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初的团结,是靠着血统的。论血统,也是以女子为主。中国的姓,最初就是代表女系的;到牧畜时代,生产渐渐以男子为中心。于是女子渐处于从属的地位,姓也改而代表男系。文化渐次进步,住居相近的人,就渐渐的联合起来了,这就是所谓部落。一部落之中,语言、风俗、信仰等,自然都相同。此等文化相同的人,就成为一个民族。民族以文化为标准,我国人从古就深知此义。所以《春秋》之义:诸侯用夷礼,就当他是夷狄;用中国之礼,就当他是中国。这个并不是孔子一人的私见,大概当时的风气是如此。
食的进化
中国的进化,大约自三皇以来。其初所吃的东西,是草木之实,鸟兽之肉(见《礼记·礼运》);和水中的蚌蛤等类(见 《韩非子·五蠹 》)。后来进化了,渐渐的知道吃各种植物,这个唤作“疏食”。[疏食二字古有两义: (一) 其初因菜类较谷类为粗疏,所以对于谷食,而称谷以外的植物为疏食; (二) 后来亦称粗的谷类为疏食,更后乃以疏食专指粗的谷类,而别造蔬字,以为菜食之名。此处的疏食二字,是依第一义指谷以外的植物的,谷以外的植物,后世的人,不用为主食品,古人则不然。《管子·八观篇》说:“万家以下,则就山泽;万家以上,则去山泽。”可见当时,靠疏食还能养活许多人口] 从疏食再进一步,就会谷食了,古书上说神农尝百草,因而发明了医学,这正是疏食时代的事。
衣的进化
衣服:最初所着的,是鸟兽的羽皮;或者把植物的叶子编起来,着在身上;这个唤作皮服和卉服(皮服、卉服的名词都见《书经·禹贡》)。后来发明了利用植物的纤维,才会用麻。相传黄帝的元妃嫘祖,是发明养蚕的(见徐光启《农政全书》引《淮南蚕经》)。从此以后,又会用丝做衣料了。裁制的方法:最初只是用一块皮,遮蔽下体的前面,这个就是所谓韨。连后面也遮蔽起来,就是所谓裳了。着在上身的唤。衣。有一种,把衣裳连在一块的,唤作“深衣”。有袴管的:短的唤作裈,长的唤作袴。除童子外,没有以短衣和袴为外服的。天子、诸侯、大夫、士等,朝服、祭服,都是衣裳分开的,平时则着深衣;庶人则径以深衣为礼服。深衣是用白布做成的,不染色。(古代服,是讲布的精粗的,不讲颜色,平民穿的衣裳,都是本色,所以称平民为白衣;就是贵族,在平时着的,也是白衣)戴在头上的,最尊重的唤作冕,次之是弁,通常所戴的是冠。这冠和带,是古人看得最重要的,所以中国人总自称为冠带之国。庶人亦用一块巾裹着头发。脚上穿的唤作袜,袜以外又有履。冬天是皮的,夏天是葛的。又有绑腿,唤作“行縢”,亦唤做“邪幅”。
住的进化
居住,最初有两种:一种住在树上,唤作巢居;一种在地上掘一个窟窿,人住在里头,唤作穴居。进步些,能在地面做起一个土堆来,像现在的坟一般,则唤作“复”(见《诗经·绵》疏)。从巢居进化到会把树木砍伐下来,照自己的意思,搭成架子;从穴居进化到会版筑(先在两面立了木版,墙要筑到多少厚,木版的距离就是多少宽,把土填在版中间,然后筑坚它),在这架子的四面,筑起墙来;上面盖着茅或瓦,就成功所谓宫室了。宫室的发明,据《易经·系辞传》上说,是在黄帝、尧、舜的时候。这时候,还发明了棺椁,而且会“重门击柝,以御暴客”。
古以卑宫室为美谈
古筑城郭宫室,皆役人民为之,故以卑宫室为美谈,事土木为大戒。崇宏壮丽之建筑,历代未尝无之。然以中国之大言之,则其数甚微耳。又地处平原,多用土木而少石材。即用砖亦甚晚,故大建筑之留诒者甚少。《日知录》曰:“予见天下州之为唐旧治者,其城郭必皆宽广,街道必皆正直,廨舍之为唐旧创者,其基址必皆宏敞。宋以下所置,时弥近者制弥陋。”致慨于“人情之苟且,十百于前代”。此等足觇生计之舒蹙,治化之进退,诚为可忧。(《中国文化史六讲》,写于1929至1930年间,见《吕思勉遗文集》下册,第138页)
行的进化
当人住在山林中的时候,是只有人走出来的小路的,这个古人唤作蹊径。这时候,遇见小的水,就径在水里走过去,唤作“徒涉”;大的水,就没有法子了。后来住到平地上,路宽广了,也平坦了,就可以利用牛马,于是又发明了车,而且也发明了船。这等进化,据说也在黄帝、尧、舜时候。
工具的进化
和黄帝打仗的蚩尤,古书上都说他是“造兵的人”。“兵”,就是现在所谓兵器,古人是用铜做的。大约是炎、黄之间所发明。从周朝到汉朝,大概兵器是用铜,农器是用铁。《易经·系辞传》上说:神农作耒耜,黄帝作弓矢,都是用木的(这时候的箭,大约是用石镞的)。大约金属虽然发明,还没有能够广为利用。到了商代,才为金石并用时期,已有精巧的铜器,如钟鼎之类留传后世。相传纣王曾作玉杯象箸,亦足征那时进化之程度了。
宗教和哲学思想
以上所说的,是物质方面的进化。至于精神文明,则古人所笃信的为宗教,而哲学思想,亦就伏羲画八卦,该是古代所崇拜的八个神。大禹时代,又有五行之说。五行,大约是古人所认为万物的原质的;借其相生相克,来说明万物的变化。
古人的五行说
古人说五行生成的次序是: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他的原理是:“以微著为渐。五行之体:水最微,为一。火渐著,为二。木形实,为三。金体固,为四。土质大,为五。”从轻微不可见的气,变成极博大的土,只是由于一种动力。一方面,固然由微而至著;一方面,也由著而仍至于微。气固可以成形质,形质亦可以复返于气。大概古人的意思,以为物质凝集的最紧密,就有质可触;次之就有形可见;再次之,就并形而不可见,而但成为一种气了。这种凝而复散,散而复凝的作用,是无时而或息的。所以说:“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用现在的话解释起来,“易”就是“动”,“乾坤”就是“现象”,就是咱们所能认识的,只是动的现象。总而言之,他彻始彻终,只是把一个“动”字,说明世界的现象。(《中国古代哲学与宗教的关系》,原刊《沈阳高师周刊》第31、32期,1921年5月21、28日出版)
文字的发明
古书上多数说仓颉是造字的人,也有说他是古代帝王的,也有说是黄帝史官的。这都不确,因为文字本是迫于需要,众人合力,慢慢创造出来的,古代人民,结绳记事,后来才有书契,为文字之始。最初多属象形文字,如日字象日,月字象月,鱼字象鱼,鸟字象鸟。文化渐近,文字也渐多。遂有指事、会意、谐声、假借、转注五项以次出现,和象形称为“六书”。(六书,除象形外,指事是直指其事,如上、下二字,人在一上为上,人在一下为下。会意是体会字的意义,如武、信二字,止戈为武,人言为信。谐声是半形半声,如江、河二字,水旁为形,工可为声。转注是可以辗转互注的字,如考可训老,老亦可训考。假借是一字两用,如令为命令,又为司令,又训贤良。长为长短,又为长官,又训优长)
古代的氏族
人类最初的团结,是靠着血统的。当夫妇之伦未立时,人本来只知道母亲,不知道父亲是谁。后来夫妇之伦,虽然渐渐确立了,然而这时候,男子都是在外面,从事于战争打猎等事情。在后方看守器物、抚育儿童等事,都是妇女担任的。所以这时候的家,完全是女子所有。论血统,也是以女子为主。这就是社会学家所谓女系氏族。中国的姓,最初就是代表女系的。驯伏动物,大概从来就是男子的事情。所以到牧畜时代,生产渐渐以男子为中心。农业虽说是女子发明的(农业为女子所发明,是现在社会学家之说,求之古书,也是有证据的,如古人祭祀时,男子所进的祭品是动物,女子所进的是菜果之类。初次相见所送的贽,男子是羔、雉等类,女子却是榛、栗之类),到要开辟山林的时代,也就转入男子手中了。于是女子渐处于从属的地位,姓也改而代表男系。
古代姓氏之别
姓之始为女系,故于文“女生为姓”,如“姬”“姜”等字是也。其后女系易为男系,则姓亦用以表示男子之血统。而同出一始祖者,又有氏以表其支派,乃称姓为正姓,氏为庶姓。古人姓氏各别,如齐大公姜姓,吕氏是也。姓百世而不更,氏数传而可改。三代以前,大抵男子称氏,女子称姓。封建制度破坏,贵族谱牒沦亡,莫能审其得姓受氏之由,亦无新创之姓氏,而二者之别遂亡。(《高中复习丛书 本国史》,第24页)
部落和民族
人是生来会合群的,所以其团结,并不以血统为限。文化渐次进步,住居相近的人,就渐渐的联合起来了,这就是所谓部落。一部落之中,语言、风俗、信仰等,自然都相同。就是接近的部落,也会渐渐同化的。此等文化相同的人,就成为一个民族。
民族以文化为标准
所谓民族,本是以文化为标准的,并非有什么种族的成见。我国人从古就深知此义。所以《春秋》之义,诸侯用夷礼,就当他是夷狄;用中国之礼,就当他是中国。这个并不是孔子一人的私见,大概当时的风气是如此。所以同是一个国,当其未进化时,可以夷狄自居,及其已进化后,就以中国自居,而且以攘夷狄自任了。尊王攘夷,是当时霸主很重要的责任。因为(一)有一个共主,列国间的秩序,到底要容易维持些;(二)而野蛮之国的侵扰,又是文明之国的公敌。(《初中标准教本 本国史》第一册,第46、47页)
工商业的兴起
使人分裂争逐的是政治,把人连结起来的,是文化和经济。在古代,各个部落,大概都是自给自足的,后来交通渐渐的便利了,人的欲望,也渐渐的增加了,就发生交易的事情。最初的交易,只是以物易物;没有定期定地的。交易渐渐的繁盛了,就会约定时间和地方,像现在的市集一般。《易经》上说,神农氏日中为市,就是这个道理。这时候,货币也渐渐发生了,用作货币之物:大约渔猎民族是贝,游牧民族是皮,农耕民族是粟、帛。金属,因其便于收藏,易于分割,渐渐的为各种人民所爱用,就发生古代的钱刀。最初所交换的,大概都是天产品。因为这时候,用具粗劣,人人都会自造的。抑或一民族中,因原料的出产,或技艺的精良,所制造的东西,是别一个部落所没有,或虽有而不及他好,这种制造品也会出现于市场之上。商业的刺激,是可以促进产业分化的;如此,各部落中,亦就慢慢地发生所谓工业家了。
工商的缘起及变迁
工业之缘起及变迁,若以大势言之,则古代工业,率由官营,而后世渐变为民业,即其一大进化。盖官营则能者少,民业则能者多;官营则唯守成规,民业则竞矜智巧也。古代部落,率皆共产,力之出不为己,货之藏不于己,取公有之物而用之,以己所有之物资人,皆无所谓交易也。唯共产限于部落之内,与他部落固不然,有求于他,势不能无以为易,而交易之事起矣。往来日数,交易日多,则敦朴日漓,嗜欲日起,而私产之习渐萌。私产行,则人与人之相资亦必以为易,此则商业之所由广也。(《中国社会史》,写于1920年代,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23、27—2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