皋奋勇追杀三十余里,“金人相践及杀死者相半,斩其副都统及千户五人,百户数十人,军声大振”。参照大仪镇之战,韩世忠设伏二十余处,亲身下场鏖战,战果也远不如这场巨大。五千重甲骑兵“相半”,是阵斩二千五百骑,这在宋金交战史上绝对是不多见的战绩。

岳家军迅速渡江抵近淮西,金军统帅是完颜宗弼,眼见一场大规模的决战即将发生,金军却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撤退了。其果断程度把一向擅长逃跑的伪齐军都抛到了身后。这让岳飞、整个南宋都惊疑不定,是有陷阱吗?

很快消息从北方传来,对于此次撤军,伪齐方面给出的答案是岁末大雪凝寒,无力渡江。两淮区域久经战乱,粮道不通,也无处劫掠,实在供应不了三十万大军的需要,只好放弃这次进攻。

刘豫宣布这次战役是成功的,他们按原计划打破了宋朝继攻克襄阳之后再次北上的战略意图。直到这时赵构等人才知道刘豫为什么不顾一切地向金国求援,不顾天寒地冻发起国战。

南宋以为收复襄阳可以增加谈判的筹码,却没料到伪齐慌了,认定南宋会乘胜再战,毕竟李横等镇抚使都能打到开封城边,岳飞威名日盛绝不会比他们差,所以抢先动手。

由此间接地证明了,赵构之前强令约束岳飞收复襄阳之后不得擅自进攻也是有一定真知灼见的,只是出于恐慌就搞出了国战架势。如果岳飞真的北伐会是什么后果?

金国方面一直沉默,没有给出解释。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南宋方面才知道金国内部发生了什么。

金太宗完颜晟病危,金国再一次面临权力重组。这一次远比完颜阿骨打暴毙时危险,那时金国方兴未艾,内部的巨头们都很克制,都在竭力保护女真人急剧扩张的势头,所以他们都选择了退让,让毫无军功的完颜晟登顶当平衡器。

这一次不行了,首先国家大局已定,西辽太远,隔着沙漠;西夏太穷,食之无味;南宋这块肥肉开始硌牙。世界虽大,女真人征伐的兴致和武力值都开始从波峰下滑,甚至他们已经像曾经成功过的游牧民族那样开始了纵情享乐。

想一想完颜阿骨打是怎么死的,就会明白女真人或者其他温带游牧渔猎民族一旦志得意满,不思进取之后的模样,无非是醉生梦死,且很快就会衰落。对此岳飞看得极准,他在奏章中曾写道:“金贼所爱惟子女金帛,志已骄惰;刘豫僭伪,人心终不忘宋。如以精兵二十万,直捣中原,恢复故疆,诚易为力。”

完颜晟不像阿骨打那样是突然暴毙的,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安排身后事。他的优势在于五弟完颜杲(斜也)死于五年前,即1130年,南宋建炎四年,金天会八年。

完颜杲(斜也)是完颜阿骨打的同母五弟,完颜晟是四哥。四哥继位当皇帝,五弟是皇位的法定继承人皇太弟。这么说吧,如果此人不死,完颜宗翰再强也不敢在军政两界肆无忌惮,因为那本是皇太弟的位置。

当年金国伐宋,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分兵两路入侵,发布命令的就是任谙班勃极烈、都元帅的完颜杲(斜也)。

完颜晟的劣势在于阿骨打的儿子们兵强马壮。现在罗列一下金太祖与金太宗两系的主要男丁状况,各取前五名。

太祖系:完颜斡本(宗干)、完颜斡离不(宗望)、完颜讹里朵(宗尧,初名宗辅)、完颜兀术(宗弼)、完颜讹鲁观(宗隽)。

太宗系:完颜蒲鲁虎(宗磐)、完颜胡鲁(宗固)、完颜斛鲁补(宗雅)、完颜阿鲁带(宗顺)、完颜阿鲁补(宗伟)。

最直观的对比结果就是太祖系的王子们久经沙场,名扬列国,个个手握重兵实权,可以说如狼似虎。太宗系的王子们除了嫡长子宗磐偶然在朝政上有点建树外,几乎全都是路人甲。

事情一目了然了,金太宗想把皇位留给自己的后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首先他个人威望不够,其次儿子们不争气,最重要的一点是临死前积压太久的怒火冲昏了他的头脑,把完颜宗翰得罪了。

这时分散到各地的完颜们都火速往回赶,想抢在他死前聚在一起把皇位归属定下来,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完颜宗翰去。

完颜宗翰回归都城之后第一时间去找太祖系庶长子完颜宗干,“储嗣虚位颇久,合剌先帝嫡孙,当立。不早定之,恐授非其人。宗翰日夜未尝忘此”。他提议的合剌,女真名完颜合剌,汉名亶。是太祖系嫡长子(第五子)完颜宗峻的嫡子,即嫡长孙。

完颜宗峻位高权重,但是比完颜杲(斜也)死得更早,距这时已经有十一年了。完颜亶十五岁,空有最尊贵的血脉顺位,却早已无人问津。这时他被突然提到了令人目眩的高度上,不止他自己,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即就觉得完颜宗翰真是金国的镇宅之宝,这个提议就是最佳的选择,没有之一。

这和后金在皇太极暴毙之后争抢皇位的结果是一样的,都便宜了一个本来与皇位最无缘的孩子。然而彼时爱新觉罗·福临并不是唯一选择,此时却非完颜亶不可。

首先太宗系后嗣无法服众,太祖系的王子们又太强,由他们中的一个上位的话,太宗系人人自危,一场积郁已久的流血政变势在必行。皇位在太祖系的第三代中选择是神来之笔,而完颜亶是嫡长孙,且父亲早死,毫无根基,还有比这更理想的吗?

像以往一样,金太宗根本没法左右决定,最后大家只是向他通报了结果,给予他发布诏令的权力。

完颜晟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仍然在延续着苦涩的命运,他挣扎着下诏曰:“尔为太祖之嫡孙,故命尔为谙班勃极烈。其无自谓幼冲,狎于童戏,惟敬厥德。”这极可能就是金太宗的心里话,向外界表明了态度。

之所以任命你为第三任金国皇帝,只因为你是“嫡孙”,除了血脉外你一无是处。之后的话完全是对孩子的警告,你可别以为自己是孩子就一味地玩耍,要记得修心养德!

做完了这件事,完颜晟才死去。说实话同样是兄终弟及,他比宋太宗赵光义差太远了。赵弟弟虽然战无不败,以文抑武,但是成功地守住了家业,传之子孙,还让一百六十七年的北宋充满了他的味道,而不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对比一下就知道成功的有多成功,悲摧的有多生无可恋。

金国权力重新洗牌,权力顺位是金熙宗完颜亶—完颜宗磐—完颜宗翰—完颜宗干—完颜昌。

新皇帝为首,这毫无争议,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完颜宗磐身为太宗系长子丢了皇位,权力榜上浮一名是安慰奖,是必须的。完颜宗翰排在第三很有争议,以他军政第一权臣的老资格,再加上拥立之功,怎么可能屈居人后?但他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暂时意识不到这一点。太祖系领头人完颜宗干排到第四是稍显委屈的,皇帝是他亲侄,他理应位居第二才对。但是政治斗争就在于交换,让太宗系找点平衡,度过继位的敏感期一切都好说。完颜昌无可无不可,他和金太祖、金太宗同辈分,没法和后辈争皇位,也争不了,多年以来他是太宗系的实力派人物,应该想的是怎样巩固自己的权位。

要小心完颜昌,此人的脑回路非常古怪,不久之后他想出来的东西把宋金两国都搞得不知所措。

这时没有人关注新皇帝完颜亶,这很可能是由于一向漠视金太宗完颜晟的传统,从潜意识里就觉得皇帝只是个玩笑,谁都能开。更可能是因为完颜亶本人实在是乏善可陈,注定了只是个牌位。

历史很快就会证明金国的第三位皇帝是多么的非凡,他上位之后,女真人才从真正意义上懂得了什么是政治。

回到江南,南宋举朝庆幸渡过难关,之前的“散百司而他幸”被刻意回避,没人想去扫兴。重点是赵构终于从临安起身赶赴平江府,去兑现他“亲总六军,往临大江,决于一战”的豪言壮语。

前线将士全体集结向皇帝述职,每个人都有封赏,焦点集中在张浚的身上。前线总指挥大人坐镇建康府总揽全局,震慑江北,保证了最后的胜利。尤其是协调了刘、张两位大将的实际战斗部署,不管谁前进、谁后退、谁诈伤,都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哪怕他在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胜利者不接受任何指责。

而在一些宋朝的官方资料,比如《宋史·张浚列传》中记载的就“伟光正”了,把战争的结果之所以是金军撤退都归功于张浚的个人威望上。

当时完颜宗弼与韩世忠隔江约战,韩世忠斗志旺盛,主动派麾下战将王愈渡江下战书,雄壮之余透露张浚已经在镇江府。完颜宗弼愕然:“张枢密贬岭南,何得乃在此?”很显然金国的战前消息收集得不到位,赵鼎重新举荐张浚的事没传过江北。

王愈掏出一份张浚颁布的文件让完颜宗弼看,完颜宗弼顿时神色大变,连夜撤退。

这是一段令人费解的文字,查遍史书也找不出让完颜宗弼怕张浚到这个地步的原因。是在哪一次战斗中张浚把完颜宗弼打出心理阴影了吗?还是张浚把某个女真人打得痛不欲生,连带着让女真族群都从灵魂深处怕了他?

都没有。

除非是完颜宗弼善于联想,吴玠在西南三次大战中的确是把金军以及完颜宗弼本人打出了心理阴影,张浚作为吴玠的领导从理论上说一定强于吴玠,那么就比吴玠更可怕了。当然这个逻辑如果成立,赵构早就成了女真人的神了,他是整个汉地的唯一大领导!

不管怎么说,张浚重回权力巅峰。在南宋绍兴五年二月,赵构从平江府返回临安,升赵鼎为左相,张浚为右相兼知枢密使事、都督诸路军事。从这时起,张浚开始插手南宋军事的方方面面。

刘、张、韩三大将心情难得地统一了,本来他们都挺好,心态平和,做了和从前差不多的事,比如刘光世未战先退,避事养威。张俊保存实力,时刻近距离保护赵构。韩世忠率军渡江杀入重围,搞得尸山血海,杀出来中兴十三战功之首,对得起自己南渡以来第一勇将的名头。

尽管都退回了江南,但金军没敢渡江,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军人保境安民,他们做到了。然而当岳飞渡江进击淮西时,一切就都变味了。这个前几年还是个编外盗匪的后辈,居然扫了大将的颜面。

万事就怕对比,刘、张二人不必说了,再厚颜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张俊“受伤”的胳膊简直成了军中的笑柄,难受的是韩世忠也黯然失色。大仪镇与庐州两战孰强孰弱每个人心中都有答案,官方的每一次宣传嘉奖都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眼见岳飞再次去临安觐见,母亲受封国夫人,本人晋升镇宁、崇信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封武昌郡开国侯这一系列耀眼的头衔,都让这三人怒火中烧。

岳飞从一介“敢战士”一路走来到如今地步什么没见过,早就察觉到了这股歪风邪火,也知道怎么应对。

一方面从原则上讲,军人强者为王,他可以对抗,甚至皇帝也很乐意看到这一幕。另一方面,军队里论资排辈比官场还要严重,以后还要长期合作,他年纪小军衔低,主动一些是正常的。

岳飞写信给张俊、韩世忠沟通感情。对,他没理会刘光世,这么多年下来大衙内早期树立起来的强大形象已经彻底倒塌,官场军队都没有谁买账。写信在古代可以是传递信息的必备技能,也能直接上升到品位、学识、修养等形而上的玄妙境地。有太多的传世名帖就是一张张信笺甚至便条。

岳飞兼资文武,结字追慕北宋第一大家苏轼,字体纵横肆意、霸气天成,有极高的造诣。这些都造成了张、韩新一轮的痛苦。他俩都是大头兵出身,尤其是韩泼五,早年是个段位很高的地痞,要到岳飞死后,他卸掉所有职务苟延残喘时才变得附庸风雅,写出几首劫后余生的酸词。

张俊则是纯粹的难堪,不论是他颓唐的少壮时期还是身为巨贪的老年,都与文笔书案无缘。他老底被世人识破那次是和刘光世一起陪着赵构去一座庙里游玩,赵构是号称“善真、行、草书,天纵其能,无不造妙”的大书法家,被后世认为在中国古代所有皇帝中书法造诣最深的一位,连他那个独创瘦金体的爹都比不了。

该寺的方丈很会做事,请赵构御笔挥洒一番,既在当时得利,更在后世留名。

皇帝挥毫后轮到大将泼墨,这可真要了张俊和刘光世的命。张俊勉强抓起了笔,半天不落一字,因为他真的大字不识。刘光世出身军伍世家,是个高档次丘八,比张俊强点,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让皇帝高看了他一眼。

两相对比,岳飞的信起了什么效果就可想而知了。张、韩恼羞成怒,这是在炫耀,是加倍的羞辱!紧接着一件更让他们无法忍受的事发生了,南宋官方把剿灭洞庭湖水匪的差使交给了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