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相伯 生死护中华(1 / 1)

马相伯/1840—1939/ 原名志德,又名钦善等,字斯藏,晚号华封老人,生于江苏丹徒(今镇江),祖籍江苏丹阳。中国著名教育家、复旦大学创始人、震旦大学首任校长、耶稣会神学博士。后人辑有《马相伯先生文集》。

1902年11月的一天,南洋公学(交通大学前身)文科教习郭镇瀛,因五班教室内的一只空墨水瓶,迁怒于学生。后几经波折,校方竟宣布开除五班全体学生。此事引起轩然大波,200余名学生和总教习蔡元培愤然离校。这便是轰动一时的“墨水瓶事件”,这与日后马相伯创办震旦学院,实现“启发民智,教育救国”的理想具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早在两年前,马相伯便将自己的全部家产—松江、青浦等地的3000亩田产,捐献给天主教江南司教收管,作为创办“中西大学堂”的基金,并立下“捐献家产兴学”字据,规定该产业供作中西大学堂建成后的学生助学金。“墨水瓶事件”发生后,从南洋公学退学的大部分学生,在中国教育会的帮助下组成了爱国学社。另有20多名学生,在蔡元培的引荐下,向马相伯求助。

此时,马相伯正在筹划办学事宜,于是爽快地接收了这批学生。他向天主教会租用徐家汇观象台的旧屋作为校舍,并聘请了几位法国籍神父任教。如此一来,一座新式学校便宣告诞生了。马相伯还给学校起了个响亮的名字—震旦学院。“震旦”一词出自梵文,意即“中国”,含有“东方日出,前途无量”之意。

震旦学院成立后,马相伯任监院(即院长),学校以“广延通儒,培养译才”为宗旨,学制为两年,专业分为文学、质学(科学)两类,没过多久又发展为文学、致知(哲学)、象数(数学)、形性(理科)四大学科。1895年创办的北洋大学堂是中国近代第一所国立大学,而震旦学院则是中国近代第一所私立大学。梁启超曾著文祝贺:“今乃始见我祖国得一完备有条理之私立学校,吾欲狂喜。”

毁家兴学

1840年4月17日,马相伯出生于江苏丹徒,这一年,鸦片战争爆发。其父母均信奉天主教,襁褓间的马相伯即受天主教洗礼,成为天主教徒。12岁时,他进入上海的法国耶稣会办圣依纳爵公学(后改称徐汇公学,今徐汇中学)小修院,接受两年的“神修”训练。后来,他进入大修院,继续学习哲学和神学,并最终获得神学博士学位,加入耶稣会,授司铎神职。

1876年,马相伯自筹白银2000两救济灾民,反遭教会幽禁“省过”,愤而脱离耶稣会还俗(但仍信仰天主教)。他曾先后去日本、朝鲜、美国、法国和意大利等国。日本维新而高丽(朝鲜)守旧,在对照中使他深受启迪,认识到国家富强之术,在于“提倡科学,兴办实业”,屡屡上书朝廷献策,却都似泥牛入海。

1899年,马相伯辞官回到上海,潜心于天文度数的研究和译著。此时,他已深感“自强之道,以作育人材为本;救才之道,尤宜以设立学堂为先”,决定兴办学堂。于是,便有了他“毁家兴学”的壮举以及震旦学院的诞生,成就了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一段传奇。

诚如梁启超所言,震旦学院在管理上不仅“完备有条理”,更不乏独到之处:一方面,震旦学院实行“学生自治制”,校务由学生推选干事自行管理;另一方面,校方提倡“学生自由研究之风”,即倡导学术民主、思想自由,并采用“挈举纲领,开示门径”的启发式教学方法,注重文艺、崇尚科学、不谈教理,更是马相伯一再强调的办学方针。

在马相伯的运筹帷幄之下,震旦学院的教学、教务活动均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出一年的光景,震旦学院的学生数量就翻了数倍,增至132人。1904年夏,震旦学院来了个名叫“刘学裕”的新生。此人虽其貌不扬,却大有来头,他就是因刊印《半哭半笑楼诗草》,讥讽时政而被清廷通缉的“要犯”于右任。他“潜逃”至上海后无处安身,马相伯得知后,立刻将这位青年学子破格录取,免去所有的学膳费,还特意让他易名“刘学裕”,以避人耳目。肄业于此的学生,还有邵力子、李青崖、徐朗西和张鼎丞等名人。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马相伯的一系列教学主张和做法,虽深得青年学子的推崇,却遭到天主教会方面的不满和反对。1905年,天主教会趁马相伯生病休养之机,派法国传教士南从周担任震旦学院的教务长,名为协助马相伯打理校务,实则为了加强对震旦学院的控制。这位金发碧眼的法国传教士刚到震旦学院,便取消了孔子诞辰假期,强迫学生接受宗教课程,颂唱圣歌,早晚祷告、做礼拜。同时“尽废旧章,别定规则”,不许学生谈论时事,不许结社,不许阅读进步书刊等,就连学生出入校门、会客之类的个人自由,也被横加限制。

南从周的“倒行逆施”,引发了震旦学子们的公愤,大批学生相继退学,以示抗议。学生集体离校时,甚至摘下了震旦学院的校牌。马相伯此时虽在病中,但对学校发生的一切早就有所耳闻。当他看到退学学生签名簿时,老泪纵横,毅然宣布脱离震旦学院,与众生一同挥泪离开了徐家汇的校舍。

随着马相伯和学生们的离去,震旦学院仅剩下一副空壳,这无异于关停。但马相伯认为,震旦学院的精神不能磨灭。为了同教会抗争到底,他决定再办一所新校,这个想法立即得到学生们的一致响应。那取个什么校名为好呢?有人说:“咱们新办的学校仍叫震旦,和教会办的震旦唱一唱对台戏!”但亦有不同的声音认为:“震旦牌子叫洋人玷污了,新学校干脆就叫上海公学。”就在几种意见相持不下时,于右任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建议取名“复旦”。“复旦”之语,出自古诗《卿云歌》,“日月光华,旦复旦兮”,且含“恢复我震旦,复兴我中华”之双重寓意。

马相伯诚邀热心教育事业的严复、张謇、熊希龄等28人担任校董,筹集复旦建校资金,两江总督周馥也拨出官银1万两,并出借吴淞提督衙门作为复旦的临时校舍。1905年9月13日,恰是农历中秋节,复旦公学正式开学。马相伯任校长兼法文教授,严复为总教习,李登辉任教务长。

后来,由耶稣会接办的震旦大学拟迁址卢家湾。马相伯不计前嫌,捐现银4万元,又把自己名下、地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8处地皮悉数捐出,募得10万多元,以购置卢家湾吕班路(今重庆南路)的土地103亩,并无偿提供震旦学院使用。1917年,复旦公学改为复旦大学;1928年,震旦学院改为震旦大学。

唯公马首是瞻

1906年,马相伯赴日,在日本学会成立典礼上发表演说,勉励留学生:“救国不忘读书,读书不忘救国。”张之洞将此语引为至言,誉他为“中国第一位演说家”。诚如他的弟子、国民党元老邵力子所言:“相伯先生的精神,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精神。相伯先生所以能享大年,中国所以永久存在于世界,都在此。”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的第三天,已届91岁的马相伯慷慨发表抗日宣言:“噩耗传来,天地变色!国家危难至斯,诚达极巅……虽自顾老迈,亦愿勉励负一部分责任。”从1932年11月起,他连续4个月发表了12次国难广播演说,并发表《为日祸告国人书》,主张“立息内争,共御外侮”。

他亲自挥毫作榜书、对联义卖,共得10万元,全部支援抗日义勇军。他在上海土山湾的居所“绿野堂”召开救国会第二次执委会时,特地写了“耻莫大于亡国,战虽死亦犹生”联语,与同人共勉。而马相伯的“绿野堂”,已然成为国人抵抗意志的著名象征。

1936年,沈钧儒、邹韬奋等“七君子”入狱,马相伯多方营救。次年,7人获释后,一同前往看望马相伯,并合影留念。照片上,马相伯在众人的簇拥下,端坐正中,尽显人瑞之相。沈钧儒在照片上题书:“唯公马首是瞻”。这张照片,后来被收入包括中学教科书在内的大小历史著作,为很多中国人所熟悉。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马相伯再一次发表《钢铁政策》广播演说,呼吁国人立即行动,誓死抗击日本侵略。11月,上海沦陷,日本侵略军逼近南京,冯玉祥、李宗仁劝马相伯移居桂林风洞山。次年,应于右任请,马相伯入滇、蜀,道经越南谅山,因病留居。

生死护中华

1939年4月6日,适逢马相伯的百岁诞辰,全国各地和有关团体都举行遥祝百龄典礼。国民政府对他颁发褒奖令,中共中央也特致贺电,称他为“国家之光,人类之瑞”。当年风靡中国的《良友》画报,历来凭借时髦的封面女郎吸引读者,却在马相伯百岁大寿的这一期,以他的照片作为封面。

面对如此尊荣,他却在给上海复旦同学会的亲笔信中,苦闷地写道:“国无宁日,民不聊生,老朽何为,流离异域。正愧无德无功,每嫌多寿多辱!”他把各方赠予的寿仪,移作犒慰前线伤兵之用。有一天,胡愈之来访,交谈中马相伯沉痛地说:“我是一只狗,只会叫,叫了一百年,还没有把中国叫醒!”胡愈之听后,感慨唏嘘,无以为言。

10月20日,马相伯得知湘北大捷,兴奋异常,夜不能寝,病势加剧。11月4日,马相伯溘然长逝,享年100岁。噩耗传出,举国哀悼。其弟子于右任敬挽,“光荣归上帝,生死护中华”,成为一代名联。

1952年,时任上海市长的陈毅派员,陪同马相伯亲属,去越南谅山迎回灵柩,将其安葬于当时新泾区(今长宁区境内)息焉公墓。“**”中被毁,1984年4月6日,迁葬于宋庆龄陵园内。

百年间,马相伯从容游走,留下一所享誉中外的大学和一个奋力疾呼的背影,正如柳亚子诗云:“一老南天身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