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 OF THE VAllEY (MUGUET) 铃兰(1 / 1)

香水圣经 尼尔·查普曼 1927 字 1个月前

夏目漱石1909年的小说《从此以后》中,主人公代助是一个忧心忡忡、装模作样、懒散的“唯美主义者”,他疯狂的“堕落”是小说的核心。代助喜欢沉湎于纤弱的花香中睡去。这个生性紧张的藏书家被物质世界过度影响,只能在夜晚把微弱、淡淡的花香,当作一种否定与逃避生活中肮脏现实的手段。雪白的铃兰,茎还没有被切掉,这些花也构成小说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原因可不只它们原始的美丽和象征贞洁的白色。

多年来,代助一直深爱着自己最好朋友的妻子三千代,另一个面容苍白、极为敏感的人物。这份爱甚至是在三千代与好友结婚之前就开始了。我们的藏书家总是胆怯,不敢冲动行事。一天,三千代给代助带来一束情意绵绵的百合,满怀热情与他重温旧日友谊。代助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甜腻到令人窒息的浓郁气味,以及弥漫在百合之间那浓浓的、让人陶醉的情色气息;他一直努力保持的姿态最终全然瓦解。

凝视着星空的百合,有些人可能会对它们刺激的气味产生类似的感觉:丰腴的香令你几乎无法逃脱。与此相反,铃兰[也称为山谷百合、圣母之泪(Our Lady's Tears),传说是圣母马利亚哀悼基督的眼泪变成的]可能是所有花香中最害羞、最纯洁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铃兰从来就不是完全纯洁的。含铃兰的香水总习惯在完美的绿调/白花香表面下藏着肉感,这就是它们诱人的原因所在。在小说的一处优美段落中,炎热的夏日午后,三千代来到代助的屋子。她如此口渴和虚弱,向代助要了一杯水。这对命中注定的恋人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会儿话。当代助走开,三千代忍不住拿起装铃兰的花瓶,大口大口地把里面的水也喝掉了。代助回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他惊恐的眼神中,暗藏着想要拥有三千代的渴望。话说回来,这一内涵的眼神,倒使我们的女主角真的恢复了活力。

迪奥 迪奥之韵

Diorissimo by Dior 1956

瓷般质感的花——白色小铃铛,有着柔和的裂缝——脆弱地挂在茎上,然而,一种端庄的权力感弥漫出来。也许没有什么花比铃兰更春天了!它们的香,天使般甜美,几乎不属于这个世界。花儿将这种光辉保持到最后,把那一小杯花蜜带进了坟墓(它们无法产生精油)。迪奥香水大师埃德蒙·罗尼斯卡(Edmond Roudnitska)在房间俯瞰满是铃兰的花园(他一直让花尽可能真实地呈现在自己的生活中)时产生的想法令人感动和鼓舞——他决定用香水精心描绘花朵。描绘的结果是迪奥之韵,这款如今仍然活跃的香水。

克里斯汀·迪奥(Christian Dior)先生钟爱的铃兰是这个品牌的象征,也是一种香味本身和感觉的象征。世界各地的女人都能闻到这种香味:她们从瓶子里把清凉透明的铃兰喷洒出来,散发永恒的春天的芬芳;花香弥漫着令人吃惊的清新生命力;与此同时,肉感、皮肤般的气质(温和的吲哚茉莉[15])蕴含其中,真正打造出一个立体的、有血有肉的“花女孩”。

卡朗 幸福铃兰

Muguet du Bonheur by Caron 1952

尽管所有的赞美都合理地集中到迪奥之韵身上,但幸福铃兰可能是真正我自己会用的香水。关于香水的认知中,人们常说男人几乎可以使用任何香调,除了晚香玉。错,我对晚香玉泰然自若,但我很难驾驭铃兰,除了卡朗的这支。尽管许多香水爱好者对这支香水的评价不如此类型的其他香水那么高(譬如诟病它不是对花香的直接演绎,但也许这反而是我更喜欢它的原因)。这款充满奶油气息的铃兰,加上了一点儿丁香和玫瑰,是一种优雅的逃遁,轻如夏日的微风。

潘海利根 山野百合(铃兰)

Lily of the Valey by Penhaligon's 1976

世纪之交的纽约浓缩在伊迪丝·华顿(Edith Wharton)笔下的《纯真年代》(The Age of Innocence)中,压抑的爱情、令人窒息的故事在歌剧演出中拉开帷幕。梅·韦兰(May Weland)是纽兰·阿切尔(Newland Archer)的未婚妻,她看似平凡,中规中矩,坐在自己的包厢中,抱着一大束精心制作的铃兰。这是小说的一个细节,完美概括了这位年轻女子的迷人、体面之处,与奥兰斯卡伯爵夫人(Countess Olenska)形成鲜明对比(伯爵夫人的房间散发着奇怪、异国情调的熏香,还有正在腐败的玫瑰的味道)。很容易想象,穿上为这个场合特别准备的新衣,韦兰女士闻起来就恰似一朵英国铃兰:清新青翠,微笑,双手合十。纽兰·阿切尔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眼前这难能可贵的女子,对自己出色的择偶眼光生出一种得意的虚荣。然后,他将目光慢慢转向舞台……

解放橘郡 宝贝别误会我

Don't Get Me Wrong Baby,I Don't Swallow by Etat Libre d'Orange 2007

“一切都从一只放在颈背处的手开始。那熟悉如何吸引年轻女性的男人的手,习惯于揉皱她们光滑的头发,习惯于破坏她们良好的礼仪……”

这支香水讲述的是一个女人的故事。她反抗,但最终半推半就地顺从了这个令人不安的故事中男主人公的要求。香水的开场是非常温和、好用的铃兰,某些方面明显受到迪奥之韵的影响,但接着,它用一个暗示,一个充满情欲的、棉花糖般的尾调,将剧情扭转。

罗格朗[16] 幸福铃兰

Muguet Fleuri by Oriza L. Legrand 2014

罗格朗香水是过于热情的,但这也是我喜欢它们的原因。与某些老品牌为迎合“现代观众”而淡化了包装上的镶珠与流苏元素不同,在香水外观上,罗格朗采用了原始的、看似不合时宜的设计,像阿方斯·慕夏(Alfonse Mucha)[17] 喝了太多香槟后的创作。而包装里面的香水,闻起来也像红磨坊的舞者一样,充满毫不掩饰的喧哗。

铃兰在香水中通常不是特别外向的花香,但幸福铃兰,在天使般的紫罗兰叶、白松香和橡木苔的草绿色中茁壮成长起来;所有的配角都在装饰这朵明星之花——浪漫而老派的铃兰放肆着,连百合也不得不退居到背景之中。

梵克雅宝 白铃兰

Muguet Blanc by Van Cleef & Arpels 2009

梵克雅宝整个非凡珍藏系列(Colection Extraordinaire)都非常出色:一款香水通常表现出一个主要香调,**丰满,很具艺术感的构成又不会太喧宾夺主。沿着这条安全的路线,白铃兰也是温柔、精致的作品,不尖锐,更绿调,与迪奥之韵不同,无法取悦每一个香水使用者。它更安静、清澈(不复杂)的公式,随和又非常漂亮。一款完美的日间铃兰。

夸塔娜香氛[18] 铃兰

Lily of the Valey by Parfums Quartana 2016

夸塔娜香氛是总部位于纽约的香水公司,已经发布了一系列致命药水(Potions Fatales)——含有毒花的香水,如果食用的话保不齐会致命,包括狼毒草、颠茄、午夜曼陀罗、洋地黄(一种强心剂)……还有铃兰。历史上铃兰的形象并不危险,但事实上,这整株植物是有毒的——这一事实,让三千代在本章开始时冲动而充满情色意味地喝下花瓶中的铃兰水看上去并不成立(不过话说回来,完美的东西总是一开始就带着点儿可疑)。

夸塔娜香氛的铃兰有黑醋栗、深玫瑰、黑皮革和“香水手套”[19] 的感觉,像达里欧·阿基多(Dario Argento)[20] 的幻想之花。理所当然的花香调,包含茉莉和苦橙花,但通常人们对铃兰的期望,在这支香水中是完全没有的,那些传统的期待漂浮在你的意识边缘:这支香水是一个神圣的、关于花朵的愿景,而你,只能对那仅有的幻觉展开想象。

科蒂[21] 铃兰木

Muguet des Bois by Coty 1941

科蒂的铃兰木深受埃德蒙·罗尼斯卡(Edmond Roudnitska)喜爱,也是促使他创作迪奥之韵的一部分灵感。尽管原始材料有一些明显的相似之处——两款香水都能很好地唤起人们对真实花朵的记忆,但不可否认,在简洁度和修饰性方面,它们正好完全对立。

很难质疑迪奥之韵的美,它是少数几款能让我从香味中体验到非常强烈的“改变心智状态”的香水之一,让我分心。当我坐在一个闻起来非常迷人的日本女士身边,我感到一种催眠,不仅惊讶于那女士所喷洒的艺术作品的嗅觉复杂性——它突出了一个神秘的光环,也惊讶于这种气味带来的所有的相互矛盾、令人不安:一下子天真纯洁,但一下子,不知何故,默默地让人觉察到微妙性感。

迪奥之韵似乎过于充满**、颤抖、缱绻、激进。中调是一种几乎不加抑制的歇斯底里,就像原本应该是9种元素的构成最终演变成了11种。而铃兰木,在我所拥有的1970年代老香水里,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它不是5月舞会上美女们花哨的漂亮卷发和铃兰装饰,也不是穿着高级成衣的巴黎女士下意识**漾的春心,而是安静的铃兰本身——安居于山谷,缓缓展开花瓣——在春天树林中,满足地呼吸着凉爽、绿色的空气。这支香水,就像是一种呼吸。

我更喜欢铃兰木。完美、平衡的花香调和绿叶气息,以及清晰而清爽的肥皂感结尾,让我十分愉悦[“皂感”(soapy)这个词几乎总是被大多数香水商不屑,但对我来说,它从来不是一个贬义词]。在这里,新生的铃兰很有说服力,干净清新,像隐藏在绿色灌木丛中的白色小铃铛,只是在下意识地弥漫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