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其昀 美哉中华,凤鸣高冈(1 / 1)

张其昀/1900—1985/ 字晓峰,浙江宁波鄞县人。著名地理学家、历史学家。曾创办台 湾中国文化大学、台湾中华学术院等。代表作有《本国地理》《政治地理学》《中华五千年史》等。

1963年3月1日,台北阳明山,台湾中国文化学院的第一座大厦—大成馆终于落成。同一天,第一届研究生从租借的国防研究院场所,顺利迁到这里。创办人张其昀对这里的位置与地势十分满意,站在大成馆前,可以眺望台北市区、原野和海洋,登楼四望,海阔天空。

他将这里命名为“华冈”,寓意“美哉中华,凤鸣高冈”。就在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十分荒凉的丘冈。当年,他拿着菲律宾华侨庄万里捐助的5万美元,四处寻找空地筹办一所大学,几经周折,最终选定离台北市不远的阳明山区。这里原为一片橘园,荆棘遍地,野草丛生,前去探勘的汽车开进去,经常轧死毒蛇。

只靠5万美元起家的张其昀,没有当局的财务支持,甚至银行的贷款也很难贷到,每每面临捉襟见肘的困境。但他追求完美,请来台湾岛内最著名的城市规划师卢毓骏,着手设计华冈的建筑主体。大成馆的设计完成后,他不得不将预算削减。为节约建筑经费,更合理地组织施工,卢毓骏亲自到工地监工。

1962年下半年,台湾的中国文化研究所招收第一届研究生,录取80人,正式入学的72人。研究生就学,不仅不能收费,还要给予生活费,使得本已拮据的经费更加紧张。然而张其昀不仅给这些学生每人发奖学金800元台币,而且还给他们提供冬夏服装和皮鞋。当时一个大学助教的每个月工资,也只有700台币。他要求研究生不兼职、不兼课,认真研究,努力成才。有人认为他要破产,张其昀对学生们说:“欠债我还,坐牢我去,你们只需努力向学,便慰我心。”

次年,大学部开始招生,遂改名为中国文化学院。张其昀经常在校园里走动,关切学生们的学习与生活。台大俄文系的欧茜西教授,当年是第一届学生,有一天,张其昀在校园偶然碰见她,问起近况,她说如今到了大四,想去俄罗斯留学,不过路费还没有着落。3天后,张其昀便将机票送给她,使其顺利留学。

新闻系学生田正美,是考上文大的第一个原住民女生,迫于生活无法继续学业。张其昀得知后,亲自给新闻系代理主任郑贞铭写了张纸条:“田正美同学四年学费全免,并给予一定的生活费。”学生母亲听说后十分感动,并坚决表示不受领生活费。于是,学校提供田正美助理助教岗位,帮助其解决生活费难题。后来,她成为省立屏东女中的校长,是原住民中第一人。张其昀支助的学生太多,包括焦仁和、李天任等,如今都蔚为大才。

学校刚刚建立时,很多著名的教授、学者、专家纷纷前来兼职,很多人授课而不受报酬,总是以台湾大学不得兼职为由拒绝,为他节省开支。一时间华冈名师云集,仅仅就文学、史学而言,延揽的师资,如钱穆、黎东方、杨家骆、宋晞、吴经雄、林语堂、陈立夫、高明、曾虚白、谢然之等,均是一流的学者和大师。张其昀举债兴学,最后欠下的债务高达16亿台币,他还是咬牙硬挺了下来。后来,在时任教育部门负责人李焕的呼吁和帮助下,张其昀最终渡过难关。

前修未远,勖哉!

1901年11月,张其昀出生在浙江宁波的一个书香之家。曾祖父张默人、祖父张朴园都是举人出身,父亲张兆林是当地的乡绅,一生致力于乡邦文化教育和水利建设。1913年,张其昀初级小学毕业,进入县立第四高级小学。张家人口众多,生计艰难,他上学的学费是母亲向一位亲戚借来的。离家上学时,想到母亲辛勤操劳供他上学,张其昀不禁泪如雨下。母亲鼓励他,说屋后的竹园,笋鲜嫩可口,但只有把它培育成为竹子,将来的用处才更大。

1915年,张其昀考入浙江省立第四中学,国文老师陈康黼、地理老师蔡和铿、历史老师洪允祥对他影响很大,使其日后以地理研究与历史研究为毕生事业。同年,他投考国立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国文历史教授柳诒徵对他有很好的印象。发榜前,柳诒徵注意到录取名单上没有张其昀的名字,核对后得知未被录取的原因是“身体太单薄”。柳诒徵立即提出复议,并称自己少年时期身体也很弱,中年以后才饱满起来。就这样,到了发榜那天,张其昀名列榜首,进入文史地部。

当时的南高师声誉蜚腾,被公认为南方第一学府,名师荟萃。柳诒徵教授对张其昀十分看重,曾在他的作文上批语“沉郁顿挫”四字鼓励。哲学教授刘伯明对五四以后的新文化运动持批判态度,创办了《学衡》杂志,鼓吹共和国民之精神。张其昀深受他的影响,也成为学衡派中的一员,此后一生也致力于宣扬中国文化。张其昀的主修课是地理学,其自然科学素养多来自地学教授竺可桢。竺可桢任浙江大学校长期间,张其昀作为助手始终跟随在身边。

1922年,梁启超曾在南高师讲学一学期,他在张其昀的论文上写下这样的评语:“荆公所官,谢山所产,前修未远,勖哉!”以王安石、全祖望来勉励。1923年,张其昀以文史地部成绩第一名毕业。此时,南高师正改制易名为东南大学。张其昀不愿领取东南大学的毕业证书,坚持以南高师最后一届学生的身份毕业。

受过近代训练的地理学者

毕业后,张其昀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工作。其间,他主编的新学制高中《本国地理》,在中国地理教育史上有里程碑的地位,与戴运轨主编的高中物理教科书、林语堂主编的高中英语课本构成当时全国通用的三大课本。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著名的地理学家任美锷,就是在阅读了这部教材后,树立起从事地理学研究的志向。后来,任美锷考入张其昀任职的中央大学地理系,日后与其同到浙江大学史地系任教。1933年,两人还合编了新的高中《本国地理》。

1927年,经柳诒徵推荐,张其昀到国立中央大学(今南京大学前身)地理学系任教,主讲中国地理。教学之余,他时常到各地做地理考察,1931年,带领6名学生进行了为期55天的东北之行。他们从海路去,自陆路归,行程1万多里,考察地区以南满为中心,东至安东(今丹东)凤城,北至吉林长春。期间,他们还调查了刚发生不久的“万宝山事件”,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在路上遭日本警察纠缠。考察活动结束之后仅1个月,“九·一八”事变发生,日本军队侵占了全东北。

张其昀精力旺盛,游历考察之外,笔耕不辍,先后出版了《中国地理大纲》《中国民族志》等诸多著作,胡适称赞其为“受过近代训练的地理学者”。1935年,国立中央研究院成立第一届评议会,他当选为评议员,是评议员中从未出国留学的最年轻的一位。1936年4月,竺可桢出任国立浙江大学校长,张其昀受聘为史地系教授兼主任、史地研究所所长,后又兼任文学院长。

陈布雷第二

张其昀曾撰写《中国历代教育家史略》一书。1949年,蒋介石宣布“下野”后,他曾劝蒋以“党内总裁”身份主持“党国大计”,颇得蒋介石欢心。于是,蒋留他在奉化溪口的武岭学校居住,待如上宾,常促膝谈心。

据有些文章所说,1949年年初,蒋介石正是采纳了张其昀的建议,最终决定把台湾作为退身之所。作为著名地理学家和中国第一位研究现代国家战略学的学者,还曾在台湾光复后领队前往考察,他的建议对于蒋介石无疑是很有分量的。

1949年夏,应蒋介石的邀请,张其昀离开大陆,赴台湾出任国民党总裁办公室秘书组组长,这实际就是取代了已自杀的陈布雷,成为众人皆知的“陈布雷第二”了。

1954年7月,张其昀出任台湾的教育部门负责人,先后主持建立了南海学园,恢复了“中央图书馆”,并设立了台湾历史博物馆、科学馆、艺术馆、教育资料馆,被称为台湾的“文化之父”和“教育之父”。同时,他促成包括政大、清华、交大等多所大学的复校和新学校的建立,开创博士学位教育,着力中小学基础义务教育,基本奠定了台湾的教育格局,也被台湾学界誉称为“博士之父”。

一生治学,不外五事

“承东西之道统、集中外之精华”是张其昀的毕生之志。他曾自喻“一生治学,不外五事”:一曰国魂,以谋发扬中华民族精神;二曰国史,探索中华文化之渊源;三曰国土,研究中国在世界之地位;四曰国力,衡断经济建设对国计民生之关系;五曰国防,以唤起爱国思想与民族正义,培养新生力量。

他提倡华学,认为不仅要研究汉学,也需研究藏学、满学、蒙古学等中国少数民族之学。1961年起,他开始着手撰写《中华五千年史》,“欲伸民族之大义,发潜德之幽光,综罗名家创获”,每天工作到很晚,直到孙女打电话叫他,才回家休息。到1982年他生病时,已写完从远古到西汉部分,东汉史写了一半。

张其昀还提倡全神教,他认为,各种宗教的良好精神都有相通之处,“宗教是学术研究的最高境界和最后目的”,“科学愈进步,宗教愈重要。敬天爱人,乃万事之表,万福之源”,因而教育的最高境界为“圣教育”。全神教之所谓宗教,实际是以儒家教育为中心,尊重世界各种宗教的良好精神,培养宗教情操。

1985年8月26日,张其昀因心脏衰竭,病逝台湾荣民总医院,享年85岁。临终前,他要求在自己的墓志铭中,不必炫耀他在政坛上的成绩,只希望表达三大志愿:一、华冈学园(台湾中国文化大学)的创始人;二、《中华五千年史》的作者;三、全神教的提倡者。台湾中国文化大学郑贞铭教授感慨说:“在张其昀的心灵里,没有任何权势、悬念,甚至连部门负责人的头衔也没有存放的位置,而只有教育的爱、文化宗教的爱与国家民族的爱,其风范可媲美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弗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