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编 综论(1 / 1)

白话中国史 吕思勉 1365 字 2天前

第六十章 历史与人类生活之关系

历史是记载社会进化现象的。所以社会进化,为历史的重心;有进步的国民,才能使社会进化。人类的进步,为什么如此迟缓,而在进化的中间,还要生出许多纷扰来,以致阻碍进化呢?其最大的毛病,就在无所用其心,而凡事只会照老样做。古人称君为元首,就是头脑的意思。一身的指导者是头脑,一群亦不可以无头脑,这意思是对的。惜乎局面广大,情势复杂,更无人能当此重任了。人类的举动,所以不能合理,而往往闯下大祸,就是由于或无足称为首脑部的一群人,或则虽有之,而其行动先自误谬,导其众以入于盲人瞎马,夜半深池之境。

历史与人类生活

历史是记载社会进化现象的,而社会的进化,不外乎人类生活的转变。所以孙中山先生说:“民生为社会进化的重心,社会进化,为历史的重心。”

民生为社会进化的重心

人类从用石进化到用铜、用铁,从采拾食物,进化到渔猎、畜牧、农耕,再从农耕进化到工商时代。人类由家族而成民族,由部落而成国家,种种组织,都离不开社会。一言以蔽之:是人类要求生存,才有种种进化,而且离开社会,就不能够生存。

社会进化是历史的重心

封建时代,列国分立,秦始皇把他统一。汉武帝更开拓疆土,东南到海,西过葱岭,北过大漠。唐初武功,称雄东亚。明朝派三保太监郑和遍历南洋、印度洋,直到非洲东岸。中国声名从此很远。但须知那时的中国社会,大有进步,才能在历史上显著光荣。所以社会进化,为历史的重心;有进步的国民,才能使社会进化。

人类的进步为什么迟缓

人类的进步,为什么如此迟缓,而在进化的中间,还要生出许多纷扰来,以致阻碍进化呢?其最大的毛病,就在无所用其心,而凡事只会照老样做。

人类的行动,不容盲目。而在一群之中,总有较为聪明的人,大家的行动,都受这种人的指导,是合宜的,其结果必然有益。在古代小国寡民的社会中,此等需要,易于察知;而其功绩亦易于见得;所以才智出众的人,易于受人的推戴。古代的民主政治,所以能著成效者以此。到后世,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国大民众,利害关系复杂,断非一人或少数人所能尽知。而我们还只会用老法子,希望有一个人或少数人,出而当指导之任,而我们大家都跟着他走。所以凡百事情,利弊都很难明了,兴利除弊,更不必说了。古人称君为元首,就是头脑的意思。一身的指导者是头脑,一群亦不可以无头脑,这意思是对的。惜乎局面广大,情势复杂,更无人能当此重任了。然而没有一个能做首脑的人,却不能说一群之中,不能有一个首脑部,现在人类的举动,所以不能合理,而往往闯下大祸,就是由于或无足称为首脑部的一群人,或则虽有之,而其行动先自误谬,导其众以入于盲人瞎马,夜半深池之境。前者一切衰微之国都属之,后者好侵略以致陷入泥淖,不能自拔者,便是个好例。(《塞翁与管仲》,原刊1940年5月24日《中美日报》)

从怎样生活的到该怎样生活

从前的人,以为历史不过记载伟人的事迹,与大多数国民无干。殊不知有怎样的社会,才能有怎样的人物。孔子若非生于周代文化最盛之时,岂能成为博学的大圣人,为儒教之祖。如来若不生于印度,或者那时印度文化不发达,岂能创立一种伟大的宗教,传布到中国来?所以伟人只是时代的产物。固然,伟人的能力,超过常人数十百倍,不是社会进化,已经达到一定的阶段,伟人亦是无可成其伟的。伟人只是时代的结晶。了解了该时代的社会,就什么都了解了。旧见解的纰缪,在于不知道古今社会的变迁。他们总以为古今的社会,是一样的;一切不同的事,只是几个特殊的人做出来,倒像不同的人,在同一舞台上做不同的戏一般。如此,就要摹仿古人,演成时代的错误。从西力东侵以来,我们这种错误,不知道闹过多少次。你们试想想看:从你们有知识以来,社会上的现象,有什么改变没有?你们或者年纪小;或者生在偏僻地方,觉不着什么;试问问年纪大的人,据他们的经验,社会上的现象,有什么改变没有?吃的东西,价格腾贵么?衣服的式样变换么?住的房子怎样?交通的器具和路线怎样?人情风俗又怎样?这许多,固然是一事一物之微;一个人所看见的,也只是社会的一小部分;然而社会全体的变动,就是一事一物之积;就部分,就可以推想出全体来。社会是变了。社会是时时刻刻在变的,拘守老法子,是不对的。该走什么路呢?社会为什么要变,必有其所以然之故。看清这所以然之故,应付的方法,就出来了。所以然之故,是要从事实上看出来的,所以史学是社会学的根柢。

社会科学是人人必须的知识

我们所以要研究社会学,乃因现在的社会,不可以不革命。唯有社会学,能昭示我们以(一)革命的理由,(二)革命的可能,(三)革命的途径。我们现在所奉为革命的方针的,是三民主义。然三民主义,乃是一种主义。若不求其了解,而只责以诵读,则是宣传而非教育。专靠宣传,是最危险的事。

不但如此,就是研究自然科学的人,对于社会学,亦不可以不知道。我国向来重视社会科学而轻视自然科学,这就是重视人与人的关系,而轻视人与物的关系。近几世纪来,因为靠自然科学之力,使世界焕然改观,大家视我国人的旧观念为陈腐,甚至视为背谬了。其实这个旧观念,是没有错的。物的道理,在未曾发明以前,我们固无如物何。然既经发明之后,亦断不会更有什么为难的问题,断不会根据业经有效的方法,装置电灯,而电灯忽然开不亮;制造火车,而火车忽然开不动。人和人的关系则不然。可以对付这个人的方法,未必能对付那个人。可以治理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的方法,未必可以治理那个时代,那个地方。然则从实用方法说起来,社会科学上智识,较诸自然科学上智识,获得确更艰难,价值确更宝贵。而且从应用方面说,自然科学实不必人人皆通,社会科学则不然。因为以一个人兼通各种学问,事实上决无此理,总不过享受他人所发明的成果。自然科学,是全不懂得这种学问,亦可以应用的。譬如全不懂电学的人,亦可以点电灯,打电话。电车不会开,则可以靠他人开。人与人的关系则不然。父子、兄弟、夫妇、朋友的交际,不能说我不会应付了,而请懂得伦理学的人代为应付。然则人与人的关系,确是人人所必须的知识,而人与物的关系则不然。所以我们的旧观念,重视人与人的关系,视为首要,轻视人与物的关系,视为次要,实在并没有错。即谓二者的重要当相等,而人与人的关系的教育,当较人与物的关系的教育,更为普遍,总是一个不磨的道理。而在现代一切人与人关系的科学,都须明白了社会学,才能够认识其原理,而批判其是非。更显豁言之,则相传的道德、伦理、哲学、宗教等等,均须根据于现在的社会学,而重新估定其价值。(《为什么成人的指导不为青年所接受》,原刊《青年(上海)》1940年第6、7、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