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订的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1 / 1)

曾经看过一个故事:有个旅客在某火车站等车,火车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最后,旅客终于怒了,跑去找站长,指着列车时刻表问他:“既然列车总是晚点,那你们制订这张时刻表有什么用呢?”

站长不慌不忙地答道:“当然有用,先生,如果没有这张时刻表,您怎么知道火车晚点了呢?”

当然,这是个笑话,但这个笑话里藏着一个可能困扰过我们每个人的疑问:我们给自己订立的计划,到底有什么用呢?

是的,很多人在日常生活中都会给自己订立一个或短或长的生活、工作计划,可是这些计划多半无法得到十分严格的执行。就像我写微信公众号,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曾经数次调整过微信公众号的计划,包括更新频率、写作重点、开办一年左右要做到什么程度等。但每次计划执行下来,最大的感觉总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大多数计划是没有办法按时、如愿完成的。

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我觉得我们应该释然,就像那个故事所暗示的:制订计划,其实就是为了打破的。

人类历史上最会做计划的人,或许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的首任参谋长毛奇元帅(也称老毛奇)。

此人应该是19世纪拿破仑退场之后欧陆战场上最璀璨的将星,是普鲁士军队打赢德意志统一战争的实际指挥者。

但毛奇的指挥风格与拿破仑截然不同,毛奇首先承认了自己的军事战略才能不及拿破仑,所以也不奢望像拿破仑那样打“用兵之妙,存乎一心”、依靠主要将领的天才灵感克敌制胜的“神仙仗”。而19世纪急速发展的工业,也让战争进入了工业化时代,拿破仑式的指挥艺术也越来越难以重演了。

毛奇的弥补之法,要求预先做好作战计划。为此,他极大地扩充了普鲁士的总参谋部,将该部门而非总司令(国王)或自己作为指挥整个作战的大脑。在开战之前,总参谋部的参谋们会在图纸上提前算好战争应该怎样进行,普鲁士军队应该用多少个师推进到哪里,围歼多少敌军,为此军用物资应该如何搭配,各个部队应该怎样协同。

虽然人类战争史上一直有“庙算”的说法,但毛奇和他领导的德军总参谋部的参谋们,是第一群把战争计划做得这么细致的人,这决定了普鲁士军队在统一战争中的超强战力。

然而,如果你把毛奇想象成一个严谨刻板、只会按照计划机械般行事的“机器人”,那就错了。1888年,搞了一辈子作战计划的毛奇卸任德军总参谋长,接任他职位的是瓦德西,也就是后来八国联军那个有名无实的总司令。在移交工作的时候,毛奇先是给瓦德西讲了半天已经做好的作战计划:对法国一旦开战我们要怎么打,对沙俄一旦开战我们计划怎么做。

但最后,毛奇话锋一转,非常郑重地提醒瓦德西:“但你要明白,总参谋部的这些计划,并不奢望军队在战争中能完全达成——我希望你们今后制订计划也不要有这种幻想——而是在指示一旦开战,每支部队应该做什么。”

是的,毛奇的这段临别告诫,其实点破了一个好计划的实际意义:一个好的计划,并不是行动必须刻板遵循的一张图纸,而是架设在目标与行动之间的一座桥梁和路标。

明智的指挥者,并不奢望自己的作战计划能被完美地执行,而是要通过计划的制订与传达,将宏大的战略目标初步分解、细化,使得执行命令的军队明白需要大体沿着什么路径行进,才能为最终完成目标提供助力。这才是计划的真实目的。

但非常可惜的是,毛奇的这个告诫,并没有被他的后继者们很好地听从。毛奇的作战计划创下的赫赫功绩以及德国民族天生性格使然,让尽量精细地制订计划并刻板地遵从计划,几乎成为德军之后的最高准则。

毛奇的继任者是瓦德西,瓦德西的继任者是施利芬,施利芬在任时,制订了以他名字命名的“施利芬计划”,而这个计划到了毛奇的侄子小毛奇接任总参谋长时,又成了德国对法俄开战时的唯一选择。

最终,德国的军事乃至外交,都被这个计划所绑架了,保障“施利芬计划”可以顺利执行,反而成了德国一战爆发前夕一系列行动的目标。这最终导致了德国同时在东西两线开战的悲剧。

据说在一战前夜,德皇威廉二世还曾跟小毛奇有过沟通,说:现在法国那边可能还有交涉的余地,要不然咱们就放弃“施利芬计划”,专心对付沙俄算了。

一贯对皇帝唯唯诺诺的小毛奇在听了这话之后当场发飙。

他说:陛下,这怎么可能呢?这个计划是我们德国人数十年如一日搞出来的,精确到了每条铁轨的运用,每节列车车皮的运用,现在要放弃这个计划?那所有正在按计划调度的军人,都会成为手拿武器的暴徒,我是没有办法指挥这样一支军队的。

德皇威廉听了这话之后非常失望,说:如果现在做参谋长的是你叔叔,他一定不会给我这样一个答案。

但可惜,对计划到底是什么有着透彻理解的老毛奇已经作古了。德国人最终不得不按照既定计划去打仗。德意志第二帝国的“武运”,自毛奇总参谋长而起,以另一个毛奇总参谋长而终;自对计划的合理运用而起,以被计划所绑架而终。

军队如此,个人亦然。在我们的生活中,计划当然是必要的,但提前制订过于长远过于细致的计划,有时反而会成为具体操作中的绊脚石。比如,在微信公众号这个月的写作中,我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原本打算将每周的长稿、连载定时定量化,但真正执行起来后,这样的刻板安排反而会凝滞自己的思路——有时早上起来,突然想到一个好题目,可是与写作计划相悖,这时到底该怎么写,就成了一个特别让人头痛的问题。

所以,在思考过后,我决定在今后的写作中放弃过于定时定量的计划,将写作的自由还给每一天、每一瞬间的灵感。

当然,这并不是说之后我写文章就全无计划性了,长篇连载我也写,时事评论我也做,并且尽量保证均匀分布,只不过不再确定具体的更新日期。