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宋之统一与变法(1 / 1)

白话中国史 吕思勉 1845 字 2天前

中央的大权旁落,总是由于兵权和财权的旁落。宋太祖有鉴于此,所以特设转运使于各路,以收财赋之权。诸州的兵,强的都升为禁军,弱的才留在本州。如此一来,前此兵骄和外重之患,就都除掉了。然而天下事有利必有弊。宋朝的政策,是聚天下强悍不轨之人以为兵,而聚天下之财于中央以养之。到后来,养兵未得其用,而财政却因之而竭蹶,就成为积弱之势了。王安石的新法,用意是很好的。但行之不得其宜,以致有名无实,或者反致骚扰。在朝诸臣,纷纷反对,遂分为新、旧两党。

宋朝的积弱

中国虽然统一了,燕、云未复,总是一个很大的创伤。所以宋太宗灭北汉后,就进兵伐辽,不幸打得大败。后来又北伐一次,亦不得利,辽人却屡次南侵,到真宗时,遂成澶渊之盟,宋朝出岁币,和辽国讲和(辽主称宋为兄。宋给辽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此事在一〇〇四年。真宗死后,仁宗继立,西夏又造反,前后用兵十年,宋朝亦总不得利。一〇四四年,亦以岁赐成和(银绢共二十五万两、匹)。

宋初国势不振

宋朝若要以力服契丹,非有几十万大兵,能够连年出征,攻下了城能够守,对于契丹地方,还要能加以破坏扰乱不可。这不是容易的事,所以宋太祖不肯轻举。而太宗失之轻敌,灭北汉后,不顾兵力的疲敝,立刻进攻。于是有高梁河之败。至九八五年,太宗又命将分道北伐,亦不利。而契丹反频岁南侵。自燕、云割弃后,山西方面,还有雁门关可守,河北方面,徒恃塘泺以限戎马,是可以御小敌,而不足以御大军的。契丹大举深入,便可直达汴梁对岸的大名,宋朝受威胁殊甚。一〇〇四年,辽圣宗奉其母入寇,至澶州。真宗听了宰相寇准的话,御驾亲征,才算把契丹吓退。然毕竟以岁币成和。(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宋朝开国未几,国势业已陷于不振了。(《吕著中国通史》下册,第478页)

宋朝积弱的原因

宋朝的积弱如此,却是为什么呢?原来宋朝承晚唐、五代之后,不得不厉行中央集权政策。宋太祖既于燕会之际,讽示宿卫诸将,令其解除兵权;各州武臣出缺的,又都代以文臣;州、刺史、县令,都不除人,命京朝官出知(“知”是差遣的名词,本官不除人)。设转运使于各路,以经理财赋。诸州的兵,强壮的都送进京,升为“禁军”;留州的谓之“厢军”,是无甚战斗力的。重要去处,却命禁军轮班前往守卫,谓之“番戍”(“番”字,就是唐、宋时候的“班”字)。如此,藩镇跋扈之弊,自然没有了。然而后来,兵数日增,而战斗力反日减。中国历代的取民,本是以田租、口税为正宗的。唐中叶以后,因地方为藩镇所专,国用不足,乃收盐、茶等税以给用;还有藩镇所兴的苛税和商税等,宋朝虽尽力减免,因为养兵之故,亦未能全行除掉。仁宗以后,兵数超过百万,既不能对外作战,却又不敢说裁,遂成为“竭天下之财,以养无用之兵”的局面了。

宋初政策的利弊

中央的大权旁落,总是由于兵权和财权的旁落。宋太祖有鉴于此,所以特设转运使于各路,以收财赋之权。诸州的兵,强的都升为禁军,直隶三衙。弱的才留在本州,谓之厢军,不甚教阅,名为兵,其实不过给役而已。如此一来,前此兵骄和外重之患,就都除掉了。然而天下事有利必有弊。宋朝的政策,是聚天下强悍不轨之人以为兵,而聚天下之财于中央以养之。到后来,养兵未得其用,而财政却因之而竭蹶,就成为积弱之势了。又历代的宰相,于事都无所不统。宋朝则中书治民,三司理财,枢密主兵,各不相知,而言路之权又特重。这原是因大权都集于中央,以此防内重之弊的。立法之初,亦可谓具有深意。然而宰相既无大权,而举动又多掣肘,欲图改革,其事就甚难了。这就是后来王安石等所以不能有所成就,而反致酿成党争的原因。(《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上册,第217页)

宋代社会情形

论到社会的情形,宋时也是很恶劣的。晚唐、五代之世,暴政诛求,豪强兼并,地权不平均,农民饱受高利贷的剥削;而其时役法又特坏。古代的役,系筑城郭、修道路等事,至于在官署中典守府库,供奔走使令等役,则其事非人人所能为,本不能按户“签差”,而且要支给报酬的。晚唐以后,乃将此事责之人民,调查其丁口的多少,赀产的厚薄以定所谓“户等”,而随时派他当差。有几种重、难的差使,当着的人,总要因赔累而至于破产的。这是当时人民最苦的事。

宋时农民的困苦

宋朝的农民是很困苦的。从唐中叶以后,豪强兼并,地权不平均,历五代、两宋之世,始终没有能够改正。加以南渡以后,两浙的腴田,都落入富豪世家之手,收租奇重。末年,贾似道做宰相,因国用窘迫,又把贱价强买做官田,即以私租为官税。在北方,则处异族压迫之下,私田多被强指为官田,拨给女真人。其不能强指为官田的,也要把别的地方来和他互换,以便腾出整块的地方,来给女真人聚族而居。又宋、金两朝的役法,都是很苛酷的。处此环境之下,还能够勉强维持,其勤勉和技术的进步,也可想而见了。(《初中标准教本 本国史》第二册,第114—115页)

王安石的变法

仁宗之后,经英宗以至神宗,用王安石为宰相,厉行新法,新法中重要的是:(一)把常平、广惠仓的钱谷,春耕时借贷给农民,到秋收后,加息随赋税交还,谓之“青苗钱”。(二)又令人民当差的出“免役钱”,不当差的出“助役钱”,把这钱来雇人充役,这叫“差役法”。(三)“市易法”,市中滞销的货物,由官收买,或与官物交换。又借官钱于商人,令纳息。(四)“均输法”,凡籴买税敛、上供之物,皆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以便利商人。(五)王安石是主张民兵的,他于大裁冗兵之后,又主保甲法。先令保丁警备盗贼,后来教保长以武艺;令其转教保丁。(六)“保马法”,凡民间愿养马者,每户一匹,以官马给之,或付官价使自购。死病要补偿。这法多致赔累,最为病民。(七)他又是主张养士的,乃于太学立外、内、上三舍,令学生以次而升,升到上舍的,可不经礼部试,径赐之以进士第。(八)至于科举,则因当时风气,只看重进士一科,所以把“诸科”都裁掉(进士以外,各种科目,总称诸科),独存进士;而废诗赋,改试策、论、经义。

论王安石变法

王安石的变法,旧史痛加诋毁,近来的史家,又有曲为辩护的,其实都未免有偏。王安石所行的政事,都是不错的。但行政有一要义,即所行之事,必须要达到目的,因此所引起的弊窦,必须减至极少。若弊窦在所不免,而目的仍不能达,就不免徒滋纷扰了。安石所行的政事,不能说他全无功效,然因此而引起的弊端极大,则亦不容为讳。他所行的政事,免役最是利余于弊的,青苗就未必能然。方田均税,在他手里推行得有限,后人踵而行之,则全是徒有其名。学校、贡举则并未能收到育人才之效。宋朝当日,相须最急的,是富国强兵。王安石改革的规模颇大,旧日史家的议论,则说他是专注意于富强的,尤其说王安石偏于理财。此因关于改革社会的行政,不为从前的政治家所了解之故。他改革的规模,固不止此,于此确亦有相当的注意。其结果:裁汰冗兵,确是收到很大的效果的,所置的将兵,则未必精强,保甲尤有名无实,而且所引起的骚扰极大。(《吕著中国通史》下册,第479—480页)

青苗立法之意颇善。然实人民自相扶助之事,一经官手,则因设治之疏阔,而监督有所难周,法令之拘牵,于事情不能适合,有不免弊余于利者。此安石所以行之一县而效,行之全国而不能尽善也。(《中国文化史六讲》,第119页)

新旧的纷争

王安石的新法,用意是很好的。但行之不得其宜,以致有名无实,或者反致骚扰,自然也不能免。在朝诸臣,纷纷反对,遂分为新、旧两党。神宗始终行新法没有变。神宗死后,哲宗年幼,太皇太后高氏临朝,用司马光为相,把新法全行废掉,新党全排斥。但是旧党又分蜀、朔、洛三大党,蜀党推苏轼,朔党推刘挚,洛党推程颐,为其党首领。各党互相攻讦,纷闹意见,授新党以间隙。太皇太后死后,哲宗复行新法,谓之“绍述”。用新党,贬逐旧党。哲宗死后,徽宗即位,初说要调和新旧,旋又倾向新法。然而所用的,是一个奸佞的蔡京,徽宗既奢侈无度,蔡京又妄作妄为,政治弄得糊糟一团;反要联合金人,希冀恢复燕、云,遂至召北狩之祸。

论宋之党争

从来论党的人,每将汉朝的甘陵,唐朝的牛李和宋朝的新旧党,并为一谈,这是大错。汉朝的甘陵,只是一班轻侠自喜、依草附木之徒,再加以奔走运动,营求出身,以及有财有势,标榜声华之士,以致闹成党锢之祸;唐朝的牛、李,只是官僚相排挤,哪里说得上政见?宋朝的新旧党,却是堂堂正正,各有其政见的。固然新旧党中,各有坏人;新旧党互相排挤报复,也各有不正当的手段;然而不害其为有政见。他们对于多种政治问题,都有不同的见解;而其见解,都是新党代表我所谓进化派,旧党代表我所谓保守派的。旧时的议论,都左袒旧党;现在的议论,则又左袒新党;其实二者是各有长短的。新党的所长,在于看透社会之有病而当改革,而且有改革的方案;而其所短,则在于徒见改革之利,而不措意于因改革所生之弊。旧党攻击因改革所生之弊,是矣,然而只是对人攻击,而自己绝无正面的主张。(《中国政治思想史十讲(六续)》,原刊《光华大学半月刊》1936年第5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