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1900—1999/ 原名谢婉莹,福建长乐人。现代著名诗人、作家、翻译家、儿童文学家、社会活动家。代表作有《繁星》《春水》和《寄小读者》等。
1923年8月17日,“杰克逊总统号”邮轮缓缓地驶出黄浦江,从上海启程开往美国西雅图。在这艘船上,有许多前往美国的中国留学生,冰心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位。这年她23岁,刚刚以优异成绩取得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学院的奖学金,此行正是要前往大洋彼岸深造。临行前夕,同学吴楼梅特意从美国写来一封信,请她一路上代为照顾弟弟、清华学生吴卓。
上船的第二天,冰心便请同学许地山帮忙去找。结果,许地山没有听清楚,把同是前往美国留学的清华学生吴文藻给带来了。当时的吴文藻身材魁梧,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镶边的眼镜,两道眉毛又粗又黑,很是俊朗。冰心以为他就是吴卓,便亲切地问:“你姐姐来信说,你也乘这一班船去美国……”
这句话把吴文藻弄得一头雾水,他暗想:“不对呀,我的姐姐住在江阴,家境贫寒,根本没有上过学,怎么就认识眼前这位燕京大学的留学生呢?”想到这儿,他便急忙问道:“家姐文化低,不知她什么时候给你写了信?”冰心顿时也被问愣了,心想:“明明刚刚写了信嘛!”便说道:“我前几天刚接到她从美国寄来的信,说吴卓……”
“噢!”这下两个人才知道,原来是认错人了。冰心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而吴文藻也尴尬地站在那里。此时,正好有几个燕大的同学在玩丢沙袋的游戏,冰心顺势请他加入,两人才逐渐熟悉起来。后来,两人就倚靠在船栏上看海闲谈。冰心问吴文藻:“你到美国想学什么?”他回答:“想学社会学。”他反问冰心,冰心说:“自然想学文学,想选修一些英国19世纪诗人的功课。”吴文藻接着列举了几本著名的英美评论家评论拜伦和雪莱的书,问她看过没有?冰心说都还没有看过。
突然,吴文藻异常认真地说:“你如果不趁在国外的时间,多看一些课外的书,那么这次到美国就算白来了!”吴文藻爽直的话语,让冰心感到有些脸红。原来,早在此前,冰心就已经在国内发表过多篇作品,诗集《繁星》和小说集《超人》已经在国内出版,在文坛上也是小有名气。此次在船上,经过介绍而认识的朋友,一听说她就是冰心,也都非常客气地说:“久仰!久仰!”可没想到吴文藻和她初次见面,就直率地指出她的不足之处。这句话刺痛了冰心,同时,也让她深刻地记住了“吴文藻”这个名字,并把他作为自己的第一个诤友。
一片冰心在玉壶
1900年,冰心出生在福州一个海军军官家庭。父亲谢葆璋参加过甲午战争,参加过抗击日侵略军的战争,后怀揣着建设强大海军的理想,在山东烟台创办海军学校并出任校长。冰心出生后7个月时,就随全家搬迁到上海。4岁时,随父亲迁往烟台,在那里度过了着男装、骑马、射击的少年生活。家塾启蒙学习期间,冰心开始接触中国古典文学名著,7岁就读过《三国演义》《水浒传》等。
后来,冰心又随父亲回到福州,住在祖父谢銮恩家里。所在宅院原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觉民家的住宅,林氏出事后,林家怕受株连,卖去房屋,避居乡下,祖父便买下了这幢房屋。1912年,12岁的冰心考入福州女子师范学校预科,成为谢家第一个正式进学堂读书的女孩。1913年,父亲谢葆璋出任海军部军学司长,冰心又随父迁居北京。
1918年,冰心升入协和女子大学理科预科,向往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和五四运动的爆发,积极活跃的冰心被推选为大学学生会文书,并因此参加北京女学界联合会宣传股的工作。1919年8月,她在《晨报》上发表了第一篇散文《二十一日听审的感想》和第一篇小说《两个家庭》,开始产生影响。后者第一次使用了“冰心”这个笔名,取“一片冰心在玉壶”之意。
紧接着,她又相继发表了《斯人独憔悴》《去国》等探索人生问题的“问题小说”。1921年,冰心以一个青年学生的身份加入了当时著名的文学研究会。随后,她便发表了小说《超人》、诗集《繁星》和《春水》,并由此推动了新诗初期“小诗”写作的潮流。这时,她的作品多围绕着母爱、童心、对人生的感悟和自然四大主题,构筑了其思想内核—“爱的哲学”。
爱在右,同情在左
1923年,冰心从燕京大学文科毕业后,即赴美国留学,并因此与吴文藻结缘。到达美国后,吴文藻前往新罕布什尔州的达特茅斯学院攻读社会学,冰心则来到波士顿的威尔斯利女子学院就读英国文学。其间,她开始陆续发表总名为《寄小读者》的通讯散文,文字婉约典雅、轻灵隽丽、凝练流畅,被时人称为“冰心体”,成为中国儿童文学的奠基之作。
天有不测风云,冰心入学后不到3个月,就患了肺病,只好住进了沙穰疗养院,一时情绪无比低落。此时,原本想趁着圣诞节假期去纽约游览的吴文藻,路过波士顿时,想到冰心就在这所城市就读,便提议停留几天,打算和冰心见一面。但当他到学校一打听,才知道冰心因病住进了疗养院。他想也没多想 ,就急忙赶至疗养院,见到了正躺在病**、郁郁寡欢的冰心。
“听说你病了,我赶过来看看。你千万别着急,要配合医生的治疗,好好养病。”吴文藻和声细语地安慰着冰心。这次见面,让冰心的精神状态大为好转,病情也有了起色。经过半年的疗养,在吴文藻的安慰和鼓励下,冰心终于在第二年的夏天病愈出院了,又回到了令她朝思暮想的威尔斯利女子学院。
经过这件事之后,冰心对吴文藻的情愫开始萌发。她在《寄小读者·十九》中写道:“爱在右,同情在左,走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也不是悲凉。”
爱了一个人,即永久不改变
1926年,冰心获文学硕士学位后回国,先后执教于燕京大学、清华大学等校。而吴文藻则继续留在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冰心回国前夕,吴文藻来到波士顿与她依依惜别。临了,吴文藻还交给冰心一封长信,请她带给她的父母。原来,这是吴文藻写给冰心父母—谢葆璋夫妇的一封求婚信。
在这封求婚信中,吴文藻写道:“爱了一个人,即永久不改变。令爱是一位新思想与旧道德兼备的完人。我自知德薄能鲜,原不该钟情于令爱。可是爱美是人之常情。我心眼的视线,早已被她的人格的美所吸引。我激发的心灵,早已向她的精神的美求寄托……我由佩服而恋慕,由恋慕而挚爱,由挚爱而求婚,这期间却是满蕴着真诚。”在看完这封情真意切的求婚信之后,冰心父母欣然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1929年6月15日,29岁的冰心与28岁的吴文藻,在燕京大学未名湖畔的临湖轩举行了西式婚礼。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作为主婚人,见证了这对幸福新人的婚礼。来宾只有两校同事、同学,待客之物一共花了34元。新婚之夜,则是在京西大觉寺度过的。结婚以后,吴文藻专心于学术研究及安排学生出国深造,冰心则肩负着教学、写作和养育子女的责任。虽然两人都是对待学问极其严谨的人,可他们之间的生活却充满了情调和乐趣。
吴文藻曾特意向冰心要了一张她的照片,镶在相框中,放在他的书桌上。冰心好奇:“你真的每天要看一眼呢,还是只是一件摆件?”他笑说:“我当然每天要看了。”为了试试真假,有一天,冰心趁其不在,换了一张影星阮玲玉的相片夹入相框里。结果,过了好几天,吴文藻都没有注意。后来,还是冰心提醒他:“你看桌上的相片是谁的?”他看了,才笑着把相片换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你何必开这样的玩笑!”
有你在,灯亮着
冰心的好朋友梁实秋曾说:“我读冰心诗,最大的失望便是袭受了女流作家之短,而几无女流作家之长。我从《繁星》与《春水》里认识的冰心女士,是一位冰冷到零度以下的诗人。”而日本关西大学汉学家萩野修二则赞誉:“冰心文学作品中所体现的宽广人性是它的生命力,虽然作品数量很少,而且没有长篇,但冰心那富有声音的作品,以及对人性的一种侧面的仔细的洞察,就像《小橘灯》一样,赋予我们以温暖心房的光芒。”
1983年,吴文藻和冰心已携手走过54年相知相爱的岁月。也是在这一年,他们搬进了新居:中央民族学院新建的高知楼,这对爱侣终于又过上了幸福悠闲的美好时光。用冰心的话来说,那段时间是“终日隔桌相望,他写他的,我写我的,熟人和学生来了,也就坐在我们中间,说说笑笑,享尽了人间‘偕老’的乐趣”。
然而,仅仅两年之后,1985年6月27日,吴文藻因脑血栓发作住进北京医院。其后,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无法听到冰心附在他耳边的深情呼唤。9月24日,吴文藻带着他对冰心的深深眷恋在北京逝世,享年84岁。
一年后,冰心发表了一篇文章:《我的老伴吴文藻》,她在其中动情地写道:“他的也就是我们的晚年,在精神和物质方面,都没有感到丝毫的不足。要说他84岁死去更不能说是短命,只是从他的重建和发展中国社会学的志愿和我们的家人骨肉之间的感情来说,对于他的忽然走开,我是永远抱憾的!”她接着说,“等我死后,我们的遗骨再一同投海,也是‘死同穴’的意思吧!”
1999年2月28日,冰心最终追随丈夫吴文藻而去,享年99岁。作家魏巍写道:“一颗善良美丽的星辰陨落了,而她的光芒,将永远留在几代人的心里……”她死后,家人将两人的骨灰合葬。他们的骨灰盒上只写着:江苏江阴吴文藻,福建长乐谢婉莹。这,就算圆满了冰心“死同穴”的遗愿吧!巴金曾深情地说“有你在,灯亮着”,如今这盏灯已经沉寂在历史的深处,而冰心在苦难时代播撒下爱的种子,始终在寻找着生长的一切可能性,直至繁花似锦,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